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酥这个女子有种奇妙的力量,无论方才在她身上发生了多么惊骇绝伦之事,只要她一开口,所有阴暗血腥残忍都仿佛与她毫无沾边。就如宋微纹所言,她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宋微纹一见着她忙巴巴地伸长脖子,讨好地笑道:“林美人儿,我知道您是受人所迫,您…”
林酥微微一笑,风华倾城,红唇白齿一张一合:“宋小公子你刚才的话我也听到了,所以我的苦衷你也知道,性命攸关算我林酥对不住你们了。”
眼看着她要离开,宋微纹忙跳起来道:“等等!等等!这不就是给你疗伤么!你看你好好的武林第一美人,吃那些恶心腌臜的东西多倒胃口。我在江湖眼线无数,一定给你找个能治得好你的郎中,只要你放我们出去!”
“你眼线无数不假,可医圣任仲平只有一个,”林酥幽幽地叹气,“任仲平在他手上,我也只能对他言听计从。”
苏不缚眉梢一动,这个女人口吻中尚有余地,看来心中另有打算。听出来的不止他一人,宋微纹眼珠一转:“任仲平只有一个,能治你的并非只有一个。这样吧,我们两做个交易,你放我们一马,我保证找人给你疗伤,还外送你一样绝无仅有的宝物。”
“宝物我见识得多了,到目前为止,能称得上绝无仅有的可没几样。”
“那是,您是武林第一美人,多少江湖豪侠拼尽身家性命搜集奇珍异宝取悦您哇,”宋微纹不急不慢道,“但是我这个,当世只有硕果仅存的一件。”他负手仰头,笑眼从容,“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林酥臻至完美的笑颜终于有了丝变化,半晌她道:“你可知骗我的下场,你真有此药?”
“性命攸关,不敢玩笑。”
两人的对话虚虚实实,苏不缚皱起眉来,其他内情他或许不知,但是宋微纹念着这两句诗他却是知道出处的。
“画堂春”正是它的词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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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天奇迹般的方乐青,泥土的腥味混合着清爽的微风拂过雍阙纹丝不动的面容。
秦慢进去有多久,他就在这里等了多久。
五六月的天,已经有初生的早蝉攀附在浓荫里声声聒噪,再过半个时辰,宫门就该下钥了。他等得五心烦躁,却是无可奈何。
终于他等得失去了希望,猛地甩开了步子,朝着太仙宫阔步而去,走了两步他忽然又顿住了步子。
前方一个人慢腾腾地,乌龟似的走在宫道上,她的神情疲惫,笑容却温暖而明亮:“督主,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引出一个关键词,画堂春。这两句词之前慢慢也说过哟~

第71章 【柒壹】实情

“皇上他…有没有为难你。`乐`文`小说`.しwxs520.Com”
雍阙咬着牙根挤出这几个字,天知道他说这几个字时有多窝囊,权倾朝野又如何,只手遮天又如何,到底还是别人手下的一个奴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人受人挟制来救自己?!
秦慢缓缓摇了下头:“没有,他贵为一国之君,没有必要刁难我一介草民。”说着打了个呵欠嘟囔道,“只是有点困了,督主我们回家吧。”
回家,这两字轻而易举地击溃了他面上的冰冷,他想乜她但终究低下了高贵的头颅,眼底浮出笑意:“走,我们回家。”
毫无停留地一路奔驰回了雍府,下马车时秦慢的脸色已经苍白得任谁都能看出她的状态不大好,不顾雍和与霍安震惊的眼神,雍阙沉默地直接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径自将她送进寝房内。
夜幕已下,檐下挑起一盏盏明黄的灯笼,照得秦慢脸上浮起一层诡异的霞晕,她在雍阙怀中没有挣扎,安静地像只温顺的小鹿,她仰头看着雍阙:“督主,我没事。”
雍阙的嗓子里挤出个淡淡的嗯,将她搂得更紧些:“我知道你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但凡懂点武学之人都知道秦慢眼下的身体状况差到了极点。她真得会医术吗?若真得会医术何必需要渡用内力给惠王的未婚妻柳心瑜与慧妃解毒!
他将人轻轻放到床上,握了握她没有多少温度的手:“我给你找太医来。”
如他所料,秦慢反握住了他的手拉住了他:“督主不必费心,老毛病而已我躺一会就好。”
雍阙定定看着她虚弱的面容,踟蹰了好一会他问道:“我问你,你若不愿意回答便不回答,但是张了口就不得糊弄我,必如实已告。”
该来的总会来的,以雍阙敏锐多疑的性格忍到现在才开这个口已经令秦慢大感意外了。他两的第一次面并不愉快,在她的印象里他始终是高高在上的东厂提督,那时候拿捏她就和拿捏着蚂蚁一样。现在虽说她后来者居上,但他仍是那个心狠手辣的人,只不过那样的手段再没用到她身上罢了。
她点点头:“督主你问。”
“你究竟是病还是受了重伤?”
这个问题问得很巧妙,病从何病,伤从何伤。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家,哪里会招来如此深仇大恨的仇家。
不过,她摸摸自己脸皮,说年轻好像有点厚颜了。
雍阙等得七上八下,秦慢良久不吭声,令他渐渐灰了心…
“你说得都不对,”秦慢竖起手指摇了摇,“我非病非伤,”她有些得意地一笑,“我是吃了药才这样的,所以你不要担心了。”
什么药这么荒唐,不治人反倒害人?雍阙皱起眉来,望着她洋洋自得的小脸,沉下声来:“我说了,你要说便不要骗我…”
秦慢平和地笑了起来,浅色的瞳眸折映着灯笼的光芒,泛起奇异的色彩:“我没有骗你,俗话说得好是药三分毒,治这里难免亏损那里。这么长时间了,你可见过我有什么大碍的?”两人对视,她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问的并不是这个,你想问我究竟是谁是不是?”
猝不及防地反问打了雍阙一个措手不及,她总是剑走偏锋不按常理出牌,这确然是他想问已久的可是临到头来从她口中说出,竟让他隐约有种心虚感。
秦慢看着他茫然又纠结的表情,了然地勾起嘴角:“如果换做我,我也会怀疑我,毕竟来路不明,看上去还很麻烦。”她顿了顿,“我本姓云,单名一个嫚字。”
姓云,名嫚…
雍阙闭了闭眼,果真如此,可不知为何他眼眶湿润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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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武林四分,襄阳华氏,姑胥慕容,西蜀柳氏,京畿方家。
此四家四足鼎立,风光鼎盛,江湖中人莫不敬仰听从。
可很少人知道又或者大多人已经忘记,十三年前的武林只有一个如日中天的世家,云氏。
曾经的云氏与现在的四大世家相比,大概是地处偏远的位置,其实应该算是比较低调的。
蓬莱云氏,东海之滨,仙凛风貌。
这个名头是江湖百晓生绞尽脑汁配出来的,倒不是说云家修的不是武艺而是仙,而是评价云家的风骨与特点。云门中人无论男女皆是俊美秀雅,人虽少但剑法精妙,行事神秘,故江湖人多以剑仙称呼其门下弟子。
云氏美名在外,不仅因其剑术精妙绝伦,更因其富拥四海,据有幸得邀进入蓬莱的武林中人描述,云门中黄金为殿玉为瓦,珍珠结棂银为栋。岛上常年云雾袅绕,药泉遍地,奇花异草无数,实乃真真在在的人间仙境。
然而云门中人行事低调却能称鼎武林在于每四年岛上就会派出弟子来中原举行赠剑之试,以武论英雄,一剑赠豪侠。直到一任云门门主,一改往昔日低调作风,借着赠剑的缘故广发英雄帖,招揽天下英雄,名为赠剑实则集齐英雄坐镇中原武林。
这个门主,就是秦慢的祖父,云麾。
由此云嫚一家也从蓬莱岛迁至中原腹地,说来奇怪云氏重女轻男儿,秦慢一出生就是衔着金汤匙,自此众星捧月般长大。长至六岁,便有一皇亲贵胄登门求亲,定下了两家的娃娃亲。
谈及自己过去,秦慢总有种不堪回首的感觉,她喃喃道:“彼时不太懂事,仗着家中长辈的宠爱,没少做过一些…”
雍阙看着她难得露出羞愧之色,不免好奇:“什么事?”
她惭愧地看了他一眼:“欺男霸女的恶事。”
“…”雍阙瞠目结舌,实在难以看出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秦慢会欺男霸女,他讶异着竟讶异出股酸味,酸溜溜地问道,“听你口气,与你结亲的应该是惠王那小子?怎么,有个世子未婚夫,你还出去沾花惹草?”
这回轮到秦慢惊讶了,雍阙脑子转得不是一般快,就听她含糊其辞地说着皇亲贵胄就联想到了海惠王,她讪讪道:“也不是沾花惹草,我打小就是喜欢漂亮的东西,不论是珠宝玉石还是画卷美人,看到了就忍不住手痒去摸摸。”她忙补充道,“也就是摸一摸而已,可是偏生有些好事之人就传出我横行武林,欺压少女少男的恶名。”
她苦巴巴地皱着脸:“我那时候才十来岁,十来岁的姑娘家他们怎么就想得那么不堪呢!”
还有一些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她爹因为太过宠爱她,曾经确实与她说过。就算日后嫁入海惠王府,海惠王的秀气儿子让她不满意,她大可自行另寻佳偶。一个不够,两个也行,总之云家给她的教育方式是怎么和三从四德背着来就怎么来。
她尤记得她爹摸着她的脑袋感慨道:“我云氏不重生男重生女,我云氏女儿自出生起便德配东海,命极尊荣。”
这话幸亏他们的亲家没听到,命极尊荣的女子天下也就皇后一人了,这不是瞧不起他们就是在怂恿他们造反啊。
雍阙心情复杂,怪道这个丫头谨小慎微怎么就那么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后,敢情是打小就贪恋美色!
真不知是幸与不幸,他冷冷斜眼瞧她,瞧得秦慢心虚,忙道:“你确实长得美不假,但、但是我曾经也不必你差呀!”
说到底还是贪图他的容貌,她不欲盖弥彰还好,一解释雍阙愈发恨得牙痒痒,但是视线落到她现在的那张脸上,胸口滞了滞:“那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秦慢脸上谄媚的笑容僵了僵,谈及过去难免唏嘘伤怀,醒来后的头几年她伤怀到屡次想自杀,奈何那时候她的武功已经废了七七八八,每次自杀都被她捡来的便宜师父给拎小鸡似的拎着脖子扔回地上,苦口婆心地劝她道:“娃啊,家败了势没了没啥,人死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扔了几十次后,她看着镜中鼻青脸肿的自己想想也就想通了,此时她与雍阙再谈起云家绝望悲恸已经淡去许多,唯有淡淡伤感与怀念:“我曾经被人挑断了奇经八脉险些丧命,后来得一好友相救,以命换命才得以苟活下来。”她摸摸自己脸,叹乐口气道,“不过自此容颜大改,完全不似从前。”
她遗憾道:“我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子挺好,但是总有些没眼光的人例如宋微纹说我生如路人,过目即忘。”
挑断奇经八脉…
雍阙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简单的六个字上,武功尽废不提,她竟在遭此酷刑之后还能挣扎着活下来…
他忽然记起那个风轻云淡的午后,她一脸认真地对他说:“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
她整日将“活着挺好”挂在嘴边,殊不料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上天降下的厚赐与开恩。
秦慢兀自念念叨叨,不经意抬头却愕然,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抚摸着雍阙的脸颊:“督主,你别伤心…”
她心里叹息,还好她没将实情和盘托出,否则还真不知如何安慰这个突然矫情起来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张秦慢对督主的爆料。


第72章 【柒贰】谋划

檐下风灯笼了一室轻盈朦胧的光,残留的水滴从瓦当滑下,滴滴答答响了一夜。
雍阙在秦慢塌前守至半夜,已经熟睡的她呼吸均匀绵长,脸色已比刚从宫中出来时生动了许多。掌心轻轻摩挲过她苍白的睡颜,他有种虚妄的不安,她的近在咫尺于他来说就似一场甜美梦境,稍有不慎睁眼便会蓦然醒来。
云家女儿…
他在纸张上只言片语中窥见过她绝世的容颜,这个家族中的人容貌大抵都生得不差,绝不负海外仙门之名。升为掌上明珠的云嫚光闻其名便可想象得到曾经何等风华绝代之姿,到底是经历了怎样脱胎换骨的剧痛才蜕变成了今时今日的模样。
光是想一想,就令他胸口抽痛。
“督主也睡一会吧…”秦慢合着眼翻了个身,嘴巴咕叽两下又枕着他的手沉沉睡去。
温香软玉的床铺,绷紧了一天神经的雍阙无比地渴望躺上去搂着她一同入眠,但是他终是等秦慢彻底睡熟后无比小心地将手抽出,替她掩好了被角,蹑手蹑手地走出了寝居。
书坊里灯火通明,秦关和雍和数人等候已久。
雍阙来了,雍和先行赶紧给他抽开椅子:“爹,您坐…”
这小子被关到了现在才放出来,人和打了霜的茄子一样焉了下去,雍阙鼻腔里哼了声:“反省过了?”
“孩儿省得了,以后再不敢肆意忘形,怀疑娘娘。”雍和抽抽鼻子,话里有了哭腔。
雍阙嘴里的面壁不单单是简单的对墙思过,通常头顶瓷碗,膝跪算盘,动一下挨一鞭子。
这回他算是吃足了苦头,雍阙看了他一眼,还好没什么怨恨之色,遂调开目光落在案上一打薄薄的纸张上。这些纸张有的崭新如雪,墨迹初干;有的业已泛黄枯槁,稍一有力便会化为齑粉。
别看不足几寸的笔墨,几乎倾尽了东厂与锦衣卫所有的眼线耳目才从民间与官家的档库里搜罗而来。
一方大族骤然灭门已属稀奇,更稀奇的是有关它的所有记载相关竟也随它消失得干干净净,雍阙绝不相信这背后无人推动。
当年的云氏立足中原腹地,毗邻海惠王的腹地,要不两家也不会结下秦晋之好。
看到这句话时雍阙的脸色变了几变,他终于明白过来海惠王对秦慢的特殊之处,想必是秦慢一现身他就认出了她。认出却不说破,这意味着什么,以前的他或许不懂,现在确实再了解不过了。
这是一个男人对心爱女人的保护,就算时隔十三年,就算马上要赢取柳家千金为妃,秦慢在他的心中仍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更甚至,他的心中从来也只有一个她?
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雍阙会觉得自己可怜甚至可悲。
与海惠王相比,他可谓毫无优势可言!即便手握权柄又如何,海惠王出身名门,更与她青梅竹马知己知彼长大。而秦慢对他呢,也一定是不同的吧,否则不会耗费心里替柳心瑜解毒…
他简直快要被自己的心魔逼疯了,雍阙重重捏了一下眉心将神思拉了回来,径自拿起那一沓纸就着烛火点燃。
“督主!”“爹!”
几人的惊呼同时响起。
雍阙将燃烧的火团丢在地上,任其焚烧殆尽:“这些事你们知我知便可,绝不能让第三人知道,”他抬起眼睑,长眸里有利光闪过,“听见了吗!”
他一言即出,谁敢不从:“听,听见了…”
雍阙收敛心神,问起正事:“选秀的事办了怎么样了?”
回话的是个内侍打扮的人物,一看就是从宫里来:“回督主的话,昨日刚同户部、内务府两司初步酌定了人选。”
本该是一早就将载着闺秀的金册送到他手上,可是碍于皇帝一早发难,到了现在才递了上来。
金册中是依照规例应该入选的秀女名字,三品以上大员家的小姐还配有小像,一眼扫去各有芳菲,姿色倒是不错。但他知道这头一道关是不打准的,但凡有点家财手段的无一不在这一项对宫中画师撒上重金。
别看这一个个鹅蛋脸,杨柳腰,等乌泱泱地进了宫排排一站,那才叫一个五颜六色参差不齐。
那内侍心里也省得,呵腰道:“都是重臣名门家出身的闺秀小姐,理应都是不差的。”
“差不差,进宫一瞧就知道了,”雍阙不冷不热道,掀起一丝眼皮,“我丑话说在前头,以后出了事就别怪咱家不提点你们。平时东抠西敲点不碍事,这一件是皇帝登基来的头一件大事,现在咱们东厂的处境你们都清楚,手脚干净点别为了几两棺材本给人抓着了把柄剥了皮充了草!”
“是是是!”那内侍挂着一头冷汗,垂着手犹豫了下继续道,“有件事才得了消息,陛下此次对选秀似乎颇为关心,他下旨…”
皇帝插手,雍阙一点都不稀奇他冷冷一笑道:“有什么尽管说,这事是太后她老人家操心的,难不成这位爷还不想选了?”
“这倒不至于,陛下只是下旨说是以往选秀只拘束于官宦贵族之家,视万民无贵贱,所以破格给了民间一些望族名额…”
雍阙是何等人物,一听便知皇帝是贼心不死还惦记着秦慢呢!好啊,好得很!为了和他抢人,竟连这一条古往今来“庶不参选”的规矩都给废了。
雍阙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最后竟是无奈地摆摆手:“罢了,他是皇帝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到时候反正太后不落牌子要留也留不得。”
这事他倒是不心急火燎,对着名册心不在焉地想了半天,还是落在了秦慢身上,对霍安道:“明日一早将刘院判请过来,我有些事情要请教他。”
霍安回了个事,雍阙略一停顿,问道:“今儿夫人在太仙宫中时陛下…”
那内侍是个机灵人,马上接口道:“督主放心,奴才问了太仙宫中的掌事,陛下只是看着夫人给慧妃娘娘行了针,连话都没说几句。只是…”他为难道,“往后每隔七日夫人就要进宫给慧妃娘娘施针,直到齐齐四十九日方可…”
雍阙愕然,随即怒不可遏,一脚蹬开椅子,负手大步来回走了三圈:“荒唐!咱家也算伺候了两朝帝王,头一回见到这么荒唐的一个主子!”
他咬牙切齿,阴鹫得像个厉鬼,左思右想一甩手:“不成,不能太让他称心如意!”
这站着的几个全是他的心腹,吩咐起事来也毫无顾忌:“西厂他们不是正得意么,给他们找点事情省得没事陪着皇帝算计我们。皇帝说要无贵贱?去,把方氏、柳氏、慕容氏还有华氏这几家的姑娘全呈上来。”他拊掌凌然道,“既然要热闹,不妨好好给这位万岁爷热闹热闹。”
其他几人一琢磨,随即了然,他点的几家全是武林中有名有姓的世家啊!
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目光,西厂虽然不参与选秀一事,但这段时间来皇帝将京城戍卫尽数从东厂交给了他们。武林世家与朝廷历来井水不犯河水,这道旨意发出去定会掀起轩然大波。那些人家可不是和京城里这些拈文弄墨的官老爷们一样,京畿方家也罢,其他哪个的发家史上不是刀口上舔过血,腰间别过人头的?
待到仲秋日,指不定会出多大的乱子哩。左右是皇帝出的主意,西厂背的锅,轮不到他们。
秦关等人由衷地赞叹了句:“督主英明。”
雍阙内心苦笑了一下,他若英明就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卷入到朝权争斗中。皇帝之所以死死拿捏着她,想对付的其实还是他。
秦慢是云家独苗这件事,更是他顾虑中的顾虑。如果当年云家的灭门真有隐情,时隔十三年那些主谋没有意外多半应该还活着,想到由十八镜而起的一系列人命案,雍阙不难联想到是冲着谁而来。
他和她都是如履薄冰,走在刀尖火苗上寸步难行。
好在她未辜负他的一片真心,今夜坦诚相告,今后便生死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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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理完政事,远处的天际已为朝霞染成妃紫,和万里无云的鸭蛋青中,格外阔朗高远。
外院的小厮与丫鬟们开始走动,挑水,浇花,洗扫一一皆有条不紊地做来。
雍阙对着庭里青葱深深吸了口气,舒展了一下腰身,看看仍是窗扉半闭的寄歆小苑,耐不住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又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苑中。
案台烛火已残,星点的火星在烛泪里苟延残喘,天光未明,纱张内混沌如雾。
秦慢犹自侧卧在床中里侧,雍阙屏住呼吸撩开两层青纱帐,望乡情切地踯躅下,脱去外衫,装作一片坦然地在她身侧小心翼翼躺下。
心口不知为何跳得厉害,明明更亲昵的都做过了,此时他仍是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般紧张不已。她的一片衣角,一寸肌肤,一声呼吸,都能挑起他的神经令他微微眩晕。
他压了压心头,百般焦虑地躺了片刻,决定还是要做点什么,否则活活要烤死了自己。
念头才起,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手已然伸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霸道总裁脸:张嘴,吃糖!

第73章 【柒叁】情满

她的肩是孱弱的,一掌便能分毫不差地包裹住,瘦得令他心惊又心疼。
“慢慢…”他呢喃着声音里有着沙哑,难以想象当初她吃的苦,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姑娘并非如她相貌一般弱不禁风。她也曾是傲居众人之上的金枝玉叶享尽繁华,骤然间跌入泥沼之中饱经摧折,却仍是费尽心力艰难求存。她的坚韧,许多男子都难以望其项背,包括他在内。
他慢慢挨了过去,仗着辨不清彼此的糜暗将下颚抵在她的肩窝里,唇齿间徘徊着她的名字:“慢慢…”
好像这样才能确定她人在眼前,人在掌中一样。
明明现在他是高高居上,可有的时候她却好似才是这个府邸这个天下和他这个人的主人一样。情爱总令人疯魔,他大概已经疯得神志不清,怪异的是他甘之若饴。
简单的相拥逐渐变了味道,一个想头一旦开了闸再想收手难如登天。
他焦虑着躁动着又忌惮着,缠绵缱绻地贴在她脖颈边摩挲着,渐渐的,热潮暗涌,混着帐中香氤氲了彼此的眉目。
突然静卧不动的秦慢蓦地翻了过来,倏然间鼻尖对鼻尖,四目相对,雍阙被她吓得魂差点没飞出去,木讷地搂着人动也不敢动,一时间羞愧懊丧窃喜种种海浪般淹没了他。
秦慢却是得意非常,笑声如风蹿过了玉珰银铃,张开双手搂住雍阙的脖子借力顺势压在了他身上,拖长了音调,两眼睁得大大的:“督主,你在对人家做什么?”
雍阙恼羞成怒地差点没把她掀下去,她竟然是醒着的!不仅醒着,还憋足了劲儿等着看他笑话!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个丫头心眼坏得冒泡,别看外表小白兔似的温文无害,那颗心剖开了比墨还黑!
到底是自己趁人不备,理亏在前,他的脸有些绷不住,努力淡定道:“我怕你着凉,过来抱着你替你挡风。”
说完他简直佩服自己的急智,这么厚颜无耻的理由也能脱口而出。
秦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慢声慢气道:“挡风为什么要亲人家?”
“…”这种问题由她一个姑娘家问出来是不是太彪悍了!他白净的脸颊浮起了怎么消不下去的红晕,顾左右而言他:“今儿你熏了什么香,我嗅着怪好闻的。”
秦慢哦了声,低头老老实实闻了一下:“苏合香,不过是昨儿入宫前熏的了。”
见她转移了注意力他才松下一口气,秦慢忽地俯下身来紧紧贴在他身上,他和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嗖地抖了一遍脊梁骨。尚在僵硬,秦慢大大方方拨了拨他的衣领,埋头小狗似的东嗅嗅细闻闻,下结论道:“嗯,督主也很香。”
他一贯爱清洁,后来养尊处优了从里到外每一层衣裳皆是用清香熏蒸,比好多王公贵族还要讲究。她夸他固然高兴,但是这个姿势实在太过危险,他能守着自己的理智纹丝不动,但是某些难以启齿的地方却是万般不容他掌控。
清心寡欲了多年,一旦挑起点火星,便可成燎原之火。
“你,你先下来。”他无比挫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