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江曦在心里对着庄令比了个中指。
庄令一句话直接导致了江曦魂不守舍地吃完了早饭,连豆腐脑是甜是咸都没尝出滋味。它很贵,贵到什么程度,江曦看看客厅中间那张血龙木的桌子大概就能猜出它的价位了。她离开江家后工作那边虽然请了假,但要是打定主意跟着庄令走上这条不同寻常的道路,那肯定是要辞职的。至于她那点存款,看看门口那棵金子似的小树杈,江曦的肾隐隐作痛…
“轰!”收拾完桌子后窗外的天空一声闷响,积聚的雨云显示着又一场暴雨的到来。
连埋头啃包子的阿宁都分神往门外看了一眼:“又来了阿喵。”

通过一个礼拜的观察,江曦发现这栋别墅似乎只有庄令一个人居住,独门独户,回来后也不见有邻居和朋友上门拜访。第一天晚饭后她出门散步,邻居一大爷看到她从院子走出一脸惊色,明白写着“我聊个去的,那房子居然还有人住?”
不得不说,庄令这个家确实也没多少人住的气息,房子和他的人一样一尘不染得不食人间烟火一样。要不是看到厨房里整齐厨具餐具,江曦几乎要以为庄令是个修炼成精,隐匿人间的千年老妖了。
事实上庄少爷还是要吃饭的,本来江曦来的第一天他也遵循待客之道亲自下厨招待她,这让江曦很是受宠若惊了一番。然而隔了十来分钟,厨房里毫无动静,江曦饿得受不了找进去,就见庄少爷一脸沉思地对着橱柜,听见江曦进来他慢吞吞道:“家里的面条没有了…”
尼玛我远道而来你就准备煮清汤挂面给我吃吗!!江曦泪流满面,自己默默地一个人上街置办食材,也不指望这个少爷动手了,一个人默默地烧了两简单的家常菜。庄令沉默地在旁围观了整个过程,等江曦端菜上桌时似乎欲言又止,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安静地吃完了饭。不过让江曦稍微有点欣慰的是,吃完饭庄令自觉地收拾桌子去厨房洗碗。
江曦在桌边上坐了好一会终于回味过来哪里不对劲,他们两这感觉怎么那么久像相互了几十年来的老夫老妻呢??
她一边感觉不对,一边在庄令探出个头说了句:“烧水准备洗澡”后,屁颠屁颠地哎了声去烧水了。
可能是看在江曦才在本宁县受苦受难回来,庄令没急着给她进行特训,把她培养成新一代灵媒精英。江曦优哉游哉地每天晃在宅子里,她要做的事其实也不少,给家里报了个平安,说了没三句奶奶就把电话挂了。
呆呆地对着电话愣了几秒钟,勉强振奋一下精神,她又向马汉那边打探了一下江怀的消息,仍然是毫无音信。马汉那一一米八的汉子,在电话里差点没出哭出来,还让江曦花了好久的功夫安慰他。江怀的下落在她心里拧成了个结,日夜难安,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江曦就掏出他的笔记本看了又看。每次看到那些熟悉的字体时就好像江怀当着她的面在和她说话一样。
江怀,你究竟在哪里呢?
而本宁县的事算是大致告了一个段落,要不是身上的伤口江曦几乎要以为在那里的几天只是她的一噩梦。来的快,去的也快。让她比较耿耿于怀的是木二,亏她还把他当做朋友,没想到人压根就是一潜伏进来的反派*oss,差点没一招把他们全灭了。
“啪嗒,啪嗒”豆大的雨点在沉闷的雷声里纷纷落下,江曦趴在桌子前看着窗外密集的雨帘出神,渐渐的,说不出的困意涌了上来,她的眼睑慢慢垂下…
“呜…”
谁在哭?

第三十二章

“呜呜…”高高低低的哭泣声始终盘桓在江曦的耳边,无以宣泄的哀恸好像也渗透进了她的心里。
灰色的雨幕无声地笼罩住了整个世界,天上乌云叠叠层层,泼了墨一般的浓黑。
雨势太大,江曦看不清周围的情景,她只能懵懵然地循着哭声走去。记不清走了多久,她的前方出现了一片死水般的湖泊,湖泊和雨水的颜色一般无二,压抑得没有一丝色彩。周边的草木似被大火焚烧过,一圈焦黑,不见半点生气。
“呜呜…”哭声愈发地响亮了。
江曦在湖边看见了一个女人,从她的身段扮相来看,她还是个很年轻的,古代女人。原来哭的人是她,江曦不远不近地站着默默看她。女人哭得很伤心,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安慰她。可江曦又看了看那片比镜面还光滑平静的湖泊,本能地不愿再靠近。
她无端地想起了一句很老套的话,越是平静的表面下越是隐藏着惊涛骇浪。踯躅不前时,江曦突然打了个寒颤,她似有所觉地回头看去。
迎面而来的,是张利齿森森的血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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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客厅里的老式落地吊钟荡出沉闷的低响,江曦心尖一跳,猛地惊醒了过来。窗外阴雨依旧潺潺不断,楼外远处隐约传来鞭炮声与狗叫,没有开灯的客厅光线暗淡得犹如傍晚日落时分。
紧张到极致的神经在醒来后依旧没有缓和下来,江曦按着胸口,心跳快得有些难受。
突然一张硕大无比的猫脸凑到了她的眼下,审读着她的表情,肥嘟嘟的猫爪子在她脸上挠了挠:“大白,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阿喵?”
江曦被它那张大饼似的猫脸吓了又一跳,没好气地揪住它爪子嫌弃道:“肥猫你怎么又胖了?”
阿宁立刻炸开毛,一团毛球在桌上跳来跳去:“阿宁才没有胖!阿宁这叫丰满阿喵!”它鼓着猫脸怒气冲冲地蹬着江曦,“你伤害了阿宁的自尊心,罚你给阿宁烧鱼吃!”
江曦:“…”
刚吃完早饭又要吃,江曦鄙夷地撇了打滚的肥猫一眼,随意瞟过吊钟,整个人瞬间就呆了。十一点半,就她在桌上趴了那么一会,离早上已经过去将近四个小时了。
她脑子中情不自禁地蹦出了一句话,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很快她就没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毕竟昨晚雷打了一夜她睡得不好,困也是情有可原。更主要的原因是阿宁已经滚到了她的脑袋上撒泼,吵着要吃鱼了。而它的主人庄令呢?
江曦看了一眼黑洞洞的木制楼梯,似乎从早上到现在他就没有下来过。庄令从事的不是普通工作,这是江曦一开始就知道的,以她的猜测,大概就是和江湖上风水先生差不多,帮人看看风水消消灾什么的。毕竟在这个社会还是有很多人对鬼神之说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在江曦的工作生涯中,她发现,越是有钱有地位的人越是相信这一套,并且很愿意为此一掷千金。
可回来的这个礼拜,江曦既没有看到有人登门拜访,也不见庄令多出门走动。经常在他的房间一呆就是一整天,江曦也不好意思贸然闯进去打扰他。
“阿宁要吃鱼!鱼!”阿宁四条腿紧紧抱住江曦的脑袋,撕心裂肺地叫唤,“再不吃鱼阿宁就要死了,死了!”
江曦实在受不了它的聒噪和沉得快压断她脖子的体重,使劲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把它揪下来恶狠狠道:“吃吃吃吃吃!我马上就给你买鱼来做饭还不成吗!”
阿宁这些偃旗息鼓,顺溜地滑到她怀中蹭了蹭,轻松愉快道:“早答应不就没事了吗~”
江曦鼻子都给它气歪了,起身的时候肩上一松,低头一看,一件黑色罩衫静静地躺在她脚边。
庄令的衣服…江曦愣了愣后弯腰捡起了它,他什么时候下楼了?
正想着,客厅的黄梨木门旋转开来,拎着一袋食材的庄令侧身站在门外,收起的黑伞抖了抖,拎进来时已不见水滴落下。他回头看看江曦,慢吞吞说了一句:“做饭…”
江曦从他手里满当当的袋子看向他的人又看了看干燥如初的伞,我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庄少爷竟然去买菜了???她想象了一下庄令一本正经在菜市场和人讨价还价的场景,不禁哆嗦了一下,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啊!!!
阿宁欢天喜地地立马抛弃江曦扑向庄令:“还是少爷最疼阿宁了阿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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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午后,没完没了的雨下得越发大了,消停没多久的雷声再度轰轰烈烈地响起,一副不把天撕开就不甘心的凶狠架势。庄令难得没有立即回到他的房间里,而是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仰头看着电闪雷鸣的天空。
江曦泡了一壶花茶,随手摸了本书窝在沙发上准备消磨一下午的时光,她翻过封面一看“御龙经”,如此狂霸酷炫拽的名字,如果不是它旧得起毛的边角她都快以为这是某点的玄幻大作了。
随手翻过一页瞧了瞧,里面还真就认认真真详细地说明龙是个什么样的生物,有什么样的特性。一板一眼的架势,比人与自然都要讲究。
这写书的人说得好像真见过龙似的,真见过他还能活下来?江曦很怀疑。
“龙是种很难驯服的神兽。”在她看得昏昏欲睡时,耳边冷不丁地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她和被人敲了一棒槌般猛地打起精神。揉揉眼,刚刚还站在窗边的庄令坐在了她身边,眼睛正盯着她手中摊开的书。江曦面上划过一丝尴尬,她的坐姿并不标准,更接近于侧躺在沙发上,而庄令为了看她手里的书斜身过来贴得很近,让她有种被拥抱的错觉…
纠结的是庄令本人似乎并没有这种尴尬,他的脸上一派坦然,仿佛对他而言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这让江曦不着边的想法也小小的羞愧一下。她尽力保持神色不变,悄悄坐直了些身子,不动声色地把书挪到庄令眼下:“你这么说,是真有龙了?
“当然,”庄令没有犹豫就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过江曦手里的书,对于那本书的内容他早就倒背如流,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那种兴云作雨的神兽,“实际上在很多年前,你们所认为只存在在神话中的灵兽仙禽都被很多人亲眼目睹过,要不然光是空穴来风如何流转千年?”
你们?江曦很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词,她快速闪过一个想法,庄令难道不是人吗?
这怎么可能?!她盯着那张清瘦而英俊的年轻脸庞,他握过她的手,温暖到可以说炙热,看看地上,也有影子。那是妖怪?她咬着唇,回忆着与庄令相遇来的种种遭遇,毫无疑问庄令很强大,强大到已经不在她认识的人类范畴以内了。江曦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是完全不了解的,她只知道他叫庄令,能轻而易举地对付那些在人们常识外的妖魔鬼怪。其他呢?
其他的,江曦对他一无所知。这么想着,她都被自己的大胆给震惊到了,她就这么跟着一个对他一无所知的男人走了?震惊之余也只能安慰自己,幸好庄令是个正人君子。
庄令终于被她专注的目光吸引来注意力,默了默:“你又饿了吗?”
“…”江曦一脸囧相,结结巴巴地问:“啊?”
庄令淡淡道:“你刚刚的眼神很像阿宁饿了的时候。”
江曦看了一眼窝在不远处熟睡的阿宁,无限沉默,几经挣扎她鼓起勇气转移话题:“你说龙存在过,那你见过吗?”
这真是个不怎么高明的转移话题方式,在某些方面迟钝到一定程度的庄令都能看出江曦拼命掩饰的窘迫。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脸冒热气,红得和朱砂一样,但显然这个模样不让他感到讨厌,甚至还让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嘴角微微上扬,语声也不由地柔和一些:“当然见过了。”
庄令难得一见的温和态度让江曦放松了许多,她好奇地发问:“真的?”
庄令点头,目光往窗外的庭院扫了一扫:“不仅见过,还留下一点纪念品。”
江曦眨眨眼,庄令往沙发上靠了一靠,调整了个对他而言比较舒适的姿势,手很自然地搭向一边。才要碰到江曦蹭的乱蓬蓬的脑袋,他忽然想起来江曦不是阿宁,可她是他的未婚妻…
所以庄少爷非常自然地摸了摸江曦的脑袋,如同每一个午后抱着阿宁看书时一样无意识地摸过去一样:“院中的龙蔺就是为龙身上的逆鳞所化。古时宫中所燃长明灯有两种,一种是鲛人油脂所造,另一种就是龙死后脱落的鳞片所化成的龙蔺草。秦皇地宫里万盏不灭明灯就是龙蔺灯,他自比于祖龙,死后必然也要龙鳞环绕,千古不灭。”
在说到这些事上,惜字如金的庄令仿佛被打开了话匣子,流畅而自然,剔透的琥珀色眼睛仿佛也熠熠生光,看得人挪不开眼。
被突然顺毛来的江曦呆若木鸡。
钟声响起两下,庄令才意犹未尽地停住了话头。听得正入神的江曦没反应过来,只见庄令理理衣裳,看了一眼滂沱的大雨:“出门了。”

第三十三章

等江曦蒙头蒙闹地跟着庄令出了门她才后悔起来,这么大的雷雨怎么看都不是个适合出门的天气。庄令仿佛看出了她的犹豫,执起他随身不离的黑伞刷地一下撑开。
庄令的伞出乎江曦意料的大,撑起来如同一方小小的亭子,罩住两个人绰绰有余。更为奇妙的是,伞面笼罩下的地面不见一滴雨水,而等他们走过后哗啦啦的雨水重新把石板路面泡得发青。
江曦怀疑地看看身前身后,眼睛睁得大大的,半晌憋出一句:“好神奇…”
庄令唇角又轻轻地勾了一下,这是一天之内他第二次冲她笑了,虽然浅淡,但看得出他心情很好。越是糟糕的情况,这个人似乎越是心情很好,看样子是个很喜欢挑战的人。在江曦的记忆中,大多数这种比较热血而冲动,很少有庄令这样内外反差这么大的。但不论怎么样,庄少爷难得流露出如此放松的一面,江曦不禁也微微笑了笑。
笑容才聚起,额角突然被轻轻地摸了摸,察觉不到异样,庄令又很自然地握起她的手摊开掌心来仔细看看。江曦面红耳燥地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庄令大概是检查她在罗刹山上留下的伤口,不由地也摸了摸额头。那些伤口当时看上去是很吓人,当然也很疼。不得不说庄令给的药效力了得,上了药没两天,那些伤口竟然就愈合了*,到现在基本上已经看不出痕迹来了。
“脚上的呢?”庄令低眼看向她的脚。
“哎?”一看庄少又有亲自动手的趋向,赶紧摆手阻止,“没,没事了!至少它不疼了…”
虽然一想到肉里缠上根木藤就起鸡皮疙瘩,但那天庄令给敷了所谓的古血竭后,他不提,江曦自己都快忘记自己缠上鬼藤的脚踝了。
庄令的神色显然不认同她所说的,修长的眉头微微蹙起:“再等等。”
再等等?江曦一头雾水,可庄令俨然又恢复到了平时沉默寡言的状态,握着伞静默地行走在雨间。他确实是个很适合雨天的男人,清逸俊秀的容颜,古雅安静的举止,走在雨中就像一幅封存了上千年的水墨画。
江曦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有种仿佛看了他很久很久的熟悉感,久远得让她不敢再看下去。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她匆匆移开目光。
在她摆正视线时,庄令的目光微微向她撇了撇,稍有波动后随即仍旧朝前。
江宁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着,雨中漫步般的闲逸。在黑伞巨大的伞面下,头顶震天撼地的雷声似乎也削弱了不少威力,江曦甚至还有心情抬头去看看那些从穹顶贯穿下来的曲折闪电。
闪电如同一道道利刃,劈向大地,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与震撼。江曦正看得入神,眼前骤然一亮,炫得她竟睁不开眼来。在铺天盖地的亮光中,她似乎看到一道狰狞的细长身影从云层俯冲而下,直奔她而来。
“呵!”她倒抽了口冷气,那道光芒来得快去的也快,再一眨眼周围一切安好,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她心有余悸地攥紧了手,就在刚刚她还以为自己被雷给劈了…
庄令看了看自己被握得紧紧的手,没有作声,只是站得离江曦又近了些。刚才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江曦看见了幻象,而这个幻想正是冲着她而来。
在他有意无意的引导下,江曦的成长速度直快连他都要为之侧目。灵媒的传承绝大多数倚靠血统,江家据他的调查,祖上并没有灵媒之类的人物出现过,她的母系一族同样如此。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江曦是个天才,可她毕竟是个人。拥有一双阴阳眼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但在短短的时间内看见未来的预兆就不在庄令所认为的正常范畴内了。
是好事,还是坏事?他目前无法得知,只能静观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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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今天是哪阵风把我们的庄少给吹来了呀!”
江曦一回神,发现他们已站在了一个小小的杂货铺子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往滴着雨水的屋檐下站近了一步,才看见原来说话的是柜台后面的一个小女孩,*岁的样子,又因为是坐在小板凳上,这才让她第一时间没有看见。
感觉奇怪,明明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说话的口气却像是一个处事老道的成年人。
“天啊,庄少你居然还带了个女人来!!”小女孩看到她惊讶得合不拢嘴,和在青天白日下看到个哥斯拉似的,看得江曦快不好意思时才不怀好意地问庄令,“少奶奶吗?”
在江曦万分窘迫的神情下,庄令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嗯。”
小女孩和江曦一样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坦然地承认了,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上,塌下双肩有气无力喃喃道:“指望庄少你露出个其他表情来还不如指望世界和平。”
庄令不置可否,从袖中拿出一张叠好的纸推给小女孩:“这些东西有吗?”
小女孩看都没看,摆手道:“我师父出门去了,她临走前说了不接生意,不接。”
开个杂货铺不接生意?有意思。江曦环顾这间小小的杂货铺,半人高的玻璃柜台里摆放了一排的香烟,贵的便宜的都有,下几层是各种生活用品,牙刷香皂之类的,屋里的架子上都是方便面饮料之类的食品,和其他杂货店没有任何区别。她的眼神投在了庄令递过去的纸上,纸质很厚看不出里面的字,但江曦想着,总不能他是来买洗衣粉的吧…
庄令似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状况,伞尖轻轻点了下地面,唤了一声:“阿宁。”
小女孩顿时脸色一变,麻溜地爬到板凳上站好谄媚地接过纸:“庄少您有事吩咐就成,何必使唤宁大人呢。”
宁大人…说的是阿宁?江曦抹了一把汗,那只死肥猫还有这么一个威风凛凛的称号。
“我看看少爷您要的是啥啊。”小女孩念叨着打开纸,脸色顿时一僵。
庄令要买的东西不多,就两样。
第一样小女孩转过身弯腰掏了没一会就捧出了个细长的铁匣子,铁匣仅有几寸来宽,上面爬满了一圈江曦看不懂的文字。单单一眼,江曦就感受到它发散出来的冷凝寒气。不是来自那些脏东西的阴气,而是种开过封的刀剑上的寒气,靠近一分就像要被切入肌理般。
察觉到江曦询问的眼神,小女孩笑嘻嘻地主动作答:“这是羿,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神兵,世间仅此一支。”她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要不是我师父有收集宝物的癖好,这些破烂早就埋在黄土下,不知多少年才能得见天日。不过这玩意戾气太慎,一般人驾驭不了,稍有不慎就成了一件凶器。”
她弯着月牙似的眼睛,搓搓双手笑问庄令:“少爷打算开个什么价呢?”
“还有一件呢?”庄令没有看铁匣。
小女孩笑容渐淡了下去,为难道:“庄少,第二件东西您出多少钱,我恐怕做不了主卖给您。您也知道,那东西和我家师父息息相关。我师父以前犯过事,身份又比较特殊。虽说过了这么多年,诸神湮灭了,可万一再被揪着错处,我们两师徒可吃不消天谴的七七四九道雷刑。”
“不是买,而是借。”
“借也不成啊!”小女孩瞪大眼睛:“借给你去杀人放火,罪过还不是落到我们头上。”
庄少淡淡看来一眼,小女孩讪讪道:“当然,庄少您是不可能去杀人放火,但…”
庄令从袖中摸出了个锦盒,直接打开。
赤红的缎面上静静地躺着一只田黄石雕的小狐狸,憨态可掬。
小女瞳孔倏地放大,过了好半晌,撇撇嘴:“好吧,这笔生意我替我师父做主了。”像是担心庄令后悔,她一把将锦盒夺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合上放进贴身衣物里。
田黄石在市面上的价格江曦大致是知道的,那块石头无论是色泽还是质地看上去都是极品中的极品。但看小女孩的态度,对于她似乎那不仅仅是块石头,更是有些特殊的意思在。
这么一看,庄令显然是有备而来,他花这么大的功夫要买的究竟是什么呢?
片刻之后江曦看到了自己好奇的东西,那是一片薄如雾气般的银纱,见到它的刹那周围晦暗的光景都被它照亮了。等细致地观察它时,江曦发现它的质地并不太像是纱,更似某种皮料,但又比常见的皮料细腻轻薄。
“蛟龙蜕。”庄令随后给出了答案:“能缚万物。”

第三十四章

轰隆!
蓦地炸开的一道响雷令江曦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小杂货店外的塑料雨棚被倾斜而下的雨水浇得哗啦啦响。她不太确定,刚刚在庄令说出“蛟龙褪”那句话时,天上的雷声好像更大了一些。
小女孩的目光在蛟龙褪上流连不舍,再三强调:“说好只是借不是卖啊!最好速借速还!要不然等师父回来给她知道我把她的垫箱底家当给租出去了,说不准就把我给打死了!”
庄令轻轻颔首,把蛟龙褪重新裹回绸缎里却是递给了江曦。
小女孩哎了一声叫住他,不太信任地瞟了一眼江曦:“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还不亲自…”瞟到江曦的时候她咦了一声,突然倾过身嗅来嗅去,“好熟悉的味道…”她忽地睁大了眼“你是…”
庄令没不待她说完,撑起伞淡淡说了句:“告辞。”往外走了一步,回头看了一眼江曦,江曦尴尬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再见啊”,匆匆钻到了庄令的雨伞下。走了一段距离后她回头看看,小女孩仍然趴在柜台上,双手托着腮定定地看着她。见她回头,小女孩连忙热情地朝她摆了摆手。江曦不由地也朝她挥了挥手。
心不在焉地跟随庄令走着,伞外雷鸣轰轰,说来也怪,这闪电和雷声就和长了眼一样,他们走到哪就跟到哪。江曦心思又不在走路上,好几次不是庄令拉了她一把,她已经撞了好几回墙了。
唉,她果然还是很在意小女孩那没说完的话啊,正想着江曦抬起胳膊闻了闻,没有别的味道啊。
庄令早就留意到江曦的魂不守舍,在看到她小狗似的低头在自己身上闻来闻去,一副不嗅出个酸甜苦辣就不罢休的架势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她的话你不必太在意。”
江曦啊地一声抬头看他,踯躅道:“可是…她以前见过我吗?”
庄令闻言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表情,看得江曦心里七上八下快熬不住时才淡淡回道:“没有。”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应该没有。”
“哦…”江曦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应该也没有见过那个小女孩,认错人了吧…
如是想着她的心里轻快了不少,注意力转到了手中扎成一捆的蛟龙褪上:“你说这是蛟龙褪…”她想了想:“就是蛟龙皮?”
“嗯,”庄令浅淡地点了点头。
江曦顿时惊奇不已,隔着绸缎摸了又摸那层轻到几乎没有重量的蛟龙褪:“真有蛟龙啊…”
“蛟龙是龙与蛇的后代,虽然冠了一个龙字但实则为妖。因为有一半龙的血脉,故而他们比别的妖怪得到成仙更为容易。”庄令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古语有云,乘风化龙形容的便是蛟龙脱胎换骨,翻入云海成仙的情景。”
只有在对她进行“科普”的时候,江曦才能一口气听他说完这么长的一段话。庄令这个人虽然很闷,但他说的故事却非常的有意思,江曦眼睛亮亮地问出自己的猜测:“她的师父是不是就是这个蛟龙褪原来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