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亦如泪,泪如血。不知许久,张定边终于止住了笑,望着秋长风道:“还来得及,真的来得及?”
秋长风默然,他明白了张定边的用意。
张定边任凭雨水如泪的滑落,喃喃道:“是的,我知道,我若收手,姚广孝不见得要我死,他可能还会让我留在金山寺,以显宽宏大量。我能活下去,再活个一百岁也说不定。”
嘴角带分哂然的笑,缓缓望向秋长风道:“可那有什么意义?就如这棵树一样,就算活了千年,又有什么意义?”
他望着身边的那棵大树,满是嘲讽之意。
树合拢可抱,端是有些年岁,可树已显枯相,叶子萧索干黄,远黄得比深秋的林木要快,看起来也近迟暮。
有志不怕年高,无志空活百岁。
活着的意义当然不是看你活了多少岁,而是看你做了什么。人的一生,只要有片刻的灿烂,为人铭记,千古流芳,远比那腐朽浑噩地过了多年要有意义。
秋长风忍不住叹息道:“你可知,金龙诀若出,这天下又会大乱。百姓日苦,试问你于心何忍?”
张定边淡淡道:“天下迟早会乱,朝代更迭亦是在所难免。该死的就死,该改的就改,此乃天道循环罢了。既然当年朱元璋可以改变命运,为何老夫就不能?”
秋长风目光一冷,“如今四海升平,天下安乐,你此举不是天道,而是逆天行事。”
张定边抚摸着树干,树干上有道伤疤,就如他脸上的伤疤般,满是斑驳沧桑,“顺天、逆天,不过是迂夫之见罢了,历来都是成王败寇,老夫若能成事,后人只会说大明是叔抢侄位,暴戾残逆,腐朽该亡,老夫顺天行事,你说对也不对?”
秋长风叹口气道:“看来你要一意孤行了?”
张定边还在摸着那大树的伤疤,那伤疤有两尺之长,不知是因何留下。他看着大树,哂然道:“老夫一意孤行,看来你要替天行道了?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他一拳捶在大树之上,砰的声响,目光中陡然有光芒闪动。
秋长风目光闪烁,缓缓道:“金龙诀当然就在金山?”
张定边身子微震,只是望着那棵大树,却不言语。
秋长风道:“你知道《万里江山图》中藏着金龙诀的秘密,因此多年来,一直想要从图中找到那秘密。只可惜你虽精武功,但不懂书画,因此看不出《万里江山图》的秘密。但叶欢指出那画的工笔有异,需要倒着来看,你一眼看后,立即要反,可见你肯定知道了金龙诀究竟藏在哪里。”
张定边冷哼一声道:“你这多废话,无非想从我口中试探出金龙诀何在罢了。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秋长风笑了,笑容中带了讥诮之意,“可你早就告诉了我。”
张定边凛然,终于望向秋长风道:“我早就告诉了你?”
秋长风沉着道:“我看了个把时辰,如何看不出那画工笔有异?我更早看出《万里江山图》倒着看,应是金山的地形图。”
张定边一震,失声道:“你早看出来了?”他心中困惑,不解秋长风为何早看出来,却不说出。
秋长风又道:“但我对金山不熟,因此一直在琢磨金龙诀藏地何处。你在金山多年,当然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你熟知这里,琢磨了多年,当然可从画中一眼看出金龙诀藏在何处,可你一定要立即取出金龙诀,因为你知道以上师的头脑,只要个把时辰,亦能知道金龙诀所在之地。因此你眼下的第一要义不是要逃离金山,而是取了金龙诀。你若逃离金山,我追不上你,但你只绕着金山兜圈子,我自然可轻易跟上你。”
张定边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惊诧,他从未想到秋长风推断如斯缜密精细。他心中不服,冷笑道:“其实你还在诈我,你毕竟不知道金龙诀所在。”
秋长风缓缓道:“你错了,我方才是不知道,但我现在已经知道。这金龙诀…”顿了片刻,秋长风一字字道:“这金龙诀,就在你抚摸的那棵大树内。”
张定边脸色遽变,嗄声道:“你又是如何知晓?”
霹雳,电闪。
有雷鸣,惊心动魄。
卫铁衣挣扎站起来,顾不得擦拭嘴角的鲜血,踉跄走到了姚广孝的身前,愧疚道:“上师,卑职护卫不力,请你责罚。”
众人心中忐忑,均是望着姚广孝,一时间不知接下来如何去做。
秋长风去追张定边了,但以张定边的威猛,秋长风就算追上了,只怕也难耐张定边,恐怕反倒会送了性命。
这夜墨电闪的金山,再无白天出水芙蓉般的秀丽,反倒变得处处杀机。这种深夜,燕勒骑有劲无处使,更何况众人还要卫护上师和公主的安危,卫铁衣想到这里,不由得茫然阵阵。
姚广孝还坐在地上,方才那如火如荼地厮杀,竟也难以惊动他的思绪。此刻突然睁眼,望向卫铁衣道:“你知道你比秋长风差在哪里?”
卫铁衣愕然,脸露羞愧之意道:“卑职不如秋长风。”
姚广孝目光冰冷肃然,缓缓道:“秋长风若在这里,就绝不会向我请罪。只要尽力而为,何罪之有?更何况,眼下远未到追究责任之时,金龙诀绝不能让张定边得了去!”
卫铁衣哑然,半晌道:“上师的意思是…”
姚广孝长叹一声道:“我的意思,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叶雨荷一旁突然道:“上师莫非想让我们去助秋长风夺回金龙诀吗?”
姚广孝略带赞赏地看了叶雨荷一眼。
卫铁衣闻言,惊诧道:“可我们若去,上师留在这里,岂不危险?”
姚广孝目光陡然凄厉,喝道:“金龙诀事关国运,若被夺走,大明肯定会有惊变。秋长风明白这点,此刻想必是在竭力拖住张定边,但他只怕还抗不住张定边的威猛。我一人生死何足惧怕,你们缩手缩脚,如何成事?还不快去!”
电闪雷鸣中,急雨如繁弦般响奏,劈劈啪啪打在身上、树上。
张定边目光凄厉,骇异地望着秋长风,实在想不通秋长风究竟是如何断出金龙诀的下落所在。
他一直觉得,姚广孝天纵奇才,明白《万里江山图》的玄机后,很快也能知道金龙诀的所在。但在一个时辰内,姚广孝也无法真正确定金龙诀在哪里,只有他张定边才知晓金龙诀藏在何处。
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秋长风居然一语就断定了他的心思。
不错,据张定边猜想,金龙诀就藏在身边的这棵树中。
秋长风望着张定边,缓缓道:“我知道你并不怕我,只是一心想要找出金龙诀。你在这里止步,并非你累了,而是你到了金龙诀所在之地。可这山岭中,只有树木乱石,金龙诀何在,我亦不知。可我看到了那树上的伤疤…”
张定边脸上的伤疤不由得跳动,嘿然冷笑,一言不发。
秋长风道:“我看到你很留意树上的那道伤疤,始终抚摸那树上的伤疤,又发现你以拳擂树,别人见到你这举动,只怕以为你是对我示威,或是愤怒,我却听出那树中回声有异。我看你神色激动,终于想到,你是用拳试探大树之中是否藏物罢了。这树有些枯黄,看来就要老去,更证明我推断的树中有物不错。那物很可能是金属。”
张定边皱眉道:“树枯黄老去,何以证明你的推断?”
秋长风淡淡道:“你或许不知,天地万物有相生相克之道,水克火,金克木。古老有经验的工匠,若逢屋前有树,认为风水不好,又觉得砍伐麻烦,往往会在树中刺入铁钉,以金克木之法让树枯死。你身边的这棵大树有疤痕、有枯萎之相,多半是当年就被人剖开,在树心中藏有金属异物。”
张定边叹道:“你真的聪明,比我想象要聪明得多。”
秋长风却无丝毫得意之色,又道:“于是我忍不住想,当年太祖想了很巧妙的一招,封住金山寺的那几年,在这种了一棵树,又剖开树干,在其中藏下了金龙诀,等树长了几年,金龙诀自隐。太祖然后在《万里江山图》中,又留下了寻树的线索。这秘密本来只有朱家后人——朱允炆才知道,端是天衣无缝,别人要寻金龙诀,最多是从机关暗道去推测,又如何想到秘密竟藏在一棵大树中?”
张定边又是一拳擂在树上,树身回响,果真和普通回声不同,这次他却不是试探,而是立威,那一拳擂下,大树哗哗摇动不休,几欲被他一拳击断。
“你就算知道金龙诀在树中能如何?”张定边嘿然冷笑道:“难道以你之能,还能从我手上抢去不成?”
秋长风笑道:“张定边是天下第一英雄,我是不能从你手中抢走金龙诀,可我何必去抢?你拳法虽好,毕竟不能摧毁这大树,你要伐树,我阻止你就好。以上师之明断,很快就会派人来帮我。你想离去容易,可想要在我们的眼前毁树取诀,势比登天。”
张定边怒吼一声,暴喝道:“那我就先杀了你,再杀了前来帮你之人!”他一声断喝,直如雷霆般轰轰隆隆。
雨中的秋长风神色凛然,全神贯注。他知道目前到了生死关头,他能不能守住金龙诀,就要看他能不能支撑到有人来援。
他虽极富智慧,但这等决战,终究要看武技深浅…
方才他们交手一招,张定边反负轻伤,可秋长风知道这种人物,或许不过是略有轻敌之意罢了,真的动手,他能挡张定边多少招,自己也不清楚。
就在这时,陡然发生了一件事情,就算秋长风也意想不到。
张定边须眉怒张,就要出手之际,半空中又是一道电闪。
那电闪破空,本是惊心动魄,可更为骇然的是,那雷电下击,竟劈中了张定边身边的大树。
只听到喀嚓声响,大树断折,张定边怔住,陡然大笑起来道:“天意,这真是天意!”
秋长风脸色剧变,从未想到过天地之威,竟至如斯。
他本来想守住大树对抗张定边,但哪里想到,大树竟折,金龙诀要现。他一番算计顿时成空,局面陡转。
难道说这真的是天意?金龙诀可窥天意,因此要出现时,惊动了上苍,任凭他秋长风如何来做,都挡不住金龙诀的复出?
天意难违!
天威之下,冥冥之中,这金龙诀,终于再次出现。

第二十四章 锦 瑟

天意难违,圣意难违,姚广孝的命令,也是不能违背。
卫铁衣听姚广孝要他相助秋长风,实在左右为难。他怎么也没想到,金山之行,居然演变成这种局面。姚广孝脸上已现怒容,云梦公主见了,忙道:“上师,我们也是为你着想。”姚广孝霍然站起,喝道:“金龙诀一出,大乱定起,你等怎么这般不知轻重?”
云梦公主诧异道:“上师,你不是说从不信金龙诀吗?”
卫铁衣心中苦笑,暗想公主毕竟不懂人心算计,上师装作不信,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现在看上师的紧张之意,瞎子都看出金龙诀传言绝非虚妄了。
眼见不能不去,叶雨荷突然道:“有时候人不见得越多越好,我去帮助秋千户,卫大人留守就好。”
叶雨荷毕竟也是捕头,做事果断利落。
姚广孝目光一转,落在了叶雨荷的身上,立即道:“好,你立即带几个弩手前去帮助秋长风,务必取回金龙诀。”
卫铁衣再不迟疑,立即分派五名强弩手跟随叶雨荷前去援助秋长风。
见叶雨荷等人冲入雨中后,卫铁衣心中忐忑,不知为何,总有不安之意。云梦公主也是焦急不安,不时地望了那墙上的《万里江山图》一眼,终于问道:“上师,叶捕头和秋长风两人,能抓住张定边吗?”
说起来奇怪,张定边如此大逆不道,云梦公主对其并没有什么恶感,反倒感觉此人豪气冲天,让人心折。
姚广孝再次坐下来,望着那《万里江山图》道:“张定边虽老,仍是天下第一好汉,谁又抓得到?”
云梦公主急道:“那…那…可如何是好?”
姚广孝神色转为木然,望着殿外的风雨,喃喃道:“天意,天意,看起来天意如此。只盼他们…”话未说完,突然抬头向梁上望去。
云梦公主一直留意着姚广孝的举动,见状也向梁上望去,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叫。
卫铁衣心胆皆悬,闻到叫声,慌忙向云梦公主看去,见她没什么意外,只是骇异地望着殿中的上空。
卫铁衣也不由得抬头向大殿横梁望上去。
就见到一道闪电划过殿外的夜空。
那大殿梁处,突然有道白色的条幅落下来。
这种情形,突然有条幅出现,也难怪云梦公主心惊。卫铁衣见状,不由得惊凛,喝道:“小心。”
众人凛然,就见那白色的条幅展开,悬挂在梁上。
条幅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乱臣贼子姚广孝死于此地!
殿中陡静,死一般的寂静。
此时此刻,会有谁在这金山寺的大殿横梁上,挂上这如此大逆不道的条幅?
云梦公主心中有电闪划过,突然想到了什么,骇然惊呼道:“是朱允炆,是堂兄来了。”
姚广孝助朱棣取得大明天下,对朱棣而言,当然是无上的功臣。但对朱允炆来说,绝对是乱臣贼子。
痛骂姚广孝是乱臣贼子的,当然只有朱允炆一人。
姚广孝见到那条幅陡现,素来木然的神色,也忍不住耸然。他霍然站起,嗄声道:“是谁?是你!你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
那喝声在空寂的大殿中,夹杂着风雨雷电,有着说不出的凄厉。
卫铁衣虽然惊骇,可还记得保护上师的职责,见条幅展开,上有“姚广孝死于此地”的字眼,心中惊凛,厉喝道:“保护上师!”
有燕勒骑霍然冲来,手持弩筒,在姚广孝身边形成个圈子,一致对外。
如此严密的防守下,有人要杀姚广孝,势比登天还难。
就在这时,遽然有声钟响,嗡的一声。
那声钟鸣极为响亮,就算狂风怒雨惊电沉雷亦是阻挡不住那钟鸣之声。
钟声一响,众人心头一跳,卫铁衣更是大奇且惊,他入殿时,的确见到殿外有口钟,佛寺中有钟,简直和农家的锄头般,再正常不过。但此时此刻,钟怎么会鸣?
殿外只余风雨,风雨不会敲钟,殿外有人,而且很可能是敌人?敌人是谁?
所有的念头,只在刹那间转过,然后卫铁衣就听到钟声再响,有梵语清唱,听不清究竟。那梵语片刻之后,益发的响亮嘹亮,四面八方地传来,将大殿重重围住。
不错,古寺青灯,有钟声就会有梵唱,可卫铁衣等人入了大殿,只见到张定边一个和尚,其余的和尚好像踪影不见,这时候,怎么会有和尚念经?
不止一个和尚念经,好像是一堆和尚在念经。
众人面面相觑,被这种古怪惊骇,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并没有留意姚广孝站在那里,脸色铁青,眼中也终于带了惊怖之意。
姚广孝死都不惧,他又怕什么?
卫铁衣发现这点时,嗄声道:“出去看看…”他才一开口,就发觉那梵唱嘹亮,竟如怒海狂涛般震耳欲聋,他虽喝出,但声音低微,早淹没在无边的声浪中。
古寺、梵唱、风雨、雷电…
陡然间,天地间的一切化作清晰的六个字,一字字地传到众人耳边。
有鼓声,鼓声沉郁,只敲了六次,和那六个字共同响起,击在所有人的心口。
“唵、嘛、呢、叭、咪、吽!”
是大明咒。这时候,怎么会有人突然念起大明咒?
那咒语夹杂鼓声,竟掩盖了雨声雷声,就那么肆无忌惮地冲击了过来。
姚广孝眼中露出疯狂之意,叫道:“是飞天梵…”他话音才出,竟有血丝从他嘴角溢出,然后他就如同被雷电击中的大树般,遽然枯萎,仰天倒了下去。
雷电轰中那本来要枯死的大树,瞬间击折了大树。
风雨中,秋长风长啸一声,不等张定边笑声止歇,就向张定边冲去。刀鞘一戳,直奔张定边的咽喉。他刀虽断,但决心不断。
秋长风不再守,竟主动出手,向天下第一英雄张定边主动出手。他竟有这般的胆气、如斯的豪壮。
张定边眼中也露出惊诧之意,可随即燃起了汹汹的战意。
有霹雳,霹雳起,张定边一拳击出,更胜霹雳。
刀鞘遽卷,四分五裂,可秋长风去势不停,手臂一震,那团卷的刀鞘飞出,仍奔张定边的喉间。
张定边再次出拳,倒卷的刀鞘飞天。
秋长风停也不停,运指为剑,仍旧戳向张定边的喉间。他一招三变,但目的不变,似乎不刺中张定边的咽喉,势不回转。
张定边再次挥拳,他的拳头就是他的兵刃,他一双拳头的灵动,不下雷电,就在秋长风手指要戳中他咽喉的时候,他一拳遽然后发先至,击中了秋长风的胸口。
这是何等快捷的一拳!
可秋长风似乎早有预料,左手竖起,护在了胸前。
拳击掌心,砰的大响,有如雷鸣。秋长风倒飞、吐血,浑身发软,心中骇然。他若非及时用手挡住了张定边的铁拳,此刻只怕早被张定边一拳轰停了心跳,毙命当场。
张定边一拳得手,突然神色一变,变得异常的愤怒。
因为秋长风右手再弹,有道火星弹出,击中了枯树。那火星虽是一点,但一碰枯树,突然燃了起来。
初燃的星火,如同处子的眼波。可转瞬变成热恋的热火,熊熊而起。
惊雨中,带着潋滟地燃。
一燃不可收拾,一燃就要烧毁枯树,顺便烧毁其中的金龙诀。
就算杀不了张定边,也一定要毁了金龙诀,绝不能让金龙诀出现。这就是秋长风的打算。他虽也诧异金龙诀的奇诡,惊奇金龙诀的神异,但若有选择,他宁可不看,也要毁了金龙诀。
因为他知道金龙诀出现的后果,不想天下大乱。他知道,就算姚广孝在此,也肯定如此的选择。
他很少用这种奇门的法术,可他能连破忍者之术、对排教、捧火会的道法了如指掌,又怎能不会些许诡异的法门?
张定边前所未有的愤怒,可再顾不得秋长风,几乎毫不停留地就纵到了树前,一拳挥了出去,击在正在燃烧的半截枯树上。
轰隆巨响,那枯树本已枯萎,又遭雷劈火燃,再加张定边惊天一击,霍然离散,四分五裂,火星点点飞天。
火星中,有一半尺长短、两指宽窄的物体陡现。
树中果然藏物,那物就是金龙诀?
张定边、秋长风都知道金龙诀,也知道金龙诀可以改命,甚至可让人称王称帝,但究竟金龙诀是什么东西,却还是一无所知。
但见到那物,二人都已知道,无论金龙诀是什么,那半尺长的物体,肯定是金龙诀的关键。
张定边长啸声中,不等那物落地,就高纵而起,一纵冲天,金龙诀下落,张定边一把就要将金龙诀抓在手上。
可一道黑光更快,嗖的声响,就撞在金龙诀上。当的声响,那黑光竟将金龙诀横空撞开三尺。
只是三尺,就让张定边一把抓空。
随即黑光幽灵般地飞闪,丁丁当当地击在金龙诀上,竟将金龙诀再次击到半空。
秋长风出招,他知道阻挡不住张定边,就算出暗器也伤不了张定边,他只是及时地掷出了怀中的铜钱,将金龙诀再次击飞。
张定边一把抓空,毕竟不是飞鸟,已落了下来。
秋长风早身形纵起,向金龙诀的落处纵去。他能料敌先机,当然也能判断金龙诀的落点。他和张定边一起一落,先手立即扭转。
此战如棋,先手至关重要。
暗夜中,金龙诀带着水滴,划过道优美的弧线,已到高点,就要落下。
秋长风算得极准,算定张定边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比他先到金龙诀下落之处。只要他得到金龙诀,张定边虽勇,可也不要想轻易地把金龙诀从他手上抢去。
又是一道霹雳,狂风怒卷。
那狂风夹杂着霹雳,瞬间涌到秋长风的身后,就要将他扯成碎片。
秋长风脸色几乎比雪还要白上三分,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察到死亡离他如此之近。
不是狂风,是张定边在出手——全力的出手。那出手如此凶猛——凶猛得让秋长风不等袭击来到,就要窒息飞魄。
风云!
秋长风脑海中陡然想到了这两个字,心头狂跳。
张定边昔日纵横疆场,横行无忌,当然不只靠拳头,疆场厮杀,纵马驰骋,不比草莽争斗,也绝不能只用拳头来作战。
张定边纵横疆场,用的是三样兵器。他就是凭那三样兵器称霸天下,让群雄俯首。
庖丁刀、落日箭、风云鞭。
昔庖丁解牛,以无厚入有间,游刃有余,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庖丁之刀,不但可解牛,甚至可解天地之道。张定边使得是庖丁刀,就是说他刀法早就神乎其技。
昔尧时十日并出,草木焦枯,尧命羿射十日,中其九日,落日皆死,天下终安。后羿之落日箭,不但可射杀神鬼,甚至天日都射得下来。张定边用的也是落日箭,可见其箭术的霸道犀利。
可庖丁刀和落日箭加起来,也不如风云鞭的威风。
因为就是这风云鞭,当年在张定边面受大明第一猛将常遇春一箭时,还将常遇春一鞭击垮,击得常遇春五脏俱伤,六腑重创,英年暴毙。
风云鞭!
到如今,张定边动了真怒,虽庖丁刀、落日箭都已不在,可他身上还有风云鞭。他微凸的腹部当然不是发福,而是藏了风云鞭。张定边出鞭,风云突变。
狂风暴卷飙起,风云鞭倏然到了秋长风的身后,秋长风已入绝境。
秋长风陷入绝境时,姚广孝却入了死地。
谁都能看出,姚广孝必死无疑。
那大明咒夹杂风雨雷电、钟声鼓响传来,尽数击在了姚广孝的身上,姚广孝嘴角溢血,木然的脸上看起来都要开裂。
那咒语击垮了他的身体,击崩了他的意志,击散了他的心神…
这大明的中流砥柱、定海神针听到大明咒的那一刻,神色惊怖,倏然崩溃,轰然倒塌。
难道说,冥冥中自有天意,《日月歌》、金龙诀、大明咒先后出现,昭示着大明江山,从此风雨飘摇?
众人环卫,姚广孝还是倒了下去。卫铁衣大惊,扑到姚广孝身边,嘶声道:“上师…你怎么了?”他虽然也经历过诡异无数,但从未想到世间还有这么离奇的事情发生。
姚广孝怎么会突然倒下,这梵语鼓声中究竟蕴藏着什么无边的魔力,可致姚广孝于死地?
卫铁衣不知道,所以他亦惊怖,可他的愤然狂怒更多于惊怖。
在他的护卫下,在燕勒骑的重重环卫下,姚广孝还是将死了…
天意?难道…这也是天意?
姚广孝眼中神采尽去,谁都看出,他只剩一口气,可他突然笑了,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讥诮,他还能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黑道…离魂,原来…我就是黑道。”
一道闪电劈下。
云梦公主本是骇异的不能呼吸,闻言脑海中陡然有道电闪劈过,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因为她遽然想到了一件不可思议、骇人心魄的事情。
《日月歌》!
掀起了哗然大波、诡异连绵的《日月歌》上,最后不是曾记载着两句话?
“金山留偈再现时,黑道离魂海纷争。”
《日月歌》预言神准,前事均已证明正确无误,到如今金龙诀都已再现,只差最后两句没有被证实。
“金山留偈,黑道离魂。”这两句别人都不明白什么意思,姚广孝也不明白,可现在姚广孝明白了,云梦公主突然也明白了。
姚广孝是黑衣宰相,亦僧亦道,黑道就是在说姚广孝这个黑衣道人!难道说,“金山留偈”就是说的《万里江山图》,而《日月歌》中的“再现”二字并非是说留偈,而是说金龙诀的再现。“黑道离魂”就是说姚广孝要死?
现在一切恍然,恍然的简单,简单中却带着惊悚之意。
《日月歌》再一次神准,难道说冥冥中自有天意,早预料天下苍生的兴衰起伏,生生死死?就算姚广孝之死也在天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