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开着小差数着宣政殿上头的琉璃瓦片,一百三十一、一百三十二…
“宣燕国皇子与振国将军入殿!”宦官尖细的唱声越过排排人影,窜入李嘉耳中。
咦?!
汉白玉阶上,立有一人,轻甲长束,犹如片片金鳞,烁烁生光;银缎绕额托起一枚温润白玉,将那张冷峻面庞上的森厉化去几分。
无剑无枪,他却步步生威。
21、【贰壹】
萧和权,李嘉默念着这个名字。
一别经年,此情此景再见,李嘉生了股自己也说不清的陌生感。少年器宇轩昂,如烈烈骄阳,一眼过去,那一身昭昭英气竟叫人为之目眩。
李嘉维持着标准的上朝姿势,挑起的眼睑慢慢垂了下来,玄色长靴经过她身边时不易察觉地停顿须臾,复而往前。
理政殿内的说话声时远时近,李嘉零星捉到几个字眼,大致是空泛的外交辞令,没什么营养。梁燕之间的关系正处在个紧张点,稍有不慎即会恶化,所以此番燕帝抵制住权禹的巨大压力,遣了性格温吞的柴旭做使者,从某个方面也想借此改善两国岌岌可危的感情。
柴旭是没问题,但又派来他们的军中新贵是几个意思?梁帝胡须揪掉了一把,瞅着萧和权这尊煞神,费解啊费解。不管怎么费解,场面上的架势还是要做足的。
“诚意”满满的问候了柴旭他们这一路来的辛苦,梁帝笑呵呵地往礼部呈上的名单上一扫…
在队伍后方百无聊赖的李嘉,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怔了一怔,前头的高佐郎拽一拽她的袍子,她方大梦初醒般地举袖拜伏在地:“谨遵圣名。”掩在袖后的嘴角轻轻向下一扯。
陪同外使这个差事,为何会落到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著作佐郎头上,礼部和鸿鹄寺的官员难道集体告假陪老婆生孩子去了?
这个谜底没有困扰她多久,下朝后李谆撇下他老爹,屁颠屁颠地奔过来,笑得贼眉鼠眼:“嘿,李嘉,怎么样,露脸了吧?”
原来是这小子…李嘉心下叹息,不知是该骂他好,还是谢谢他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愿与燕国人打交道,万一出了纰漏,两国翻了脸,自己就要被推出去当那只替罪羊顶包,欲言又止地看着李谆亢奋的小脸蛋,终是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默默前行一段,李嘉停下轮椅,转头看了眼理政殿,她忽而发问:“还有谁?”以李谆的脑子,他压根想不到会借此事向礼部举荐她。
李谆面色一僵,眼神左躲右闪,就是不敢看她。
李嘉斜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萧和权吧。”
当日,李嘉一回著作局,鸿鹄寺的人捧着崭新的官袍在那恭候着了。为了配合接待燕使这件高大洋气上档次的外事活动,李嘉的官制从六品一跃入了五品,官袍也从菜青色的绿袍升级成绯色长袍,佩上了裹有鱼符的银鱼袋。大袖礼服,赤黑绲边,将李嘉的肤色衬得更为白如新雪,映着灼灼绯衣,人也仿佛精神上许多。
绿袍,绯衣,李嘉拨弄着腰间的银鱼袋,还有多久她才能触及到那一袭紫衣玉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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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帝及上皇的寿典设在十日后的正月初一,在这段空闲的日子里,李嘉每日做得便是陪燕国使者们吃喝玩乐、玩乐吃喝。登过阅江楼、拜过灵谷寺,还要赏十里秦淮艳景。李嘉由于行动不便,山上不去,楼不好登,大多时候捧着本书一个人留守原地。
“果真如和权所言,过了这么多年,你还和以前一模一样。”栖霞山下的落凤亭里陡然响起了第二个人的声音。
李嘉卷起书,波澜不惊地行了个礼:“殿下。”
柴旭挥挥手,撩开袍子在她身边的栏杆上坐下:“老同学了,这么客气做什么。”他的眼笑成两弯月牙:“一个人在这不寂寞吗?”
李嘉据实以告:“还好。”一连几日的丝竹笙歌,难得这回功夫清静片刻。
柴旭摸摸下巴:“我以为,和权不在,你会问一句呢。”
李嘉微微蹙眉,心里头有个小人高高地昂起脖子:他不在关我甚事啊!我才不会关心一个神经比小白还粗,皮比猪还厚,无德无行的浪荡子!
柴旭若有所思地看着李嘉清淡寡色的脸庞:“毕竟,当初你们感情还不错。”
“不是!”李嘉生硬而飞快地否决了柴旭的话,声音冷冷的:“我和他不熟。”
“哦…这样啊。”柴旭遗憾地砸了下舌,唉,小和权听着这话该多少伤心啊:“我看他挺挂念你的,一来金陵就丢下我,说去找什么前梁将作大匠的后人要替你打个什么东西。”
李嘉重新摊开握成卷的书,神情疏离:“殿下说笑了。下官与贵国的振国将军仅有数面之缘,远远谈不上感情不错这四字。”
最后那一句,柴旭似是有刹那错觉,这话怎么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在里面?
…
当夜,梁国官驿。
“她原话是这么说的?”
柴旭倚在绣枕对着棋谱下棋,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萧和权把剑重重拍在桌上,脸比身上的玄色长衫还要乌黑,怒了半天,愣没挤出一个字。
柴旭听不到声响了,抬起头,看见一个巨大的萧氏蘑菇阴暗地蹲在角落里。
明明都、都亲过了!!!她居然说我和她不熟,不熟,不熟…无数个“不熟”盘在萧蘑菇的脑袋顶,汇成一团巨大的乌云,将他笼罩在其中,让他愈发地陷入被负心人抛弃的强烈失落中。
“…”柴旭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扭过头继续下棋,半柱香过去了,他懒懒地伸了伸腰,慢吞吞道:“我说,和权啊。你,是不是喜欢上了李嘉啊?”
他本是开个玩笑缓解气氛,哪晓得半晌得不到预期中萧和权暴跳如雷的反应,脸上的笑意一寸寸凝固住了,不会,被他在说中了吧?!
“萧和权!你们萧家一脉单传,你难道想让萧家绝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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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猎?”一早到礼部报道的李嘉以为自己听错了,待看到小郎官捧出的骑射服她才确信今日的行程当真要去郊外狩猎。沉默地看看自己的腿,她平静地问道:“谁提议的?”
小郎官支支吾吾道:“燕国的,振国将军。”
很好,李嘉揉着太阳穴,唇角勾起个冷飕飕的僵硬笑容:“烦请替我送封信回家。”
狩猎地点设在金陵外三十余里的栖霞山,梁国盛文不盛武,所谓的围场也就随便捡了个水草丰茂、飞禽走兽居多的山坳。一大队人,早晨出发,拖拖拉拉,要到晌午才能抵达。为让燕使玩得尽兴,梁国这边贴心得地准备了大帐营具,以便留宿在栖霞山。
留宿啊,李嘉的头感觉更疼了,只能庆幸冬季衣着厚重,瞧不出端倪来。京郊的道路远不如城中平坦,从上车起李嘉就一副恹恹之态,同车的礼部侍郎看她实在难受,自认贴心地溜下车留她一个人安静,自个儿跑去鸿鹄寺卿那讨论昨晚那个身娇腰软的桃红姑娘。
马车一颠一簸,李嘉翻来覆去,要吐又吐不出来,懊糟地卷起软毯抵着胃,试图好受些。
“侍郎大人,殿下有请你过去商讨…”伴着突然蹿进的冷风,一个假模假样的声音响起在车外:“嗯,就你一个人?”
李嘉有气无力地嗯了声,半闭着眼往毯子里拱了拱:“冷。”
帘子应声而落,没得会清闲,帘子又刷得拉了起来,噔的声闷响,一个人影跳上了车。
李嘉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顾靠在车厢上昏昏沉沉,肩膀忽然被人扳了过去,她恼躁地挥手打开那只手:“别烦。”
“病秧子,起来喝点水。”萧和权提着水囊,将李嘉拉了起来,才松手去拧水囊,转眼看着李嘉头一歪又软绵绵的倒了回去。如此反复了两三回,萧和权恼了,丢下水囊,一把揽住李嘉的腰,犹豫了下,一咬牙将人抱入自己怀中。支起膝抵着她的背,看她不再往下滑,遂拧开水囊,恶毒道:“身子不好,也不支人说一声。一个病死在这,都没人知道。”
李嘉本已迷迷糊糊地捧起水囊,才送到嘴边,一听他这话不乐意了:“我不喝了!”
“…”萧和权气急败坏:“这不是水!这是药!”专给军中才进去那些不适应骑马赶路的新兵犊子准备的。
“药更不喝!”
“…”萧和权看李嘉脾气扭起来了,想起以前她醉酒时候的情景,便换了个方法,好声哄劝道:“不喝药难受的也是你自己是不?来,喝一口就舒服了。”
李嘉囊住的鼻头抽抽,讨价还价道:“喝可以,但我要吃糖。”
萧和权火大得简直想把这厮直接丢下马车,丢啊丢的,半天没撒手,泄气道:“没有糖。”
“糖在匣子里。”
萧和权认命地搂着她,空出一只手掀开毯子去找她口中的木匣,这一掀,他傻住了。
一双犹带着睡意的鲜红眼睛迷迷蒙蒙看向他,瞬间爆亮,小哥哥!从冬眠中暂时醒过来的小白热情地扑了上去。
22、【贰贰】
北风萧萧,柴旭无聊地拨弄棋秤,有规律的辚辚车声中忽然混入了不大不小的喧闹声,似是后方起了什么乱子。
“什么事?”柴旭推开半格窗,伸头张望。
昭武校尉祁和顺兜马转了一圈回来,脸色怪异:“回殿下的话,萧将军他从梁国一文官的马车上冲了出来,惊了马。他本人似是…”脸部肌肉抖了抖,祁和顺努力形容萧和权白中泛青的脸色:“受了点惊吓。”
想萧和权堂堂一振国将军,面对千军万马殊无惧色,祁和顺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那马车里有什么能将让萧和权失态池子?奇怪啊奇怪,这是目睹这一幕的所有官员的心声,汇集在李嘉马车的目光愈加复杂起来。
“文官?”柴旭将腰间抽出一半的剑柄推回原位,往后又瞧了眼,大致猜出了七八分:“啧,自找的。”没有半分同情地刷地拉下车窗,继续对着棋秤打盹。
软毯凌乱地窝在脚下,李嘉懒散地歪在扶枕上,一扫方才病恹之态,眼瞳清明且幽深,拎着水囊浅浅啜饮。水囊的牛皮面上犹存着些许温度,指腹轻摩,李嘉支着渐渐清醒的脑袋,挑了个几不可查的笑容。
当真是自找的,谁让他出的馊主意来打猎。
被捉住尾巴尖的小白不甘心地向萧和权消失的车门探头探脑,红石般的眼睛委屈地朝李嘉忽闪忽闪,等了两年的小哥哥就这么被主人放走了,嘤嘤嘤。
李嘉淡淡投来一瞥,小白一瑟缩,讨好地攀上李嘉的胳膊,蹭着她的脸撒娇。人家最爱的还是主人你呀!
托着小白已不算轻巧的身子,李嘉闲闲地抚着它的脑袋:“睡吧。”自己也随着闭了眼,睡足了才有精神应对那些窥探这马车、蠢蠢欲动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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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扎营在背山靠水的一处阔地,初初安顿下来已过晌午,这段时间内,萧和权再没出现在李嘉面前一次。用过膳食,营地里牵马遛狗预备出猎去了。李嘉兴趣缺缺地看着燕国使者耀武扬威地束箭跨马,再看梁国这边的官员缩手缩脚爬上马还差点掉了下来,眼角一抽,很丢脸地别过头去。
祁和顺夹了夹马肚溜达到李嘉面前,声音格外响亮:“这位大人不和我们一起去吗?”营地里大多数人的眼光都被吸引了过来,这时他似才发现般看到李嘉的双腿与轮椅,迭声道歉道:“没注意到大人腿脚不便,实在抱歉,抱歉。”
燕国人这有仇就报的思维真是简单到可爱啊,李嘉对天感叹,不就吓了吓他们的将军么?感叹完,她微微颔首,不带情绪道:“现在注意到了就好。”
“…”现场默然,柴旭怜悯地拍拍被噎得半死的祁和顺,你家将军都斗不过李嘉,何况你个道行不够的小兵?
做人嘛,脸皮要厚,李嘉压压氅衣的边,盘算着趁众人狩猎的时间去迅速地将自己的帐子收拾好。以她的级别还不够一人单独一帐,一想到和别人同帐同眠,她的眼皮子就止不住地跳,分分钟要出事的节奏!
“李先生,且留步!”
李嘉抚额,果然,麻烦已经找上门了。
“上次之事多亏李先生帮忙,”同来行猎的靖王,满面是笑道:“一直找不到机会向先生当面致谢,今日可算如愿了。”套亲热间从侍官手中取了支长匣,亲自送到李嘉面前:“这是本王新近得了支千年血参,养血安神。”
这种“私相授受”的事完全没必要拿到台面上来说好吧,李嘉面无表情地看着匣盒,靖王是铁了心要把自己拖入他们兄弟间那滩浑水里。
今日她接了这支血参,明日太子的黑名单上就会出现她李嘉的名字。
承受着靖王表面热情实为压迫的眼神,李嘉叹息一声,双手接过低低道:“多谢殿下。”梁燕两国人都在场,这个面子还是要给靖王的。
靖王满意地抚须而笑。
犬走马奔,凌乱的马蹄音渐行远去,偌大的营地里人声寥寥,李嘉坐在营帐内对着血参发呆。血参是收了,太子那边也不能得罪的,麻烦啊!李嘉啪嗒合上匣子,端出笔墨,她不明白靖王究竟为何慧眼如炬独独留意到了她?她有种感觉,这事没那么简单,她要找个人问一问。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奔入营内,守营护卫诧异的询问声响起在帐外:“大人您怎么独自一人回来了?”
大人?李嘉笔一顿,听到脚步声往另一端行去,她看看快写完的纸张,提笔继续往下写。
“原来在这里。”方才离去的脚步声忽然又折了回来,径自入了帐中。
李嘉心头一惊,搁笔卷纸,将将藏入袖中,萧和权一步转过屏风,出现在她面前。长裤革靴,窄腰紧袖,简洁利落的胡服穿在这个人身上似乎格外适合,将他一身英气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是我的帐子。”李嘉挽袖洗笔,淡淡道。
萧和权长腿一伸,拖过张毡子席地而坐,无赖道:“现在也是我的了。”
是你个屁!李嘉急着快些赶走他好将信寄出去,一低眼忽见着他剑鞘上几点暗红血渍,目光绕到他背后,果见一处极为隐蔽的细长伤口:“受伤了?”仔细一看,萧和权脸上的血色确实淡上许多。
萧和权来找李嘉,本就是想找个信得过的人帮忙料理伤口,可一看她那张脸他不自觉想起方才的囧状,脱口而出道:“没有!”
“哦。”李嘉没再开口,把人晾到一边,低头继续忙来忙去。
“…”晾啊晾的,萧和权的脸愈来愈黑,看着李嘉事不关己的神情,一怒掀桌:“我受伤了啊!”
伤口很疼啊!血流了很多呢!人要死了啦!你就这么看着啊!
李嘉平平淡淡地说:“我知道啊。”
“…”拳头捏得发红,萧和权霍然起身,一踹屏风就要走。
“找到了。”
走啊走,步子跨出两步生生止住,便听李嘉道:“过来。”
萧和权觉着自己应该有点骨气的,所以他不打算理李嘉的,又听她自言自语道:“这药好久没用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效。”
下一瞬,萧和权已经坐回原地,虎着张脸瞪着李嘉,表情写满了“我才不是求你疗伤,看在你药都拿出来的份上,小爷我就勉强让你上药了。”
伤是剑上,用剑的人手法非常快,刺下的伤口细如一线,血流得不多,但深入肌理。两指挑开伤痕,李嘉很清楚地看见白森森的骨头,手下的身体颤了一颤。
“疼的话就喊出声吧。”李嘉好心地建议道:“我不会嘲笑你的。”
“闭嘴!”萧和权暴怒。
李嘉敷着药,手指偶尔会碰到其他的伤痕,新的旧的,长的短的,有好几道凶险地靠近心脏与肺腑处。李嘉忽然有些下不手去,她无法想象萧和权受到这些伤时的感觉,是疼,是惧,还是时时面对死亡的绝望?
她是不会嘲笑他,因为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次次出生入死换来的。
“怎么了?”萧和权察觉到背后的安静,大冬天的,不穿衣服很冷的喂。
“找纱布。”李嘉淡淡然地喝道:“别乱动。”
“哦…”萧和权乖乖地继续蹲那当雕塑,感受到那双手在自己背上涂上软膏,轻轻抹平。应是怕伤口裂开,她用的力气很轻,萧和权却感到她的每个动作像撩进了他心里,痒痒的。被她碰过的地方,也慢慢升温,升到他的脸不自觉地烫起来。
减掉线头,李嘉抬起头,愣了下,脸这么红…
“烧起来了?”转到萧和权的正面,她仔细观察着萧和权的脸色:“烧起来的话要找郎中了。”她虽学过一段时间的药术,但毕竟不是专业的郎中,如果刺伤萧和权的剑上有毒的话,那就麻烦了。
“不用不用!”萧和权慌忙掩饰地低头东摸西摸,摸了半天摸到她方才握在手里的药盒。温热的,像她指尖的温度…
“不用么?”李嘉蹙眉,可变得更红了啊。抿抿嘴,她按住萧和权的肩,学着以前十二娘照顾她时的方法,用自己的额贴上他的,认真地试着温度:“挺热的。”
清冷的雪松香随着李嘉的呼吸拂过萧和权的面庞,两人的距离堪堪仅有一寸,那双粉白的唇沾着一点水色光华近在咫尺。萧和权想起上一次吻上它的触觉,微凉,柔软,还有点…湿润,让人辗转难舍…
萧和权发干的喉头咕咚一声,那种燥热已从他的脸一路燃烧到心里,只要再近一寸,再近一寸就能碰到了…
“大人,韦侍郎传话来,让您…”莽莽撞撞冲进帐子里的小兵震惊,我的个妈哎,这、这燕国将军脱光和李大人抱在一起在做什么!!!!!
萧和权顿时有种被“捉.奸在床”(好事撞破?)的窘迫,猝然想推开李嘉,不料李嘉在此时低下头来,两人的唇将将擦在了一起。
“…”
一夜未过,所有人都知道了燕国的振国将军与梁国的朝议大夫有不止一腿两腿的奸/情了…
23、【贰叁】
这个“意外之吻”给李嘉带来的冲击绝非一丁半点,然而她掩饰地很成功。光从表面上看,她仅仅稍是一怔,很快恢复常色,仿若那只是个无心之失。萧和权受伤这件事不能让人知道,同时她也不想让人以为她和萧和权过往丛密,艰难的选择啊…
一刹间,她做出了决定——放任事态发展。
“侍郎大人有何吩咐?”李嘉从容自若地坐回原位,甚至还有闲心偏头对萧和权道了句:“天冷,把衣服穿好。”
小兵在脑海里已编造出“朝议大夫与敌国将军的不伦情!”“邪魅将军的面瘫男宠”种种喷鼻血的香艳戏文,李嘉清心寡欲的声音一响起,那些泛着粉红泡泡的遐想扑哧几声,皆数破灭。
结结巴巴地把礼部侍郎吩咐下来的事情交代完毕,李嘉颔首以示自己明白了,小兵不死心地还想找出点暧昧的蛛丝马迹来,眼神一偏,却触到一双杀意暗涌、狼一般的眼睛,弥漫出的强烈杀气竟吓得他挪不开步子,不敢动上分毫。
“你出去吧。”李嘉挥手打破了冻结起来的气氛,待小兵逃也似的奔出帐外,她拾着布巾擦去指尖药膏淡淡道:“他是我梁国人。”言下之意是萧和权你没资格动他。
萧和权一身杀气尚未收尽,单手套上衣裳:“留他必有后患。”
有什么后患啊,无非就是给那些闲得发撑的梁国文人们添点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这里是梁国又不是燕国。李嘉不以为意地将方才匆匆丢进案几下的药瓶纱布一一捡出来:“包扎好了,你可以走了。”
“…”刚才气氛那么好,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太冷血,太铁石心肠了!萧和权内心痛斥,头脑一发热,冲动道:“我今晚就留你这睡了。”
找杯子喝水的李嘉险些呛到了,镇了镇神:“我与侍郎大人同帐。”
那我就更要留下来了!萧和权心里呼喊,像模像样地也端起个杯子:“我有伤在身,不能让别人发现。”
“你可以和皇子殿下一起,还有…”李嘉心里冒起酸溜溜的小泡泡,你一振国将军,应该可以独享一个营帐吧?
余下的这些话李嘉没能说出口,因为萧和权单方面无耻地宣布:“你不用多言,我已经和你们礼部侍郎打过招呼换帐子了。”
少年你是未卜先知到自己会受伤,然后和礼部侍郎提前打得招呼么?
李嘉默,论品阶,萧和权是三品振国将军甩她一条街;论身份,他是远道而来的贵客,理应以他为先;论武力…罢了,反正她也不能把这厮丢出账外,不就一个帐子内睡一夜么,李嘉努力说服自己,不幸之余尚有万幸,这有两张卧榻。
日薄西山,行猎人员载着猎物归来。正值冬日,飞禽走兽冬眠的冬眠,避寒的避寒,此趟众人收获寥寥。燕国将士皆是副败了兴的样子,大嗓门的祁和顺更在那嚷嚷着抱怨。反观梁国一行官员,颇是淡定许多,甚至于大大地松了口气。让只会舞文弄墨、吟诗作对的文人在马上折腾,这绝对是种堪比刀山火海的折磨啊。
李嘉在帐内静静地看着对比明显的两国人,有种自己都不想承认的羡慕,梁国太过安逸富足,太祖用赫赫战功建立起的威势已日渐淡去。军中将士的血性也被日益安稳的生活磨去。
外有强国虎视眈眈,内有藩镇争权夺势,这样的梁国迟早会成为砧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
“这么点玩意儿。”萧和权站在李嘉身后循着她目光看去,扯出个不屑的笑容:“去年和柴旭在雍州伏牛山中待了三日,猎了满满一车的狐狸、山貂,还有头成年熊罴。”
李嘉听着他的炫耀,更是郁郁寡欢,冷淡地睇他一眼,刷地拉下了帘子。
萧和权怔了下,丈二和尚摸不到头,他又哪里得罪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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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梁国设宴,款待燕国使节,李嘉以身体不适推脱了。留在帐内的李嘉并不知晓,外头已将她和萧和权之间的“艳闻”传的喧嚣尘上。
燕国将士不痛快,他们英明神武的振国将军怎么就看上了燕国那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梁国官员很费解,李嘉那弱不胜衣的模样,能承受那如狼似虎的燕国蛮子?
自然,当着萧和权的面,谁也不敢说出口就是了。
李嘉此时独自在帐内,将信封上印泥,持着砚台轻敲案几三下。
帐帘微动,先前那撞破李嘉与萧和权“j□j”的小兵卒一头蹿了进来,抱拳屈膝跪下“公子。”
“将它送到广陵…”李嘉叩下膝头,转念一想:“送去金陵常御史府上。”
“是。”小兵将信小心揣入怀中,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看李嘉,万分愤懑道:“公子!你是不是遭了那燕国贼人的强逼?!”
“…”李嘉第二次被呛到了,她勉力握稳茶盏,拿起巾布擦拭嘴角:“元直你多想了。”
骗人!元直在心里咆哮,他明明看到公子被那光着膀子的萧贼子抱得死死的!就差推到床榻上去了!
“今日的事,不要告诉爷爷。”李嘉屏退他前补了一句。
看看!都会欲盖弥彰了!元直心痛到死,他们家天山白雪一样纯洁的公子,不知世事的公子,聪慧通透的公子,就这么被人强行染指了。不行!他一定要迅速告诉老爷子,让老爷子替公子做主!
强逼她?李嘉磨墨写下第二封信,既然得罪太子已成为不争的事实,那么就让她拖着萧和权一起下水,也好多个人垫背,少受些罪。有的时候李嘉也会凄凄惨惨戚戚,仰人鼻息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