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嫂摇摇头:“老陈会走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就是太突然了,我一下子没法接受。”
“他大伯二伯好吃懒做,跟寄生虫一样,他们老陈家全指望着老陈一个人赚钱。孩子她姑嫁出去那么多年,也常常回娘家伸手要钱,老陈没骨气又心软,公婆一示弱他就答应。”
她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我跟老陈年轻时很恩爱,陪他吃苦跑剧组。后来有了孩子,渐渐聚少离多,怨言和误会就多了起来。我就是后悔,早知道他这么早就走了,我就对他好一点。”
她絮絮叨叨的,又说了很多。像是倾诉,但更像是怀念。
她说她和老陈已经吵架分居了几个月,不过分不分居也不重要,老陈一年能休息的时间也就五到七天,可能压根不知道她从家里搬了出去。
家里的孩子常年见不到父亲,他对孩子的疼爱,全在满足她们的追星诉求上,前不久老陈就往家里给小女儿寄了傅徯和宋烟的签名照。
她和公婆关系不好,一是因为公婆对老陈半点不心疼,二是无度需索救济其他儿女,导致老陈的工资虽高,这些年女儿还是过着苦日子,连双五六百的球鞋也买不起。
陈嫂给沈千盏的感觉就是隐忍坚强,有自己独特的个性。
她的落落大方和知礼识趣也让沈千盏一改没见面之前对她的一些猜测和揣度。
沈千盏觉得心酸的同时,内心深处也升出一股庆幸。
庆幸陈嫂有大是大非的原则,也庆幸她品性正直崇正,贤良方正。
最后,对话结束在陈嫂的苦涩一笑里,她问沈千盏:“我该怎么跟两个孩子说?”
沈千盏沉默不语。
她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女人,心头惴惴,并没有事情顺利解决的轻松:“你放心,我会尽快让你拿到保险公司的赔偿款。有什么困难,你也尽管找我和苏暂。”
从陈嫂的房间出来后,沈千盏跟苏暂借了根烟,在酒店后门的雨棚下抽烟。
她心头烦躁,一根抽完又抽了一根。
再跟苏暂要第三根时,他不给了。
他握着烟盒在台阶上坐下,手里的打火机一抛一落的在掌心里把玩着。
苏暂从昨晚起就很少和她说话,沈千盏这人向来不会迁就,被冷战就更不愿意低头了。
她刚要伸手去抢,苏暂敏捷地避开,小声嘀咕:“季总让我照看你,给你两根已经是极限了。再多,他回来非得拧断我脖子。”
沈千盏睨了他一眼,不以为意:“你怕他?”
苏暂摇头:“他对你好,我才愿意怕他。”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他对你好, 我才愿意怕他。”
沈千盏听到这句话时,有片刻的恍惚。
苏暂刚来她麾下时就是个顽固不化的皮猴, 看什么都不顺眼,自尊自大自以为是。沈千盏为了磨他的性子,他不愿意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给他指派的全是他平时不喜欢做的事。例如:端茶送水, 打扫办公室, 接送客户。
她这人,颇有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
苏暂越跟她对着干,她下手就越狠。
好在这傻小孩也不算太笨, 在摸透沈千盏的脾气后, 他浑身钢刺一敛,乖巧又听话。
日积月累的, 沈千盏慢慢也会教他一些谈判和应酬上的技巧。
他不算聪明,容易受激。年年都空长年龄和肌肉,就是不长脑子。在沈千盏看来,他的心智还没乔昕成熟稳重,遇事经常感情至上,意气用事。
这么多年下来,没少给沈千盏添麻烦。
她教过,训过。
也不是没有成效, 起码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
很多时候,沈千盏都觉得苏暂特别像只大型犬,有点傻有点憨, 可他情深义重,关键时刻还能护主。
就像她习惯了给苏暂收拾烂摊子一样,苏暂也习惯了依赖她、保护她。
他们之间没发生过什么轰轰烈烈感人至深的故事,也没有遭遇过天翻地覆的友情危机,每一天都过着寻常生活,机械式的在公司、片场、饭局里运转。天塌下来的大事也不过是项目黄了,投资飞了,没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可能就是这样无声的陪伴和渗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才将友情栽种得根深蒂固,坚不可摧。
沈千盏轻叹一声,挪了挪尊步,揉他脑袋:“那就不抽了。”
她把苏暂抹了发胶的发型揉得一塌糊涂,看他短暂错愕后跟只炸毛的鸡一样胡蹦乱跳后,勾了勾唇,笑了。
应该……算和好了吧?
——
吃过晚饭,沈千盏给老沈同志发了个视频邀请。
老沈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她的视频通话刚发起,便被那端火速接通。
他坐在葡萄藤架下,视频视角从下至上,将他那张脸拉得瘦长诡异。
沈千盏定睛看了两眼,问:“瘦了?”
“没瘦。”老沈狡辩:“我开了瘦脸美颜。”
“北疾岛的海鲜好吃吗?”
“挺鲜的。”老沈嘿嘿一笑,反问:“你妈说你要领男朋友回来,你男朋友是到了,你什么时候来?”
沈千盏“呵”的一声冷笑,冷睨着他。
老沈被她盯得心虚,清了清嗓子,也不再左言他顾,老实认错:“这次是我让你和你妈担心了,我保证不会有下次。我这不是也得到教训了,吃了两天海鲜呢……”
沈千盏问:“你怎么回事,怎么会租了人家的船出海,价格还没商量好?”
老沈回答:“还不是你海叔压价压得太狠,那位船老大又是个脾气古怪的,一声不吭。我还以为他俩谈好了,谁知道那船老大发起火来是闷肚子里的?把人往岸上一扔,二话不说就走了。我上哪讲理去?”
老沈上了年纪后,一怕老婆哭,二怕女儿发火。
今儿下午沈母的梨花带雨已经搓掉了他一层皮,他生怕沈千盏逮着这件事不肯放,毫无义气的将锅一股脑全甩给了他的钓友海叔。
甩完还不够,又声情并茂的卖了会惨,等沈千盏半笑半骂的瞪了他一眼,他估摸着她是不气了,才又生龙活虎起来:“开心了吧?不计较了?”
沈千盏嘴硬:“你都不把自己当回事,我有什么好计较的?”
老沈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我出门有报备,我猜再过一天你妈怎么也该发现我联系不上了,那肯定想办法找我来了,我肯定能得救啊。我又不像你海叔,家里没人管,人丢了都不知道。”
沈千盏看向镜头里的老沈。
老沈憔悴了些,精神看着尚好,但脸颊微凹,瞧着有些显老。他笑眯眯的看着沈千盏,眼角的皱纹把他的眼睛挤得又弯又窄,只露出一点黑亮的眼瞳。
眼神里,有那么点讨好,那么点求饶,又有那么点说上来的欢喜。
她忽然想起了老陈,想起了同在这个酒店某个房间的陈嫂。
陈嫂的眼泪和隐忍给了她极大的触动,她的心揪了一晚,此刻微微发酸,又涩又软:“我前天给我妈打电话,我说剧组要回北京了,我想带男朋友回家给你们看看。我妈特别高兴,挂了电话就去找你,结果电话没打通,她又慌又怕,一晚上没睡,隔一会就联系你和海叔。好不容易天亮,向我求助,又事赶事,我差点没接。”
“我妈凶我的时候你也知道,跟只老虎一样,就差叼着我后颈皮跟我打一架了。我听她的声音跟快哭了一样,六神无主的问我怎么办。老沈,你这回真的吓着她了。”
老沈沉默。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嘴唇的线条拉得平直。
那双眼睛不笑的时候没有神采,灰蒙蒙的看着她时,流露出几许歉意。
沈千盏想着他和海叔被困在北疾岛求助无门时的心情恐怕并不比她们好受,眼下事过境迁,当时一脚踏在悬崖边的慌乱无措和急切无助感也被老沈平安回来的消息冲淡。
她可能是真的变得柔软了,会共情了。那些准备好的,决定要劈头盖脸招呼老沈的腹语在此刻全部烟消云散,她心一软,说:“我没怪你的意思,这种事以后不能再发生了。你要玩要享受生活,都得先保证自身安全,不要因为自己的无知自私愚昧麻烦别人,占用社会资源。你是我爸,我希望你长命百岁健康平安,能陪我和我妈久一点。”
老沈惭愧不已,只是碍着长辈的面子,有点拉不下脸:“爸爸知道错了,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
“没有。”沈千盏仍是板着脸:“不是有人替我去找你了,我安心坐镇大后方呢。”
老沈摸了摸脑袋,傻笑:“你还别说,我看见清和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我想总不能我天天叨叨着想要个这样的女婿,就想疯了吧。把我给吓得,当时就踢了你海叔一脚。”
提起季清和,沈千盏眉眼一舒,是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他怎么跟你自我介绍的?”
老沈顿时眉开眼笑:“没顾得上,我跟你海叔带上岸的水都喝光了,忙着讨水喝了。”
“你还别说,这小子挺贴心。水壶和干粮都备着,要什么有什么,等你海叔情绪稳定下来后,先让救援队随队的医生给检查了检查。你妈都没这么细心。”
沈千盏挑眉,摆明了不信海叔会情绪激动到需要稳定。
这就跟“我有一个朋友”一样,大家心照不宣就行。
老沈显然也是憋了很久,想要和她倾诉:“我是自己猜出来的。我起先还没敢往深了想,毕竟你那臭脾气,一般人受不了,就算图你脸好看,也撑不了一个月。”
沈千盏忍无可忍,“喂”了声打断他:“有你这么说自己亲闺女的?”
老沈嘿嘿一笑,不受她干扰,继续道:“我刚开始猜他是跟你一起来的,结果一问,他说你被剧组的事绊住了。我这脑瓜子转了转,我想你剧组就算缺人也不至于缺成这样啊,自己的老父亲石沉大海了让投资方来找。再怎么着,你身边不还有个苏暂?既跟我投缘你又能支配,他才是不二人选。”
“后来吧,我又想到去年那会,他上我们家吃饭。他当时说了句,说你睡眠浅,你没留意,可我听着了。我就旁敲侧击,问他‘灯灯工作上的事不要紧吧,她最近睡眠好不好’。”
沈千盏瞧着老沈脸上那藏也藏不住的奸猾得意,默默翻了个白眼。
敢情有个比沈母更难搞的让他先遇着了。
老沈:“他可能知道我在试探他,笑了下,有所保留的回了我一句‘我来之前有交代她,伯父这里尽管放心,应该不会影响睡眠’。瞧瞧这孩子,多有情商,多会说话。他这么一回答,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立刻明白了,这叫梦想成真。”
沈千盏比老沈淡定多了:“所以您满意到一提起他,就咧嘴笑得跟中了五百万一样?”
“五百万不够,起码一个亿。”老沈目露赞许,叠声夸道:“我看清和做事稳重,性格好相貌出众,你这狗脾气平时肯定没少欺负他。”
沈千盏:“???”
到底谁欺负谁?
许是她的不满强烈到透出了屏幕,老沈微微收敛,轻咳了声,稳重道:“当然,你爸也没那么不靠谱,我昨晚跟他聊了聊,问了些你们的平常相处啊,兴趣爱好啊,又拐弯抹角地给他挖了坑,看看他对你有几分了解。”
沈千盏被勾起兴趣,斜挑着眉,问:“你都问什么了?”
“也没什么,怕问得太明显跟刁难人一样,就问了问你最近都在忙什么。”老沈的情绪忽然低落下去,看了她一会才说:“可是爸爸自己没答案,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
“清和说你工作有了新方向,想尝试下新领域去当独立制片人。我怕你辛苦,他倒很支持,说你生活稳定,小有存款,就算试错也还有机会重头再来。”
“我说你性子要强,他说你其实很娇气,碰伤了碰痛了从眼眶红到鼻尖,气鼓鼓的。”
“我说你平常光顾着好看,衣服总穿的少,只要风度。他说这是得说你,以后也得管着点,但女孩子都要漂亮,尤其你的工作环境,更是有衣着和外形上的讲究。”
“我说你吃饭习惯不好,还挑食。他笑着说挺好的,但是得有人在边上提醒着按时吃饭。至于挑食,得看怎么喂……”老沈的煽情一停,好奇地看她:“所以怎么喂你才不挑食?”
沈千盏面不改色,反问:“他人呢?”
“回去了。”老沈看了眼时钟,预估了下,说:“这会应该到了。”
他话音刚落,有束远光从窗外打了个旋,驶入停车场。沈千盏趴在窗口往下望,黑色的SUV车漆锃亮,正披着一身夜色,停在了车位上。
从车上下来的男人,长身玉立,修长挺拔,正穿过笔直的两束车灯往酒店迈去。
他身后的大车发出车门上锁时的轻响声,门把手上的氛围灯随之一暗,车灯跳了两下,由远切近,由明转暗,像一束追光灯般,将他经过的痕迹一路照进她心里。


第96章
沈千盏很少会想“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季清和的”, 或者思考“她到底看上季清和什么”这类问题,成年人的爱情争分夺秒, 每一刻都不容许浪费。
在这段感情里,她始终喜欢的冷静而克制,纵情而清醒。
在给予和交付上,更是有所保留, 吝啬又小气。
直到今晚, 她站在窗前,看着他穿过夜色赶向自己。
明明是很寻常的一幕,她却心动不已。心满得像被拉射的弓弦, 箭已离发, 弦却震动不止,余音绕梁。
——
老沈说了半天也没等到沈千盏的回应, 顿觉索然无味:“得,心没了,魂也飞了。行吧行吧,你的老父亲比较知趣,就先挂了。”
他说完,自行挂断。
等屏幕一暗,他看着满园的空荡,深叹了口气。
未来女婿再讨他欢心, 也难敌女儿有心上人后的心酸和不舍啊。
老沈背着手,反复地摩挲着发烫的手机。
一想到沈千盏不久之后就会结婚嫁人,他的心口就又酸又麻, 跟浸了成年老醋一样,酸不溜秋。
半晌,他才揉揉发涨的眼睛,转身回屋。
——
同一时间。
与老沈结束通话的沈千盏,披了件外套,去门后等着。
她倚着墙,微微垂首,专心地听门外的动静。
没一会儿,就有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季清和的脚步声很好辨认。
他双腿修长,步子总是迈得又稳又沉。走路时毫不拖泥带水,有固定的节奏,干脆空冽。
一路走至门口。
沈千盏算着时间,在他刚要刷卡开门时,握着门把将门打开。
季清和微怔。
他还维持着倾身的动作,陡然见门打开,她站在门后时,眼睛微微一眯,往前踏了一步,揽着她的腰,往门内一退,将她抵在墙角。
他视线不移,垂眸打量了她一会,反手关上门,低头亲她。
顾忌着剧组刚出过事,他没太肆意,只浅浅的亲了亲她的眉心和嘴唇。
“看到我了?”
沈千盏回抱住他,蹭他颈窝:“正跟老沈打电话,他说你回来了,然后我就看见你了。”
她难得有这么小女人的时候,季清和受用,在玄关抱了她一会,问:“事情解决好了?”
他虽没指明,但想也知道问的是老陈。
沈千盏点头,跟汇报工作一样:“苏暂领着陈嫂去了趟派出所领死亡证明,下午我俩见了一面,我本以为要花点时间做工作。但陈嫂人还挺好相处的,对我们比较体谅,也平静接受了老陈意外去世这件事。”
“至于赔偿,我和她协商时,只谈到老陈是意外猝死,赔偿会由保险公司赔付,她没异议。但今晚我和苏暂商量了下,打算以千灯的名义再给陈嫂一笔抚恤费,不过现在还没跟她说,等另外找个时间吧。”
见事情解决顺利,季清和颔首,随即低头蹭她鼻尖:“感冒了?”
沈千盏诧异于他的心细如发,下意识就问:“你怎么知道?”
“中午在电话里就听你有鼻音,当时没法确认。”他握着她的下巴微抬,跟逗猫一样,用指腹碰了碰她的鼻尖:“干的,不健康了。”
沈千盏这种满脑子装着黄色废料的女人,对某些词汇异常敏感。
她眼神促狭,不安分的指尖从他的喉结一路往下,行山过桥般沿着衬衣的中线轻轻的,落在了裤腰上。又不轻不重地用手指勾了勾他的腰带,低声道:“那你让它湿了不就好了?”
她说话时,稍抬了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沈千盏的风流,是骨子里就刻着的。她惯会一些勾人的小伎俩,时不时的就用眼神撩撩你。说不上多高明,可一举一动,一指一划恰到好处的风情万种,能搔到心尖上,痒到魂魄里。
季清和呼吸声微沉,半撑在墙壁上的手回落,去攥她的手指。
他攥得用力,凝视她的那双眼睛似深海般幽邃深沉,遍布深渊。
这令沈千盏想起了她昨晚做的梦。
她蜷在季清和掌心里的手指勾了勾,低声道:“我昨晚梦见你了,和前天早晨一样的开头,除了没有你。”
梦这种无趣的东西,她向来忘得快也忘得干净,仔细回忆了片刻,沈千盏才接着说:“我忘记你了,我梦见自己跟着海上救援队出发,去找老沈。半路遇上风暴,觉得自己就要死在找老沈的路上时,你出现了。我看到你的那刻,觉得好熟悉好珍贵。”
“你就站在海里,说来接我了,见我站在船头不动,又问我是不是不信你。我当时一点犹豫都没有,一跃而下,被你接住了。”
季清和轻嗯了声,眼里漫起几分笑意:“所以感冒了?”
“因为做梦掉进了海里?”他的关注点完全不在她的梦上,“好像还赖我?”
沈千盏刚酝酿起的情绪一下就散了。
她低头狠狠咬了他一口,怒道:“我没跟你说感冒的事。”
季清和的注意力全在她泛粉的耳垂上,一阵心猿意马:“那你继续说。”
他这句话接的敷衍,沈千盏顿了一会,才克制着情绪,说:“我看到你的那刻,忽然就觉得……”她停顿了几秒,有些别扭,又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这个世界上的另一半个自己找回来了。”
季清和收回视线,去看她。
她眼神微微闪避了下,许是觉得自己躲得有些莫名其妙,她调整好情绪,又故作漫不经心的,与他对视了一眼。
“另一半个自己?”他反复咀嚼了几遍,忽的低低笑起来,笑声低沉,引得胸腔微震。
“这么久了,你总算在感情上有所长进。”他语气愉悦,将她的手牵至唇边,奖励般亲了亲:“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结婚了,一定要暗示我,再隐晦我都能听的懂。”
怎么就提到……结婚了。
她开窍归开窍,结婚还是有点早。
沈千盏抬眼瞥他,指尖在他胸口戳了戳,转到正事上:“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下。”
“你说。”
“本来不是说趁剧组离开无锡前带你回趟家嘛?”沈千盏视线微低,落在他的衬衣领口上,只用余光打量他的反应:“然后老沈闹了出失联,剧组也出了点意外,我是想老沈他们也算见过你了,不然我们等下次再一起回去?”
“辞职后也行,只要你要有时间。”
季清和猜到她要说这件事,点点头,赞同:“我也觉得现在的时间不太合适。”他摸了摸沈千盏的耳垂,问:“我是给了你什么错觉,让你觉得我不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像是知道她要回答“不是错觉”,不等她开口,他便挑了下眉,补充:“我不着急,迟早都是我的,我急什么?”
以沈千盏对他的了解,发生了这些意外,即使她不提,他们也有足够的默契暂时将此事延后。
她要提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
见家长这事充其量只能算开场白。
“第二件事。”她斟酌了数秒,小心试探道:“明决有没有催你回北京?”
季清和把玩她的手一顿,垂眸看她。
沈千盏被他盯得后脊发凉,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我是考虑到你在这,可能会有点不方便了。”
前天早上事出突然,沈千盏也顾不上去考虑避嫌。
可现在,剧组被老陈意外死亡的事情一拖,得在无锡多留几日。
又是多事之秋的敏感时期,季清和在组里,就跟靶子一样明显。进进出出的,得多少双眼睛盯着。
这种时候,无论是传出桃色绯闻还是承认恋情都不是最佳时机。
按沈千盏的计划,回北京后,《时间》大部分戏份已经不需要季清和再从旁指导,这时候也不会有人再关心他们有没有在谈恋爱,是不是潜规则。
等她从千灯离职,脱离项目状态,就更没人可以再说什么。
今后她做她的独立制片人,他做他的不终岁的执行总裁,再谈起前缘,只会锦上添花。
她是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可关键得看季清和愿不愿意配合。
明明是合理合法追求来的女朋友,却天天不给名分,还赶他回北京……这事怎么说,沈千盏都挺心虚的。
季清和眯了眯眼,问:“想让我先回北京?”
他呼吸放缓,语气虽平,却细听之下,不难听出他隐藏起来的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