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动身后紧紧靠着的门又响了一下,他尚没清透的声音昏昏笑在耳边:“这里不好,那我们换个地。”
啊?还来?我虚弱的反抗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眼一花,身子已浸在了暖而滑的泉水中。胸前的柔软被他一掌尽数裹住,他火热的吻将我带入了又痴缠欲潮中。
第二日,好吧,第二日我根本累得没有醒过来。待我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已完整地裹好了雪白中衣,头下是熏了淡淡果香的雪缎枕面,没完全睁开的眼睛被外界粲然光芒晃的有点疼。不满地哼了几声,撩起的床帘又重新垂了下来。
熟悉的气息压了上来,脸颊落了个吻:“终于醒了,连睡了几日,若非药君说你无碍,当真吓得我不轻了。”
我懒洋洋地嗯了声,被他抱着赖了会床,我忽然睁开眼:“这里是哪里?”
这满目华丽金灿灿的装饰怎么看也不像是那座小楼,他扶起我又替我披上层外衣淡淡道:“重华宫。”
三界之内名叫重华宫的只有一个地方,就是九重天的中天帝宫…这么说,在我睡着的时候他已经入主中天了?
“睡了这么长时间总让我放心不下,再让药君看看如何?”
我下意识说不,又觉得直接拒绝更让他生疑,就应了下来。
他凝视了我一会,清了清嗓子道:“要不,再添件衣裳?”
我嘟哝道:“好热来着的。”
他兀自不语地看着我,笑得我毛骨悚然,一低头自己呆了。。露出的脖子锁骨间皆是红红紫紫的痕迹,让我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佯装淡定道:“嗯,现在又觉得冷了,那就再添件衣裳就是了。”
他忍俊不禁笑着搂过我:“阿徵,你可真是个宝。”
我郁闷地揪着衣服,这是谁的错啊,还嘲笑我。
药君来的时候,岑鹤恰好被请走了。他刚刚来到九重天,事情自然只多不少,叮嘱了药君几句就离去了。重华宫里伺候的仙娥不多,看样子像是刚换过一批,做起事来也拘谨的很。药君如我想象中一般是个白发白须的老者,捋着拖到膝盖的胡须慢悠悠地行了个礼,才为我断起脉来。
才一触到我手腕,他的脸色就噌得变了,不太确定地看了我一眼,又重新诊了一遍:“这,这怎如凡人一般…”
我收回手腕:“如药君所断,我丹田中并无一丝修为,只是陛下问起时还望药君暂时不要告之于他。”就和东岳家小世子所言,龙族是阳极之体,而我是阴极之体,两者结合,要么是相行增进,要么一方被一方吞噬殆尽。我的千年修行与岑鹤万年修为相比,如沧海一粟当然被消磨得一点不剩。
现在的我,重新变成了千年前的那个凡人,甚至可能会老会死,只是不会再有轮回了。死后成妖的我已没有入轮回的机会了,我只有这一世长短的生命了…我曾怀疑过、挣扎过、也曾试图冷眼旁观过、更曾想要放弃。可见到他,我突然发现,原先的那些犹豫和苦恼统统不翼而飞。喜欢一个人本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只是想要见到他,被他笑着抱起唤一声名字而已。就算只有这一世,我也不会后悔。
睡了这么久,骨头有点僵硬了。穿戴洗漱完毕后,我在重华宫的庭院里转了会,心思一起一个人翻了墙溜了出去。这一溜一个不慎就迷路了,九重天处高梁阔宇栋栋幢幢,宫所之间乍一看极是相似,转着转着就迷失了方向。小说里迷路的人都会在无意中发现偷听到一些了不得的大秘密,我这趟走的委实符合情节需要,在个偏僻角落我就似撞见了个大秘密。
“已经至此了,你们还不准备告诉她吗?”
“她要是知道你我在千年之前只不过是借着她的死逆天改天,你以为她会原谅华胥吗?”这回的平心脸上罕见地没有露出一贯平易近日的笑容,怒不可遏地对留欢道:“你不是与她感情甚好吗?难道想见到她在得知实情后痛心绝望的样子吗?”
留欢低着头立在树下,抬起头来眼神哀伤:“你们都说是为了她好,可你们真的确定这份好是她想要的吗?生前被骗得国破人亡,死后娶她不过是想要妖界的势力。这样的好,谁能受得起?”
平心气短了短,失魂地倚着树干:“她伤心华胥也会伤心,总之你断不可告之她实情。”
华胥?哦,对了。这是岑鹤的另外一个名字。
我摸摸脸,很好,自己没有哭。身上还披着晨起时他盖在我身上的外衣,天风一起,有点冷,忍不住裹紧在身上,可手脚依旧冰凉。我没有现身去质问他们,静静地站在流澜树后看着枝上此起彼伏开了谢、谢了开的花朵。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花开一瞬在凡间也有几日光阴。我修行千年,千年时间对我来说何等漫长,可于这九重天诸神却不过弹指一瞬。
下界凡间芸芸众生的命运,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翻手覆掌间的沉浮。天威无限,当真是天威无限…
他们何时离去我一概不知,待我醒过神时脚下云水已濡湿鞋面,将他天青长袍都浸湿了一大块。我想提起袍子,可手臂和挂了千斤重石一样,沉甸甸地起了又起终还是垂在身边。想挪开步子,孰料脚一软
“找了你半天,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拈了朵身边的流澜花,笑道:“睡了一天了闷了,出来走走。瞧着这里风景甚好,就多待了一会。”
他望了眼不远处,捏了下我鼻子,一把拦腰抱起我:“这里风物固然不错,但这里离天牢不远,满是煞气。你身子不好,别常来。你若喜欢,我叫人给你殿外种满了流澜花就是了。”
我勾住他脖子,将头靠在他肩上:“师父,你真好。”
抱着我的手僵了,脚下的步伐,慢了下来,道:“怎么这么叫我?”
我疲倦地闭上眼,梦呓般道:“前不久我做了个梦,梦见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场景。那时我才十来岁,如今我都是个千年老妖怪了。”
他轻轻吻上我的额,湿润而温暖,笑斥道:“胡说八道。”接而低低道:“无论何时,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想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
是吗…
“困了?”午后摇晃的树声缠着九天之上的空旷风声晃荡在耳侧,他的声音迷离又朦胧。
“嗯…”我埋在他肩窝里,吸了口他身上的淡淡酒香,痴痴道:“师父,你为老不尊。那时候都十几万岁的年纪了,还想对我这个十六的姑娘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他低头,沉而醉的吻落在我唇上,唇齿里传来他温柔声音:“我更希望阿徵以后称呼我为夫君。”
我想笑,最终却是归于假寐的沉默之中。
曳曳长径,万千风华举风而绽,弹指挥老,纷纷一地落英。我多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踏上这条路,也没有听到那些话…
作为新上任的天帝岑鹤,用应接不暇来形容他的忙碌都是不能。每每我入睡时他还没回来,晨起时身边的床被已冷了。偶尔夜里被他滚烫的亲吻弄醒,来不及问候声就被带入了缱绻痴缠中。
我成日无所事事,在重华宫中看了几卷道经后就待不住了。正巧这日在我身旁近身伺候的小仙娥黛香说起花朝宫里的为迎了新天帝新添了许多罕见的琪花瑶草,遂抛了经书与仅携了她一人去了。
未至花朝宫就听见里面盈盈一片笑语好不热闹,早闻这花朝宫里皆是执掌各个时令的花仙,争奇斗艳皆是不可方物的美人。我这一趟走的是低调路线,故而门迎处的仙童见了误将我当成了别处宫所取新鲜花树的当值仙娥道:“姐姐可是打东天帝府来讨冰鳐果的?我家君上一早离宫时就吩咐下来了,姐姐找菩提仙就是了。”
“放…”黛香的训斥被我截在了口里,我道:“放心,放心,我明白。”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好奇道:“你家君上既不在宫中,这宫里怎么还这么热闹?”
小仙童眉飞色舞道:“西昆仑的平心上神也随当今陛下来这九重天了,今日上神来花朝宫中挑选花木为陛下庆生。这平心上神乃是母神后裔,司后土之职,掌生于土地的万物生灵,宫中姐姐们自然欢喜非常了。”
“这样啊…”我若有所思道:“那这菩提仙是不是也在…”
“哦,菩提仙不喜热闹,此刻应该在后殿院中打理花木。姐姐从偏廊进去左拐应该就能找到。”
我愉快道:“多谢多谢。”
转进长廊中,正殿的笑言传得愈发清晰。黛香闷闷不乐了回道:“这平心上神来这九重天后行事忒张扬了些,娘娘你又不讲究这些,这天上的神仙怕是要以为她才重华宫的女主人了。”
我看着长廊尽头一树影影绰绰的白菩提,反口问:“谁让你喊我娘娘的?”
她理所当然道:“陛下啊。”
我拍拍她的手:“不是叫你为难,只是现在喊这个不大适宜。就叫…”我略一思考:“就叫我山主就是了,原先他们就是这么叫着的。陛下那边我会去与他说。”
她愣了一下还要说些什么,我摇了摇头,于是只得作罢。
我原以为菩提仙是个容貌清雅的女仙,进了后殿看见了水池边的身影才瞧清竟是一俊俏男仙,正出神地凝视着树下的圆池,并未发现我了。黛香想起什么拉了下我的衣袖小声:“娘娘,这个菩提仙来历有些特别,性子也有些特别,若是有所冲撞娘娘千万不要在意。”
我好笑地看着她,才教她改称呼,一转眼就忘在了脑后。说来特别,难道还有比我这个出身凡人住到九重天的妖怪更特别的吗?
“冰鳐果。”这个菩提仙说话就和冻了千年寒冰一样,倒不是说态度冷,就是这一把声音冰冰凉凉的。他一说,池水一动,就浮出了个供着几个冰青色果子的香龛来,飞到了我面前。
黛香脸扭了扭,忙捧了过去。我一见他不愿多说的模样,想着没准人家在看池水看鲤鱼想人生想哲学呢,就不作打扰一转身要走。
“慢着。”
我偏了偏身,回过头。
“你是从下界来的?”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我满腹疑虑,却也点点头并不做否认。
“下界现在还好吗?”他抬起头,我惊讶极了,因为他的一双眸子一点儿都没有,他竟然是个瞎子。
黛香又小小地碰了下我胳膊,我呃了下道:“你如果是问人间的话,前阵子不太安稳,现在据说平定下来了,没打仗也没闹天灾了。”
“那就好…”他双目无神地看了我一会道:“你来不是转成了讨冰鳐果的吧?要什么花草我替你取来。”
他又是怎么知道我是来讨新鲜花束的?两刻后我抱着一大捧橘花与紫姝草纳闷地往回东岳帝君府去。
黛香默默跟了会道:“这个菩提仙不比花朝宫中那些小仙,他的辈分说来是现今这天上最老的了,是远古诸神一脉传下来的,说与常羲上神有着血脉关系。后来常羲上神在仙魔之战中以身殉剑,他本是要随之一同消亡的,也不知怎的活了下来。论身份,在这九重天没几个比他尊贵,可偏他只甘于花神之位。”
“你说的是那个殉了轩辕剑的常羲上神?”
“正是。”
对这个菩提仙好奇归好奇,但毕竟是离我太遥远的古神了,也没放在心上。腾了半会云摸到了东天,一下云头就瞧见了一个熟人。
“殿下怎没带个人在身边?”黛香朝东岳帝君家的那个小鬼行礼之后张望了一番很是活泼道:“公主殿下呢?”
“昶兮随母后去北荒了。”小鬼负手淡淡道,倒没我想象中的那么不近人情。
“哦。”黛香有些失望:“帝君娘娘也不在啊。”
“母后走时念叨了你,说你想要找她借本子看就去找少v。”
黛香精神一振,欢天喜地道:“谢娘娘大恩。”
“哼。”小鬼冷哼了声,转头看向我:“冰鳐果给我就行了,正巧我顺道去药君府上,送给他。”
我递给他后忍不住道:“你是不是算到我要来了。”
他与我走在一起道:“我不仅算到你要来,还算到你想要问些什么。”
“其实我觉得自己挺无趣的,心里明白他们说的是真的,可又愿相信是真的。我来找你与其说是讨个明白,不若说是…”我抬起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黛香你将这些送回宫中去,要被日头熏焦了。”
“那娘娘…”她抱着花束。
我微笑道:“我与东岳家的小世子随意走走而已,你若不放心过一会来这接我就是了。”
“那好。”
“龙族在荒古是中天正统帝脉,奈何在那场天地浩劫中受了重创,一朝不慎被赶出了九重天。可想而之他们并不甘心,但前任天帝入主中天为天命所归,龙族若想重登帝位便是逆天而行。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而千年前东国恰恰就是亿万年间难得一个契机。”
我垂下眸:“这又如何说?”
“千年前的东国本应只有你一个嫡女,上天安排是由你继承帝位,而在你登基之后东国将成就百年盛世王朝。”他不缓不慢一一道来:“正因如此,平心她以受接纳为由潜入了东国代替你成了皇位继承人,然后现任天帝化身名动九州之士去了当时东国敌国的苏氏,苏氏太子苏辞拜了他为师父。不久之后,你就与苏辞在东国相遇了。”
他看了我一眼:“而后发生的你都知道了,苏辞利用你身边的舞姬竹含含将通敌叛国的证据放在了你宫中。你被迫自杀,东国正统皇脉断绝了,所谓的天命由此被打破了。”
所有尘封的前因后果以一种难堪而尴尬的姿态坦白在我前面,我试图想找出一点不合理的来反驳,结果是徒劳无功。我看着这锦绣瑰丽的九重天庭,轻声问:“那他后来为什么还要来东国,再做我师父呢?”
“虽言逆天而行,又怎知不是命中注定。天命难测,你与他的相遇或许也可以说是命中注定。”他淡淡道。
他要亡我江山也好,取我性命也罢,只是为何要与我相遇?我宁愿从没遇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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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回来了?”黛香一手搭着披风一手提着宫灯正要出门,忙迎了出来:“眼见时辰晚了露水重了,奴婢正要去寻您呢。”
“哪有这么娇贵?”我懒懒挤出一丝笑容。
她小心地观察了我一番:“娘娘怎么瞧着不大高兴?”
我道:“哪有?”转眸往屋子里看去:“采来的花束放在哪了?”
“用春华泉眼里的活水养着在。”
“将灯点亮些,我今晚想写些东西。”我扶着花色娇艳的枝叶低声道。
捣碎了花瓣,拧出嫣红的汁水滴入泉水中,碧透的泉水慢慢被染成了暮霞般的艳色。我与黛香平铺好张生宣,拎着两端将它顺着盆边一点点滑下去,如此来回染了三遍,欲拎起时在外厅伺候的仙娥隔着帘子传报道:“娘娘,平心上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此章简介= =哎呀,后面两章就能完结了吧,我这还好像还没虐呢,啊哈哈哈哈
52、容我千千岁(一)
“打扰妹妹的清净了”进来的平心难得梳起了高髻,额心垂着枚幽蓝明珠,长裙迤逦而来,纤长的睫毛扑闪了下:“阿徵这是在做笺?”
我拎起浸透的宣纸,听到她这般唤我微微怔了怔,僵紧的手指一点点舒缓了过来,我道:“上神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黛香接过我手里的纸,吊在搭好的碧石架子上,从袖里取了把团扇徐徐地往上扇着风。
“从小见你并不喜欢这些笔墨玩意儿。”她颇有感慨地坐下了下来:“那时为了你的课业,你宫里来来去去了多少先生。”
我笑一笑道:“修行千年,再莽撞的性子也沉下来了。何况,师父…岑鹤他喜擅书画,耳濡目染也会了些。”
她听到岑鹤名字时玉磨似的粉面上红了红,忽然握住我的手道:“姐姐以前就不会与你抢些什么,以后也不会。”她看着我的目光温和又酸楚:“总归你放心,以前的那些事过去就已过去,我并未怪过你。”
我一手任由她牢牢攥着,一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凝神想了会,缓缓搁下杯子抽出手道:“上神说的是岑鹤吗?”
她似未料到我会这么坦直说出,大概天上的神仙们走的都是委婉套路。见她诧异的说不出话来的模样,我有点儿想笑,眼角没弯下来又觉得自己到了这份境地上实在太过悲惨,这档子情景下哭理应比笑更适合。
“木姬蠢钝归蠢钝,却也能看出上神对我家夫君的一片赤诚心意。”我托起生宣的一角看了看,示意黛香将扇子给我,自己匀匀地摇了起来。假作没注意到平心脸上的一阵红一阵白:“论门当户对,上神确然是与岑鹤更相当些。木姬听闻这九重天上很是讲究这些,本还有些担忧,没想到上神如此善解人意,今日特来安慰于我,木姬当真感动的很。”
“咔嚓”一声,她手里的瓷盖磕在了杯口,她搭下眼皮吹了吹茶水面儿,抬起头时嘴角已浮上了笑:“妹妹得以宽怀最好不过了。”她眼波一转道:“这纸一时怕是干不了,妹妹不若早些休息?”
我哈哈笑道:“这天宫长夜漫漫,这么早就睡了估摸也睡不着。再说做好的花笺搁过一夜就不新鲜了,岂不是白费一番功夫?”
她意有所指道:“我还是劝妹妹早些安歇为好,明日怕是有许多事宜等着阿徵。”
起身时,她侧着半面脸被阴影吞没,眼神在明晦间闪烁:“妹妹但愿你对陛下的心意始终如一。”
我微笑道:“自然始终如一。”
今夜就算没捣弄这些,我看也是睡不好的。在我往桌子上摊平好雪白的纸张,压好镇纸时,窗外檐角的风马叮铃铃的乱响一阵,和墨的黛香立时警觉扬声道:“谁?”
我瞟了眼窗上的影子,扶着袖子沾了沾墨:“没惊动外宫的守卫就这么闯进来的在这三界找不出几个来,既然不走正道翻墙进来了又何不把九条尾巴收好?”
窗子一搭一合,白光一蹿,地上端正地坐了只雪白的九尾狐,金眸恼怒地盯着我。黛香被骇得“呀”了声,不过到底是在重华宫里伺候着的,缓一缓气笑了起来:“原是涂山君家的殿下,小仙有礼了。”
“哼。”九尾狐没有化成人形,纵身一跃落在我身后的椅子上,蜷成一团闭上了眼。
半幅画下来,烛光暗了下来,黛香去找剪子来剪灯花。抹平被压皱的纸教,脚跟踢了踢椅子:“要睡滚回你的狐狸窝去睡。”
假寐的狐狸不满地蠕动了□子,换了个姿势将头埋进尾巴里软绵绵道:“别吵。”
黛香手里的金剪横过烛心,那火光突地一跳,我捏了捏稍有些酸胀的眼皮:“你来不就是要找我说些什么吗?怎么还嫌起我吵来了?”
他不理我,我打了个呵欠道:“既然你不说,我就去睡了。”转头对黛香冷下声道:“把他给我丢出去,以后再见到他来直接剥了皮给我做件袄子。”
留欢立马跳了起来,脖子上的一圈毛都炸了开来:“你这死没良心的女人,好不容易见一面就这么对小爷,枉小爷我为你鸣不平抱冤屈!”
白日里没吃些什么,到了现在已是饥肠辘辘。趁他骂在兴头上,我让面色发青的黛香去取些吃食来,看她落花流水一样的逃走我说:“你来撒泼的?”
“木姬,有些事他们一直满着你不告诉你。虽然他们的立意是好的,但我…”留欢那张狐狸脸忽然就严肃了起来,金色眼睛紧紧盯着我:“这些事你知道也许会很伤心,但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我担心你会更伤心。我不得不承认新天帝的处事手段确实为前任天帝望尘莫及,但中天这个位置向来关系到三界各族各方势力,很多事都非他一个人就能做的了主的。只怕那一天只会早来,不会迟了…”
“你说的那一天是什么意思?”我添了几片竹叶,歪着头道。
“想必你也听说了,天帝继位随之就要立天后。从来天后都是在声望贵重的世族里挑选,这些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你的意愿。”狐狸尖细的下巴向上抬起:“木姬,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岑鹤的,也明白你是个死心眼的人。但有时候,事情远非你看到的表面那么简单。”
我打断他,正色道:“你要是具尸体,你的心眼也只能是死的,这是自然规律,你不能由此对我的智商做出否定的判断。”
“…”他的牙“吱”的磨了声。
我握起笔,继续慢慢地细致地画我的竹叶,相对无言地沉默了一会儿后我道:“你要说的我都听你与平心说过了。”
他再次跳了起来,这回是吃惊得瞠目结舌:“当时你在那里?!”
一掌按下去他即将蹦上桌子的身子,我咬着笔头道:“留欢你喜欢过姑娘家么?”他没有回答于是我接着道:“我自己的感情经历也挺单一的,喜欢过一个人然后死心了,再喜欢过一个人,然后…”我轻声道:“如果这次也能死心就好了…”
黛香还没有回来,我自己添了块墨兑了水磨了起来:“就如你所说我是个死心眼的人,我喜欢岑鹤就算现在知道他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欺骗我,我还是喜欢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不能骗自己,可我也不能原谅他。”冰凉的玉泉墨碰到了指尖,染上了一点儿的黑,我捻了捻:“我最近总在回想过去的事,想了很多找不到个头绪来,就像‘为什么逆天改命就恰好在东国,恰好找上了我’‘想要妖界归顺于他又何必娶我’。在你没来的不久前我忽然就彻悟了,发生的已发生,过去的已过去,百般追究都没有了意义。我该给自己的是一个好交代…”
“这么说你打算原谅他了?”留欢昂起脖子道。
落下最后一笔,俯身吹了吹湿润的墨迹,我道:“难道不能吗?”
他看我的眼神变得特别同情,兴许是觉得我受创过重脑子有点儿不清楚。可他不晓得,姑娘家对于自己的心上人都有很大的包容力,这叫盲目,是心甘情愿的盲目。我也想过,为什么对同样欺骗我的苏辞却没有一视同仁呢?想了几次没找到结果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能原谅岑鹤,也愿意原谅岑鹤,我不能原谅的是现在的天帝而已…
“平心刚才来找过我,明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气氛有点儿沉闷,我尝试换了个话题,可一问出口,狐狸的脸色更难堪了。
他闷闷不乐道:“新天帝上任,各族要求立后的帖子就雪花一样承上了中天。天帝说已有了结发妻子,结果,结果那些老不死的就刨出了你的出身,紧抓着不放。说你不论从身份还是修行来说,远不够胜任天后。如此闹了两天后,天帝雷霆震怒,他们才收敛了些,只道‘如果陛下不愿舍弃结发妻子,便立平心上神为天后’,将你立成侧妃。你的夫君本要断口回绝,哪晓得恰好这时明夫人从西昆仑带着王母手信而来。虽我没瞧见信的内容,也能猜出约摸是规劝他的,如此这事就暂缓了下来,明日再作决议。”
他一口气说完,道:“你如果执意留在他身边,就要做好准备。毕竟,他是三界之君,掌万灵之意,身不由己自是难免。”
“要不,阉了他算了。”我突然道:“一了百了。
“…”
对视了一会,我哈哈大笑,揉了下他尾巴:“我怎么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