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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璇森厉地瞪着我,目光愤恨如刀刃、直要插入我的心口,狠毒如利箭、势要剜出我的眼珠;她的眼神,是一个望不到底的深渊,似乎要将我埋葬:“她就是凶手!你们别拦着我,我一定要教训她…”
“闹够了没有?”西宁怀宇陡然拔高声音,朝她吼道,俊逸的眼睛失去往常的温和与冷静,燃烧起一簇火苗:“还没闹够就出去!”
我深深一怔,万万想不到西宁怀宇也会有发怒的时候,从来,他都是温润如玉、清凉如水。他为何这般生气呢?是为了我么?
烟花慢 鹤冲天(3)
凌璇惊愣在当地,好一会儿才回神,脸颊上的怒火稍稍褪去,恍若覆上一层厚厚的冰雪,瞬间冰冷得让人不寒而栗;她瞪圆那双含情若水的美眸,伸手指着我们,高傲而柔弱道:“好,你们都欺负我,你们一个个地欺负我…”
她边走边退,既而转身跑回偏厅…凌璇,并非我欠你什么,然而,唐容大哥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这一掌,算是我还给你的。
唐抒阳站在我边上,一直沉默不语,此时拉起我的手,径直带着我朝大门走去。眼角的余光软软地拂过西宁怀宇,只见他呆滞地看着我跨出大门,眼中的火苗已然熄灭,只余些许孤凄的灰烬——心中蓦然一跳,我隐约明白,那是一种落寞的眼神,仿佛手中握着的丝绢无意间松懈,随着冷风飘走,再也找不着了。
他说,我是他心爱的女子,如今,仍然是吗?如果是,见唐抒阳与我如此亲近,他定是心中吃味的吧!
转首跨出大门,鼻端酸酸的,西宁哥哥,你可知道,三月的洛都,我也如你这般寥落、孤凄,而如今…是呵,在我心中,你已然不是最重要的了,你说过,我会将你遗忘、我会很幸福。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幸福,可我知道,我会将我们的以往、深埋青葱岁月。
艳阳高照,有如一枚熊熊燃烧的火球,喷射出炽热、毒辣的光芒,炙烤着大地。热气升腾,笼罩在扬州城的上空,没有一丝清风,仿佛一个蒸笼,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而更为恐怖的是,堆垒得高高的尸体已经腐烂,招来成群结队的苍蝇,滋生密密麻麻的小虫,见之作呕,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闻之苦胆也要呕出来。
已是第五日,城中百姓不知惨死多少,剩余多少,而兴军仍将屠杀下去…
唐抒阳四处观望,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峰挺如青松,眸光尖厉如薄刃,我似乎感觉到,他的下颚绷得紧紧的,犹如抽紧的丝弦,必将应声而断。
“妈的隆庆王,禽兽不如!”他低声咒骂,怒气高涨,拉着我手腕的手掌突然收紧,疼得我倒抽冷气。
我思及表哥受伤的那一夜,长叹道:“表哥、西宁怀宇和唐容大哥深夜行刺,没能成功…”
城中热浪滚滚,簇拥在周围,不一会儿便汗流浃背,浑身汗湿。唐抒阳锐眸一勾,冷哼一声:“行刺隆庆王,确实是一个可行的法子,然而,隆庆王守卫森严,根本无法接近,最简单的法子,便是‘自投罗网’,寻机刺杀。”
寻思着,我笑道:“我知道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过呢,即便是行刺成功,全身而退似乎不大可能…”
“必死无疑!”唐抒阳轻快地吐出两个字,凝重而决然。
我歪头看他,微挑翠眉,挑衅地朝他一笑:“假如是你呢,唐老板?”
他朗朗一笑,正要回答,突然,街道拐角处突然冒出一大批兴兵,他立马拽住我的胳膊,将我拽到一个隐蔽的墙角隐藏起来。
兴兵约有几百人,队列严谨地朝前行进。队伍的后面,两个兴兵抓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妇人,老妇人不停地挣扎着,步履踉跄,一边傻笑着一边大声叱喝,嗓音苍老而高扬,甚是威严:“放开!你们胆敢抓着哀家,都给哀家推出去斩了!”
蓦然一惊,我险些摔倒,一把抓住唐抒阳的手臂,紧张道:“是姑奶奶…被兴兵抓走了…”
他轻轻点头,反握住我的小手,安慰道:“无需担心,即便隆庆王知晓她的身份,不会轻易杀她的。”
烟花慢 鹤冲天(4)
我凄惶道:“话虽如此…”倏然,他扬掌蒙住我的口鼻,反向搂着我,紧紧贴在墙壁上,立时,响起一阵齐整的踏步声,隆隆动地,一声声地擂击在心坎上。
声响渐行渐远,我们探首望去,几百个铁甲兴兵严整地列队而去,当中一匹雄健骏马上、跨坐着一个身形彪悍的将领,仿如战神般屹立不倒,身穿墨蓝色甲胄,辣人的阳光下,铁甲发出刺厉的光芒,令人心底生寒。
唐抒阳拉着我悄悄地跟在兴兵后面,转过几条街道,便是兴兵列营驻扎的城西营场。远远望去,大大小小十来顶帐篷依次排开,森严肃穆,铁甲守卫手持长矛、腰挎宝刀,循序来往;正中的白色大营宽大、华贵、气派,正是主帅与诸将聚首的帅帐。
骏马上彪悍将领跃身下来,自有侍卫牵马而去,众等亲卫簇拥着庞然的将领走向帅帐…左侧,一小队兴兵抓着姑奶奶往主帅走去,一个身穿白袍的青年男子点头哈腰地陪伴在兴兵头目的旁侧,姿态献媚,有如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我握紧汗湿的手心,恍然不觉前额上发汗成流,顺着鬓角蜿蜒下来。隆庆王将会如何处置姑奶奶?带往洛都交予真尔戴处置?不,不可以…
唐抒阳转身凝视我,眉峰飞扬,眉心凝刻着一道浅浅的痕,嗓音沉沉:“你先回去,我再观察一会儿便回去。”
我逡巡着他浓黑的眼睛、似有闪躲之意,心中蓦然一动,坚决道:“不,我不回去!”
他拍拍我的脸腮,似笑非笑,凝重的神色间故作轻松:“听话,先回去,我没事的!”
我握住他的大手,坚定地看着他,眼中热意升腾:“唐大哥,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姑奶奶要救,然而我更不想你出事…”
唐抒阳的鼻翼处一缕淡笑轻盈滑过,眸中炽热如火,正如高悬夏空的火球,炙烤着我;他静静地凝视着我,任凭骄阳如火,任凭热浪滔天,我看见那双睥睨众生的俊眸中,只有我,只有一个神色坚定、素颜抹红、眸光如雪的端木情。
良久,他紧眉道:“好,你呆在这里,半个时辰后我没有回来,你就先回去,记住了么?”
我颔首不语,看着他转身而去。灿烂而刺目的阳光下,黑色的背影傲挺如松、峻拔如峭,轻重有度的步履苍健若鹰、凝重若洪。
我轻声微笑,心底缓缓流过一泓清冽的流水。主意已定:假若他无法全身而退,我亦不会独自转身离去。
重重守卫看见一个气度绝烈的黑影于摇晃的阳光中走来,大惊之下,蜂拥而上,长矛飞舞,宝刀出鞘,一场酷烈的厮杀就此拉开。
耀目、热辣的阳光照洒而下,明晃晃的光色琉璃似幻,铁衣散发出束束光芒、骤然生寒,宝刀的银光簌簌抖动、刺人的眼。铁甲守卫围成一圈,将他困在中央,群起而攻之;唐抒阳手中软剑龙飞凤舞,急速地翻转、抖动,挥洒出生冷而密集的银丝,悉数掠向眼前晃动的守卫。
霎时,他猛地一跃,冲天而起,一如鹰击长空,半空中的轻捷黑影犹自快速旋转,软剑横扫,立即飞掠出密如骤雨的银色光芒,细如尖针,纷飞如羽。只见丝丝光芒一一刺向守卫,脸上、脖颈、身上,须臾,惨叫声依次轰响,守卫尽数倒地身亡。
金光镶边的黑影悄然落地,沉稳地踏在大地上,立即朝着帅营飞奔。杀气顿涌,渐次弥散整个营场。鼓声擂动,响彻云霄,号角吹响,传遍四野,令人心惊胆颤。
烟花慢 鹤冲天(5)
铁甲守卫如潮水般涌来,尖锐的长矛、明亮的宝刀凶猛而来,唐抒阳挥剑笔直地狂冲而去,一边敏捷地翻转身躯,一边迅捷地挥舞出击,一个个守卫接连倒下,一束束鲜艳的红血飞溅而起…
手心攥紧,心口更是揪得紧紧的,心底的那根丝弦,仿佛一触即裂。唐抒阳,果真不是凡人,是孤身一人力战千百的绝顶高手,是横扫千军、驰骋沙场的将帅之才!
兴兵越来越多,一波接着一波,一浪滚过一浪,无数的影子在毒辣的阳光下迅速地移动,将他重重包围,即便他拥有高强的身手、充足的力气,仍是很难杀出重围。
他的身影依然灵敏,剑招依旧迅猛,神色冷冷的孤傲,黑发强劲地扬掠,却已是力有不怠。他飞身拔地而起,正如飞龙在天、腾跃长空,瞬时飞射出追魂索命的银色光影,如蝗虫般密集地刺向敌人,“冰寒索魂”一出,杀气喧嚣,血腥漫天。
飞临而下,裹挟着一股雷霆万钧之气,冲向敌人…兴兵四向散开,他独立于中央,身姿傲岸,手中利剑一抖,龙吟虎啸的肃杀之气震裂开来,传遍四方。兴兵再次围拢,蜂拥而上…
刀光、剑影、血光,于酷辣的艳阳之下,交织成一幕惨烈的血腥厮杀、严酷的生死搏斗…
帅帐前方的一排弓箭手严阵以待,扣弦待发,每个尖锐的箭矢无一不是瞄准了营场中厮杀的黑影,登时,一声令下,弓箭手齐齐发射,“咻咻咻”的尖啸声一齐震响,一排利箭急速地冲天而起,裹挟着强劲的风破空而来,骤雨般刺向犹自苦斗的单薄黑影。
唐抒阳身子一颤,陡然翻转手中利剑,迅疾转动,挥舞出漫天银色寒芒,高速旋转、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挟起一股强大的气流。踏空而来的利剑,遇到这股强大的气流,立时尾软掉落。
紧接着,又是满天的利箭疾劲射来,一拨紧接一拨,任是绝顶的高手,也无法阻挡这密集的箭雨。只见唐抒阳渐渐力有不支,行动略微滞缓,突然,他身子一僵,利箭下垂,肃然地站立当地,左臂上赫然插着一支利箭。
那利箭直直地插入他的胳膊,渺小的一点,却硬生生地切入我的眼底。耀眼的阳光骤然凝结成冰,我指尖冰凉,站立许久的身躯轻轻一晃,险些摔倒。他受伤了!受伤了!
唐抒阳仰天一阵狂啸,高亢的嗓音自他胸中迸射而出,慑人心魄,震动四野,似又连绵不绝,荡向整个扬州城、以及更远的远方。
号角呜咽,鼓声渐歇,弓箭手放下弓弦,兴兵徒然站立,不明所以地看着帅帐之前站着的甲胄将领,将领高声说了一句什么,两个守卫便抓着唐抒阳走向帅帐,而他竟然毫无反抗。
他是否要在面见隆庆王之际行刺?他已经受伤,别说全身而退,行刺已是不可能!他一定会死的…不,他不能死…不能死…我不要他离开我…
似乎被人狠抽了一鞭,全身血液凝固,神思恍惚,却又无比清醒;隐忍心中剧痛,我昏然举步,朝着营场走去——即便是死,我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兴兵围拢过来,强硬地抓住我,我拼命挣扎,大声叫嚣:“我要见隆庆王,隆庆王,你给我出来!出来!”
近了,近了,唐抒阳转首看我,神色严肃,眸中盛满了责备之色,眉梢却微有笑意。
烟花慢 鹤冲天(6)
帅帐前方,赫然出现一个墨蓝甲胄的将领,身量威武,气度倨傲,威风凛凛,左右两侧分别站着四个亲兵铁卫。阳光照亮他的铁甲,遍体发光,刺得我眼睛涩痛,只得移开目光。莫非他就是隆庆王?一定是的!暗暗咬牙,我全身剧痛,一股恨意自四肢百骸掠起,急速地涌向心口,只觉照在身上的阳光愈加毒辣。
天杀的隆庆王!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为爹爹与哥哥报仇!
旁边的那个点头哈腰的白袍男子,走近隆庆王,卑躬屈膝地慎言道:“王爷,这个女子便是白痴皇帝的皇后。”
隆庆王深深地看他一眼,浓眉飞扬,探究的目光不屑而兴味十足:“他是皇后?为何是男子?”
我仔细一看,可不是扬州城横行霸道的马英效?呸,居然成为兴兵的走狗!他颔首低声道:“他打扮成男子,以便躲过…”
隆庆王不耐地挥退他,转而朝我说了一句,是兴语吧。不及防,抓着我的两个兴兵扯动我绾起的发束,瞬间,长长的乌发飘洒开来,覆在我的脸侧。
可恶的马英效!我狠狠地瞪他一眼。
隆庆王转身进帐,冷冷地抛下一句兴语。我赶到唐抒阳的身边,眉目抽动,隐有泪光闪烁:“你受伤了…”
唐抒阳猛的提力,咬紧牙关,拔出深埋血肉之中的箭矢,一行清水顺流而下…他拉起我的手,板起脸孔,灼灼目光迫视着我:“不是让你回去吗?小丫头越发大胆了,回头好好收拾你!”
严厉的话语,语气却是宠溺而温情,令我心头泛酸。我只是柔柔地笑看着他,无所畏惧,尽管眸中涨满的泪水即将倾泻而出。
我知道,只要我站在他的身边,他便不会出手行刺隆庆王,我们便有可能全身而退。
他握着我的手,一起走进帅帐。隆庆王背向而站,八个亲兵铁卫分立左右,腰挎宝刀,神情肃穆。听闻我们进来,隆庆王转身打量着唐抒阳,浑身上下时刻散发出一股威严的气度,黑眸微射出凛冽的光,豪迈一笑:“兄弟,好久不见,此番前来,一定痛快地喝上几杯!”
如此浑厚的嗓音,仿佛在哪里听过。我举眸仔细看他,浓眉乌黑、峻拔,额眉宽阔,眼中锋芒四射。如此容貌,确实是兴族的面貌,却…依稀在哪里见过,有点熟悉。然而,他竟然会说中原汉语,且称呼唐抒阳为“兄弟”,莫非,他们早已相识?
唐抒阳放开我的手,抱拳答谢,微眯眼眸,不卑不亢道:“不敢!王爷一句‘兄弟’,唐某甚为感动。要说与王爷喝上几杯,唐某自认没有那个心情,也不敢扫了王爷的雅兴!”
隆庆王稍一拧眉,便有所了悟,却故作迷惑道:“为何?说来听听?”
唐抒阳锐眸中微射出凌厉的锋芒,沉声质问道:“王爷,唐某直言,当真要屠城十日么?”
隆庆王哈哈郎笑,自有一番非凡的气魄:“此番前来,兄弟该不是来劝本王封刀的吧!”
“正是!”唐抒阳轻轻地吐出,凝重的嗓音仿佛自胸中低闷地透射出来。
“兄弟好气魄!”隆庆王赞赏道,威严的目光转而投向我,嗓音中略有取笑之意,“听闻你身旁的女子便是白痴皇帝的皇后,不知兄弟与她是何关系,是为她而来的吗?”
眸光相触,我直接而凛然地望着隆庆王;他的浓黑眼睛却是紧紧一眯,瞳孔骤然收缩,定定地看着我,惊讶的目光隐隐发颤,死死地凝注在我的脸上。
心口一跳,不解隆庆王为何如此看我、如此惊讶。顷刻间,他平静的脸孔风云涌动,深深动容,惊散了眸中的锋芒。
烟花慢 蝶恋花(1)
心中千般疑惑,我不甚他的炽热目光,赶紧撤开审视的目光,不再看他。唐抒阳自是没有忽略他奇异的脸部变化,疑虑地看着他,紧紧握住我的手,那倏然加紧的力道令我暗自抽气。唐抒阳沉声道:“此事与她无关…”
隆庆王一惊,方才回神,看见唐抒阳与我的亲密,面容倏然冷肃,眸中凝聚起猎鹰的芒色:“你劝本王封刀,本王可以考虑,不过,本王要与扬州小朝廷的皇后谈一谈。”
与我谈谈?隆庆王意欲何为?方才他看我的眼神,仿佛先前早就认识我…这,完全不可能!
帅帐中,带刀铁卫仿佛铁人一般纹丝不动,隆庆王与唐抒阳之间的形势愈显微妙,言谈之中笑里藏刀,满面春风之中机锋凌厉。帐中愈加闷热,闷热的气流仿佛凝固不动;两个健昂的男子互瞪着对方,脸容平静无澜,四只眼睛的视线却是刀光如火剑影如冰。
唐抒阳轻松地付之一笑,英挺的眉峰扬掠起一记狡诈的讽刺:“王爷该不会对兄弟的女人感兴趣吧!”
女人?唐抒阳的女人?呵,唐抒阳也发现隆庆王方才的反常变化?担心隆庆王打我的主意?以“兄弟的女人”警告他勿要染指吗?如此想着,虽是嗔怪他瞎说,心中却是默认了一般,并无丝毫不愿与介意。
隆庆王扬眉浅笑:“哦?当真有趣!原来兄弟的女人竟是前凌余孽!”他炯炯有神的眼中精光流动,似是随意道,“兄弟未免小看本王了,如兄弟不愿,本王也不强人所难。请便!”
唐抒阳下颚一抽:“唐某并非狭隘之人,好!半个时辰之后,请王爷将她毫发无损地交予唐某。”
“那是当然!”隆庆王豪迈答应,抬手请他出帐。
唐抒阳握住我的胳膊,凑近我的耳际,薄唇轻启,以极其低沉的嗓音嘱咐我:“一切有我!我就在外面,回去再商议!”
话毕,他毫不犹豫地跨步出帐,我转身愣愣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于帐帘之外,八个亲兵铁卫依次鱼贯而出,心口一紧,冷意袭来,隆庆王单独与我面谈,究竟有何用意?
一股热气自背后席卷而来,我骤然转身,惊见隆庆王孔武地杵在我的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那口幽黑的深潭深不见底、暗潮滚涌,仿佛要将我一口吞噬下去。
疑窦丛生,浑身冒出丝丝的惧意,我举步撤离,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冷静道:“隆庆王有何见教?”
我要杀他,我要报仇,却——不是这个时候!
隆庆王摘下铁甲头盔,搁在案上,露出一张豪迈、粗犷的脸孔,前额宽阔,浓眉粗峻,黑眸炯然有神。他牵动唇角,赞赏道:“姑娘胆识不小,也甚机灵,本王甚为钦佩!”
气息一窒,我呆了一呆,这话甚是熟悉,依稀听过,却想不起来何时何地何人对我说过。我抬眸仔细看他,这张脸孔,也是略有熟悉之感…
隆庆王粗眉一扬,兴致盎然地问道:“你叫端木情?可还记得三月十六日、洛都龙城毓和宫北面的梨园?”
我轻轻凝眉:洛都,龙城,毓和宫,梨园,属于西宁怀宇与我的幽密之所,他怎会知晓?三月十六日?是的,我进宫觐见贵妃娘娘与皇太后,夜里,在梨园碰到一个刺客。然而站在我眼前的隆庆王怎会知晓?刺客?莫非…刺客…便是他?
我蓦然一惊,瞪大双眼望着他,如此身量!如此脸孔!如此浓眉!呵,没错,刺客便是隆庆王!隆庆王便是刺客!
烟花慢 蝶恋花(2)
隆庆王低低一笑,一缕快意从眉心缓缓地流淌而过:“你终于想起来了?好不容易啊!”他的嗓音浑厚似有感慨,却突然眉头一皱,眼中锋芒分外灼热,“你是他的女人?”
他所指的“他”,自然是唐抒阳!我不解他脸上的风云突变,一时愣住。他风云雷动地跨步上前,大手扣住我的双肩,猛然用劲,几乎要捏碎我的肩骨,疼痛从双肩蔓延开去,震住我的心魂。
我轻咬下唇,紧眉迎上他眸中的怒火,只听他低声吼道:“说!你到底是不是他的女人?”
我岸然而语:“我是扬州凌朝的皇后!难道隆庆王不知道吗?”
不知他为何要追根究底,更不知他是何心思,他想要知道何种答案?肯定?是否会做出愈加疯狂的事情?否定?是否有所松懈?我只是在赌,以梨园的刺客赌一把,以隆庆王的反常言行赌一把!
隆庆王紧绷的身躯骤然松懈,微有趔趄,双手徒然下垂:“本王就知道,你不是唐抒阳的女人!只是本王根本没有料到,你竟然是白痴小儿的皇后!皇后…”
我冷笑道:“我是何身份,与你无关!”
他微怒地看他一眼,眸中黑色的光华冉冉流动、深远幽暗,自嘲道:“你知道吗?本王找遍了龙城,怎么找不到你!本王以为你死了,然而又希望你逃出宫了,所以,每到一个州县,本王都会找你,漫无目的地找你…”
“因此你便下令屠城?你丧心病狂——”我吼叫出声,眼中泪光盈出,微微闭眼,眼前恍然出现一个个可怖的景象:爹爹、哥哥、嫂嫂的惨死,那堆得高山一般的尸体,那满城蜿蜒的鲜血,那弥漫整个长空的腥臭…令人发指的屠城,禽兽不如!
隆庆王伸手扼住我的下颌,揽紧我的身子,靠在他的胸前铁甲上,顿时,铁衣的冰凉沁入肌肤,惊彻我的心绪。他浓眉浅笑一如清风拂面,温和道:“不,不,屠城与你无关,假若屠城能找到你,本王便会屠城,可是,屠城会把你吓跑的!”
我不挣扎,亦不惧怕,镇定而坚毅地命令道:“放——开——我!”
“放开你?呵呵…呵呵…”他朗朗低笑,仿佛耻笑我的愚蠢与无知;黑眸幽暗如海、滚动着一浪又一浪的情意,嗓音越发低沉,如泣如诉,“那夜之后,我便发誓,我要你!要你成为我的女人!每个午夜,苍狼哀嚎,那便是我的心在抽痛;你知道吗?我时常梦见你,梦中的你,在我的怀中微笑如雪、温柔如水、坚强如刀…”
他的双臂愈加紧迫,他的身体僵硬如磐石、颤抖如柔柳,仿佛经受着极大的考验;他缓缓阖上眼睛,神色痴迷,已然醉了一般,黝黑的侧脸摩娑着我的脸颊,微有粗粝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我浑身一震,不敢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