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望去,只见姚广孝抓住了他的手腕,死死地盯着他,嗄声道:“让秋长风替我做…最后一件事情!”
卫铁衣神色恍惚,只听自己说道:“上师…你…”他还想请姚广孝坚持住,他那时根本没想到过,姚广孝是在交代最后的遗言。他的确是五军都督府的精英,可他真的被所有的事情迷离了心魂,完全感觉是在做场噩梦。
就听姚广孝咬着牙,如同牙缝中挤出了最后一句话,“让他毁了…排教的夕照!”
卫铁衣只感觉手腕一松,终于醒悟过来,骇然失声道:“上师!”
姚广孝松手,头已轻轻地歪向一侧,眼睛还在看着殿梁,嘴角还带着分诡异的笑,诡异的一如既往,可是——他死了。
他临死前,交代了最后一件事,让秋长风毁了排教的夕照。
排教是大明一个极大的组织,控制长江水路,卫铁衣当然也知道。可什么是夕照,夕照在排教?姚广孝为什么要秋长风毁了夕照?
卫铁衣脑海一阵空白,只感觉浑身血涌之际,就听到云梦公主突然一声惊叫…
那声惊叫中,带着说不出的仓皇之意,不是为了姚广孝的死。
卫铁衣霍然扭头,本满是麻木的脸色,突然变得惊骇欲绝!
他蓦地发现,如噩梦般的一切原来没有结束,不过刚刚开始…
姚广孝死了,秋长风并不知道。可秋长风就算知道,也根本没有机会去救,他自救无暇。
风云鞭追上了秋长风,就要将他卷在其中,撕成碎片。
张定边虽老,但风云鞭未老,风云鞭卷起的气势,就算常遇春复活,依旧可将其打得万劫不复!
秋长风衣袂张扬,脸色惨白,他立即做了一个选择。
拔刀。
作为锦衣卫标志的绣春刀虽断,可他还有一把刀,他从未当着任何人面前使用的一把刀。因为当年传刀给他之人曾经说过,此刀不能轻出,此刀亦不能让旁人看到。
因为这刀若不杀了见刀的人,迟早有一天,会为他惹祸上身——杀身之祸。
秋长风本不信的,因为这种说法,将刀本身染了一种灵性和神秘,刀就是刀,刀也会有神异吗?历来神器无数,传说无数,但他从未碰到过这种事情。
可他不能不信,因为传他这把刀的人,在他心目中,也几乎和神仿佛,从来不说、不做无谓之事。
秋长风没有把握杀了天下第一好汉张定边,半分把握都没有,可他不能不出刀,他不出刀,只有死。既然如此,有祸也是以后的事情,他拔刀,反手一抹,就从腰间拔出了如雾如烟的一把刀。
刀身蛇一般地扭转,水一般地流动,烟一般地朦胧,雾一般迷离。他虽出刀,可若有人在场,依旧看不到他手中的刀。
那刀根本不像刀,而像一个梦。一个如彩如虹、如倾如诉的梦。
刀中有梦,梦有悲伤,浓浓的悲伤。
悲伤有如滴不尽的相思红豆、开不完的春花满楼、描不尽的灞桥柳色、歌不完的世间恩仇。
不见刀,只见愁。不见刀,但有声,刀发清音,一刀就击在风云之上——风云鞭的鞭梢之上。
风云陡凝。
电雨倏止。
天地万物似乎都被那清音虹梦所动,心弦颤抖。张定边亦是微怔,眼中神采闪动,但转瞬暴喝道:“锦瑟!”
什么是锦瑟?
张定边为何在这种时候,突然喝了声锦瑟?就算有旁人在场,也不会有人知晓张定边的用意。可秋长风却变了脸色,他根本没有想到,他第一次使出这刀,就被人叫出刀的名字。
刀名锦瑟——锦瑟刀。
张定边怎么会认识他的锦瑟刀?
张定边喝声未停,风云再起,长鞭如相思情索,团团旋转,震开了秋长风如梦的一刀。
刀如烟雾,刀身巨震,抖动若梦,遽然间,刀身竟如瑶琴,其中有铮铮之声发出,天地间,唱着铁马金戈之声。秋长风却早就借那一震之力,凌空而起,几欲飞上云霄。
秋长风出刀,一刀抵住张定边汇聚天地杀气的风云一击,可终究被那巨力所震,凌空飞起。
张定边再不看秋长风一眼,却向金龙诀冲去。杀不杀秋长风,根本无关大局,取金龙诀在手,才是重中之重。
他离金龙诀只有数丈之遥,金龙诀就要落在泥水之中。
陡然间,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接住了金龙诀。那只手坚定、有力,一接住金龙诀,就缩了回去,眼看就要缩回黑暗之中…
空中的秋长风、地上的张定边见了,都是一怔,他们也未想到,这时候,还有第三人就在附近。
这人是谁?秋长风忍不住地惊诧,可人在半空,无法阻住那人抢去金龙诀,他只盼张定边能阻那人一阻。
张定边出鞭,一鞭抽向了那只手。
他不用管那人是谁,只知道要和他抢金龙诀的人,统统要死!
鞭影如电,霹雳击下,轰然击在地上,只击得地裂雨分,碎石穿云,可一道人影先一步纵起,只是两个纵跃,就没入了黑暗之中。
那人显然知道张定边、秋长风绝非等闲之辈,若被二人缠上,绝无可能善了,他一取了金龙诀,当机立断地离去,时间把握之准、决断之快、心机隐忍,也是极为的惊人。
这金山寺,怎么会蓦地又出来个高手?
这个高手,也是为金龙诀而来?
这人怎么知道金龙诀今日会出现?
张定边怒喝声中,步若奔雷,转瞬也没入黑暗之中。鹬蚌相争,哪想渔人得利,他就算追到天边,也不能放过取走金龙诀之人。
这时秋长风才落了下来。他脚尖才一着地,锦瑟刀就奇异般的消失不见,如同化雾化烟化在雨中。
刀虽不见,秋长风人却向黑暗中冲了过去,金龙诀事关重大,就算不杀张定边,也一定要抢回金龙诀。
可这两件事都是极为的艰巨,他又如何去做,才能完成任务?
狂追途中,秋长风只感觉风雨如刀,热辣辣地刮在脸上,他脚步不停,心思飞转,只是在想着一个问题,黑暗之中,会有谁出现,拿走了金龙诀?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断喝,有弩箭破空之声,紧接着有如霜光华空中闪动。
风雨之中,秋长风却听出那声断喝,就是张定边发出。他心中一喜又是一紧,脚下用力,冲到了断喝余音尚存之处。
有人影闪动…
然后他就见到了一道剑光!
一剑直刺他的喉间。
秋长风脸色发冷,却不拔刀,只是说道:“是我!”他没有反击,因为未冲到近前时,他就见到了那人影是谁。
那一剑倏然停住,停在了秋长风的面前,秋雨中,瑟瑟抖动。那本是快如电闪的剑、握剑的本来也是稳如磐石的手,可在这雷电交加的夜晚,那剑、那手,也变得萧索颤抖起来。
秋长风直如铁一般的神经,对那夺命的一剑却是视而不见。
出剑之人,正是叶雨荷。
叶雨荷应该是奉上师之命赶到,方才多半是与张定边碰到交手。
秋长风想到这里的时候,目光从叶雨荷身上掠过,落在地上的五具尸体上,神色肃然。他看出那是燕勒骑中的五个弩手,均已毙命。
喉结粉碎,一击毙命。
张定边在追金龙诀,突遇阻截,愤然一击,岂是几个燕勒骑能够阻拦?叶雨荷竟然还能活着,只因为她武技要远高出那几个燕勒骑。
秋雨萧瑟,秋长风停顿片刻时,早不见了张定边和取走金龙诀之人。四处风雨,暗影摇曳,他失去了对手的行踪,但他不急,只是问了一句,“那些人去了哪里?”他不过是随口一问,可眼睛始终盯在地面上。
大雨依旧滂沱,洗刷着世间的一切,可其中仍有蛛丝马迹留下,可供他追踪。
他虽在追问线索,但更多时候,还是凭借自己的判断。
不闻回答,不出意外,秋长风知道叶雨荷素来冷漠,亦不介意,才待向判断出来的方向追去,又再止步,扭头望向叶雨荷。
风雨中,叶雨荷仍未收剑,俏生生地立在那里,脸有红潮,如同幽谷中的芳兰。
秋长风目光闪动,已觉得不对,才待开口询问,就见到纤手松开,长剑带着哀伤的青光落向了地面,夺人心魄。
可更让他震惊的却是,叶雨荷陡然向他倒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雨中荷清,鲜血潋滟。
秋长风心头狂震,陡然出手,一把扶住了叶雨荷软倒的身躯,叶雨荷双眸紧闭,已晕了过去,骤雨击打在那如玉的脸上,如珍珠鸣碎。
叶雨荷受了伤,方才和张定边交手的时候受了伤?秋长风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时,只见到叶雨荷紧闭的眼,长睫如哀草般满是细碎的雨水。
雨更急,秋长风扶住叶雨荷,心中前所未有的为难。
叶雨荷受伤,伤势不轻。她和张定边对战,多半是被张定边重创。如今四野无人,他必须找个地方先将叶雨荷妥善安置,不然任凭她躺在雨水中,只怕伤势转重。
可是张定边和那夺走金龙诀之人,已不知去向,他现在去找,都不见得追上,再行耽搁,失去了线索,再要追回传说中可改命的金龙诀,希望如海底捞针。
金龙诀若被朱允炆取到手上,只怕从此后,大明生灵涂炭…
他是锦衣卫,他一直都有自己的准则,他必须以国事为重。这是他多年的训诫,岂能轻易更改?
电闪念转间,他就要将叶雨荷放在一棵大树下,带分决绝的歉然。
可才待松手,他就忍不住地心中绞痛——如刀割般绞痛。
望着那雨中清颜,楚楚如昔。黑发凝水,直如当年转身离别时,柳条的轻寒。
烟缕成愁,花飞随风…
如今虽说海棠凋谢,梨花难留,但相思不过只下眉梢,早在心头。望着那不知梦中相遇多少次的容颜,他那一刻只是在想,难道说当年我一别离去,蹉跎多年,到如今,她适逢危险,我还能那么忍心,如当年一样地离去,空自沉默?
他的手在抖,他的心在颤。
旁人不知,就算叶雨荷都不知晓,他如此待她,只因为当年秦淮河畔一段——静静的流水、倾心的温柔。
第二十五章 亮 刃
秋长风顿了许久,那风冷了,雨却柔了。丝丝细雨浇在一醒一梦的二人身上,如织秋愁。
他当然早认识叶雨荷,不是在庆寿寺的时候才见面,而是早在十数年前就相识——相识在秦淮河畔。
这段相识,叶雨荷想必已经忘却,可他十数年中,没有一日不记在心头。
他见到叶雨荷的时候,不知用多大的决心才抑制住相认的冲动,他不和叶雨荷相认,是不想,亦是不能。
可这不意味他心中没有叶雨荷,心中是否有一个人,绝不是只在口上挂着。但他就算关切叶雨荷的安危,如何能放弃事关苍生的金龙诀?
秋长风前所未有的为难,可就在他难以抉择之际,陡然身躯微震,扭头望向金山寺大殿的方向。那里有一缕紫焰冲上了天空,虽在雨夜中,还是绚烂明显。
紫焰形成云骑之状,空中带分铮铮紧迫。秋长风立即认出,那是燕勒骑最紧急的求救信号。
上师有险?
念头一闪而过,秋长风再不犹豫,立即将叶雨荷负在背后,向金山寺的大殿冲去。这条路和追击张定边的方向南辕北辙,但他义无反顾。
比起上师的安危来说,金龙诀似乎也暂时可放在一旁,这是他给自己的解释。但他却不愿意去想内心深处的一个念头,比起叶雨荷的安危,他的性命也是暂时可放在一边的。
很多事情,叶雨荷不知道,但他明了。
盏茶的工夫,秋长风就冲到了金山寺的主殿前,和张定边一战,虽是过招无多,但可说劳心劳力,远比酣战几百回合还要费力,他那时早就疲惫不堪,只凭铁般的意志才能坚持下去。可奔行到金山寺主殿的时候,他体力又恢复到八成。
他还要留着力气,留着力气作战,他早嗅到危机更浓,杀机更深。这金山雨夜,看起来还是步步惊魂。
燕勒骑求援,秋长风虽心急,但他并没有如旁人遇到求救时,到了寺前,就急冲冲地撞进大殿,如果那样的话,七年前,他就死了。
姚广孝说得不错,他和卫铁衣最大的区别是,他想的虽多,但这时候绝不会想责任担当,只是想着尽心尽力地击溃敌手。
本来他们的大敌只有前朝叛逆张定边一人,可张定边去寻金龙诀,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姚广孝的身上。
那金山怎么还会有敌人,敌人是谁,所为何来?
秋长风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站在殿外,身上早就被雨水浇得通透。凉凉的雨落在身上,被寒风吹过,很是寒冷,可秋长风心更冷。
雷声渐隐,大殿内青灯黯燃,有雨声、风声…却没有了钟声、梵唱,也没有人声。
大殿中,尸体狼藉,惨不忍睹。
死的尽是燕勒骑的人手。
那本来庄严肃穆的佛殿,看起来竟如修罗地狱一般。
秋长风只感觉一股寒意冲上脊背,他虽感觉事态紧迫,但根本没有想到,卫铁衣的燕勒铁骑,居然全军尽墨。
谁是凶手,下手恁地毒辣,不留余地?
秋长风背着叶雨荷,缓步走进大殿中,双拳紧握。他目光流转,从殿中的尸体中闪过,心思飞转,他并没有看到云梦公主和姚广孝的尸体…
他震惊愤怒的内心还有分侥幸,燕勒骑全军覆没固然让人惊心,但姚广孝和云梦公主还有一线生机…
惨案发生的时候,秋长风并不在殿中,只是凭看到的一切判断,因此还有分侥幸的心理。可他当初若是在当场的话,只怕一颗心早就沉在谷底。
姚广孝死了,可尸体不在,这其中莫非有着什么玄机?
秋长风没有想到这点,目光却落在一具尸体上。那尸体就匍匐在殿中燃香的铜鼎旁,烟飘缈缈,人却早逝。
看那装束,死的那人竟是卫铁衣!
卫铁衣竟也死在此役,秋长风心中震颤,缓步走过去,目光闪烁。卫铁衣脸向地面,衣上染血,一只手还在紧紧地握着断刀。
刀已断,可见当初厮杀的惨烈。来的究竟是哪些高手,就算卫铁衣都难以幸免?
如果所有人都死在这里,那方才释放求援信号的是谁?
难道说敌人如此凶猛,只在盏茶的工夫,连放信号之人都已击杀?
秋长风想到这里,将叶雨荷放在殿中的香鼎旁,伸手去扳动卫铁衣的尸体,想看看他究竟是因何而死。
尸体一翻,面容露出之际,秋长风目光一冷。
就在这时,一道刀光飞出,直如飞瀑耀日,刹那间,就到了秋长风的喉前。
好毒辣的一刀。
刀是卫铁衣的断刀,可那尸体,并非是卫铁衣的。有人刻意换了卫铁衣的衣服,装死等在这里,就算准秋长风会来查看。他们不但要将燕勒骑尽数诛杀,还要将秋长风斩在此地。
那装作卫铁衣之人挥出那一刀的时候,嘴角甚至有分毒辣的笑,似乎已见到秋长风血溅当场的样子。
这本是精心算计的一击。
这也是势在必得的一击。
可秋长风好像偏偏在等这一击。
刀光一起,秋长风就已出肘,肘尖一点,就撞中那人的手腕。那人手腕一麻,单刀变线,当的一声,竟砍在地上的青砖上。
那人一怔,不等变招,双眸陡然凸出,现出灰白的死意,喉中咯咯有声,如响尾蛇吐信般,说不出话来。
秋长风在这之前,掌缘切在了那人的喉结上,切断了刺客的生机。
望着那刺客眼中的不解,秋长风脸色淡漠,轻声道:“你换装成卫铁衣,脸向地面,不想让我看到你的脸。可你不知道,卫铁衣后脖颈处有点黑痣,但你没有。”
那人眼露恍然,松开了握刀之手,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他觉得死也瞑目。
他死的不冤。
尸体脖后颈没有黑痣,尸体就不是卫铁衣的。有人装作卫铁衣,不言而喻,就是对来查看的人进行算计,这件事事后想想,本来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可如此香烟渺渺,气氛迷离的大殿,尸体遍布、血流满地中,还能看出这点破绽,岂是等闲?
这是精心算计中的一点破绽,千人中,只怕只有一人才能留意,秋长风就是能看出那点破绽的人。刺客能死在这种人手上,只好闭上眼。
秋长风一掌击毙刺客,回头望去,见到叶雨荷正神色讶然地望着他。叶雨荷苏醒了过来,见到眼前的一切,还有些不信自己的眼睛。
她只记得昏迷前,见到最后的那人是秋长风。
不身在其中,永远不知道张定边的嚣张所在。当初出剑刺落张定边的念珠,叶雨荷虽震撼张定边的风云之势,还不服输,因此她要和秋长风联手,联手捕杀张定边。
不想山路上才一遇到张定边,燕勒骑五个弩手刚放出弩箭,人已毙命,她才刺出三剑,就被张定边一拳击在了后心。
张定边身法之快,招式之迅疾,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那一刻,她如被雷轰,脑海空白,等到秋长风近前,分辩不出敌我,不由得又是一剑刺出。听到秋长风的声音,这才强行抑制,见到秋长风的双眸时,她才吐血闭眼,倒了下去。
不知为何,她从秋长风的眼眸中,依稀读到分似曾相识,只感觉他一来到,她就可以放心地晕过去——无论多久。
内心深处,她总感觉,秋长风会守在她的身边。虽然她和他,不过才见过几面。
昏迷片刻,或者许久。梦中颠簸,有如斑驳的流年。她睁开眼时,并没有失望,因为她一眼看到的还是秋长风。
秋长风没有放弃她,她心中不知为何,有了分温暖。可她看到殿中的尸体,还是忍不住地骇然,见到尸体出刀,她忍不住地震撼,她那一刻,只想扑过去,但浑身酸软。见到秋长风击毙刺客,她心中稍安。
可见秋长风望过来时,她脸色又转冷淡,蹙眉道:“你应该留活口的。”
秋长风盘膝在叶雨荷身边坐了下来,问道:“为什么?”
叶雨荷环望满地的尸体,凛然道:“究竟是谁下的毒手,我们一无所知,你若留下刺客的线索,说不定还能逼问出凶手是谁。”
秋长风笑笑,眼中光芒闪动道:“我不必问了。”不等叶雨荷发问,秋长风就道:“因为我们不用去找凶手,他们也会来找我们。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
叶雨荷微惊,挣扎坐直道:“你说凶手还在附近?”
凶手是谁?难道凶手非但要杀了姚广孝,杀了燕勒骑,还要将秋长风、叶雨荷一股脑地杀死,斩草除根,一网打尽?
秋长风又如何知道凶手肯定会来?
叶雨荷想到这里,突然感觉一阵眩晕,望着那香烟渺渺的炉鼎,失声道:“不好,快离开这里。”
秋长风脸色微变,问道:“为什么?”
叶雨荷神色焦急,挣扎站起,惶急道:“这香有问题。香里只怕有毒!”
秋长风霍然起身,身形竟也摇晃了下,嗄声道:“他们布下暗算,难道只是想拖延时间,下毒暗算我们?”
叶雨荷又惊又怒,一把抓住秋长风道:“走。”她那一刻,身上陡然来了气力,就要带秋长风离开大殿。
殿外虽是萧萧风雨,但也比这里强上很多。
可叶雨荷才举步,突然止步,脸色苍白如雪。
殿外人影重重,那一刻竟有十数黑衣人走了进来,各个神色冷然,看着秋长风二人,如看着死人一样。
为首两人,一个脸色蜡黄,人中处留着一簇胡须,两条眉毛连在一起,看起来有着说不出的阴冷肃杀。另外一人,赤红的脸色,火一样的胡须,身着火红衣服,竟是所有人中,唯一不穿黑衣之人。
那穿红衣的人站在那里,竟然如团火焰。
叶雨荷一见到那脸色蜡黄之人,终于明白凶手是谁,也明白对手为何要对他们斩尽杀绝。
因为他们的恩怨,早就只能用血来解决。
那脸色蜡黄的人就是藏地九天。
藏地九天的弟弟因为秋长风而死,秦淮河畔,叶雨荷又和卫铁衣联手,一举射杀了数十忍者,让藏地九天落荒而逃,这些东瀛倭寇睚眦必报,死伤惨重,如何会不报复?
叶雨荷只是没有想到,报复来的如此之快。在赵王带天策卫,连同锦衣卫扑到定海去剿杀这些人老巢的时候,藏地九天居然不顾一切的到了金山。
若是平日,叶雨荷不会畏惧,但她现在受了伤,还中了毒。当初秋长风中毒的时候,有叶雨荷来救,如今叶雨荷重伤之下,亦是中了毒,又有谁人来救?
叶雨荷心中暗恨,她本来可以提早警觉的,但她受了伤,嗅觉大打折扣,偏偏醒来见到秋长风的时候,思绪迷离,因此等发觉中毒的时候,已然晚了。
眼下众忍者环卫,她和秋长风想要冲出去,几乎比登天还难。
秋长风望着藏地九天,瞳孔收缩道:“这些人…都是你们杀的?”
藏地九天哈哈一笑,甚为得意道:“不错,都是我们杀的,又如何?”
秋长风缓缓地吸气,又道:“那上师呢?”
藏地九天目光一转,看着殿中的尸体道:“他不在这里吗?”
秋长风目露诧异,不待多说,藏地九天又笑道:“可无论他在哪里,中了飞天梵音,都是会心脏爆裂,永世不得超生的。”
秋长风身子僵凝,嗄声道:“飞天梵音?”他那一刻,脸色白煞。他一直还心存侥幸,只盼姚广孝还活着,可听到飞天梵音的时候,心灰若死。
他知道飞天梵音是东瀛忍者部极为诡秘的忍术,和焚地火、天人水并为忍术三绝。
忍者要杀人,绝非只用刀剑那么简单。
据秋长风所知忍者的杀人忍术,就有百来种之多。飞天梵音是其中极为高绝的一种,听闻飞天梵音若向一人施放,只凭咒语,就可让那人或心神错乱、或心脉断绝。
这些人对姚广孝用了飞天梵音,姚广孝哪有生机?
身形虽在摇摆,可目光益发的森冷,秋长风道:“这么说,如瑶部的高手也来了?”
藏地九天大笑道:“你也算不差,知道飞天梵音本来是如瑶部的秘技。不过凭你现在的能力,也想见识一下吗?”
旁边穿着如火衣服的那人突然不耐道:“我留下、只以为这小子能杀了你弟弟九陷,还有什么本事,可如今看来,已不用我出手。你还不动手吗?”那人身着红衣站在那里,如同火一般燃,对藏地部的高手,竟也没什么客气之意。
秋长风目光一转,缓缓道:“藏地撼山川,伊贺火里英。藏地部以九天九地二人最为野心勃勃,伊贺家却都是狼子野心之辈。阁下如此嚣张,对藏地九天都不客气,莫非就是伊贺宗主伊贺火雄不成?”
那如火之人本来不把秋长风放在眼中,听秋长风竟一口道破他的名姓,为之错愕。
秋长风道:“伊贺家虽有野心,在忍者四部中不过排名第三,本来对如瑶、藏地两部很是客气,伊贺宗主能对藏地九天这般呼喝,莫非看藏地部损失惨重,感觉藏地部不足为惧,这才要取而代之?”
此言一出,伊贺火雄、藏地九天都变了脸色。
原来倭寇本是东瀛一些权贵养的武士,东瀛眼下也处于动荡,一些权贵没落后,养的武士失去依托,一些人另找出路,另外一些人却漂洋过海到了大明沿海,伊始还能规规矩矩的和明朝做些生意,后来渐渐以武技凌人,开始烧杀掠夺,反变成了强盗,亦成为大明沿海的隐患。
而东瀛忍者就秘密的控制着这些倭寇,从中攫取巨大的利润。眼下东瀛忍者中最有名的势力,分别是如瑶、藏地、伊贺、甲贺四部。忍者余部也有,但远不如这四部强大。
可这四部并不算和睦,一直明争暗斗不休,均想取得忍者中拥有至高权力的尊主一位。
眼下这四部的至尊是如瑶部的宗主——如瑶藏主,统领着东瀛诸多的忍者。
如瑶藏主天纵奇才,凭借精绝的忍术,在二十多年前连续击败东瀛十七部的七十二名精通各种忍术的忍者,取得忍者部尊主之位。而那之后,东瀛才流传如瑶秀天地一说。
如瑶藏主之后给众忍者部划分等级,也在忍者部中建立了等级森然的规则。忍者又分上、中、下三类忍者。而藏地部权利紧随如瑶之后,位居第二、伊贺火雄虽是狂妄,还是伊贺忍者部的宗主,但在忍者诸部中,伊贺部只能屈居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