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王爷无比地想对李嘉说:“媳妇,你个姑娘家别整那些阴谋阳谋鬼谋了,好好跟爷过日子,再生两大胖小子。”儿子老婆热炕头,可以说是萧王爷目前的最大追求了。
他不敢说,他怕说完李嘉就赏他两巴掌。
他是没有安全感,因为李嘉的独立,因为李嘉的冷静,因为她…从没说过她爱他。
萧和权摸到怀里软乎乎的李嘉,心口大石落下,才要换个姿势再搂着温香软玉眯一会。
冷不丁,李嘉猛地坐了起来,该在两人身上的毯子也被彻底掀了起来。
萧和权只当有刺客,一个打挺跃起来,同时枕在脑袋下的剑也提在了手里,展臂护住李嘉,压住嗓子问:“有人来了?”
一套动作干净爽利,不过眨眼功夫。
李嘉木木地坐在地板上,半会没动,萧和权警惕地扫梁上门窗,发现并无异象。手里的剑没有收回,他扭头去问:“李嘉,你听到了什么?”
李嘉不答话,两眼直直的,一点儿神都没有。过了好久,涣散的目光才在萧和权脸上凝固成一点,瞳仁里仍是虚无一片。那是种陌生到让萧和权心惊的眼神,李嘉看着他和看个路人一样。
噹,萧和权丢下剑,揪起李嘉的脸左右看:“媳妇,媳妇!你一觉把魂睡丢了?!”
“疼!”李嘉露出一副打死萧和权都不信会出现在她脸上的表情,可怜兮兮地抱住萧和权的胳膊道:“好疼。”
漆黑水灵的眼珠子里涌起清莹莹的水光,看得萧和权嘴巴都合不上,重重地甩了自己一巴掌。怪疼的,不是在梦里。萧和权小心翼翼地揉揉被他捏红的李嘉的脸,语无伦次道:“媳妇,李嘉,你别逗我啊。我是想着让你娇弱一点,但你这一娇弱太吓人了。咱好好的行不…”
李嘉还是委屈得不得了,眼泪啪嗒啪嗒一口气不带歇地落了一串,那模样别提多招人心疼了:“捏我还吼我!”
萧和权被她哭得简直快崩溃了,看她哭得那劲儿着实太凶,告败道:“我错了还不行么,我错了。我不该捏你,我不该吼你,媳妇我真错了。您老人家别哭了成么?”
李嘉止不住的眼泪明白地告诉他,不成。而她的哭声也越来越大,俨然有水淹三军之势。
萧和权急得抓耳朵挠腮的,六神无主之下,一把拎过人直接堵了嘴,发狠道:“哭什么哭!不许哭!”
李嘉被他吼得呆住了,眉毛倒揪成一团,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可怜样子。
萧和权起先只是想吓一吓她,没想着一沾上李嘉的唇就放不开了,辗转着从里到外侵袭了一遍。意味犹未尽地舔舔唇,看着李嘉怔怔望着他的乖巧模样,在她唇上又点了点:“傻是傻了点,不过味道不赖。”
李嘉眼中露出凶光,瞬间贴过脸,有样学样,在萧和权嘴唇上狠狠咬下一口:“我才不傻!”
一口见血,萧和权嗷嗷捂住嘴:“属狗的啊!”
李嘉舔了下嘴角,疑惑道:“没啥味道啊。”
萧和权脸上的嬉闹之色渐渐被前所未有的肃穆所取代,他抚过李嘉额前的发,定定看着她:“李嘉,你,还认识我么?”
李嘉歪着脑袋看他,眨眨眼:“你是大狗啊。”
“…”
50 【伍拾】
大狗!!!萧和权眉毛蹦得老高,气得不行,他就知道这丫头背地里肯定没他好话。恼过后,他看向李嘉的眼神更为疑惑,如果他不信鬼神,现在当真怀疑李嘉是被什么鬼玩意儿附身。他捏着李嘉的脸拉近一寸寸瞅着:“丫头,吃错药了?”
啪。后脑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萧和权龇牙咧嘴差点疼得跳了起来:“奶奶个熊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小爷今儿不收拾你!”气势摆了十足,手扬了半天,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李嘉斜了他个白眼,揉了揉被捏红的腮帮:“果然是蠢汪。”
萧和权咦了声,这眨眼功夫李嘉已全然恢复成平时的面瘫,眼神瞅着他凉飕飕的。他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她实实在在耍了一遭了,气得反乐了:“大早上拿爷我寻开心啊,开心不?”
李嘉装模作样想了想:“还挺开心的。”
萧和权屈指就在她脑门顶上敲了个暴栗,惹得李嘉不满地又飞了他两个白眼,看她牙痒痒的表情是想咬他一口解恨,但没动。还挺识时务的,知道打不过他。萧和权有恃无恐一把将李嘉搂紧怀里,挑起那张勉强算红润的脸仔细看着,深吸一口气:“媳妇,你知道吗?你刚刚真的吓到我了,还以为你傻了呢。”
李嘉任他左看右看,等他似乎还想凑上来嗅嗅才一巴掌拍在他脸上:“我要是真傻了呢。”
萧和权的眼睛被她手指挡住,听她话里似带着笑意,便也没多伤心地玩笑道:“傻了我就不要你了啊!你说我费了这么大功夫,又是挨打又是挨骂还时不时受你那条破蛇的气,娶个傻媳妇回去多不值啊。”
过了片刻,李嘉发出个哦字,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
萧和权的神经已经被李嘉锻炼的无比敏锐,立马从这一个字里察觉出李嘉心情不对,清清嗓子:“生气了?”
“没有。”
萧和权才不信了,一想这丫头心眼小着呢,现在风平浪静没准回头就翻脸不认人,这回轮到他识时务地诅咒发誓了:“媳妇,我哪能不要你呢!我这苦吃了,罪受了,连国都跨了。你傻你呆你就是成个木头,我也把你当个宝一样供着。”
一时没声,李嘉的手仍捂在萧和权的脸上,良久他听她笑了声,笑声传入耳不知为何感觉有点钝有点苦,她的话语倒甚是轻快:“你傻啊,大汪。傻子也要。赶紧找个正经姑娘家过日子吧。”
萧和权被她的话呛到,异常严肃道:“媳妇,你真不是吃错药或者被我娘附身了?我娘要是还在世,现在说的话应该和你一模一样。”
“哦,乖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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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萧和权现在的身份,偷偷摸摸来梁国已实属不易,想多待几日基本就是妄想。上上下下把李嘉摸了一遍,确定她没事了,依依不舍道:“那我走了。”
“走吧。”李大人的良心已然所剩无几
萧王爷脸板得像块黑铁:“安分点,别随便沾花惹草。”
从皇宫出来的高大人莫名打了好几个喷嚏。
“哦。”
萧王爷还是不放心:“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以后有什么打算。”
李嘉毫不在意道:“继续做官啊。”难道说她是皇室就不能在朝为官么?
萧王爷的心皱得像朵没泡开的菊花,苦得都麻了,还做个屁官啊!你是公主,老子现在也是王爷,门当户对!还不赶紧嫁过来才是正经事!
李嘉似是听见了萧和权无声的呐喊,搁下手里的书,蹙着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和权被她一激,话从牙缝里溜出:“你什么时候嫁我?”
李嘉一怔,秋日的阳光从树杈里淌下,给萧和权高立的背影镀了层毛茸茸的光圈,看着格外温暖。这个人一直像一把炙热的火焰,哪怕她再冷漠,再疏离,他始终坚定地一步步朝她靠近。卿心非铁,亦有动时。
只是…李嘉想起早晨时的情形,如果不是自己及时清醒过来,萧和权会有什么样的眼神来看自己呢。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作的几率会越来越高,持续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
总有一天,萧和权会面对一个连他都不认识的李嘉。他大概会很伤心吧…
萧和权久等不到李嘉的回答,壮壮底气又说了一遍:“李嘉我是认真的。我的王府缺一个王妃,我的家里也缺一个女主人,我未来儿子他也正缺个娘。你要是愿意,我、我随时都能娶你过门!”
我…
“不愿意。”李嘉淡淡道:“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岂能半途而废。”
这个答案虽然给了萧和权沉重的一记打击,但也在他意料之中,伤过之后立马强行振作起来:“没关系!我可以等!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娶回燕国!”
萧王爷带着他的豪言壮语,强撑着最后一点精神奔回他的燕国。内心的泪水从金陵流淌到汴梁,她居然就这么拒绝了,拒绝了,拒绝了!
高幸回来时恰与萧和权擦肩而过,后者给了他一记警告的冷眼,头一昂扬鞭而去。高幸冷冷看了眼萧和权疾驰而去的背影,若不是李嘉有吩咐,他必不会让这厮从金陵全身而退。
十二娘在后厨忙活,周叔则被李嘉派去广陵办事了,萧和权一走,李府之中静得感觉不到多少人气。高幸在书房没寻到李嘉,转步将要离开,目光不经意滑过火盆,里面卷缩着张没烧尽的纸张。
高幸重新推开合起的门,走近弯腰捡起它,火盆里炭火已熄灭的干净,而李嘉走得似很匆忙,竟未注意到它只烧了一半。吹走上面浮灰,高幸看到上面残留的一个愿字。
…
“公子今日可好些了?”高幸在梧桐树下寻觅到李嘉孤独的身影,她一人在那坐了不知多久,肩上落了数片枯叶而不知。高幸轻轻拂去它们,道:“公子的病还需静养才是。昨日我已收到消息,有人在江南见过名医君之楠。君之楠是当年杏林圣手何修的亲传徒弟,对公子的病定会有办法。”
“等过段时间再说吧,现在走不开。”
没有直接拒绝就说明还有回转的余地,高幸略放下心来。
“你从宫里回来带了什么消息?”
“陛下有意加封公子你为中书相公。”高幸从袖中抽出梁帝的手书。
“中书令么?一跃三级,倒比我想象中的要快。”李嘉喃喃道:“看来急得不是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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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戌岁,燕国改天换日新帝即为,而梁国依然暗潮纵起,当李嘉这位异军突起的中书令横空出世,梁国的核心势力更是激起平地惊地千层浪。
那一年,有人很愤怒:“陛下这几个意思啊!让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爬到老夫头上作威作福!老夫见了他是不是还要下拜啊!”
“…反正大人您也要拜很多人,不多他一个不是…”
“…”
那一年,有人很动摇:“啧,谢家旧案不仅没扳倒李嘉,反让他升了官。这么看来太子落败了呀!要不要换个队伍站一站呢?”
“这倒不一定,说不定陛下是想养肥了再宰了呢?”
“嗯嗯,说的是说的是。”
那一年,还有人很八卦:“我看这个李嘉不是什么谢家后人!搞不好太子或者靖王突然发现是他们的私生子什么什么的!”
“大人…太子和靖王还生不出这么大一只儿子…”
“…”
“不过…”有人很聪明,一针见血:“可以是陛下的私生子呀!”
因而在李嘉以正二品中书令高位卷土重来,回归早朝的那一日,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基本保持一致,都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没想到陛下那老色鬼居然生出了个这么禁欲系的儿子。”
十三銙金玉带上悬挂着三品以上官员方可佩戴的金鱼袋;紫色大科宽袖大裾深衣,正面绣以鸾衔长绶,肩袖处则绣有凤池纹饰。所谓凤池宰相,便是如此。今日是李嘉担任中书令第一日,故而与其他宰相不同,她头上所戴乃是梁帝钦赐的进德冠,华丽堂皇自不可说。
李嘉看到高幸捧上金灿灿的这玩意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她的脖子要折了…
进德冠与皇帝、太子所戴的通天冠形似到只有一步之遥,梁帝把它赐给李嘉等于同诸位大臣们说:“你们给老子眼睛放亮点,你们新任的中书令不是别人,是老子的儿子!”
“果然是私生子啊私生子!”大臣们盯着李嘉的脑袋顶在心中异口同声道。
私生子什么的很重要么,李嘉才不在乎呢,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若能助她事半功倍揭穿了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现今,令她头痛的不是外界满天飞的流言,而是摆在她面前的两件事:襄王的信任和藩镇的兵马。
其实,还有一个,可以说是难题中的难题:萧和权的闹腾。
51、【伍壹】
李嘉入狱这事给萧和权带来的冲击不小,他人是回燕国了,可心有一半是留在了金陵,留在了李嘉身上。回到汴梁后,他是怎么睡也睡不着。李嘉是聪明,但再聪明她也就是一凡人啊。萧和权只要一想到她孤身一人处在这血雨腥风的朝堂里,现在她“皇子”的身份又揭穿了,那颗心就放不下。
武一看他家王爷不仅得了相思病,连焦虑症都快得了,于是积极出谋划策:“王爷,您要真想李大人,咱就抄上家伙!带兄弟去把人抢回来呗!”
“…”萧和权用剑柄打爆他的头:“怪不得你小子到现在都娶不到媳妇,这媳妇是抢的嘛!得哄!得骗!”
武一头痛心更痛:王爷您不厚道,就知道戳小人伤疤!再说了,王爷您那智商能骗到李大人么!
燕国和梁国交好已久,武一的建议显然也不具有实际意义。但萧和权也不甘这么坐以待毙,隔三差五就在燕国新帝那撺掇,试图利用外交手段把李嘉给弄到燕国来一劳永逸。
两国是在蜜月期啊,但现在的李嘉已非昨日那个无足轻重的小吏,人家是堂堂大梁皇子还兼任当朝一品中书令,权贵中的权贵。燕帝苦口婆心地对萧王爷道:“和权那,你看咱现实点成不。让人家和亲个公主过来有可能,但让人家皇帝嫁个皇子过来就不太像话了是吧?”
什么皇子!那丫就是一公主好么!萧和权恨得在心里想把李嘉掐死一百遍的心都有了,让你女扮男装,让你“木兰从军”!
这条路走不通,萧王爷苦思冥想地想办法来圆满这场跨国之恋。
闲散王爷柴旭远游回来,溜达到他王府,慢悠悠道:“我听皇兄说,你还是贼心不死?”
萧王爷在燕帝面前公然表达对梁国中书令的爱慕之情,此事已传遍大街小巷,一度领跑成为当月话题头条。连远在金陵的李嘉都惊动了,李嘉心想,怪道这两日朝会上总能收获一堆莫名的好奇眼神。
就连梁帝也在散朝后把李嘉叫到了跟前,自以为含蓄地提醒她:“六郎啊,你还担负着替我老李家开枝散叶的重任。早日从龙阳那条不归路上回头是岸啊!”话一说完就塞了四个貌美年轻的小宫娥到了李嘉府上…
消受不起美人恩的李嘉有苦不得言地躲在了政事堂值了两夜夜班,搞得满朝人都猜测这位六皇子是不是哪方面很不行…
尚不知李嘉娶妻一事的萧和权驾着二郎腿,叼着根毛笔,简单地用鼻音回答了柴旭的问题。
柴旭站在案前低头看了眼萧和权的鬼画符,摇摇头:“你别一心忙着追你的媳妇,我刚从皇兄那得知,契丹有意要和我国结盟。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知道。”
萧和权咬着的笔头咔嚓一声响,他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契丹?”
政治间的博弈说到底是利益的博弈,利多你我就是朋友,无利便翻脸为敌。契丹和燕国失和多年,突然抛出橄榄枝必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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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相上任,上门试探者、巴结者自然络绎不绝。送走了第六波人,李嘉捏了捏酸胀的肩膀,回头看着内室里堆着的高高低低的礼盒若有所思。正巧周叔前来给她送药,李嘉没急着喝,吩咐他道:“你和十二娘两一人清点,一人写,将这些礼物依次记下。回头你替我亲自一家家还回去。”
周叔粗粗翻了翻礼盒,大多是金银玉器之类,也有心眼精明的猜到李嘉对这些物什没有兴趣,别有用心地挑了少见的药材。其他的没什么,唯独这些药材周叔当真舍不得,李嘉如今高居相位,俸禄不低。但千金易得,良药难求,这里头好些都是十年百年才成材的上好草药。
“公子,以你现在的身份,收这些并不为过啊。”周叔试图劝服李嘉:“这些药材对你的病情大有裨益。”
李嘉看着那一排锦盒,收,倒也能收。不过她想的与周叔不同,现在她才在朝中立足,脚跟不稳,确实需要笼络一些人心。何况水至清则无鱼,她现在本就在风口浪尖上,做得太绝不仅得罪人也会招来太子和靖王的敌视。
这么一想,李嘉便让周叔适当留下一些,而降那些格外贵重的送还。
待周叔将罗列的清单交给李嘉过目时,李嘉似无意间想起般提了一句:“今日的信呢?”
周叔一愣,神一转才明白过来李嘉的意思,正正神色咳了咳:“这个,还没来。”
冬日西下,再过两刻城门就要关了,想是送也送不进来了。
李嘉眉一压,手一翻将盒子关上,嘴上若无其事地嗯了声。
可周叔瞅着自家公子那明显是不高兴了,这也难怪。一件事天天做自然也成了习惯。打那燕国的萧王爷回汴梁后,风雨无阻天天鸿雁传书一封,伴着信还送来些精致稀罕的小玩意儿,想着法子讨公子欢心,比早朝点卯还来得准时。周叔是个过来人,少年们的这些心思他大概也明白,公子从小身边没几个体己人,长大后戒心又重更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一个外冷内冷的人,偏遇上了萧王爷那从里到外都热乎的,再冷的人也得给捂化了。可不是么,别看公子对萧王爷不冷不热的,可周叔知道她是把萧和权这人放进了心里头。要不然这一日断了信就惦记上了呢?
唉,周叔看着李嘉郁郁寡欢的背影一口气接着一口气的叹。老太爷还让他找机会撮合公子和高幸,却不知公子根本就不给他机会哪。
他也只能帮衬着地劝着点:“公子,前两日雨下得急,许是路上不便来晚了。”
李嘉背影一滞,话语很僵硬:“晚了就晚了。”她本想说,我又没急着。又觉着这话说出来太矫情和欲盖弥彰,嘴唇动动什么也没说了。
周叔了然地卷好礼单准备走人,你看,恼羞成怒了吧。
“你等等。”李嘉提起笔叫住人。
周叔听令等在书房门口,过了片刻,一封墨迹未干的信函递到了他眼下:“明日一早送去驿站。”
破天荒,周叔估摸着这是李嘉头一回写信给燕国那小子吧。铁树终于开花了,看来那小子好日子也快到了。
待周叔乐呵呵地揣着信走了,李嘉看着叠在案头的十五封信函,打开抽屉取出个厚厚的册子,翻开崭新一页,提笔蘸蘸墨,过了会写下了一行字:“十月初五,甲戌月,丁卯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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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嘉登台拜相后,太子和靖王两边一时并无太大动作。皇位争夺的战场上突然多出了一位新对手,他们都还保持着谨慎的观察态度。从个散职文官到政事堂中的中书令,纵李嘉天赋异禀,这巨大的转变仍让她接手得有些吃力。
梁国有宰相多位,左右尚书仆射,中书令还有门下侍中,主事的只有前两位。但李嘉一案令梁帝对崔丘这位右相心生不满,这段时间在朝上已看得出对他的疏远之意。而左相李儒年事已高,且又是个善于揣测圣意的老狐狸,故而整个政事堂的重心渐渐转移到了中书令李嘉身上。
“这些你送去门下省,堪合无误后发往六部。”
“是,大人。”
“数日一别,今日当刮目相看,中书令真真是日理万机哪。”空下来的政事堂里蓦然响起了襄王的声音。
李嘉端茶的手一顿,放下茶盏,举手向前一礼:“殿下。”
“不敢当。”襄王坐下,淡淡道:“你我本是兄弟,官职上你比我还高一品。论理,该我向你行李才是。”
“既是兄弟,兄长又何处此言呢?”李嘉忽略了襄王的话中带刺,落落大方道:“隐瞒身份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兄长若要怪罪,我赔罪便是。”
“难言之隐就是你想不动声色地借我的手替你除掉太子和靖王吗???”
襄王不加掩饰的锋利话语让政事堂陷入一片死寂中,李嘉轻轻笑了声打破僵滞的空气:“借你的手?如果是除掉太子和靖王,我有千种百种的手段,何须用得上你?那把龙椅,我没兴趣也看不上。但我若真想要,那它也就只能是我李嘉的囊中之物。”说到这,她才抬起眼来看了襄王一眼,那一眼令襄王如芒在背:“殿下您在怀疑我的别有用心之前,是否想过在这里说出刚才那番话有多危险?这里是政事堂,太子、靖王甚至陛下都有耳目在这里!今日如果坐在你面前的不是我,那明日殿下你就会因为谋大逆之罪,轻则流放,重则满门抄斩!”
襄王重重吸了一口气,他看着李嘉漫不经心道:“这倒提醒了本相,如果殿下确实不能信任我,那我应该换一个更懂礼贤下士的明主。”
52、【伍贰】
襄王为人温吞有余,魄力不足。李嘉唯有在此时选择激他一激,果见他眉骨一跳,瞳孔深处闪过一道煞气。带着衡量的目光审视了李嘉许久,襄王竟向李嘉行了一个正礼道:“是本王错了,往先生海涵。”
他称呼李嘉为先生,便是把她认作是自己的谋士,而非一个朝臣。
或许襄王只是表面上的唱念做打,只想拉拢李嘉这个智谋无双同时又手握重权的谋臣,至少不让她站在别人那里。但对李嘉来说,这就足够了。她需要襄王明白,她效忠的对象是谁都无所谓,但他只唯她不可!
李嘉微微一笑,那笑容清淡却真挚得似是发自她的肺腑:“本相一定会拼尽所有助殿下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愿如此…襄王看着自己这个年轻的弟弟。同一个姓氏,同一个血脉,同一个父亲,可在这张隽秀清瘦的脸上寻不到和太子、靖王乃至是梁帝相似的痕迹。不是皇帝亲口说出李嘉的身份,任谁都看不出来他也是个尊贵的皇子。
“重光近来可好?”该谈的都谈完了,李嘉刻意挑了个轻松点的话题。从回金陵之日起,在她的默许下重光就被襄王接走了。她无暇照顾是其一,其次是她的身份众人已知,再放她那未免招人非议。
一提起自己这个小儿子,襄王的面上露出几分笑意又露出几分苦涩:“还是不大愿意亲近王府其他人,话也少。试着教他读些书,也是坐不住半个时辰。”
“陛下那边呢?”
“父皇倒是很喜欢他,重光心智低单纯,偶尔进宫父皇便会留他多说会话。”襄王看了李嘉一眼,忽然想到些什么:“重光说是你救了他,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才在崔杜手中救下他。”襄王越说越心惊:“这么说来,崔杜的案子背后那个推手也是你,你对崔家…”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布局,步步为营地织着一张弥天大网,网里的每个人的反应动作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并为之利用。襄王开始相信李嘉的话,如果他要这个皇位,确实是手到擒来。
李嘉但笑不语,用笔杆挑起一页才写好的宣纸挂在架上晾干:“重光是我侄儿,我既然知道他身在魔窟,如何不去救他呢。拉崔杜下马不过顺手而已,那种祸害留着也是荼毒百姓。”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襄王却不敢尽信。在李嘉身份揭露前,人人都以为他是谢家后人。而当年谢家灭门之案的主审之一便是崔氏兄弟。李嘉背后的秘密仿佛已经呼之欲出,隐瞒身份入朝为官,救重光,选他为主。酥酥心语
这一切集合在一起,都指向谢家旧案。
李嘉想替谢家翻案,可这起谋反案证据确凿不说,而且是梁帝亲自下的抄家令。如果翻案,等于当着天下人的面生生打梁帝一个耳光。帝王的尊严绝不会允许这种事的发生,所以…
所以这个天下急需换一个主人,李嘉吹走笔尖水珠,一个由她亲手扶持起来,不得不听她话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