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比寻常的环首刀更窄长,甚至比剑还长,是他独有的兵器。环首有鎏金虎头,金丝缠绕刀柄。被烧毁的刀鞘,刻有两字:昭也。
作者有话要说:……
……
……
……
别信微博的话= =我经常瞎扯淡……
十二年之后,我基本写不出……更长的文了……

☆、第三十章 水墨河山影(3)

玻璃柜前的她,回头看沈策,疑惑他为何不说了。
他给了迟来的答复:“刀鞘都不在了,不可查。”
她情不自禁把手贴上玻璃,好可惜:“所以这就是沈家的老祖宗吗?”
“不是,他无后。”
她忽然被抽干了周身血一般,一刹一生,脑海中纷乱……
沈策又说:“他是沈家族谱上没有的人。”
“为什么?”
“他死前告四方,自己并非沈家子弟,”他说,“这两把兵器摆在这里,是镇守此处。古有将星之说,凡带将星的人,都会守一方水土苍生,曾祖父认为它们会愿意替主人守这里。”
竟然不是真正的沈家的人……
她绕着那刀剑的展柜,走了半圈,离刀更近:“都走到封王这一步了,竟然无后。”
“将星大多如此,守一方水土百姓,但杀孽一生难消。历史上,名将鲜少有善终,”沈策见她意难平,安慰说,“好在救人的功德更大,后世多有福报。”
如他自己的遭遇,是属于执念不忘,自寻苦果。
因果轮回,众生平等。人人都要忘却前尘,唯独他不肯,自然要受惩戒。偏他上一世还是将,经历非寻常人可比,一直活不下来也正常。
“难道就无解吗?”她读史,一直对此不平,“我是说现世。”
仅仅是后世福报,那前世过于可怜了。
沈策说:“命理上,‘将星’和‘华盖’常出现在同一人身上。命有将星的人,文武兼备,位高权重,是国之栋梁。命有华盖的人,才学傲人,命多孤寡,唯一的解法是为僧为道。”
“出家?”
“你也可以当作是避世隐居。”
他不管哪一世都是将星华盖,受华盖影响,常为过房之子,有入赘孤寡的命数。
倒像在给她讲自己的命盘。
沈策离开了那个展柜。
她对那把刀恋恋不舍望了一眼,跟上沈策的脚步。沈策似乎不打算让她多看这里,起码今夜不用细看。“你还没说他叫什么?”
“谁?”他好似不懂。
“刀的主人。”她追问不舍。
“不可查,一个族谱上都没有的人。”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刀剑的名字?”连主人的名字都不可查。
他但笑不语。
通常这种笑容是在告诉她,刚说的多半是假。
唯独这一回,她愿意相信他说的是真的,环绕着刀剑的故事。
二楼有两个女孩子在收拾,见他们来了,其中一个笑着说:“都准备好了。”
言罢,自行离开。
二楼多一半是直通天花板的书柜,其中真本、善本和手抄本有数十万册,不止和沈家有关,还是数代收集的古籍,包括不少手稿孤本。这楼里的东西从未公示过,战乱年代,一部分藏书因为轰炸被烧毁了,颇为可惜。
书架这边,开着抽湿机和空调。
临东的一间房,摆着书桌和茶座,供人休息。
墙壁上有人挂好了一张占满墙壁的宣纸,笔墨也备好了,她猜,他带自己来想写字?
沈策说:“两个沈家约定过,要十年一祭祖。十年前是你表外公为主,这一次是我们牵头。我这次会把私家藏品捐出一部分。不止是我们,沈家的世交,也会一同做捐赠。”
离上次祭祖竟十年了。
“那两把刀剑也要捐吗?”她的心早已成鞘,把它们的影子收到了心底,舍不得。
他静了一霎。二楼的灯仿佛也暗了。
“它们也许更愿意守着这里。”他说。
他背过身,提笔蘸墨,先将黄河、长江勾画,再点长安、洛阳、柴桑和建康。
“这一次捐赠以沈家藏品为主,大多在汉之后、隋之前。”
笔锋带墨,落在纸上,为她勾出了那一幅早消失在时空长河中的年代:“汉地中部是我族起源,常叫它中土、中华,或华夏。”
立在宣纸前的男人,画的是曾经在军营、王府常年悬挂的天下版图。
“汉之后,中土分合不息。沈氏壮大时,天下五分……”
他的笔锋略顿——
而有两地盘踞雄兵不可掠侵,北有长安周生,南有柴桑沈策。
……
最初柴桑地处在几个小国当中,如一孤悬的陆地小岛,距都城山遥水远。而因为它是重镇,自然被几股势力觊觎,今日是你的,后日是他的,本该富庶的土地遭人掠夺一空。所以沈策和幼年的昭昭,见惯了哀鸿满路,饿殍遍野。
从军定天下,是他自幼的志向。
沈策之前,兵权极其分散。沈策自十五岁立下奇功,带最初沈家军五千人,一路往西南征伐,用尽手段将兵权集中,到二十三岁,一统南部。
自此,南北格局分明。
“那时南北对峙,互不侵犯。北部最大的敌人,是更北的柔然。”所以驻守长安的小南辰王每每出兵,都会先知会柴桑,沈策自会按兵不动。
“而南部的敌人在西,是吐谷浑,还有更远的笈多王朝及属国。”所以当他要出兵,也会先和长安达成默契。
这一张图,有重镇、古地名,还有江水河流。
沈策是领兵的人,将高山湖泊,河山地貌都藏于心,落在纸上,比只有一个地名更丰富。他会画出微小的山脉绵延、盆地湖泊,每个重镇都要绘成小小的一个城池。
“柔然、吐谷浑,还有南北两国,还少一个?”她追问。笈多王朝是印度,不算在内。
“还有西南夷部族,如此五分。”
她点头。
“但很快北部分裂成了两国,继而六分。”
小南辰王死后,北部很快分裂为两国,日日对战,消耗彼此。而沈策本想趁此机会,渡江一战,把疆土往北推到黄河流域,定天下、平战乱……
时也,命也。
一副水墨河山的影子在她眼前展开。
沈策说的都是古地名,她有的听过,有的没有,跟着他辨认河山。
他望着这一副草草完成的中土地理之图:“汉尚武。而汉之后,依旧名将如云,兵权常压制皇权,改朝换代频繁,这里画的只是一时的天下。”
有时短短数年,就会是另一番景象。
她细看去,他对南境画的更细:“你更熟悉南部的地形?”
他承认了:“祭祖在初夏,有没有兴趣,陪我画一幅长江以南的河山图?”
像清明上河图?或千里江山图?
“从哪里开始?到哪里?”
“从柴桑到普陀。”
她好奇他怎么知道自己会画,应该是妈妈说的,于是欣然同意:“好,你来主笔。”
沈策功底比她深了不知多少,又熟悉这一段历史,从他几笔勾出的山脉江河、山石树影,她已经迫不及待看到一副长卷的河山图了。
昭昭的手指在柴桑附近,往下走,找到了台州的位置。
“临海郡,”她念着古时的名字,“和那个江临王有关吗?”
都带着一个临。
身后人未答。
昭昭回头,见树影婆娑,枝叶于他身后的窗外摇曳,伴沙沙雨声。
她看这图过于入神,连落雨都没发现。昭昭想关窗,怕风吹雨进来,打湿挂在墙上的纸。手腕被他带过去,沈策换了支笔,背对着雨,在蘸朱砂墨。
她以为他要以此标注都城。
眉心有凉意。
她眼前是他握笔的手指,近到看得清他清晰的掌纹……
“辟邪。”他说。
柔软的笔尖,在她眉心上停留了数秒。
昭昭像被魇住了,竟以为这是温热的,不是朱砂墨,更像……温热的血。他即刻用拇指擦掉了,一次抹不干净,沾了一旁的茶水,抹了两次终于擦干净。她都没来得及看一眼。
沈策沉默洗笔。
过去他常给昭昭点朱砂,新年辟邪。
自从封王,就没再做过。因为书案上的那根朱红笔,是他勾选斩首犯人的笔,他嫌自己的手再给她点朱砂不吉利。某日她听笈多王朝来的僧人讲经后,不依不饶,要他照幼时一般为自己画朱砂,被他沉脸训斥了一番,把她惹得红了眼,虽憋着没哭,却消失了一日。
后来和洛迦山的方丈闲聊,才知另一种意义,在笈多王朝这叫吉祥痣,新婚日,男人会在仪式后亲手为女人点上……
她再看向那水墨草绘的天下,像看到一憧憧影子,如身后折着灯光的原木色屏风,从山到水,到影帐纱……她心口稍窒,慢慢地舒缓,再看雨,更大了。
沈策在收拾笔,他穿着白衬衫的侧影,消瘦的脸,和身后的雨幕融成了一幅画。也许是他讲了太多的历史,让她联想到江上的白衣将军……
“哥,你说我们都有前世吗?”
他的手在最后一支笔上,停着。
“如果有,你上一世,”她是信轮回的,和他聊完刀剑的主人,更信了,“应该是个将军。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那种。”
他的手指沿着笔杆慢慢摩挲着,微笑抬眼:“在你眼里,我这么好?”
当然。
夜雨打着树叶,她能看到枝头在风里晃动。
闪电突然撕开夜空,沈策在雷声落下时,移开了视线。他拿起搭在一旁的西装外衣,从窗边回到她跟前,像在酝酿一句极难说出口的话。她有预感。
开口,却是再平常不过的:“晚上自己睡,怕不怕?”
“……你想说的不是这句。”她直觉拆穿。
他一笑。
电闪雷鸣俱在,风雨吵闹,两人之间却是静,没有语言交流的静。
他不给她机会探寻追问,看了一眼窗外:“半夜过去陪你。”
“早上被人看到怎么办?”
他想想:“天亮前走。”
“……那你还睡不睡了?”
他搂她的肩,向外走:“看着你睡。”
作者有话要说:……
……
……
……
离完结还早,别急

☆、第三十一章 一霎慈悲意(1)

她想等沈策来再睡,开着电视,在屏幕的光里,晕的厉害。
泡了杯莲花茶,想夜里润喉。
她趴到枕头上勉强看着电视节目,学粤语。手边,玻璃杯的里的莲花在热水中,缓缓绽放,由干枯的白,润入水,仿佛死而复生。
莲花上下有几粒沉浮的枸杞,也恢复了最鲜活的红。
……
火把的光晃到眼上,泥土不停往身上埋。她喉咙嘶哑,在坑底哭得很大声,四周父族的亲戚们挥铜铲,铲起一蓬蓬土,往坑里丢。她被土里混杂的石头砸中头,血流下来,糊了满脸。在血光里,哥哥的身影闯进人群,像要生撕了这些人。大家纷纷拉着劝着,说你是男丁,是你父亲留下的希望,妹妹埋就埋了。
父族的亲戚骗哥哥离开,把染了疫病的她带走,想埋到野外。
奄奄一息时,他拼了性命,伤了族人,把人赶得轰然而散。他没铜铲,用匕首,用手,一点点把她从土里挖出来。一边挖一边亲她满是血的额头说昭昭不怕,哥哥在。那些人心狠,埋一层用铜铲拍一层,土掩得瓷实。平时极爱哭的她反倒是不哭了,手刚能活动,攀上他的脖子,小声说哥我哭累了你才来,我不怕,哥你挖慢点手都破了。
趁夜,兄妹俩离开临海郡。她高烧不退,时睡时醒。他怕到人多的地方,她会传染无辜的人,背幼年的她往山最深处走。如果她命大痊愈,就去柴桑投靠母族,如果命薄死了,兄妹俩继续走,一起往黄泉路上走。
……
深夜,沈策结束和团队的电话会议,来陪她。
见她面色奇红,在棉被里痛苦翻身,心中一悸,摸她的手,烫得惊人。正要去找退烧药,被她抓到手:“哥……我想回临海。”
他像被人攥住心脏,无法动。
“山里冷。”
……
他握住昭昭的手,像握儿时她的手,掌控不了自己的情绪,攥得极紧,唯恐一撒手她就不见了:“回不去了……他们不让我们回去。”
她像幼年人,往他怀里靠:“是不是叔叔要给你娶嫂嫂,嫌我麻烦,才想埋了我……哥你有了嫂嫂,会不要我吗?”
“不会……哥哥只要你。”
她笑了,笑完,暗暗犯愁:“我们要去哪?”
电视屏幕里画面跳转着。
杯里死而复生的莲花,在冰冷的水里静静舒展开每一寸的花瓣脉络,像在旁观千年前兄妹在深林,依偎取暖的一段对话……
沈策的手胡乱伸出,要拿杯子。玻璃杯被他一拨,砰然坠到地板上,在静谧的空间里,发出震人的碎裂声。
他被惊醒,背脊已经有了冷汗。
上一世昭昭幼时染过瘟疫,那年,一户十人能死六七。他带她逃离父族,兄妹俩在山里,几生几死,命大熬过一劫。
昭昭竟然开始想起来了。
他强行冷静,以食指探她的鼻息,极弱。
他的手在发抖,从她早被高烧汗湿的头发中,慢慢抚过。脑海中掠过了各种片段,到柴桑之后,昭昭经历过的全部磨难一一闪过,还有最后的剧毒噬身……
这一夜,昭昭高烧未退,屡屡说和过去相关的胡话。
沈策在她身边静坐了一宿。
天亮前,他抱昭昭离开,带到自己在澳门的公寓,把母亲那边照顾自己数年的两个护士叫来,嘱咐在房里寸步不离守着她。
安顿好她,沈策回到沈家。
藏品楼地下一层,有个小佛堂。沈策进到佛堂里,堂兄正在念经,见他来,颇为惊讶。
两人交流片刻,驱车离开沈宅。到港口,沈策和堂兄一起前往大屿山,找堂兄的师父。当初是这位高僧给的建议,给了沈策一线生机,所以沈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
到大屿山时,天大亮。
不少善信们已经来听经烧香,他们进了禅寺,沈正嘱他等在大雄宝殿外,自己去找师父。那位高僧是内地一个寺庙的主持,因为和大屿山有些渊源,每年新春都会来住两月。
在遥远的低沉诵经声中,老僧随堂兄而来。
沈正已经将事情大概讲给师父。老僧多年未见沈策,此刻重逢,难免感慨,轻叹了一句我佛慈悲:“施主别来无恙。”
“托大师的福。”沈策说。
当初在普陀的老僧,也就是这位高僧的师兄,曾为沈策做了一场法事,消灾祈福。他们三人商定下,由沈正陪着师父,为昭昭诵经一场,祈愿她前尘尽消。老僧叮嘱沈策,让他尽量用幼时的方法,度自己的妹妹。
这提醒沈策,还有那把刀。
从大屿山归来的游艇上,沈策看海浪出神。
“让她忘掉,你会难过吗?”沈正一个迟早要出家的人,自然不会对外人泄露半句。此刻见堂弟的神态,再设身处地从堂弟角度想一想,深感唏嘘。
他看自己堂兄:“这样就好。爱不能满,情深不寿。”
沈策自来懂得:人活着,最不该追求十全十美。过去的他,为了能平衡这一点,会有意让一些战事留有瑕疵,让朝臣去诟病,让人说他“虽是将才,但德行欠缺”。如此才让一个少年得到皇室最初的信任,得到壮大的机会。如果他是一个完美的将才,皇帝一开始就忌惮,根本不会让他掌握大权。可惜最后兵权过于集中,不是他想散,就能散的了。
曾经的结局,也让他时刻警醒自己:要有输处、有缺憾,要不完美。
回到澳门后,沈策把沈正送回沈家,对父亲说,昭昭临时有事,先飞了内地,他实验室也有事要走,会尽量赶在初五回来,实在不行,就推后过继。
他临走前,独自进了藏品楼。
在展厅的玻璃柜前,看着那一对刀剑。
当玻璃柜被打开,他的手触上刀柄的一刹,刀锋拔鞘的尖啸声,贯穿他的记忆。那把刀似在颤抖,直到他握住刀柄。
血流到手背的温热,还有刀刺入骨肉的手感,在他身体里复苏着。
沈策打开准备好的布,裹住刀,重新锁上了玻璃柜。
回到公寓,两个护士在走廊里轻声闲聊。
他从玄关到走廊,护士的低语停下,告诉他,医生来了:“情况不太好,医生说是无法检测出来的病毒感染。”无法检测,不知病因,和过去的沈策一模一样。
他进到卧室,这里是他养病多年的房间,仪器齐备。
昭昭苍白着脸,双眸闭合,躺在床上,睡得极痛苦。他和医生短暂交流后,医生离开房间,他把被布包裹的刀,放在了昭昭枕边。
布散开,鎏金虎头朝着她。
当初在普陀,也是这把刀守住了他的命。
本来老僧的住处不能有这种见血光的杀器,但沈策父亲拿出它,老僧连叹数句,白虎属金,这虎头鎏金的巧妙。不等沈翰中开口,老僧已猜出刀属于一位名将。
“白虎是义兽,留下来吧。”老僧让这刀守住了幼年的沈策。
而今天,他让刀守着她。
接下来的时间,除了吃饭,他都在屋里陪着她。
第三天,沈策靠在床边,手搭在她的头顶,绕着她的几根头发,闭眼休息。突然,手指下的发牵动了。
“昭昭?”他俯身。
她微蹙眉,将头偏了偏,似乎是头发被压到的不悦。
“还想睡?”
她轻“嗯”了声,再一次将头挪动,终于带着不满的情绪,微张唇,想抗议什么。没力气,强撑着从平躺到面朝沈策,手自然地往他身上走。
沈策在劫后余生的心情里,想笑。还真没法判断,这是过去的她,还是现在的。
她额前的发丝,从他下巴摩擦过,将眼皮撑开,眼前是沈策的衬衫,解开了纽扣,将敞未敞:“你……干什么穿着衣服上床?”
她不喜欢他穿衣服睡觉,所以沈策上她的床历来要脱光。
窗帘虽是拉拢,还是能看出是白天,她困惑着,他怎么还不走。说天亮前走,又在骗人,不过妈妈不在,没人会来找她,天刚亮吧,抱一会儿也好。
沈策手指从她的发里擦过,低头,看她半睁未睁的眼。说不遗憾,也不可能,当昭昭握他的手说山里冷,想回家,像越过他的手,抓住了他的心脏。
昭昭也会记得他,哪怕只有几句话。
他像是往万丈深谷丢下一块石头的人,等了数年,终于有了隐隐的回音……那一晚的震动,足够他回忆到老。
房间静了会儿。
她轻拽他,沈策顺她的意,侧躺过来,搂她到身前。
她半梦半醒,尚未觉出这是陌生的房间。
“吃点东西再睡。” 他搂她的腰,轻拍了拍。
怀里人疑惑着问:“你是……不新鲜了吗?”她纠结他为什么不脱衣服上床,思来想去,不得解,蔓延到了,“对我没兴趣了?”
……
他开始解衬衫,解腰带。
顺便用短信告知助理,让门外的护士和医生不要进来。否则在病床上,女病人刚苏醒,陪床的男人就脱光了陪|睡……哪怕在自己的公寓,也过分了,虽然这个男人并不想做什么,是被迫的。这些医生护士都和他相熟,在熟人面前更要给自己留点颜面。
她见他脱衣服的间歇,还能发短信,抿抿唇,更是猜疑:“有什么人比我还重要吗?”
值得此时发消息?
“就算有,你好歹回避一下再发。明知道我小心眼。”
……
沈策盯着她。
“是女的吗?”她想想,又问,“多大……”
他突然一把拽开她的衣服,翻身压上去,顺手把她背后、枕边的刀放到地板上。
昭昭听到金属碰撞地板的动静,困惑时,她身子一震,被他捂住了嘴,挡住她喉咙口溢出来的低吟。她登时醒了,拽他没脱掉的衬衫,不受控的一声,再次被他手捂住。
男人的手掌盖住了全部的旖旎辗转,从话到音。

☆、第三十二章 一霎慈悲意(2)

她枕他的臂弯,睫毛覆住了一切,沈策一动不动,怕吵醒她。
刚才昭昭辨认出这是病房。他不能说,她的高烧不退是古时瘟疫的症状,她在重新经历上一世。那次兄妹俩在深山里,彼此传染,时好时坏,病了有数月,这三日算不得什么,只是个开端。
他寥寥数语,转达了医生的话,掩饰为病毒感染。
人都会生病,没人会怀疑,昭昭也不例外。
她用鼻尖摩他的下巴,竟没睡着。
他没回应,怕她说的话有关过去,但也盼着再有一两句……一两句之后,就忘了,忘干净,好好过这辈子。人心总是矛盾,就算他再冷静,也会有奢念。
她再无回应,刚吃了点东西,洗过澡,睡得极稳。
沈策拍她的后背,确认她睡熟了,悄然下床。
刀安静躺在地板上,被他用布裹住,免得昭昭再看到。
这几天陪床,沈策静下心思考,借昭昭这一难,想清楚不少事。
前世是这把刀陪他们走完的最后一程,刀上凝聚了多少无法告人、求而不得的遗憾,只有两人知道。他应该算到,让昭昭见到它会有麻烦,这是一个大失误。
不过,万事都有两面,有坏就有好。刀是让她涉险的源头,也是解药。
正如老僧的提醒,解决问题的关键在刀。昭也刀是当年的四大杀器之一,百炼锻造,喂过万人血,弑过真龙,想守住昭昭不难,就像守住幼年的他一样。
但当他长大成人,和昭昭情缘再起,刀就镇不住他的前世记忆了。只因他才是刀真正的主人,没有一把兵器能镇住自己的主人,他执念如此,谁都拦不住。
回到沈家,沈策独自去封存刀。
玻璃展柜下有一个保险柜,里边摆着副木质刀架。他把刀摆进去。
刀身在展柜旁的照明灯里,望着他。他们是千年主仆,曾生死相随,人物的心意早已想通。他知道,刀也有感情,有未尽的遗憾:“找我这么久,很辛苦?”
他的手指从刀背滑到刃,掠到尽头:“可惜,这个时代不需要过去的你我了。”
保险柜上了锁。
***
过继推到了正月十五。
仪式简单,沈策奉茶一杯后,自大伯手中接这一支沈氏的族谱,算过继和传家业一道完成。家族基金分三部分:一部分委托第三方财富机构管理,为家族购置产业,如房产、私人飞机和车船等;另一分部归家族基金会,永久存续做公益;第三部分归沈策掌控,自由度更高,可以根据个人意愿投入公益事业,或战时民族自救。
这一脉沈氏的家主更替,于族谱上落下二字:沈策。
过继礼成,他进电梯,解领带,脱西装,往地下一楼走。
他和拳师有一场新年之约。
拳台上,拳师打着赤膊,等候许久。
“好久不见。”沈策用泰语说,把领带和外套丢在一旁的跑步机上,去更衣室换了打拳的短裤出来。
他手压软绳,翻上拳台。
数年前,两人的比试被昭昭打断,未分胜负。其后沈策消失无踪,拳师回了故土。两个男人都有默契,这场拳赛迟早要了结。
“你需要至少再练一年,”拳师看沈策的周身,评价说,“过于弱。”
他打量沈策手臂的伤口:“还有伤,今日比试对你不公平。”
“就今日,”他将白色的麻绳缠绕到到手背、手腕上,“我不喜欢拖着。”
“拳台上,不让伤兵。”拳师用泰语告诫他。
他笑:“对,拳台无生死。但我念旧情,会给你报销医药费。”
两人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完成了属于人类社会最后一步的文明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