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旭无可奈何叹道:“英雄遇美人,总是气短。李嘉她还不算个美人。”
“我媳妇哪里不美了!”
“王爷!陛下下旨要您即刻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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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中不见天日,时间过得似乎格外漫长。除了审问的官员外,李嘉见不到一张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看来这次她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理智上知道不可能,但李嘉的心底始终抱有一丝莫名的奢望。
萧和权应该已经听到她的消息了吧,他会有什么样的举动呢?
如果是她的话,刚刚平定权禹的叛乱此刻说什么都不会离开汴梁,一为防阴沟里翻船,防止权禹余下的势力咸鱼翻身再来;二是这个时候万不能给新帝反口咬自己的机会。
扫除余孽,压制皇权,是萧和权的当务之急。
李嘉一条条分析完,发现自己的心情无法控制地一路下滑。她没指望萧和权救得了自己,可她又指望萧和权来救自己。她深深地叹下一口气,以前的自己绝不会有这么矛盾而荒唐的想法。从没谈过恋爱的李大人心想,这大概是痴呆症发作的前兆吧。
不知熬了多少个日夜,李嘉终于获准放回牢房里休息。梁国自持“礼仪之邦”,即便是刑部大牢,收拾得大体也算得上整齐。因是在押重犯,李嘉还有幸得以享受一间单人牢房。回到牢房后,她向狱卒讨了一盆清水又要了一把木梳与洁净的方巾,待狱卒拿来后却见她将清水端到了牢房的旮旯里,将要来的方巾平铺在水面上挡住灰尘。然后将梳子小心地放入袖中,双手揣在怀中靠在轮椅上打起了盹。
这么多天不眠不休地审问,再好的精神也垮了。
要了东西又不用,狱卒看着李嘉的行为匪夷所思,怪人,怪人。
半夜,月入浓云,久久不得出现。刑部大牢里外悄声一片,本该巡守的狱卒也不知躲哪个角落里鬼混去了,刑部大牢重兵把守,只要不是想不开,没人会半夜来这鬼地方。
李嘉被重点关照地关在个偏僻角落里,更是鬼影都不见一个。有规律的呼吸声一高一低地从牢房里传出,从傍晚到现在,李嘉都没有醒过来的征兆。她实在是太累了,连烧灼在胃里的饥饿感都不能将她从熟睡中唤醒。
风从天窗里吹下,墙壁上彻夜燃烧的烛火忽地闪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仿佛前一瞬不曾有一条黑影从它面前掠过。
贴着墙壁疾行的黑影一晃跃到牢门前,栓在门上的大锁咯吱一声落下,声音轻轻细细的像声老鼠叫。歪在轮椅上的李嘉并没有因此而惊醒,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下,仍沉浸在不知是喜是悲的梦境中。
两道黑影观察了片刻,确定周围再无旁人,其中一个举起右手比划了个手势。另一人点头进去,留着这个在门外以防意外。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废,显然一个人就已绰绰有余。
那人踏入牢房的一刻,手里滑过到雪亮的光芒,那是柄匕首,锋利到足以一刀割断李嘉的喉咙。
如果李嘉没有醒来的话…
匕首举起的刹那,李嘉毫无防备闭着的眼睛陡然睁开,清醒得哪还有一丝睡意。
黑暗中刺客看不见李嘉脸上的神情,但丰富的经验让他敏感地察觉到对方呼吸的变化,当下手中匕首以迅疾的速度刺向李嘉的喉咙。
匕首刺下的同时,一抹冰凉亦扎进他柔软的心口。噗呲一声,溅起几滴温热的液体。
此声后牢房里再无动静,门外人察觉不妥,登时提高警觉闪入房内。牢房正中坐着一道模糊人影,而他脚下躺着的是具毫无生气的尸身。那刺客想也未想,当即赴以全力直扑向李嘉,却未注意到一条粗影犹如脱弦之箭直射向他。
一击必中。
火花一闪,李嘉笼着黄豆大的一粒光芒,脸庞影影绰绰。
“好了。”
随着李嘉这句,小白勒紧的蛇身缓慢地松动开,吐着信子的嘴边滴着鲜血,落在它白如银雪的身子上,透着股诡异的妖冶。它回头舔去那些尚留着温度的血液,讨好地用尾巴蹭蹭李嘉。
李嘉拍拍它的尾巴,慢慢地转着轮椅到角落里,弯腰去拿盆中的帕子。才握住一个角,柔软的手绢便从颤抖的手指间落下,亲手杀人的恐惧感给她带来的影响完全超出了她的预估。刀刺入人体的钝感,血液溅在脸上的温度,让她恶心得忍不住作呕。
这么不寻常的动静已引起了牢房中其他犯人的注意,不多时牢外远远响起吵闹声。李嘉逼着自己镇定下来,逼着自己用那双仍在发抖的手拧干帕子,一寸寸擦去脸上,手上和衣上的血。
在她将将遣走小白,大队人马蜂拥而至。
“这、这是…”衣冠不整赶来的刑部侍郎迷茫中又带有惊恐的表情很到位,李嘉给他的演技打了个九分,只见他眼睛瞪得老大:“今晚值夜的是哪些人?!!李嘉啊,你没事儿吧。”
李嘉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的面部表情,慢吞吞道:“受伤是没受伤,但,我有点儿饿。”
众人瀑布汗,面对这么血腥残暴的场面你居然还感到饿?
刑部侍郎眯着眼仔细地打量了下李嘉,再怀疑地看了眼门外地上的破锁,忽而道:“这些人不会是来劫狱的吧?”
“然后我因为坚贞不屈死活不被劫所以杀了他们?”李嘉淡淡反问,似笑非笑地看着侍郎:“大人平时就这么草菅人命的?”
“…”刑部侍郎脸上青青紫紫,活像被人重重塞了一拳,谁说这个李嘉嘴笨口拙的,这特么在逗老子?!片刻,重新建起脸皮厚度的侍郎大人像啥也没发生一样挥挥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们还在看什么!还不快把这…尸体拖下去!”
“大人,外头来一队内侍…”
“宦官?”刑部侍郎一愣,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消息这么快就传到宫里了?”一言既出,发现有所不妥,立即看向李嘉。
李嘉似什么也没听到般,兀自拿着帕子擦去袖口的血渍。
刑部侍郎咳了声:“我去见见…”
“不牢大人走动了,还是小人来见大人吧。”身披黑斗篷、足踏金靴的高幸从灰暗的甬道里走来,吟吟笑道:“陛下命小人接李大人入宫面圣,有劳大人放个人了。”
“侍郎擦了擦额角的汗,心惊胆战地问:“陛、陛下?”
“正是,大人不信的话小人这有…”高幸好脾气一笑,探入袖兜中。
“信的信的!”手伸到一半被刑部侍郎连摆着手阻止,侍郎陪着笑道:“公公请便就是!”
“一个宦官至于这么谄媚么?”李嘉凉凉的声音飘来。
“…”侍郎大人暗暗在大腿上掐了一把,冷静冷静,千万不要冲动地去掐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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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牢,李嘉长叹不休:“你来得可巧,否则我真害怕这侍郎大人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
“公子会怕?”高幸明显不信。
李嘉状作害怕地摸摸喉咙:“那匕首差一寸就切进我喉咙里,你说我怕不怕?唉,吓死我了。”
李嘉难得开次玩笑,高幸知道她是在故意转移杀人留下的阴影,笑了笑道:“今晚公子累到着了,先歇一歇吧,待会还要见陛下呢。”
李嘉默了下,轻轻嗯了声,靠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
高幸一边时刻注意车外情形,一边分出些神留意李嘉。本来坐着的那道身影渐渐缩成一团,双肩夹着脑袋埋在膝盖上,微微地晃动。高幸注视着那个角落,在自己没过神时手已伸了过去…
却没有落下,悬停在李嘉的头顶,最终在她发现前收了回去。
马车抵达宫门时,李嘉已宛然如常,平静的脸上找不出一丝异常。仪容服侍稍作整理,便由高幸领着行向灯火如昼的延英殿。
延英殿中,仅有疏疏人影。
高坐龙椅的自是梁帝,站立其下的分别是太子、靖王与襄王三位皇子,至于其他人则是几位朝中要臣。在这些人中,有个人非常显眼,那便是已升为右相的崔丘家的公子——崔慎。这位公子爷虽年纪轻轻已位居四品大员,但论资历怎么也轮不到他参加这种机密会议啊。
左相李儒看了好几眼他,露出个深深笑容,崔丘被他笑得有点冷:“左相为何这般瞧着犬子?”
“啊,没事没事。”李儒打着马虎眼。
崔丘在心里呸了一声,这只老狐狸,定是知道些什么。
诸人从好梦里突然被拽到宫中,各个皆是副莫名之色,等了半天又等不到梁帝发话,耐性最不甚好的常梦庭率先忍不住了:“陛下深夜传召微臣,不知所为何事?”
梁帝似从瞌睡中惊醒,扶着脑袋缓了好一会,才看清发话人:“老常啊,朕就说谁那么大的狗胆敢这么和朕说话。”
“…”
常梦庭面无表情地又重复了遍话。
“哦,朕找你们来是为了李嘉那件案子。”梁帝听完内侍耳语,点点头:“你们瞧,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宣他进来。”
众人的目光瞬间齐聚向大殿门口。
48、【肆捌】
上一次李嘉见梁帝,还是在去燕国之前,隔着一排排官员瞧着不是很清楚。现在走近瞧见了,她向上悄悄撩了撩眼睛,发现梁帝脸色黯淡无光,里外透着股死气。上了年纪的人一旦出现这种面相,说明离驾鹤西去也不远了。
怪不得太子和靖王都急了,也怪不得,会急着召见她来。
“听高幸说今晚你那来人了,可伤着了?”梁帝的和蔼令除了李儒外的其他人皆倍感意外。
这个开头似乎不太妙,崔丘心一颠,父子两人互换了个眼神。靖王眉尖耸了耸,镇定之色下有了那么一瞬的犹豫,要不要保一保李嘉。
“谢陛下圣恩,微臣无碍。”李嘉伏在地上毕恭毕敬道。
“起来吧,坐着看你费劲的很。”
早有宫人端来软椅,掺着李嘉将她扶了上去,李嘉又是低头谢恩。
皇帝的偏向让崔氏父子的脸色很不好看,而皇帝不发话这个时候他们又不能开口,崔丘不得不向前方的太子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太子的神情纹丝未动,只是微微压低唇角,顺着梁帝的话,沉色接道:“谢衣,你以罪臣之身冒充李氏中人潜入朝内,今夜那些歹人得以轻易潜入刑部大牢是否也与你有关?”
说了两句话,梁帝的眼皮又慢慢垂拉下去,对太子的质问充耳不闻。太子底气更足,负手挺胸,面带薄怒:“李嘉!本宫问你话,你为何不答!可是心中有鬼?!”
“太子恕罪,非微臣不答。”李嘉似才被他这呼声惊回神,从容道:“只是这莫须有之事,微臣不知从何说起啊。”
太子没料到到了御前,李嘉竟然还有这胆子睁眼说瞎话:“放肆!人证物证俱在,你竟还想矢口抵赖!”
龙椅上的梁帝似已昏睡了过去。
“人证在哪?”李嘉悠悠问,这太子演戏还演上瘾了,直把殿堂当公堂。
崔丘一巴掌拍在儿子背上,崔慎踉跄了步出列,阴郁地看了眼李嘉道:“原在太学时李嘉他便冒充陇西李氏,后才被人揭穿身份。”
“微臣冤枉!”李嘉立刻高声喊冤,为自己辩驳:“微臣从未说过自己是陇西李氏之后!”
崔慎倒是没被李嘉唬住,抽出一卷抖开:“经臣调查,发现李嘉在来金陵之前一直长居广陵。而这是臣从广陵郡亲自取来的证人口供,证明李嘉在广陵时便居住在谢家旧宅附近。”
“谁知道是真是假。”李嘉正眼都不给一个。
“…”崔慎气结:“李嘉你不要太无耻!!!”
“陛下在上,崔大人谨言慎行哪。”李嘉像模像样地好心劝道,随后微微敛起神色:“既然崔大人提起旧日太学之事,那李嘉也不得不言。当初崔大人在太学之中百般针对李嘉,与李嘉不睦已久。今日诬告乃罪臣之后,是否也掺杂了崔大人您的个人私怨在其中呢?”
“李嘉你血口喷人!”崔慎大怒。
“血口喷人的是崔大人吧。”李嘉冷然道。
“陛下和本宫还在,李嘉你莫太放肆!”眼看崔慎不敌,太子适时发话给他撑腰:“别忘了你犯得可是株连九族的谋反之罪!”
李嘉露出一丝惶恐之色,低下头来。
“皇兄,父皇还没发话,现在给李嘉定罪,为时太早了吧。”靖王插嘴道。
一提皇帝,太子脸色顿时一滞,怒目直视靖王:“这事实确凿…”
“靖王所说有理,李嘉定罪与否,还是等父皇下论断吧。”一直沉默的襄王突然说道。
不仅太子大吃一惊,连靖王也疑惑地望向襄王,他不是向来站在太子这边的吗,为何突然帮着李嘉说话?太子拢在袖里的手忽的一握,看看襄王又看看李嘉再看看靖王,像是明白过来什么,脸色难看得要吃人似的。
好一个深藏不露的襄王,没想到他竟在身边养虎为患!
李嘉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襄王这一开口算是彻底暴露和太子撕破脸了,再回头已没有办法。她倒不很担心太子,就怕梁帝看出她和襄王“勾搭成奸”谋划些什么。
老臣们看着几个皇子掐来掐去,各个聪明地保持着安静,这时候谁开口谁倒霉。一直置身事外的常梦庭这时候看了眼李嘉,发现李嘉淡定地像个事外人,一张平静如水的脸上瞧不出任何端倪。李嘉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淡淡看来,接着笑了一笑。
这一笑让常梦庭第一次感觉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竟有那么一丝可怕。
最郁闷要算崔丘了,本想帮着太子打压李嘉来剐靖王一层皮,没想到李嘉是个油盐不进的主,现在襄王和靖王都开口了,要再借机闹出点事儿就难了,搞不好自己还反惹了一身腥。
“说完了?”梁帝一开口,君威无限,场上一片肃静。皇帝睡眼眨眨,看向崔慎:“你说的可都属实?”
崔慎本来气势十足,结果被梁帝这一问问得有点心虚,踯躅了须臾道:“回禀陛下,臣万不敢冒欺君之罪!”
崔丘忙帮衬着儿子道:“陛下,老臣也不敢拼着身家性命平白诬陷个五品小官啊!”
太子跟着添把火:“父皇,这李嘉乃谢家之后却隐瞒性命入朝为官。即便不论他有何居心,这欺君之罪也难逃其咎啊!”
“欺君之罪,都是欺君之罪。”梁帝喃喃地念着,龙目垂向太子:“欺君之罪,该当何处?”
太子一看有苗头,马上回到:“回父皇话,当处极刑!”一边儿得意地看向李嘉,即便李嘉是无罪的,但以他对梁帝多疑之心的了解,也不会因为一个可能是谢家后人的李嘉来问罪身为太子的他…
“那老崔你,还有你那儿子”梁帝一个个指过,深沉似海的眼神落在太子身上:“都不要性命了?”
嗳?!!!!!太子和崔氏父子呆若木鸡,李儒微微摆头叹气。
“臣不敢!”崔丘抖得和筛子一样噗咚跪在地上,拉着傻住的崔慎也一并跪了下来。
太子随即醒来,不甘心自己竟就这么败在了个残废手中也不甘心梁帝为何如此偏心:“父皇!你切莫被这奸佞的花言巧语所蒙骗啊!他明明是…”
梁帝浑浊的眼睛盯着太子:“明明是什么…”
太子语噎,因气氛与羞辱手抖得厉害,却不敢再说什么。
常梦庭看着此时的梁帝,脑中闪电般划过些什么,这样说话的姿态分明与某个人极为相似,他终于明白李嘉的可怕从何而来。李梁,李梁,那是在三百多年前大梁高祖血脉里传承下来威严!扳倒五品小吏的李嘉对太子而言易如反掌,而现在的李嘉…
“太子啊太子,除了陇西李氏姓李外,你和你老子我也都姓李啊。”梁帝语速缓慢地在平地投下一道惊雷。
众人几乎在瞬间就明白过来这隐晦话语背后的意思,崔丘腿一软倒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李嘉,面如土色。
“得了,都散了吧。这欺君之罪朕谁也不追究了,就当这事没发生过。”梁帝嘟嘟囔囔地走下龙椅:“大晚上的还把朕从被窝里拉出来。老鸟就只知道着急他孙子。老子都快挂了也没见他心疼。”
“…”
高幸推着李嘉往殿外走,路过崔氏父子身边,李嘉停下来,低头朝着他们露齿一笑:“以后,还请崔相多多关照了。”
崔丘和见了鬼一样,脸色惨白,额角汗如雨下:“好,好说。”
赤/裸裸地在说秋后算账啊!李儒看了眼行为恶劣的李嘉,又看向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几个皇子,啧了声摇摇头,背手跨出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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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嘉从刑部大牢有惊无险而归,回去后倒头大睡了两天一夜,到了第三天傍晚顶着乱蓬蓬的头发饿得满屋子找吃的。
“公子,李大人来了。”
叼着块鲜花饼的李嘉迷茫抬起头:“李大人?李儒?”
“是李谆李大人。”
“哦,快请。”
李谆进屋时拘谨的很,当今圣上虽然暂时没有让李嘉认祖归宗的意思,但这事你知我知心知肚明即可。当他老爹含糊地告诉他李嘉身份后,他足足消化了两天才敢来见他。
“李嘉,哦不,殿…”
“停!”李嘉打断他,睡了这么长时间她饿得眼冒金星,实在顾不上形象塞了两块饼下去才缓过一口气道:“以前该怎么叫,现在就怎么叫。”
“哦…”李谆低头道。
李嘉看他那样子,低声致歉道:“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对不起。”
之前她来金陵前和人约好,不论是进太学读书还是入朝为官只能凭自己一己之力。而且她的身份本来就尴尬的很,就算是梁帝一早就知道了,也不会布告天下。她的名字注定入不了玉牒,只能终身为臣。
“我不是很生气啊!”李谆忙阻止李嘉,他挠挠后脑艰难道:“那个,其实,那谁…”他侧过身看向伫立在门口的自己的侍卫:“他比较生气。”
他?
本立在廊下的侍卫突然一步跨进屋内,剑柄顶开低压的帽檐,露出张英俊如刻的冷漠脸庞,嘴角讥诮地斜拧:“皇子殿下贵安。”
“…”
49 【肆玖】
李嘉千算万算没算到萧和权他还真来了,虽然吃了很大一惊,不过想想萧和权说是风就是雨的性子,这点意外也不算意外了。
“你…来了啊。”李嘉有点心虚,但表情依旧淡淡的,落在萧和权眼里更让他火冒三丈。
他一片真心待她,哪怕当初误以为她是谢家后人仍选择了替她扫去那些蛛丝马迹。万没想到,她竟从头到尾都在骗他!萧和权可以忍受李嘉对他的嘲讽、冷漠甚至是戒心,唯独忍受不了欺骗…
连夜的赶路让萧和权的眼角鲜红得像只兔子,下颚上乱七八糟的胡渣长长短短,整个人憔悴到狼狈,狼狈到可笑,可笑到李嘉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她头一次有种做错事的感觉,虽然她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但在短短的沉默后她选择了道歉:“对不起。”
一个听在萧和权耳朵里没有多少诚意的道歉,萧和权不吭声,僵硬得像块木头杵在那。
李谆瞅着两人的情形不对,猫着腰悄悄退出房外。才出房外,领子一紧整个人被拖到了高幸跟前:“李大人好本事啊。”
李谆被他唬得一大跳,待看清了人心跳慢了下来,嬉皮笑脸地任他揪着:“高公公何必动怒呢,我既然能带人进来,高公公不就是默许了么?”
高幸冷厉地注视了他一会,攥紧的拳头松了开。是的,他没阻止萧和权跨进李府,原因还是在于李嘉…
人总杵在那也不是个事儿啊,李嘉瞅着萧和权那红通通的眼睛,心软得更厉害了,意思意思地朝他那挪一挪:“我并非欺瞒你,”李嘉振振有词:“再说了,你也没问啊。”
这么说她还有理了!萧和权被她气得火噌噌冒上头,加上赶路赶得精疲力尽,才想要开口骂她,人倏地晃了一晃,眼瞅着朝地上栽了下去。
到这功夫李嘉是真被吓住了,脸白了白:“萧和权你别死啊。”
萧和权一手撑在五斗柜上稳住身子,缓缓精神,他被她气得发笑:“老子要是被你气死了就好了!”省省天天担心着梁国这儿破事、糟心事!
那笑怎么看怎么阴森得慎人,但李嘉明白过来这就算没事了,那赔小心的劲儿立马没了,低声咕哝:“都说了不是故意骗你的。”一见萧和权又有爆发迹象,自言自语般地叹了口气道:“我也怪不容易的,坐了这么久的牢,还落得一身伤到现在还没好。唉…”
萧和权愣了下,蹲下二话没说拉过李嘉胳膊撸起袖子,果见绑着道纱布还渗着淡淡粉色。明知这时李嘉的苦肉计,萧和权心头火仍消了大半,嘴上没好气地冲她道:“你是不容易!斗靖王,撬太子!你说那刺客也怪倒霉的,遇到了你这心狠手辣的。倒霉,真倒霉…嘶!”
李嘉狠狠拧了萧和权一把,拧完后她有点怔,她是准备难得态度良好地向萧和权认错让步,哄一哄他的。怎么就这么冲动地下手了呢,这不像她啊,李嘉暗自调整了下表情,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可怜点:“我不心狠,死的不就是我么?”边说心里直嘀咕,这示弱的表情她不常做,也不知道有几分说服力。
“哟,终于晓得气了。”萧和权被她这一拧反拧乐了,不顾李嘉忍不住嫌弃的眼神,脏兮兮的一身往纤尘不染的地板上一躺,筋骨舒展得咯吱响:“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是面无表情,永远不会生气也不会乐呵呢。”
“呵呵。”李嘉扯了个没多少热情的笑容。
“来,陪我躺躺。”萧和权闭着眼懒懒拍了拍身边:“爷可累坏了。”
半晌,没动静。萧和权本来就没抱多少期盼,亲眼见着李嘉人没事他也就安心了,只是心里微苦,李嘉到底是比他心狠…萧和权的身子忽然浑身一抖,就那么直挺挺地不动了。
李嘉趴在萧和权胸口趴了会,嫌冷,又爬起来从榻上拽了方毯子,连着她将两人盖了起来,然后安安静静地侧躺了回去。
心口热了又凉,随后又覆上一片温热。萧和权就那么任李嘉捣腾,过了会屋内终于静的只有两人呼吸声和心跳声了。萧和权这才悄悄睁开眼,眼珠子向下一点点移去,瞅见个乌黑的脑袋倚着他的胸膛一上一下。
毯子不是很大,勉勉强强盖住了两个人,大部分还被李嘉扯在萧和权身上。地板凉,萧和权看她像是只小猫似的缩成一团,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可怜相。手臂轻轻搂着人往怀里按了按,又将毯子将人连头包了起来。
萧和权感受着胸前那片温暖,胸膛充满着踏实感,这么些天来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过了明年,等两边的事了了。咱们就成亲吧。”萧和权猜着李嘉应是累了睡过去了,但这话是他整整酝酿了一路的,自说自话地念着:“爷现在有田有地也有权,养得起你了。看这丫头瘦得一把骨头,等娶进门得好好养养。”
李嘉的呼吸很有节奏,睡得甚是恬谧。
没多久萧和权说着说着也合上了眼,迷迷糊糊闭眼前还不忘一条胳膊搭过去将李嘉又搂了搂,生怕人跑了似的。
伏在他身边的李嘉在黑暗中睁开了眼。身份只是她没说出口的秘密之一,有朝一日,待萧和权知道了所有的实情,是不是还会如今日这般原谅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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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床共枕一夜,萧和权是被大好的日光刺醒的。刚醒过来眼还没睁伸手就往怀里摸。
说他没出息也没办法,他一大老爷们硬是被李嘉给生生逼出了不安全感。李嘉实在是个不省心的主,别人家的闺女都是娇娇弱弱、小鸟依人的,可他这媳妇三天两头就给他来一出惊魂未定。不粘人是好,萧和权本来也烦那种有事没事就黏黏糊糊的姑娘,可李嘉这也忒有主见,忒独立了,忒让他没有成就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