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飞到房间里,不理会沈衍,往楼梯跑。
“昭昭。”身后人叫住她。
沈衍见到那间卧室的装潢后,决定告诉她:“沈策立过一份遗嘱。”
她停在楼梯上,借壁灯看沈衍。
“他成年后,拿到了沈家长房的家产,还有母族的全部家产。全给了你。”
“是你在澳门那几天。”
她搭着深褐色的楼梯扶手,手指在抠划着木头,最后对沈衍点点头,上了楼。走两步,停下来认真说:“今晚我在他房里睡。”
昭昭这回给房间上了锁。
这里被收拾过,之前乱过,这里隔音好,她搬进来时给每间房都做过隔音,所以在楼下的她和梁锦珊不会被惊扰。但摆设都是她布置的,但凡挪动过,不会逃过她的眼睛。
沈策侧躺在被褥间,睡得沉,眼眸闭合着。白色短袖袖管里的手臂搭在棉被外,很瘦,上臂的肌肉全没了。昭昭蹲下身,看他的眉骨,鼻梁,下巴的弧度。
虽然很多人会夸,昭昭从不认为自己多美,她没对谁说过,在花糕店,她曾见过一个少年,那才是姿容惊天。
吃过药的人不会轻易醒。
她把被角给他掖了掖,房间里很热,她是下意识做的,做完,想想又散开,怕热到他。
盯着沈策的脸看了一世纪那么久:“不醒也好,当睡美人好了。”
说完,又是一笑。
她跑去洗手间,拿了一个墨绿色的玻璃瓶,白色乳液倒在指尖,一点点给他抹着鼻梁上的疤。这是她常用的祛疤精华,在祭祖时还问沈策要不要用,被他和一群表哥嘲笑。要是当时他听话用了,不知能淡掉多少。
抹着抹着,她想到他腰下大腿上的疤,掀开被子想给他抹。
摸到被子察觉不对,全心在他身上,没留意被套被撤下来了。洗手间没有,她到处找了一圈,竟全被沈策塞到了衣柜里,连着床罩也在,凡是落了红的都在。她原本没害羞,太快了,像假的。可见到被他藏好的物事,后知后觉立在衣柜前怔忡半晌,周身不自在。
想想,他也傻,沈衍上来时他不正常,人家该看到早看到了。
等他醒过来做这些,沈衍还要佯作不知……
那夜,她抱着他睡的香。
醒是因为怀里的人动了。
昭昭在梦里翻身多次,重获睁眼的气力。他还睡着。
她摸他的脸:“醒了吗?”害怕着试他颈下的脉,还在。
手背被他握住,心也落了回来。
他睫下的眼,终是睁开,和她两两相对着。深眸里,是她。昭昭在他睁眼前猜的是,昨天的事他恐怕忘了。眼下一看,他也是在猜。
做事干脆利索的他,在拳台上一招比一招狠的他,也有优柔寡断的这一面了。她抿嘴笑着,往他怀里钻进去:“别想了,是真的。”
☆、第二十一章 再叩君无恙(3)
仿佛潮气未收,男女间的潮热。
昭昭的眼也带着潮气。让人想到雨落江南,有一美人凭栏倚,全然忘了裙角被风吹落水面。那水,浸透了裙角,还在一点点往上走,欲要在布上走得更远。
而他沈策,是怀抱美人的那个薄情郎。
转脸就忘了昨宵欢愉。
他和昭昭……
“我原本,”他低声说,“想等结婚。”
怀里人似乎笑了。
“笑什么?”
她摇头,忍笑忍得腹到胃上一窝窝地疼。
沈策的手往她腰下走,想一探虚实,她被他碰到,抽了一口气:“哥,等等……”谈不上遍体不适,可那处碰不得。他昨夜失了自控力,用“撕”这个词不过分。
“疼了?”他温柔的问,落在她身上。
“嗯,”她怨怼着,“一点都不好受,我还以为你会擅长。”
他笑。这就像行兵布阵,初上阵都是书本上的话。
除了沈策,她没谈过恋爱,也不晓得相处的技巧,付出的边界,更没亲密的经验。不知旁人是否如此,隔日,会被对方抱在怀里,揉着身体上的一寸寸。起初她以为沈策是早晨起了,还想要,后来发现并不是。
他真像哥哥,在查验她的伤口,只是这伤处难以言说。他不问,她不说。
但他还是个男人。
昨日在浴室的异样再一次涌上前,淹身的潮,把她一点点卷到水里。昭昭的手指从他的锁骨滑下去,失去了胸肌和腹肌的他,少年感反而重了。她的花糕店少年。
沈策压住了她的唇。
“我给你拿药,”她用气音在抗争着,“他们醒了。”她还要给他喂药,让他洗澡。
两人额头抵着对方。
忽闻教堂的钟声。
“你看,从家里能听到钟声。”昭昭将棉被掀开,让凉风进来,降降温。
沈策没强留她。
醒时他已经闻到奇怪的香味,此刻棉被一掀,这味道更浓了。他对香气并不敏感,分辨不出是浴液,还是什么:“这屋里的浴液,是什么花香的?”
昭昭再次忍笑:“薰衣草。”
他狐疑看她。
过去的昭昭,在十六岁离世。
其后,他认识的十八岁的她,如今长大的她都是现在的,新鲜的,比过去更美,也比过去更难对付。沈策直觉不是如此简单,试图找出蛛丝马迹,这香味的来源,毫无头绪。他穿西裤时,总觉腰下那片有疤痕的皮肤格外柔软,像……被人涂过什么东西。
女人的嗅觉灵敏,下楼时,梁锦珊从他身边经过,也被这香吸引了,奇怪地看了一眼沈衍:“你给他抹了什么了?”潜台词是,照顾病人,还顾得上涂润肤露,太有闲心了。
“没啊,”沈衍也凑近闻,咕哝着,“我走时没闻到香呢。”
言罢,在脑海中勾出了一张香艳图,低声问沈策:“昨晚真醒了?”
他瞥了沈衍一眼。
昭昭在一边煎牛排。
在想,昨晚给他抹太多,薰衣草香比一般香气重,在棉被里当然不会散。失策失策……沈策眼看她把牛排煎了一个全熟,还在煎。他差不多心里有了谱。
小夫妻上午带儿子去了魁北克。
沈策和她借书房,要和自己的团队打一通很长的电话。
昭昭的书房在顶楼,采光极好,她把窗装成了竖长型,一条玻璃窗,一条竖长书柜,如此穿插着四组书柜,四组窗,围成了一个圆弧。
褐色的书柜下是墨绿的沙发,沈策等电话时,抽空拆了一盒新手机。在澳门购入,还没机会拆。昭昭把玻璃杯放在木质茶几上:“我还没你的手机号。”
他把手机递给她:“存进去,我不太会用。”
触屏手机过去没有,他还没时间细读说明书。
沈策趁这功夫,用座机连线了团队。
他工作的一面,她从未见过。团队这几年都在他妈妈的掌控下,外公的支持里平稳运行。几天前和沈策有了初次联系后,今日准备了工作报告,在电话里一项项给他汇报着。
辞色间,他还是倦的,是使用镇静药后的宿醉效应。他起先是坐直的,手臂撑在自己的大腿上,身子前倾,面对着座机在听。
后来乏了,挂断休息了片刻,继续连线下个议题。全程六次通话,沈策以了解为主,说的少,听得多。他言辞幽默,拆解问题的角度却刁钻,是个有魅力,但让团队无法轻易敷衍的老板。昭昭设想自己在他的团队,恐怕会二十四小时提着精神做事,唯恐任何差池。
下午,他想要酒喝,强压了没要。
昭昭主动给他拿了。她有常识,戒断任何一样东西都要逐步减量,循序渐进。突然停止,对身体的伤害会更大。
褐色酒液,在酒瓶里晃着,他没倒,想多清醒一会,和她多说几句。
他知道自己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从澳门开始,他就活进了另一段人生里,刀光剑影,浴血杀敌,剑伤毒伤,朝堂上的尔虞我诈,私底下的阴谋算计,一样不少。
漫长残酷的一生度过后,现世对他来说才是幻境。温暖,平静,都让他更戾意难平。
“你退婚,会不会有麻烦?”他和她找话说。
她摇头。
“昭昭,”他低声说,“我要实话。”
“也还好,就是没股权了。”算是放弃了财产。
照她的推测,家里培养自己这么久,下了力气。她读书期间,实习了三年,成绩有目共睹。最后表外公和妈妈都不会放自己出去,为其它企业效力,十有八九,还是会要求她回报家里。当然,股权肯定没了。
她也做好了表外公老了犯糊涂,会生气几年的预估。准备出去做十年,再等着家族召回。不过要看沈策的身体情况,再读三年也可以,顺便照顾他。社会发展这么快,读到学士不太够用,多读书没坏处。
“我倒是担心你家。”她更担心澳门那边。
“也还好,”他故意学她,“最多跪几天。小事情。”
她在他颈窝里笑。
这会子沈策对那瓶酒的渴求更盛了,在她感知得到。
他环抱着她,在努力让自己的清醒时间延长:“那年从台州走得急,要不然,可以陪你去一个地方。”
“哪?”
“千岛湖。”他幼时在那住过半月,想着初夏时细雨绵绵,租船在上千的岛屿间穿行,她该会喜欢。
日光从酒瓶折出来的光,晃着他的眼,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怀里的热没了,抱着的女孩离开书房。她回来时穿好羽绒衣,把他的大衣也拿来:“我们带着酒,我带你去个地方。”
昭昭把他带到车库里,挑了副驾驶座最舒服的一辆车。
将他的衬衫纽扣解开两粒,空调打到最大,开车带他离开皇家山。沈策不喜欢让她看到自己脆弱、软弱,依赖某一种外物的糟糕一面。路上,始终不语,因为药物的宿醉效应,倚在车窗边,睡着了。
昭昭一边开车,一边看他,怕他睡糊涂了,觉得束缚把安全带解开。
路上没几辆车,两旁的山和水被她甩到身后,开出魁省,驶入安省。
车停在一块铁质彩绘的地图旁,她将绑住他的安全带打开,柔声叫:“哥?”
睡美人一时叫不醒,她倒不急,耐心等。
几次叫后,沈策在日落前终于找回了一点意识,渐醒了,睁眼见是她,还在恍惚。
“带你看千岛湖。”
她跨过一个省,开车带他来了这里的千岛湖,只为他一句话。
为怕沈策睡太久后,下车在零下十几度的风里受寒,昭昭仔细把他的大衣扣好,和他一起下了车。还是怕他冷,埋怨着:“都是短大衣,只会耍帅。”
沈策被抱怨得无话可说,被风吹醒,看眼前世界另一端的千岛湖。昭昭挑的是一处人极少会来的水岸,白皑皑的霜雪和冰碴坠满树枝,流动的水面上,全是一个个白色的岛屿。
只要走得够远,就会看到这世上的许多巧合。
就像许多地方都有渔人码头。就像这里的千岛湖,国内的千岛湖,不止名字相同,也都是因为湖内拥有一个连着一个的上千座岛屿而得名。
“就是冬天,没法乘船,”她指一个斜向下的小路,水面在下头,“你去水边,我不去了。”
沈策扣住她的手腕,带她沿小坡往下走。
冬天地滑,昭昭怕他摔下去,无法挣扎,跟着他快跑下小路,走到湖边。
她见水就晕,天生来的,腿开始软。
带他来这个岸边,是因为湖边有能站立的石头。她过去带人来,常见朋友在上边站着,以为他会喜欢。他果然喜欢,但要带她上。
“不去,不去。”昭昭晕的想逃。
“我背你过去。”
“会摔进去。”她后悔自己这个决定了。
“我背你过去。”他重复。
昭昭看水面浮光,还有岸边结的冰下也是变幻水波纹,和恐惧抗争着,一闭眼,伸出双臂。腿被抄起,伏到他背上,她紧搂住沈策:“哥,我不是装的,是真怕……”
“我知道。”他回答。
黑暗里,身子随着他颠簸着,碎冰在他脚下被踩碎,到水边了。昭昭跟他一起往高处,搂得更紧了。这是上石头了,石头下就是水。
“昭昭。”
“嗯……”
“我三天后走。”他说。
她在对水的恐惧中,被这个消息惊到。无法汇聚精神细想,也没力气追问。她手指抓在他的大衣外:“我不要……”
“我要去治疗,系统治疗,”他往前走着,往水深处的一块巨石上走,“你还要读书。”
昭昭咬他的衣领,不解气,咬他脖后的皮肤。
他是故意的,阴险,把自己往水中带,让自己没法和他争论。
“等你毕业,还给你一个健康的沈策,”他不躲不闪,任她咬,“我们定期联系,还有沈衍在,你不会找不到我。”他是阴险,因为怕她拒绝。
走不了,她要守着这样的自己,时时难过。她跟着自己去治疗,就要放下学业,都不是他想的。十六岁的昭昭为他而生,为他而死。现在,她长大了,要好好活。
昭昭舍不得重咬他,早松了口,只是埋在他脖后,用眼泪浸湿他的衣领。
“昭昭,我想像现在这样,你怕的,都有哥哥挡着,”他偏过头,对背上的她说,“我是你哥,像昨天,我自己也不好受。”
“嗯。”她还在掉眼泪。
“治不好,我会回来。”
“嗯,”她闷闷地在他背上擦眼泪,“你就会算计我。”
他笑:“怎么敢,”看水面的碧色波澜,看远处一个个岛上的霜雪,轻声又道,“怎么舍得。”
☆、第二十二章 三叩常相伴(1)
“你去千岛湖,是在普陀的时候?”她猜,应该是在普陀附近住的那阵。
“对。”就是那阵,三岁之灾过去,父亲带他在浙江走了个遍。
“为什么想带我去?”
“那里曾是千山,而非千岛。水下有古镇古城。”
初见她,他不知前世,在脑海中闪过这地方,是幼时住过,想带这个妹妹去赏景。
而如今,更多了一段回忆。
那年,他带昭昭从柴桑去洛迦山。数日行程,为避人耳目,两人未经临海郡,绕了远路,途经千山脚下的叶乡。有官相迎,他带她再次闪避,入住私宅。
有一小院,是生死相随的部下替沈策置下的。沈策自己没来过。
叶乡,自然是姓叶的多,那处挂牌匾却是“深宅”。取的“沈”,又在千山脚下,藏匿得深,用了“深”字。而另一个目的,是不想人来打扰。
盛夏水旁,她怀抱玉枕,看一尾尾金色锦鲤在浅池嬉戏,问说,哥,你雄兵在握,从柴桑去普陀也要隐匿行踪,在躲什么?他知她聪慧过人,已看出他日日如履薄冰,躲的是暗算伏兵。美人醉酒,为他宽衣解带,将他身上一处处的伤细数:“光耀了沈家,守住了江水百姓,可谁会护你。”
他将她的人按在自己胸膛上:“担心哥哥?”
沈策面对夜空,见天上月,昭昭在他胸口静卧,赏水中月:“江水之王,蔑皇亲,傲百族,亦文亦武,可庄可邪,一将守江水,驰声四海慕。敌畏之,百姓仰之,女子心有之。哥你早不枉这一生,我担心什么。”
“还要添一句,”她在他耳边说,“文臣恨,武臣妒,绝非良善。”
他笑。文官笔伐算什么,沈昭昭一句话,这一生便不枉活了。
怀中人将睡未睡,疑窦丛生,对这宅子起了醋意。
“这宅子在千山下,藏得深,是为哪家美人备下的?”醉了也要捻酸,这是他的昭昭。
他不语,待她入了梦,轻声答:“沈家美人。”
这天下,除了你沈家美人,还有谁能入千山深宅,谁能尽褪沈策衣衫?
那是白日望烽火的江水之王,藏身于千山叶乡的一夜。
如今斗转星移,千载如烟,千山已成千岛。古镇葬于水下,早无人能见了。
沈策回头,呼出的淡淡白雾,拢着她:“日光要没了,看一眼。”
她摇头。
“陪哥哥看一眼。”
他知她已动摇。
背后的热度移开,女孩轻缓的气息出现。冬日里的气息有颜色,是白的。她在陪他看。
“你要喜欢看雪,带你进雪山。”她说,这里不缺雪。
“最美的雪,还是在庐山,”他笑,“霜雪压庐山,是天公绝笔。”
见过庐山的雪,会一生难忘。
庐山的山雪是水墨画,山峦起伏尽是白与黑,雪中的塔,雪中的山谷与琼枝玉树,还有白色云海将天的边界都盖住了。
“柴桑的美,无处可及。”他轻声说。
她猜他话里指如今的柴桑,临近庐山的城区。没细想。
他说的是古时的柴桑,依山傍水,庐山是那山,长江便是那水。
***
沈策提到的千岛湖因水下古城而迷人。有故事。
此处千岛湖,最值得一看的是岛上时不时出现的房屋和欧式城堡。也因为有故事。
昭昭给他讲每个远游客人来此,都要听一遍的爱情,百年前的爱情,一个男人买下这里一个小岛,建古堡想送妻子,未完工,妻子就去世了,岛的主人伤心至极,将那座未完成的城堡和岛捐给了国家,从此未踏上岛半步。
这个故事太久远,被不停重复,可大家都乐于听,也乐于口口相传。
人心总是趋善,趋暖。
“以后我也要给你盖个——”她想想,“宅院。”中国人,还是住宅院的好。
背着她的男人静了半晌:“好,我等着。”
来时,她着急想赶天黑前到,没休息过。
回去要开夜路,不会那么快,路程要好久,她想先找个休息区。
沈策此时吹了冷风,清醒不少,心疼她开如此久的车,想替她开一会。“我来吧,回去好多路牌都只有法语,你看不懂。”昭昭坚持自己开。
她找到最近的休息区,在洗手间洗了脸,出来见沈策在和一个陌生男人闲聊。两人一人一杯热巧克力,玻璃旁的一排空座椅前休息。沈策手边还有一杯,给她的。
昭昭刚出洗手间不觉什么,近了,诧异看他。他在说法语,和那个男人聊着蒙特利尔办过的那场奥运会,还有由此增长的烟草税。
她在陌生男人离开后,坐到他对面,用中文问:“聊什么呢。”
“聊税,”他说,“税是个极有趣的话题,能了解这个国家的主征税群体,看出经济发展的程度,也最能摸清普通人的真实生活。”
他把热可可推给她,旁边Tim Hortons买的。
她轻声,用法语问:“还在装?装不会法语?”
沈策表示无辜:“这是你冤枉我,我可没说过。”
狡辩。昭昭一想到自己几次三番,照顾他这个“不会法语”的人,就不想理他。
沈策把手机从大衣内掏出来,在研究这个手机。
“沈衍给我买的,”他见她盯着自己,解释说,“三年多前用的那个,竟然开不了机,好多朋友都失联了。”他一清醒,着急找她,没顾得上旁人。
手机里仅有她一人。
“可惜了,”她喝着热可可,“万一有红颜知己,你人间蒸发这么久,人家也不理你了。”
他把手机重新收好:“也难说,总会有长情的。”
昭昭被堵回来,不好呛声,是自己先往红颜知己上说的。
两人回到车上,昭昭想提醒他吃药,睡一觉,不然上了路怕顾不及他。
不过两人刚你来我往斗嘴后,还没谁先开口。她理了理自己的安全带,想认输,身边男人先出声:“我有个妹妹,读法语是为她。”
又是妹妹,她想到那个沈策为她改了表字的表妹……
“过去和她不熟,知道她在蒙特利尔读书,”他找水,吃了药,“想着学会了,以后有话聊。”
昭昭不吱声,把他手里的矿泉水瓶拿走,塞给他保温杯。
她启动汽车,让空调暖车,丝丝热风从几排小格子吹出来的。吹向他,吹着自己。
“可那个妹妹,那年才十三岁,”她轻声拆穿,“你说喜欢她,我都不信。”
“是,太小了,”他承认,“但她太漂亮,谁见都会喜欢。我也是个俗人。”
她笑意浮上面孔,沈策望在眼中。
“带你去个地方。”她高兴着说。
沈策身体这状况,也至多到千岛湖这里,再远怕他吃不消。昭昭载着他去了临近的一个休息区。不许他先下车,到后备箱翻出自己的滑雪服,强行给他穿上。他穿她的衣服拘束,小,但胜在暖和。她耳语:“乖乖穿着,我不嫌弃。”
她拉他的手,到木栅栏旁,找寻养在这里的小动物。
天黑后它们怕冷,不愿露头。昭昭在售卖机买了一把喂动物的杂谷,失望不已。
转身要走前,一头鹿冒出来,哒哒哒地小跑到昭昭跟前。昭昭抓沈策的手,把谷粒全倒在他掌心,牵引他喂鹿。
沈策有几许无奈,两个成年人开车到一个休息区,专门来喂鹿。
“我再给你买。”她以为他喂得高兴。
投币,买,投币,买,重复数次。
沈策手心被鹿舔了个湿透,又想,莫非上一世去南疆狩猎时射鹿太多,这一世要还?不过看昭昭玩的如此投入,倒也乐得配合。
昭昭夜路开的小心,到蒙特利尔已是半夜。
她把沈策叫醒时,不是在家楼下,而是在沈策第一夜住的酒店门外。
“我给沈衍打过电话,”她说,“说今天赶不回去。”
还让阿姨和沈衍收拾了干净衣物,提前送了过来。难得几日相处,不想有旁人打扰,自己家留给小夫妻和孩子。
车交给酒店经理,两人进房间后,沈策先睡了。
昭昭用热水泡了毛巾,给他擦手和脸,把他剥干净,留条内裤在身上,给他擦擦这里,抹抹那里,再用棉被包裹住他。夜深人静,只管怔怔伏在他身旁的棉被上,盯着他看。
看看他的手,指甲略长出来了,她翻找自己的包。家里的老阿姨是个生活细节派,保管是有的,果然被她寻到指甲刀。她盘膝于灯下,将他的指甲一个个修剪。
如同昨夜,抱着他睡得香甜。
隔日,她硬要去两人初重逢,去的那家日式烧烤店。
巧得是,几个厨师里,仍是当夜那个男人来为他们服务。昭昭靠在沈策身上,和他一起点了单后。那人忽而一笑,意外用中文说:“今天要笑哦。”
“你竟然说中文。”昭昭惊讶笑了。
“是啊。那天你们一个字没说,他点单也是英文,我还在猜你们的国籍。”厨师笑,突然泼出油,怦地蹿起一丛火。昭昭惊呼,明白自己被厨师摆了一道,人家是故意引开注意力,要给意外惊喜。那厨师叫来一个穿和服的女孩子,是那晚连连劝说沈策不要多点单的人。
沈策在那夜给人的印象本就是“面临被抛弃”的可怜男人,今日是“劫后余生,追回所爱”。昭昭则是那个“负心女”……于是,厨师和女孩子对沈策爱护有加,临走,送至门口,特地给了下次优惠的彩券。
“以后都不敢来了,”昭昭回头看暗红的店招牌,对他耳语,“要是和男同学来,怕被人误会始乱终弃。”说不定女同学也是。
回酒店,阿姨来帮她消毒过浴室和浴缸。
昭昭给他放热水,酒店空调大,她穿着软质的短袖和运动裤,光着脚在浴缸边,摆弄通电的小薰香炉。住酒店房间要守人家规矩,明火要不得,通电便当。
香灰阿姨帮着铺好了,她将香木碎料放一些,加温。熟悉的香气,登流眉沉香。
帘子拢上,将午后的光挡在外。
她掉头,见沈策已经脱得差不多。他睡着后,她将他脱光不止一两次,为抹药,为擦身,不觉什么。此刻是朗朗晴空,正当午后,偏一眼对视,她深觉不妥。甚为不妥。
“你披个浴袍,也不怕冷,”她不知何时到了沈策怀里,被美色迷了眼,“我说过你……”用什么词好,好看?美?姿容过人?“长得挺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