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池塘我自是记忆深刻,那是我和他初遇的地方,也是种下孽缘的地方。阿弥陀佛,他究竟是对我有怎样深重的怨念啊,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儿时无心一推。
我背着手弓着腰老态龙钟地一路迈着小碎步地走回宸和宫,走到宫门口我一拍脑门,完了,我怎么还忘记了这里还有个小祖宗没有料理好呢?
“哗啦”一声,“哗啦”又一声,这砸得响动倒是不小,在面面相觑的宫女们眼中,我趴着门框往内殿看去。就见符怀小男宠面前摆了十来套茶杯,一只皆一只地往地上丢啊,一边丢一边还大逆不道地诅咒着本公主。
我说他是不是做男宠做傻了,男宠好歹也算个真正的男人,怎么越看他这任性傲娇性就越往公公方向发展了呢?
数了数桌子上的杯子数,再看看地上的碎渣数,我咳了咳:“你这计算得倒是精准,本宫什么时候回来你就什么时候开始砸了?嘿,少年,这是谁惹你生气了啊。”
这也就是随便问问,宫里谁不知道符怀他是嘉平公主顶顶宠信的男宠大人,除了云溯和太后谁敢给使绊儿?连本宫都怕他一个不高兴在他做得梁国特产糕点里下包梁国特产的毒药。
“嗖”的一声,茶杯擦着我耳朵边砸碎在了门框上,唬得我好一大跳。
“你想谋刺本宫啊?”我指着他道。
他阴郁地扫了我一眼,继续往地上砸杯子,我顺手拈过一只凤血璧台递给他:“来,砸这个,咱不差钱,高兴就好。”反正砸得又不是我家的营生,最好给云溯他砸出个国库空虚来。
“听说殿下要嫁人了?”他反倒停了手,我就知道他定是和我对着干的。
“嗯,是要嫁了。年纪大了,唉,这就是大龄姑娘的悲哀啊。”我在他身边坐下,剥着花生米吃摇头叹道,剥了一把后递给他:“你吃吗?”
“…”他嫌弃地看了眼,支着手闭目冥想起来。
我用嘴接着花生米,琢磨着要不要从宫里偷渡几件好物什过去补贴家用。当然,这念头在次日看到礼部连夜给我赶出的嫁妆单时彻底打消了。那排场,那阔气,硬生生又在我已经不起折腾的名声又添了漆黑一笔,骄横奢靡。
“殿下。”他突然出声唤道,我抛起一粒花生米漫不经心应了声。
“你未来的那个驸马介不介意娶你的同时顺便再娶个我?”
“…”我被那粒落进喉咙眼里的花生米给呛得死去活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符怀真是太可怕了…
无论众人喜怒如何,我的婚期很神速地被提上了皇家日程表中。我以为这场婚姻回是我人生中的一座里程碑,却不知它恰恰是我狗血横飞一生的正式开场。
作者有话要说:看这章的内容提要就可以知道此时作者的红蓝条已经见底了…~~o(>_<)o ~~求留言,求鲜花,来回血回蓝,原地复活。明天还有一更~~我在深思,公主和将军大婚要不要H呢要不要呢要不要呢!H无能星人好悲桑啊~~~~看文快乐~~
大婚前期
“你们梁国使节团已经抵达煜京了,这次十有八成你是能回去了。你还跟着我作甚?”我侧躺在床幔重重之后假寐了会,在外间暗下灯火的刹那突然开口道。耍性子赖在软榻上不走的符怀只浅浅地“嗯”了声,也不知是何意思。他在这宫中做质子十余年,这里给他的只有痛苦和屈辱,着实没有值得留恋的地方。若他回国之后真无心皇位之争,请命去封地做个闲散王爷,享一方山水税供也是自在。“九岁那年我的母妃因小产再不能生育而失宠,正好那年我国在西吉峰地打败于大祁。除了年年纳贡之外,有大臣上书最好交送一名质子以示诚心,我的母妃为了争回宠,亲自牵着我的手拦在父王下朝的路上将我送了出去。我出梁国的那天,母妃正陪在父王身边饮酒赏花。”他用淡漠的声音仿若在叙述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一样“何处对我来说都一样,因是无牵无挂之人,所以皆为无亲无故之地。”我看着帐外他模糊单瘦的身影,伏在塌上像只细弱的离巢孤鸟。在情感上我很同情他,但是,我忍了忍终还是没有开口。无牵绊总比有牵绊来得轻松肆意的多,我若是他身无所负,定要携把剑、提壶酒,踏过沧浪,行过万川,在遥远的异乡为自己做好坟、刻好碑,最后与天地同眠。每个人对于悲与喜、福与祸乃至贫与富,都有不同的衡量标准。我不喜别人将想法强加在自己身上,自也不会强求他看开。我们皆是前途未卜,端看各人造化罢了。“这或许就是你唯一回国的机会了,明早再告诉我决定不迟。”我说完,执起铜罩盖灭床灯,漠漠黑暗无声而来。窸窸窣窣的是他辗转反侧的声音,我抓着被子打了个呵欠,却在苦恼将军大人若知道我要再带个赔钱货嫁过去,会不会直接将我两扫地出门…======================“嘉平今日来是为何事?”太后姨母执着剪刀垂眸修剪着红梅,淡淡问道。细看下去,太后姨母与我的母妃在五官身形上很有些相像,柳眉杏眼,特别是低首弄花的姿态颇有几分神似。我抿了丝笑道:“每次见到姨母都很亲切,让阿衍想起了母妃。”“咔嚓”一声,银光一闪,红梅枝落。她拂去盆沿边的碎叶,不冷不热道:“我与你母亲乃姐妹,自是有些相似。阿衍真要能将我这老太婆当做母亲看待才好。”“昨儿我去后海园游玩时碰到了个老宫人。”我没有接她的话,将话题转了走:“那宫人见了我,直说我像母妃呢。”她眼帘挑起,笑容有些怪异:“这么说我们阿衍可是个美人胚子啊。”“姨母像母妃,阿衍像母妃,这就是说我和姨母有些相像了。”我扳着指头很认真道,随后长叹道:“可是阿衍却是及不上表哥半分,表哥长得这么好看,阿衍竟连一星半点都不似他。”“你想说什么?”她手中的剪刀慢慢搁下,唇线僵冷起来。“阿衍此番将要嫁出宫去了,可是万分舍不得娘娘赐给我的男宠。”我露出恳求之色道:“阿衍只是想求太后姨母道懿旨,让我能顺当地带着他一同出宫去。”她广袖飞凤的袍服从窗台踱到了正中座榻上缓身坐些,面上的表情几经变换,从惊疑到森冷再至平静。她拈起塌桌上的佛珠,用力捏着一粒,好大一会才从牙缝里挤道:“我知道了。”我绷紧的后背才微微松懈下来,心中连连苦笑。晨时符怀斩钉截铁地要追随我出嫁,看着他小狗似儿湿漉漉的双眼,我不禁心软方来了这禧和宫里求了情。符怀是太后的人,带他出来还是要经她的同意才可。可为了能带他出去,走了这步险棋,虽是临时逼得太后她同意。可这般我自己也在她面前泄漏了不少马脚,更何况符怀还甚重奇蛊,日后的麻烦怕是难以断绝了。“这件事你还对别人说过没?”在我行礼退出时,她开口道。我扬起一笑:“阿衍只对姨母一人说过,姨母放心。”后面那句纯属废话,就算她放心,恐怕放的也是已经在组织刺客的心了。拎了拎累赘的宫服,抬头看着朱墙上飞速掠去鸟影和青白的天,我想,辛衍,你可真不是个可爱的人啊。我之所以这么不可爱,只能归结于,养育了我十年的国师府是个极度不可爱的地方。师父不辞辛苦教我这个武学白痴剑法不是没有根由的,哪怕在我一年习武后依旧能将剑捅到自己脚趾头上。原因无他,只因国师府乃是当今世上灵异事物和八卦事物的集中地。什么某某皇帝有蹲茅厕看春宫图的癖好哇,某某盟主有梦游跳脱衣舞的习惯啊,某某傻公主其实脑子还蛮正常的啊…这些个人国家隐私直接导致了每年来国师府送死的刺客数不胜数,搞得有阵子火化丧葬费用大幅度增长。在吃完又一顿没有白菜的白菜粥后,师父一抹胡子道:“阿衍所说不差,死者为尊,这样烧下去是对他们的大不敬。虽然他们的尸体有毒不能埋着种菜了,但最近山中野猪总来拱我们的菜地。该怎么做你们知道了吧。”他凌厉目光环视全桌,国师府同僚们诺诺点头。一时后山猪尸遍地,一月后虫蚁灭绝,凄惨绝伦难以言述。自禧和宫中回来,本欲穿过偏廊径直往寝殿而去,孰知没走两步就被和看到菩萨显灵般激动的小宫娥们拦截住了。“公主您可总算回来了,礼部的大人们在正殿等候多时了。”说着说着,小脸蛋们纷纷红了。我纳闷了,就算是大婚也何必这么急呢?还有,我打量着身边宫娥们俏红的脸颊,礼部中尽是些墨守成规、食古不化的老头子,她们这般娇羞是为甚啊?难道近来帝都的审美风向往大龄忘年情变化了吗?进了殿,看见正堂上翘着腿在一众白发巍巍的老爷子们鄙视和谴责的眼神里淡定喝茶的封子息,我这才明白。虽然他的穿衣品格很土财主,怎么有钱花哨怎么穿,但他那张脸确实好看得紧了。“殿下金安。”封子息一个鲤鱼跳水丢下茶盏,狗腿似的凑上前鞠了个礼。“免了免了。你们来干嘛?”他不是在户部浑水摸鱼打杂的吗?怎么摇身一变又去礼部当了差,我在心中嘀咕,就他的低俗品行没将其他官员给气死可真是个奇迹。“正巧逢他国使团造访煜京,一为显我朝天威;二为赶着佳节吉日与民同乐,便命臣等前来与公主商议大婚事宜。”他似瞧出我心中疑惑,笑道:“公主下降乃我朝第一盛事,陛下将臣暂调礼部以协助采办事宜。”从昨晚云溯的态度来看,我以为他能马马虎虎给我顶红轿子,几箱金银嫁了就算不错了。没想到今日看来,竟是如斯慎重。我接过礼部官员呈上的嫁妆单目和婚仪礼节流程表看了看,顿时开心地咧开嘴来。我本就是个众所皆知的傻公主,礼部官员们也只是象征性地在我这边走了个过场,无多久就行礼告辞了,独封子息一人自发地留了下来。见他有话要说的模样,我随意捏了个理由支开了殿中侍从,与他穿过偏门往庭中走去。 “殿下的决定很是出乎我的意料。”他踱在我身边道:“毕竟苏家这样的势力放在任何一国都是各方争相拉拢的对象。” “苏家给了你多少好处?”我打断他道。他一挑眉:“殿下的意思是?” “我现在一无所有,最值钱的恐怕就是将要到手的那笔嫁妆。你愿不愿意冒个险做我这笔生意呢?”我托起一枝冬青,红火的果实圆滑喜人。他执着算盘,手指轻巧地上下弹动了片刻,他背手笑如狡狐:“殿下手中握着一笔人人觊觎的江山财,又怎会是一无所有呢?殿下若是以辛氏皇陵里那件东西做担保,我封子息自愿令择良主。”思索一番,我点了点头:“好。”我摘下那几粒冬青果把玩在手中:“虽然我嫁了景晟,也不代表我放弃了苏家。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还是由云溯亲手将它送到了我手中。” 封子息脑子转得极快:“太后娘娘那里…”头顶一根枯枝承不重连夜的积雪,吱呀断落而下,避去簌落的碎雪,我笑道:“时辰尚早,不急不急。”在封子息那里吹了半晌冷风,装了许久深沉,回到温暖如春的内殿才发现一直保持高深莫测笑容的脸它,冻僵了。 蹲在火盆前发呆的符怀,见我跺着脚一路奔过来恨不得投身火盆的模样,呆然道:“你去哪里了?”瞧着他不大对劲的脸色,又瞥到火炭间尚未焚尽的纸卷,我用脚尖踢了踢盆:“以后做亏心事能利索点吗?对不起我还让我看见,找揍啊。” “母妃给我来信了。”他也不避讳坦然而低落道:“她说她很思念我,当初的事对不起我。希望我能回去与她相依为命。” “哦,一听就是假的。”我裹紧铃雀披上了毯子喝着热水不以为意道。他的眉皱得紧紧的,十指蜷握在膝盖上,欲言又止。我握着瓷杯取暖,俯身对他道:“在你辜负我今天一番斗争结果前,有件事情你要明白,她想要回去的不是她抛弃了十年的儿子,而是梁国的二皇子。好了,我饿了,去做饭吧。本宫今日很想吃你做的油酥饼,特准许你一边纠结一边做。” “…”他忿恨幽怨地看了我一眼,照例奔走而去。该做的我已尽力了,接下来就是看对我睡了十七年的老天爷能否发回恩,偶尔睁一下眼,保佑我的大婚顺利进行。对了,我的婚期是不是和方晋他的一起啊?我惬意地围着火盆啃甜瓜,太棒了,不用给他送红包了!
作者有话要说:~~o(>_<)o ~~又更新了,我还是很有潜力的,学符怀小男宠撒娇卖萌状求鲜花~~看文快乐~
临嫁之变
我不知是此次是上天格外眷顾我,还是这番风平浪静乃暴风雨前的感情酝酿,总之我的婚事有条不紊而节奏紧凑地在进行布置着。我三哥哥曾在煜京中一栋山水别致的府邸在大作修葺装饰后被赐给了我做公主府。原先我想景晟作为一代战功赫赫的将军,倘若随我入住公主府岂不折了他的英雄气概,未免替他招了吃软饭这样不甚好听的名号。便与封子息说道,这公主府我不要也罢,添了一座府邸也平白要养活一大屋子的人,老不划算了。 封子息停下展示公主府内部结构图的手,看向我眨了眨眼道:“公主这就不懂了。您若顾及驸马爷颜面,婚后大可与他住在将军府中。但他日若是与他拌了口角、生了气,好歹也有个去处不是?”他眼中是满当当的算计精光,我默默地端着茶杯抿了口茶,对于他在精通商道的同时还很精通夫妻相处之道暗暗称奇。于此,我又学会了,就算是公主嫁人,也要留套房子供自己离家出走,顺便让对方在外面徘徊痛哭恳求我回家的。再一日,正在我与符怀在园子里投壶玩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久未相见、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 “师父!”我手中的箭头一抖,直飞向傻站在那一头的符怀:“你怎么来了?”师父的走向一直飘忽不定,颇为神秘。今夜你在国师府山头仙风道骨地测观天象,明日他或许就在梁国都城街头挑着副巨大无比的算字,测你这胎是男还是女。师父说他这叫宏观社稷、微观百姓,是兼济天下的完美体现。 “不孝孽徒,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师父!”他拈着胡子尖,鼓圆了眼睛斥道,宽大的褐色道衣袖上还沾着几点暗红:“若非你那不孝师兄传个信给我,我还不知道你居然还能嫁…咳咳”他瞟了眼一旁的符怀,欣慰道:“听闻阿衍嫁出去,为师真是倍感欣慰,欣慰。你看,为师这不千里迢迢从隆华山赶过来喝你这杯喜酒吗?”他说到此,我有些明白师父他怎么在这了。公主出嫁,按以往的规矩,不仅要焚香祭祖祷告上天,还须举行些洗尘祝吉的仪式。师父不理世事已久,能让他为我出山到他最不喜欢的皇宫之中,我心中一暖感动非常。不过,他怎么会在隆华山呢?那不是云苍与我国的交界吗?师父抖了下袍袖上的风尘,踱向园中竹亭:“许久不见,阿衍陪为师聊聊如何?”一直竖着耳朵偷听我和师父对话的符怀面上露出了一丝不大高兴,我打发他不情不愿地去将铜壶收落好,跟向师父身后。 “阿衍,为师只问你一句,这次你是自愿的吗?”师父未着落座,转过身来道:“你从小行事都是自个儿拿主意,纵然是错被罚也少有言悔,犟得谁也拉不回。可这次攸关你终身之事,和以前不同。阿衍,虽然你不是我的女儿,但我膝下无子,只有你与方晋两个挂心。人老了,牵牵盼盼反而看不开了,见不得小辈们受委屈了。” “师父…”我嗓眼酸涩地低应了声,揩去眼角沁出的泪水,勉强笑道:“怎么一段时日没变,您老煽情本事精进了不少。”他淡然瞅了我一眼:“你以为你背后偷偷摸摸干的那些事我不知道?国师府里别说养了个人,就是多出根草也逃不过我的眼。”他念念不休道:“不是看你那时候对那小子挺上心,我何必多次一问?嫁人啊就和你拔萝卜种菜一样,要挑自己喜欢顺眼的。我听说你这次要嫁的是个从边疆来的将军?这人我打听过了,看八字也是个命硬的,你两硬到一块去了,日后相处怕是有大磨难啊。”师父在亭子里来回踱步,啧啧不停摇着头,极似国师府山下村子里张媒婆和李秀才的完美结合。 “…”我嘀咕道:“这可不一样了,萝卜青菜我可从没顺眼过。当初那事是多少年前的了,不过师父你既然知道他,为什么不揭穿我?”还留了他一命。光阴错落,白桑古榕还是旧模样,可惜物是人不在。 “那个人…”师父叹了口气,背手抬眸看向高穹苍云:“那人的命盘贵殊,非我等可以插手其中的。” “师父你还是别说了。”我怅惘阻止他接下来对我未曾谋面的青梅竹马命格的专业分析:“你把他说得这么了不得,我会懊悔到睡不着觉的。早知道当初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也不会让他就那么走掉了。” “没出息。”师父狠狠甩袖。 “没出息惯了。”我吭头摸摸鼻尖。 ====================皇宫中不知何时处处张灯结彩,琉璃宝树,喜结红帷,奢华至极。在我父皇在位时,大祁已是外强中干之貌。因秦河岭南供粮之地连年旱涝接替并发,工部治水拘于旧法,疏通不当,某些年份粮收几近于无。这其中更别提中饱私囊、收受贿赂之辈了。大祁的衰败是几世积累下来的虫蛀空洞,即便有简煜这样铁面无私的官员,也终抵不过浊流滔滔。也不知自他被贬出刑部后去了何方,以他素来的行事风格,我深深觉得追杀他的人比我是只多不少。 按理说此时经由战乱之后,国库当是空虚,云溯从哪来的银子这样铺张浪费?是夜,我独自一人在皇宫里溜达,左摸下金灯又勾下垂锦,很是自得惬意。自师父在我这里“祷祝”之后,白日里就是一轮番的嬷嬷教导我大婚时的礼仪。看她们如临大敌的模样,想是对我痴傻的威名非常忌惮。她们忌惮的后果就是想着法子折磨我,其中苦楚难以言述。她们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公主千万小心,小心,不要在别国使节外面丢了我朝的脸。”我一边对着祖宗画像练习跪拜大礼,一边在心中欷歔,别的不擅长,丢脸我可最顺手了。 “你怎么在这里?里面那么忙还不快去。”枯枝踏碎声和着一姑娘的小声话语传入拐进禧和宫外的一条长廊的我耳中。 “姐姐,我可真受不了了。”另一个小宫娥说完又捂着嘴扶着珠子干呕起来,看她这模样,我惊诧想,莫非…她有喜了? “受不了也要受,每个月都如此,也不是第一回了。万一出了差池,你我的脑袋都保不住。” “姐姐先去吧,容我喘口气马上就来。”我不知她说此话是何等神情,只从她语气中就可听出她们所受之事的恐怖与无奈。宫闱里这样的戏码实在是常见了,只不过目前云溯并未纳妃,就无争宠,那又是所为何事呢?垫脚搭眉眺望,禧和宫里的灯火稀稀疏疏,乌压压的像被快巨大的黑布压笼着在,偶闪过宫人匆匆而去的身影,无一不是端着水就是持着盘。我眯起眼轻步蹿到小宫娥身后,手起手落,十分迅捷地从她身上扒拉下外裙。粗粗一套,摸了摸自己钗环皆无的发髻,看来我天生就有做丫鬟的资质…师父教的武功里,唯有轻功我学得马马虎虎,不为其他,只为逃命。一路低头拢着袖,堪堪避开明亮处,碎步疾走向太后寝宫。好在宫中人手不多,每个人都是副凝重仓惶之色,也顾不得我这没存在感的小丫鬟…巧安阁里隐有低泣呜咽,一声高一声低的,零散得不成调。在我鬼鬼祟祟地趴在角落里往开了条缝的门里望去时,尖利得和夜枭般凄厉的哭泣猛地刺入我耳中,我被唬得一跳时也瞥见了门缝里的一幕。等我神思恍惚地踏入寝殿,一抹嫣红跳入我中,刺得我心脏蓦地一缩。符怀翘着腿斜靠在椅子里,手里搭着件赤红绣鸾的嫁衣在翻看。见我来了,欢欢喜喜地捧着它跳过来:“殿下,刚刚送来的。你瞧瞧,这布料和珠子,啧啧,我几个姐姐都没有这样的。殿下,殿下?” “哦,嗯。”我如中了邪蛊一样失魂落魄地应道:“怎么了?” “你怎么了?”符怀的手慢慢垂下:“没精打采的,难不成刚刚出去溜达见了鬼?”我怔怔摇了摇头,坐下时心跳还噗通噗通地炸在耳边。转头见了这红艳华丽的嫁衣更是心烦气躁,一挥手将所有的东西打翻到了地上,珠玉饰品叮呤当啷滚落了一地,光芒熠熠。巧安阁中,血泊翻涌,黑色的血污明显是中毒至深才会有的表现。匆匆一瞥过,倒在地上的女人黑发披面,可露出的那一双眼睛却如斯熟悉,那双死了十年的眼睛。 “我没事…”过了许久我纾缓了绷紧的脸皮,使劲揉了下额角:“我只是婚前焦虑了,等你嫁人的时候你也会明白的。” “…”不论我心中千丝百转如何,大婚之日依旧如期而至。“嫁人这件事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辛衍婚恋总结笔记。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还是死回来更新了…下一章公主神马的要嫁出去了。突然发现这文怎么就往复杂方向发展了…这样写下去,也许这文要成为我目前写得最长的了,看一下大纲,还有几个阶段…我会努力地写得…这么伴着我一路走来,有的人来了,有的人走了。感谢还留在这里的亲们,今晚突然伤感,有些爱老虎油就此消失不见,说不难过是假的。还在低潮期中忧郁徘徊的作者如乌鸦般飘过看文快乐~~~
大婚之礼
自前几日起,皇宫中的鼓瑟吹笙便未断过,低低高高的奏乐声在寒冬的夜中远远传来,模糊得像是另一个世界中的热闹。
云溯自打那日给景晟请的那道旨盖完玉玺后就再没见着了他的身影。赏赐倒是源源不断地往我宸和宫里送,一山累地一山高,乐得符怀左摸摸右摸摸。有几次我坐在园子里的秋千晒太阳时,隐约瞥见了明黄色的衮服。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每次都不一样的女子笑言,或肆意或妩媚或醉意醺然,万千春/色可窥一角。我猜想,莫非他以为将我嫁出去了,三十万大军收入囊中就万事大吉了?所以开始往荒淫无道的昏君模式上发展了?
宫人说,那些有的是大臣家的女儿,按着近来群臣扩充后宫的奏疏,将来她们都极有可能就是这后宫的主子们。我蹬着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秋千,由此想到了另外一个人,辛宓。
她已很久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了,要不是时而听得她又得了太后姨母的什么赏赐,我都快忘记了她的存在了。她在这宫里似是风光无限,又似是可有可无。云溯说要纳她为妃,纳到今日也没见个动静出来,反倒是我先嫁了。云溯究竟要利用我这个同为前朝公主的妹妹做些什么呢?而她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靴底擦过戳出的雪面的干枯草尖,煜京的冬天怎么还不过去呢?
因是公主大婚之期,宸和宫内外铜兽口中衔着的长烛已高燃了数日之久,不曾熄灭。只有我居住的内殿会在入寝时分,仅留一盏双鲤戏珠,照亮一方室角。
随意披了件长衣,我独坐在妆台前,再有几个时辰我就又要离开这座皇宫了。十年前我是被迫离开,十年后我恨不得插翅而飞,不论哪次,都算不得愉快的记忆。师父借请神祝吉的机会,又来看望了我几次,无一不是苦口婆心地劝我慎重而行。从他的劝词中可以看出,他觉得我儿戏了婚姻这桩人生大事,很是不理智。
我安慰他道,便就是儿戏,古来也只有皇室儿戏别人的份,横竖我是吃不了亏的。再大不了,学历史上的长和公主休了驸马,自个儿再去寻求第二春就是了。师父只给了我四个字评价,丧心病狂。我颇受打击,在我一直以来的认知里,只有狂犬病患者才有幸能担当得起这个词眼。从这件事的侧面也可以看出,虽然师父一直以来强调男女平等,但他还是接受不了未来师娘可能有一天会在给他端上最后一次洗脚水时附送一纸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