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年少爱情里的人,都以为互相称呼老公老婆,我给你做次饭,你带我洗次衣服,就已经是老夫老妻患难与共了。等风雨来袭,再去看,大多是一场又一场自我陶醉的“过家家”。
“姐姐,我想买张碟送男朋友,”忽然有个穿着附中初中部的校服的女孩子,有些怯怯地看着纪忆,小声问了句,“我不太懂,你能帮我讲讲吗?”
这小女孩来了很久,也在店里转悠了很久,硬是没敢主动和老板及“老板娘”说话,反倒是看见了坐在收银柜台后看书的纪忆。主要因为纪忆身上穿着的就是高中部的校服,胸口还戴着学校徽章,一看就是非常好的学姐。
“啊…其实…”纪忆想说自己也不太懂如何推荐。
话没出口,身边已经有人接了口:“我给你挑一张。”
付小宁走过来,随手从半面墙的CD架上抽了几张:“这些都是打口碟,直接从国外拿来的原装,国内都没有。大哥哥帮你挑几张,保证你男朋友喜欢。”
付小宁特有温柔的声音,让小姑娘立刻消除了距离感。
两个人一个讲,一个很认真听着,还偶尔闲聊两句。纪忆在一旁旁观,发觉付小宁完全不像刚开店时那么两眼一摸黑,竟在短短半个月内就像换了个人,介绍这些乐队和CD,完全就像是一个资深行家。
他应该下了一番苦工吧?
纪忆对他忽然有了些改观,起码排斥感少了一些。
付小宁和小女孩有说有笑地,给她挑了几张物有所值的好货。他从小女孩子手里接过五十块钱钱,递给纪忆:“找2块给我。”
纪忆把50扔到抽屉里,拿出2块钱递给他。
付小宁发现纪忆嘴角带着笑,忽然就愣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纪忆对自己有这么友善的笑容。
纪忆对他点点头,收好书,对暖暖的背影说:“去吃饭吧,我吃完还要回去晚自习。”
暖暖不太舍得离开,可还是在肖俊胸口蹭了蹭:“我走了啊,吃完我就回家了。”
“走吧。”肖俊曲指,弹了弹她的脑门,“好好复习。”
暖暖就像个小媳妇似的嗯了声,挽着纪忆的胳膊走了。
两个人吃过晚饭,纪忆独自回学校。
经过排练厅时,她看到有低年级的乐团学生在里边弹琴,辅导的正好是她乐团的老搭档。不知怎么地,她听了会儿,就莫名想起那天凌晨,在季成阳车里听到的歌曲。
她走进排练厅,趁着低年级人都休息的空档,问自己的老搭档:“我那天听了一首歌,你帮我想想,叫什么?”
老搭档立刻笑了:“我可不一定知道啊。”
纪忆边回忆,边给她哼出了大概旋律,过了这么久,她竟还记得清楚。
“啊,这个啊…天使之城的主题曲Angel,” 老搭档边给纪忆在手掌心写出这首歌的名字,“这电影的原声碟挺好听的,比电影出彩。电影是个悲剧。”
又是悲剧…
难道他喜欢的都是悲剧?
从这个杀手不太冷到那天看得天鹅湖,还有这部电影,无一例外全是悲剧。
“你没看过可以看看,”老搭档似乎也非常推崇这电影,绘声绘色地学着台词,“尼古拉斯凯奇太帅了,尤其是特悲伤说那句话的时候…I would rather have had one breath of her hair, one kiss of her mouth, and one touch of her hands than an eternity without it.你听得懂吧?小纪忆?”
她听懂了这句话,并没有那么难理解。
“很多种译法,我最喜欢这句,改动有些大,但是感情特别到位,”面前的旧日搭档继续说着,“我愿用永生去交换,闻一闻她的秀发,吻上她的嘴唇,触摸到她的双手,哪怕只感受这么一次。”
“是挺悲情的,”纪忆听着这句译文,忽觉难过,“真的是悲剧吗?”
老搭档乐了:“我骗你干嘛,反正挺措手不及的一个悲剧,就是男的放弃了永恒生命,终于坠入凡间想要做一个普通人,那时候女主角忽然出车祸死了。天灾人祸,反正挺让人说不出的结尾,就这么结束了。”
她记住了这个名字。
却很怕看到这个电影,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喜欢悲剧,总觉得不吉利。
从那日大雪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季成阳一直没再联系她。
她曾几次想问暖暖他最近在干什么,可是心里装着那层感觉,就不好意思直接问。只是间接去问几句,暖暖都很平常地回答她:“我小叔啊,几个星期没回来了,估计又出国了吧?他本来就不经常回院儿里的。”
纪忆想找他,都不知道用什么借口,只有在期末考试之前的晚上,给他发了个短信:我明天要期末考试了,高三最后一个期末考试,忽然有点舍不得高中生活。
短信发的时候,她忐忑不已,可发出去过后,却石沉大海。
季成阳没有任何回复。
也就是从那个短信开始,纪忆不敢再贸然做什么,就如此断了联系。
就这样一直到期末考试完,进入了高中最后一个寒假。
1月20日,她终于年满十六岁。这天下午,家里照例没有人。
纪忆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大的借口,她满十六岁了,如果这时候给他打电话,他应该不会不接吧?她坐在书桌前犹豫徘徊了很久,终于找出他的电话号码,按下拨通。
没有关机,只有不断的等待音。
她紧张地等着,等着,忽然电话就被接通了:“西西啊?”
是王浩然的声音?
纪忆愣了:“啊,是我,我找季成阳。”
“他去洗手间,”王浩然说,“放寒假了?要来医院看他吗?”
医院?纪忆完全不在状态,就是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很快追问:“他在医院吗?哪家医院?”“301,”王浩然的声音告诉她,“我问过他,他说你们院儿里是有班车到这里的——”王浩然完全一副她本该知道情况的语气。
纪忆没等他说完,就追问出了病区和病房位置。
他住院了吗?
完全没打算告诉自己吗?
她根本等不及定点的班车,直接跑出去拦了的士,就去了301。
她很少来这家医院,应该说自从她小时候在中日友好住院过后,她就很排斥医院。
岂料,越怕越容易出差错。纪忆下了出租车,走进301后,竟就在心乱如麻的状态下,茫茫然跟着一堆医生病人走进一部电梯。
电梯一层层停下,人越来越少,等到最底一层时,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门悄无声息打开,静悄悄,阴森森的。
纪忆这才发现自己坐错了楼层,本该上楼,却跑到了地下。她瞬间愣住,对医院的恐惧忽然就蔓延开,一边骂自己糊里糊涂,一边推开楼梯间的门,一层层拼命跑上去。
唯独最怕医院,还偏偏在医院迷了路。最后跑到一层,猛地推开木门,看到满是人的空间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结果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她心更乱了,也更怕了。
不止怕医院,还怕季成阳真有什么事。
她这次不敢再分神,到了季成阳住得这一层。这里本就没几间病房,又都关着门,静悄悄的。幸好有充足的阳光从窗户投进来,洒满了整个走廊。
她慢慢走到季成阳的病房门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就顺手推开了。
房间里没有王浩然。
只有坐在沙发上的他,被两个护士挡住大部分身体。
她走进去的时候,其中一个白衣护士正在低声和他说话,劝着什么:“季先生你可不能再抽烟了啊,我们都被医生骂了。还有啊,不能再生气了,你这病最忌动怒。”另一个护士也小心翼翼玩笑着,说:“是啊,刚才听到您发火,我们都吓死了。”
她脑子里嗡嗡的,刚才误闯医院底层的恐惧,混杂着对他的担心,让她有些思考缓慢。她甚至忘了去叫他,直到护士忽然发现她:“小姑娘你是来探病的吗?
“嗯…是,我是来看他的。”
护士笑笑,开始收东西。
“西西。”他叫她的名字。
护士让开身的一瞬,纪忆终于看到了季成阳的上半身。有阳光穿透玻璃落在房间里,落在沙发上,也落在他身上,而他就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坐在沙发上,双眼蒙着白色的纱布。
就这么一眼,她就像被人用铁锤狠狠砸中了胸口,疼得气都不敢喘。
眼泪刷就流了下来。
“你怎么了…”
“过来,来我这里。”季成阳声音很平稳,对她的方向,伸出手。
纪忆走到他身边,看到他抬高手,似乎想摸索到自己的手,马上就把手主动递给他。季成阳紧紧攥住,把她拉到自己身前站着。
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她眼泪完全止不住。
一滴一滴,全都落在了两个人的手背上。
然后就恍惚着,听到季成阳说:“不许哭了,眼睛没什么事,只是暂时失明。”

第二十二章 生命的暗涌

眼泪止不住,怎么可能因为他一句话就停住。
每个人都有过几次那种哭法,就是一哭就收不住,到最后几乎能被自己眼泪呛到,止不住,不停抽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管谁劝都不管用。
纪忆年幼时,曾有过那么一次。
这是第二次。
季成阳劝了两句,听到她一直抽泣着,莫名就有些急躁,可还是压抑着:“乖,不哭了,做完手术就会好。”
“百,百分百,会好吗?”她抽泣,说话就断断续续地。
想要控制自己情绪,完全没可能。
季成阳不是个习惯说谎的人,确切说他有一定的道德洁癖,从不说谎。他沉默着,忽然就不说话了。纪忆看着他白纱布以下的半张脸,更慌了:“告诉我实话,好吗…”
“是脑肿瘤压迫了视神经,暂时失明,”所以要尽快安排手术,”季成阳还是决定说实话,“手术完应该会好。”
她完全没想到,会有更可怕的词出现。
一室阳光,融不去周身的冷。
还会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脑肿瘤,光是这三个字出现在他身上就觉得很残忍。怎么可能是肿瘤,怎么可能:“是…癌症吗?”
“是不是恶性肿瘤,要手术后才能确认。”
季成阳很快叫来护士,让人给她叫一辆出租车,开到楼下送她回去。纪忆来时花了半个多小时,在这个房间没到十分钟就要被送走,她不愿意离开,可没有借口,尤其在季成阳还这么坚持的情况下。
她不是他的家人,找不到借口陪伴。
“我明天能再来看你吗?”纪忆紧紧盯着他。
这一秒,她站在他面前,唯恐他摇头,或者说个“不”字。
幸好,季成阳最后点了头。
纪忆跟着护士走出门,看到季成阳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却没有按照往常惯例去找打火机,就是用一只手把玩着。白色的香烟,在他手指间转来转去,他的半张脸都在白纱布遮盖下,看不清面容,更看不清情绪。
走到外边,纪忆忽然拉住护士的袖子:“他真不是恶性肿瘤吗?”
护士表情挺严肃的:“术后才能最后确认。”
话音里,似乎不太乐观的感觉。
纪忆心又沉下来,已经哭肿的眼睛,很快又红了。
不过这次她没哭,她很少很少在外人面前哭,这么红着眼睛下楼,竟然碰到了院儿里的一位阿姨,也是家里人生病住院,并不是和季成阳住一层楼。阿姨看到纪忆,很奇怪问了句她怎么忽然来301了?第一反应是纪忆的家里人病了。
纪忆忽然想到二婶曾经说的,就没交待实话,只说自己一个同学病了,来看看。
倒是阿姨和她闲话时,主动说起了住在她楼上的季家小儿子:“多可惜一孩子啊,才那么大就脑肿瘤了,说很可能是恶性呢。这马上就过年了,还要在医院住,哎。”
马上就要过年了。
纪忆恍惚想起,好像就是在24号?没几年就新年了。
回去的路上,她从出租车窗看外边,看到有个妈妈骑车带着自己的女儿。由于风太大,最后只得跳下车,推车。纪忆想要收回视线时,一阵大风刚好把小女孩的围巾吹散了,小女孩大喊大叫,妈妈忙停下,把围巾在女孩脖子上绕好。
车开过这对母女身边。
纪忆扭过头,看着路灯下,那个妈妈继续推着自行车顶风前行。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就觉得想看,特别想看这种让人觉得幸福的画面。
“小姑娘你怕不怕冷?”司机在身边说,“我能开窗抽根烟吗?”
她摇头:“您抽吧,我没事儿。”
司机打开车窗的一瞬,有股寒气钻进车里。她有些冷,想起很多年前在亚丁风景区,他在篝火前,脸映着火光,祝自己生日快乐的笑容。还有那双眼睛,那双比雪山夜空的星星还要漂亮的眼睛,那时候映着篝火,也映着自己…
第二天,她试着打电话探了探口风,觉得暖暖是真不知道这件事。
但季成阳住在301,本就是军人和家属习惯去的医院,不可能季家的人不知道…应该是故意瞒着暖暖吧?想等手术后,确认了病情再告诉她?
如果是恶性肿瘤…
纪忆不愿意再深想,她收拾自己的书包。她要去陪着他。
等在门口换了鞋,她却记起今天爸妈会回来,据说是过年没时间了,就赶在过年前回来看看。她放下书包,竟然头一次心神不宁地忘掉了期盼,坐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时钟。不出所料,爸妈比原定说好的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才先后到这里。
仍旧是给她买的零食,还有两件新年衣服。
“怎么不去试试啊?”同样也刚到的二婶,还不忘笑呵呵地催促,“多好看的衣服。”
纪忆很快回去换出来,让大家看了一圈,然后听着他们各自疏远寒暄了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从上午直到中午…她握着遥控器,不断换台,几乎没有停顿地把台拨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听到妈妈说:“差不多要走了。”妈妈站起身的同时,她也猛地站起来。
众人都有些错愕。
爸妈很快笑着说,下次再来看你,外边风大冷,就不用送了。
纪忆很快说,自己要去同学家问几道题,很快就去拿书包,先跑了。如此火急火燎坐上车,司机很快从后视镜看她:“小姑娘去哪儿啊?”
“301医院。”纪忆内疚地看小门。
爸爸的车正好从小门开出来,没有任何停顿,开走了。
“这大过年的,有家里人住院啊?”司机说着,点火开车,“怎么就你一个人去看呢?”
“家里人先过去了。”纪忆含糊应付了两句。
车到医院时,迎面有军牌车开出来,纪忆忽然心颤了下,扫了眼,幸好不是认识的车牌。
因为暖暖的不知情,让她也觉得自己理应是不知道的。既不是他家人,又不算同龄的朋友,她总觉得自己来探病,名不正言不顺。
可千躲万躲,还是没躲开来看他的人。
那几个都是季爷爷的老部下,自然也认得从小穿走于季家的纪忆。她推开门的时候,那些人正好从沙发上坐起身,准备走的样子,就这么几个中年男人看着纪忆一个小姑娘,而她也愣愣地回视。
“这不是纪老的孙女吗?”其中一个对她最为熟悉,“叫…西西,是吗?”
纪忆嗯了声,有些无措地点头。
她生怕他们问什么。
但是他们什么都没问,想来也觉得两家关系如此好,探病什么很正常。
等到人离开,房间里没有人了,纪忆才慢慢走过去,走到床边。季成阳听见她的脚步声,开口说:“西西,我有点儿口渴,帮我倒杯水。”
纪忆下意识点头,忽然反应他看不到,就补了一声“好”。她很快把书包放到沙发上,拿玻璃杯去饮水机那里倒了半杯热水,又加了些冷水。
她到床边,把玻璃杯放到他手里。
季成阳喝了两口。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些人来,他竟然没有喝水的要求。等到纪忆来了,他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真的渴了。
自尊作祟吗?不愿让外人帮自己倒水?
他忍不住嘲笑自己。
纪忆看着他喝够了水,把杯子接过来:“你一直坐在这里,会不会很想抽烟?”
季成阳笑了,没回答。
她放了杯子,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大包水果奶糖,方形的,她的最爱。这种水果奶糖,绿色的是苹果味的,黄色是橘子味,她下意识挑了绿色的糖,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我给你带了糖,我听我家里人聊天时说过,三叔戒烟就是吃糖,想抽烟就吃一颗…”
她怕他吃不到,或是咬不准。
手指就这么贴上了他的嘴唇,他刚才喝过温水,嘴唇非常柔软。
她看着他眼前的白纱布。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会生病呢?
他呼出的温热,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悸。
心钝钝的疼着,手指都有些抖。
季成阳反应明显慢了半拍,等感觉她手指开始发抖,才张开嘴,用牙齿咬住糖:“快过年了,不要到处乱跑,一会儿就回家去。”
她想再多呆会儿,怕他生气。
护士强调过他一定不能生气…
“嗯,我吃完一颗糖就走,”纪忆答应了他,坐在床边沿,也剥了一颗相同味道的,吃到嘴巴里,“说话算数。”
晶莹剔透的水果奶糖,味道非常单一,什么颜色就是什么味道。
纪忆看着窗外积雪的树枝,不敢多看他,不知道怎么了,看到他就会鼻酸,想哭。在病人面前多哭不好,她如此告诫自己。
吃到最后太甜了,她悄悄拿起他用过的玻璃杯,喝了口水,想了想,又递给他:“糖好像太甜了,喝水吗?”
他忽然摊开手心。
一个小如纽扣的纸衬衣躺在他的掌心,是用糖纸叠的。
怎么可能?他看不见,怎么还能叠出这么小的糖纸…
“我六七岁的时候,练琴间隙觉得无聊,就经常叠这种东西打发时间,”季成阳不用看到她的表情,就能猜到她是什么想法,“不用看,也能叠出来。”
能熟练到这种程度…他是有多无聊…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
小时候的那些多才多艺,并不能带来多大的虚荣感。她是因为太孤独,为了打发时间,才一样样学下来。他呢?
他把那个纸衬衣放到手边的桌子上:“新年快乐。”
季成阳这是在催她走。
纪忆悄悄把那个可爱的小东西拿起来:“新年快乐。”


第二十三章 生命的暗涌

过年前,附中高三所有学生返校,参加高考模拟考试。
年级组长之把考试安排在这两天,就是为了让高三学生随时绷紧神经,过年也要在考试卷子里过,一刻不能松懈。这一次模拟考试,她完全完全不在状态,连英语听力都频频走神,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天上午,卷子交上去后,她轻呼出一口气,对坐在斜后方的赵小颖说:“我请你去吃饭吧?”
赵小颖因为考的不好,心情不好,她是因为心情不好,考得不好,凑在一起也没话说。纪忆和她并肩走出学校大门,打量马路两侧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大年三十的中午,店家早早关门过年,也只能去吃快餐店了。
她有点儿恍惚,接下来的一秒,迎面就泼来一大盆冰水,带着大块的冰,砸在她脸上。水连着冰块,将她上半身淋了湿透。
从天而降的冰水,不止泼得是她,还有身边的赵小颖。
她还没找回自己的意识,就被人猛推开,撞到身后推着自行车的学生,手腕被车前闸划开,血马上就流了出来。这里因为她,乱作一团,而赵小颖已经同时被人一脚踹到地上:“赵小颖我操你大爷,你妈和你就是一对贱货!”
她那个飞扬跋扈的弟弟王行宇,就这么在她身上啐了一口:“你个贱货,撺掇你妈去找我爸,想复婚怎么着?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女孩,你以为我爸会要你?会要你妈?别他妈做梦了!”
王行宇说着,拳头就要挥上去。
纪忆顾不上什么,冲上去,狠狠推开他。
连着手腕上的血,在他身上落了一个鲜红的手印:“王行宇,”纪忆退后一步,挡在赵小颖面前,“你敢打人,我就报警了。”
“报警?”王行宇倒是乐了,“我抽我自己家里人,警察也不管啊?真不好意思啊,连你也被泼水了,谁让你从小就爱护着她呢?同甘共苦呗——”
他前行一步。
纪忆没退,手腕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身后是一群群走出来的高三学生,前面的人已经停步,可是后边的人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旧往前挤着…她想求助,可身后的人都一脸躲避,都不敢有人好心上前去扶赵小颖,更别提有人来管她了。
“怎么着?还想替她挨打啊?你以为是小时候让你跳个沙坑就可以了?”王行宇笑起来,“我是真不想抽你,何必呢?”王行宇似乎特享受这种俯视感,伸手去扯纪忆的手臂,没想到就握住了她受伤的手腕。
温热黏腻的血沾了他一手:“这怎么一手血啊——”
他猛甩开纪忆。
身后的学生,都往后退着。
纪忆走投无路,绝望极了。
没想到王行宇还没威风完,就被身后冲上来的人踹倒,摔在了地上。这一脚踹的凶狠,让他整个人都佝偻起来。付小宁不知得了谁的信儿,就一声不吭跑来,他下手完全不像之前王行宇欺负她们的嘴脸,真是生生往死里打,黑色的军靴只往他脑袋狠狠踹。
随后而来的十几个人,也不问缘由,混入群殴。地面上本来有纪忆的血,最后王行宇也被打得鼻子出血,混在一起,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红。
尖叫,恐慌,所有声音混杂着,身后的学生都不再看热闹,潮水似地往后躲。
最后很多高三老师都冲下来,可这种场面,连老师都不敢上去拦着。
纪忆怕极了,几次想拉开付小宁,完全难以接近暴力的中心。
“西西,西西,”暖暖拼命推开身前的同学,从身后猛抱住纪忆的腰,把她往后拉,脱离那个暴力的圈子,“你千万别上去拦,他们好多不认识你,会连你一起打啊,千万别上去,”暖暖吓得脸都白了,“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啊。”
她语无伦次说着,死命拖着纪忆往后躲。同一时间,实验班班长也拨开一层层学生,跑上去,脸色煞白着把赵小颖拖离那个地方。
随后而来的肖俊看着场面,也觉事要闹大,顾不上是不是自己人,从外到里都给了一拳,直到把人都打开,才终于揪出了付小宁:“你他妈疯了?想出人命吗?!”
不知是谁报了警。
警车一路来过来,吸引了全部往家赶的路人,最后停在附中门口,下来了三四个警察。暖暖吓得脸都白了,拉着纪忆就往学校里跑,到教学楼拐角停下来,这才转过身抱住她:“没事没事,这是怎么了?忽然就打起来了?付小宁都一辈子没打过架了…”
纪忆是真被吓坏了,眼前都是血。
暖暖自说自话,打电话拜托班长买来酒精和白纱布,给她处理着手腕上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疤,在透明的液体冲刷下,暗红一点点被洗去。暖暖不敢硬揭血块,觉得消毒了,用白纱布绕了几圈,打结:“下午被考试了,我们回家吧?”
纪忆茫然看她,她直觉,这次真要出事。
果然,她想回教室请假的时候,原来实验班的班主任就急匆匆走来,神色复杂地看她:“纪忆,来,跟我来办公室。”
纪忆心一沉,跟着原班主任走过去,就听着老师在身边叹气:“你们班主任今天请假,找不到人,等过年回来真要被吓死了。你说你,要不然不出事,怎么一出就是大事。你可把我们吓死了,这还是附中第一次出这么大的事儿啊。”
班主任推开办公室的门。
里边只有两个老师在,都是原来在实验班教过她的老师,房间里坐着的还有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那两个老师看到她进来,都多看了她两眼,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