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袖垂首说:“对不起世子爷,可能要扶下云袖,腿太疼。”
沈风栖一听,背脊顿时挺的笔直,被那句话激的满心翻腾,自早晨之后他便开始悟了个千古不变的道理,何为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便是栽在了自己的满心算计上,终究是…终究是…将她从自己的身边生生推离。
陆云袖一直在咬牙坚持,实则**已然抖抖索索,那郑伯下的药显然分量极重,否则她哪里会被折腾到如今这般模样。
沈风栖忽然背转过来,跪下,“到我背上,我背你回去。”
陆云袖双眸之中忽然又涌上了泪水,遑论她如今被打磨的多坚强,面对沈风栖的时候,却无论有多少责骂,却一句说不出口,她多么的想痛骂他一顿,为何要算计自己,为何不与她说明,为何随意说爱,为何要肆意温柔,为何、为何将她放在笼中,就等着一头野狼扑入。
可是当沈风栖跪下之时,她偏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双唇微微颤抖,不自觉的便泪如雨下,心碎不过如此,痛不欲生。
第2卷 春草长,烟雨之路塞鸿飞 093 绝情
她攀上沈风栖的肩头,而他朝上微微一托,朝着林碧园走去。此时的莺飞草长,山头烟合,一望迷茫。不过就是昨日,她抱着来此散心的快乐心情,哪处看了不是一片美意,没由来的甜意时时充斥心怀。
变幻无常,阴晴难料,世态春雨,翻覆弄人啊…
沈风栖终还是忍不住轻声问:“他呢。”
陆云袖微微一愣,唇角含出一丝凉意,“我替他吸去毒血,然后让他赶紧离开。”
沈风栖骤然停住,却终究是吐出一声叹息,带着无数愁情,“是么。”
陆云袖的手紧紧抓着沈风栖的肩头,似是用足了劲般,咬唇隐恨的说道:“世子爷所说,他或许是你的三弟,哪怕是万分取一的可能,我便是不敢让他死在眼前。”
泪水却在这时,一滴滴的洒落在沈风栖的肩头。她为何到这时候,还对沈风栖心存侥幸。
沈风栖终究还是轻声说了句:“抱歉。”
陆云袖憋了许久,将怀中的帕子挣扎着取出,松开之后它随风而去,带着她全部的幻想以及可笑的爱慕,“断了便是断了,何必说抱歉。”
沈风栖明白自己已经彻彻底底的伤了背上女子的心,但他依旧不改温柔本色的说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不要哭了,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陆云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说一些剐心的话去回敬沈风栖,但她到底是个性情柔和的女子,他若是一直冷淡下去,倒也遂了她的愿,可偏偏那话锋一转,又自温柔了回去,只好拼命擦去面上的泪,再不吭气。
二人一路沉默的回了林碧园,小碧一见陆云袖被沈风栖背了回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上前去扶陆云袖,“夫人,夫人,都是小碧的错,小碧应该好好看好你的。”
陆云袖下了地,也不去看沈风栖,转头擦去小碧眼睛上的泪,这丫头已经哭的比她还要没了人形,一双眼睛当真是又红又肿,“快扶我回去,小碧别哭,这里可没上官先生能给你治眼睛,哭的太难看了。”
小碧怎么能不难受,本来少夫人已快得到幸福,却在自己的疏忽下毁于一旦。昨夜,昨夜的少夫人一定生不如死,她一想到这里,就自责的想要撞死在这柱子上。
陆云袖想去怀里取帕子,却想起方才被自己给扔了,这时候沈风栖默默的递了过来一块过来,却是自己原来从她这里取走的那块,顿时身子微微一晃,险些晕厥过去,幸而陆云袖也早已被练就了坚强的性子,生生稳住后,说了句:“谢谢世子。”
她去替小碧擦眼泪,柔声说:“小碧我们回房。”
墨璋和郑伯还站在沈风栖身边,待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中堂后,沈风栖颓然坐下,没由来的分外惆怅。
反倒是郑伯躬身走到他身边,“世子,昨日试出那人的武功路数了。”
沈风栖将神思收回,强自冷静下来,“封尘若是他的化名,睿王府始终在他的监视之下自是麻烦众多,本想借这个机会除掉他,也和我们这些外出游玩的人毫无瓜葛,哪里晓得还是功亏一篑…”
是啊,功亏一篑,被封尘将计就计,居然在陆云袖这个女子身上再度翻盘。谁能晓得这其中,二人博弈的又何止是心机,更有情感。
自打一开始,沈风栖就败给了封尘。最不可思议的是,沈风栖居然至今还不知道封尘的真实身份,这个隐秘的藏在王府四周的夜枭,当真如鬼魅般可怕。如今不安的还有这封尘显然知道睿王府暗藏的动机,幸而未被他拿去证据,只是自己设出的陷阱,才逃过一劫。
他却是不晓得,陆云袖也拿了自己的情感做赌,换来了王府的相对安全。他却是不知,陆云袖在昨夜,是拼了命的想要拦住封尘。
若他知道,怕会更加后悔,当初选择把陆云袖置于险境的决定。
郑伯回答:“是。幸而那日老朽从后方攻击,探了些许武功路数,颇觉此人有些战场行武出来的感觉,哪怕是在江湖之中,亦是亡命之徒的做法,方能从地道中闯出一片生机。”
墨璋跟着应和了声,“而且好聪明。”
沈风栖拍了拍桌子,缓缓起身,“是啊。若非如此,怎么能生生的让他逃出了这里。郑伯,我许你离开这林碧园,就从这文武百官之中,试试谁有这等手段和武艺。另外,他受了毒伤,恐怕近日内最是容易试出来。”
沈风栖呢喃了句:“这文武百官啊…哪一个在替皇帝办此事,若是不尽早揪出来,的确麻烦的很。”
郑伯恭谨的问了句:“好。那老朽近日便出发。”
“哦不。”沈风栖忽然转身,“安排所有其他随行的人全部都留在林碧园,一个都不许将昨日的事情说出去,否则的话,杀无赦。”
墨璋在后头蹙紧眉头,她也明白这是为了陆云袖的清白着想,一旦传出去,恐怕她在王府里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郑伯你随我们回去。”沈风栖垂首说:“小公子大病初愈,王府可以办一场盛宴,邀请文武百官来参加。让云袖也…”
墨璋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还要少夫人去引那男人么?”
沈风栖无奈握拳:“如今只能透过少夫人,去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并非利用她。”
他是世子,是睿王爷的儿子,是千丝万缕的朝廷之中的一员,他很多时候,也是没有选择。即便是陆云袖恨他,他却也只能这般做。
陆云袖坐在房中,一直在咳嗽,昨夜咳出了几口心头血,安稳下来之后才觉着喉中也是烧的厉害,小碧一直在旁边不安的问:“夫人、夫人,怎么办,小碧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快惩罚惩罚小碧吧。”
陆云袖摸了摸她的长发,轻声叹息,“没事,和你无关的。你若是真觉着难受,不如去替我打些热水来,我得洗洗身上这些土。”
第2卷 春草长,烟雨之路塞鸿飞 094 醉酒
小碧一听,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哭,倒是忘记陆云袖此时此刻还是一身狼狈,立刻跑出去,待热水的木桶由下人们端进来的时候,陆云袖甚至感觉到一些非常异样的目光,绕着自己打转。她背转过身子,当没瞧见,手中一直捏着那枚胸口的玉佩,似是有些神游太虚。
待准备妥当后,小碧替陆云袖除去衣裳,就看她身上全是吻痕和掐痕,双腿/之间甚至也全是红印,小碧看着看着又泪水涟涟起来,“夫人…夫人…呜呜呜,那男人太可恶了,怎么能这么作践夫人…”
陆云袖艰难的爬进热气腾腾的水中,舒适的吐出一口幽幽的气。
小碧什么也不晓得,她自是也不能与她说。这身上每一道印记,恰是封尘留下的回忆。
“夫人…你脖子上…”小碧欲言又止。
陆云袖低头看了看那玉佩,却是点了点头,“小碧。”
小碧见陆云袖欲言又止,忙趴了过来,见夫人转头过来,却是满眼欣慰,“小碧啊,你可晓得,这整个王府,我唯一信任的人便是你。”
小碧抹着眼泪,连连点头,“夫人是对小碧太好,小碧怎么能不管夫人。”
“那我问你。”陆云袖握住她搭在桶边的手,“世子与我,你信谁。”
她自然晓得小碧小荷都是世子沈风栖派给她的,就交情也是世子势重。陆云袖见小碧忽然怔住,也不强迫,收手回来,轻声说:“倒是我多问了这句。你就当我胡说…千万别多想,我不…”
“夫人。”小碧忽然说。
这回变成陆云袖愣住,小碧又说了句:“小碧信夫人。”
小碧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也可以理解为她脑中缺根弦,一句话说的陆云袖反倒欣慰的垂下头,望着水面涟漪,轻声说:“那好,你明日与我先回王府吧。”
睡了一觉,总算是感觉精神了许多,陆云袖爬起来穿上衣裳,方走到外屋,小碧立刻惊醒,自打那夜之后她再不敢贪睡,便穿了鞋披上外裳走到陆云袖旁边,“夫人,桌上有饭菜,我去替你热一下。”
“我不饿。”陆云袖微微一笑,原先最好吃食,结果现下里看了却是一点胃口没有。
她指了指外头,“你继续睡,我睡醒了不困,出去走走。”
小碧紧张的问:“可是这么晚,我怕出事,夫人你最好…”
陆云袖摆了摆手,轻声说:“就是在院子里透透风,很快就回来。”
小碧刚想跟上,却瞧见门打开后,世子爷好似坐在院子里,她便松了口气,原想夫人说了明日要走的事情,她还不晓得怎么跟世子爷提,这样倒好,让两人单独处处。
沈风栖坐在院中石桌前,桌上置放这一壶酒,用晶莹剔透的玉壶装着,他望着天上明月,这等清雅至极的男子,当真好似谪仙下凡。
陆云袖未曾想到刚一走出来,就瞧见沈风栖在外头,险些想要退回去,可沈风栖余光却不巧看见了她,便伸手招了招,显是示意她过去。
陆云袖没办法,便对小碧示意了下,将门关上后才走到院中,在沈风栖对面坐下。
恰好沈风栖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个玉杯,口中说道:“原想若是墨璋出来了,让她陪我喝一杯,哪里晓得你却来了。”
陆云袖面色一沉,“若是想让墨璋来,我便走就是。”
“等下。”沈风栖起身抓住她的手,“你坐下。”
陆云袖默默的看了他一眼,难得沈风栖面上出现了丝强横的意味,她也就缓缓坐了回去,“我坐下便坐下,但我可不会喝酒。”
“不太能喝,好啊。”沈风栖叹了口气,“我这今日一天,都堵在心里憋的慌,本想让墨璋陪我喝点,纾解下心中的不快。”
陆云袖看了眼喝了不少的酒,“你喝多了。”
沈风栖轻笑了声,“若不喝多,我岂能和你说出抱歉。”
陆云袖心底掠过一丝黯然,她用力抽回手来,笔直的端坐着,“这桩事,你白日里说过了。”
“袖儿,我抱歉的是,作为王爷的世子,即便我心有乾坤,亦是王府为大。”
陆云袖眸光闪烁了下,“还说这些做什么。我只问你两句话。”
沈风栖将酒壶放下,“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云袖问:“当初你对我,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沈风栖的手悬停在半空,到底也是未曾落下,那双低垂的眼眸只能看见密长的睫毛,如羽扇那般好看。
“第二个问题,若果再让你选一次,王府兴衰、朝廷争斗为先,还会将我放到这般田地么?”
沈风栖终究还是将手放到杯上,仰头干去杯中残酒,“好问题啊…”
那双迷醉的眸子风情万千,浑不似以往清明,那温柔的笑依旧噙在唇畔,一如往昔相见,“只是这两个问题,连我也不晓得,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
陆云袖盯着沈风栖看了半晌,她宁肯对方说的再决裂些。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这样,谢谢世子的回答。我明日便与小碧先回去,恐不能陪你在林碧园里散心了。”
沈风栖将酒杯移到唇边,入喉烈酒恰似穿肠毒药,像他这样的世子,就算是做戏,亦不会随意,久了也会真,更何况他句句唤过的袖儿,何曾做过假。
沈风栖轻叹,倒还是颔首:“这林碧园待的确实没有什么意思,明日我随你一起回去。”
“不用…”她还不想打扰了他与墨璋的相会,这番自己先行回去原本就做好了对策,哪怕是睿王爷问到,亦是可以解释过去。
沈风栖摇头,“你若是自己一人回去,我又如何放心。”
陆云袖又摆摆手,“找君竹送便好,你与墨老板多散今日心。”
沈风栖似乎有些晕了,“你不懂,我所谓的不放心是,怕封尘在半路上,将你带走。”
陆云袖猛地站起身,心口几度起伏,她凄凄的望着沈风栖,“世子,我就再问你一句话,这一辈子,是否只对我这个女人,如此残忍?”
第2卷 春草长,烟雨之路塞鸿飞 095 针对
清风和鸣,月光高悬。陆云袖不再看沈风栖的面色,世子温柔于世,世间无双,名声在外,又何曾知道,温柔一刀,亦是可以杀了人。
她转过身,留下一句话,犹在风中回荡,“那日封尘未曾带我走,明日又如何可能。世子爷是太小看陆云袖,太小看了…”
转日马车在林碧园外候着,这日匆匆,却是来时一群人,去时只有几个人:陆云袖与小碧一辆车;沈风栖与郑伯、沈君竹一趟车。再从外头雇了两个人来驱车,墨璋自行带着已有的几个稿子,回金珊堂去了。
小碧在车里还小心翼翼的替世子解释了句:“世子说,怕那些嘴碎的回去麻烦,索性都留在林碧园了。”
陆云袖微微一笑,心说她需要为这等事感谢世子么。
马车的行进颠簸中,倒是想起了那日和沈风栖在马车上他给自己戴上的玉簪,可惜断裂成了两半;又想起那日自己孤独的走在大街上,险些被马车撞上,是封尘及时出现将她拉走。
说来,若今日自己有了危险,说不定封尘还会出现。他这样的男人,的确也在做着自己的承诺,在保护着她。
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将我置于险境么?即便是沈风栖酒醒了,他亦是会在口中咀嚼好多次。郑伯与沈君竹面面相觑了下,好似很久未曾见到沈风栖这般颓丧,郑伯与沈风栖相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他从一开始就以为陆云袖只是世子带来的棋子。
沈君竹小声的说:“说句实话,开始吧,我以为世子爷对少夫人只是照顾一下,后来吧,又觉着不对劲,总觉着世子看少夫人那眼神,和看其他郡主啊公主啊什么的,完全不同。”
郑伯:“说重点。”
“重点就是,世子爷一直觉着没有哪个女子能入了自己的眼,也从不逢场作戏,只是和少夫人这个…这个不太像。我和世子爷那么久了,他不可能不喜欢少夫人,只是自己看不透而已。”
郑伯“咦”了一声,若当真如此,那林碧园一宿,可就真造了孽啊。
沈风栖与陆云袖下了马车,方跨进朱门,就听见内中传来一声尖利的笑,刺耳的紧,“哟,世子爷与我夫人出去散心,可还高兴啊。”
来人正是沈风景,他身着一件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腰束玉带,配了一块青玉双鱼珏,头发高高地束在脑后,插了一根白玉簪子。原本在陆云袖记忆中丰盈的双颊,此刻却颧骨突起,整个人罩在衣衫里空落落的,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沈风景被小荷搀扶着走出了朱门,神情讥诮地看着面前归来的众人,眼神几个落转,却始终在陆云袖和沈风栖身上徘徊。
陆云袖被沈风景这样的目光打量的十分不舒服,下意识地往小碧身上靠了靠,小碧心疼自家主子,便将她护在身后,面带不满地瞧着沈风景身旁一脸得意的小荷。
沈风栖皱了皱眉,看着好不容易侥幸生还的弟弟,他语气里的那层意思,沈风栖不是听不出来。但顾忌一旁的陆云袖,最终他还是挂上一抹淡笑,道:“二弟已经能走了?看样子恢复的不错。”
“哼。”沈风景微眯着眼睛冷哼了一声“我若这辈子都醒不来,恐怕才合了世子的心吧。”
沈风景望向陆云袖的眼神极为复杂,他曾满心以为,眼前这个女人,会是他的妻,他携手共度一生的人,却在一夕之间,美梦破碎,非但被那个封尘给…眼下还要和沈风栖纠缠不清。
沈风景自己也说不出对陆云袖此时的看法,只是一腔的不甘化作怨恨,恨不得老天爷一道雷劈死眼前这段狗男女。
“二弟此言差矣。”沈风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打着太极,将沈风景话中的怨怼忽略而去,神色关心“这王府上下谁不期盼你早日恢复,二弟还是多加静心修养的好,莫要多想。”
两人这一来一去,在旁的陆云袖只觉从心底泛起一阵疲乏,自来到这座王府,阴谋权斗、尔虞我诈,这些原本离她甚远的东西,在这短短数月内,几乎时时在侵扰着她的生活。
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她也是。
刚才沈风景话中的意味,她并非不解,只是怕是他弄错了对象。她和沈风栖之间,恐怕这辈子都隔了那条沟渠,再也接近不了。
她不怨别人,只怨自己,不懂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理,错把利用当真心,生生地把自己送上了那条不归路,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想到封尘,她微微敛眉低目,眼底泛起的温柔间夹杂着些许苦楚,索性老天还让她知道,起码这辈子还是换来了一人的真心对待。
只不过…这真心怕是只有来世才能相报了。
现在的她,只不过想恪守自己的本分,并未有过多的想法。但是一回来便遭遇这样的境况,再加连日来身心受挫,脚下一个踉跄,一旁的小碧眼疾手快将她搀稳,陆云袖软软地靠在小碧肩上,只觉头晕目眩。
眼见陆云袖如此,小碧下意识便想到陆云袖前日里受辱的景象,怕是身体还虚弱的很,又遭到小世子如此话中带刺,这才承受不住,顿时急的眼睛都红了。
“袖儿!”沈风栖心急之下直唤了陆云袖的名字,颇为亲密,沈风景瞳孔一缩,脸色阴沉,神情显得有些扭曲。
“这称呼倒是亲昵。”沈风景满心嫉恨无从发泄,咬牙切齿一般从嘴中憋出一句话。
沈风栖自然是注意到了沈风景的异状,但眼下的情况可顾不了那么多:“君竹、小碧,你们先送少夫人回去,怕是先前的伤还未痊愈,记得叫上官先生来看一看。”
“是!”沈君竹自沈风栖身后行了一礼,大步一跨来到小碧和陆云袖身前,鞠了一躬,道了一声“失礼”便拦腰抱起陆云袖,带着小碧三人匆匆向着林和苑而去。
第2卷 春草长,烟雨之路塞鸿飞 096 高烧
陆云袖这一晕便是三日。
这三天里,她高热不退,林和苑内几乎乱了套,上官先生被小碧请来,也是片刻不得离身。
小碧的一双眼哭的通红,在冷水里绞了一把帕子敷上了陆云袖汗湿的额头,又另取了一块干巾替陆云袖擦拭身上的汗水。
看着陆云袖因为高热而干裂的双唇,小碧的泪又要落下来了,她不明白为何像夫人这般善良的人要遭受这样的苦楚,状是铁打一般的身体在连日的打击下怕也是受不了,更何况陆云袖一向柔弱怕也是撑不住了才会这样…
若是有个万一…
小碧的手微微的颤动,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往下掉,夫人一向疼她,最是见不到她的眼泪,若是她的眼泪能让夫人醒来的话,那她哪怕是哭瞎了也不在乎。
视线中出现了一只手,递来了一块绣着蝴蝶的香帕,小碧看着那纤长白皙的手指一愣,顺着向上望去,上官轻鸿一袭青衣,长身玉立,连日里的操劳,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那双幽深的眼睛中带着疲惫。
“拿着。”将手中的香帕塞在小碧手中,上官轻鸿神色淡淡,这婢子就像是水做的一般,只要自己的主子有一丝的不妥,这泪说掉就掉。
不过…这心却也是如水一般的干净。
这王府之中人际复杂,也因此上官轻鸿独善其身,不愿过多的同府内的其他人接触,这婢子和她的主子,怕是这府里最单纯的一对了。
“谢谢。”小碧低声道谢,拿着香巾细细擦着眼角的泪水,忽而动作一顿,抬眼忧心忡忡道:“上官先生,夫人不会有事吧?”
“如果今晚烧能退下来的话,就没有问题。”上官轻鸿轻蹙眉头,眼下这陆云袖是福是吉还说不好,这连续几日的高烧不退,如果再继续下去,那必是凶险万分。
小碧顿时泪水盈睫,手足无措地抓着陆云袖的手,高热通过陆云袖的掌温传来,小碧恨不得此刻躺在床上的是她而不是陆云袖。
忽然脑中灵光一动,几幅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小碧止住了啜泣,咬了咬下唇,往外跑去。
此举甚是突兀,上官轻鸿一惊,待回神,那道碧影已经消失在门外,徒留下一阵芬香。
不过片刻,小碧迈着急促的步子匆匆折返,怀中还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小竹篮回到床前搁下,掀开上头的盖布,取出一叠切好的生姜及一瓶烧酒。
做完这些小碧直起身来,看到站在一旁的上官轻鸿显得有些犹豫,她摸了摸鼻子:“上官先生,是否可以回避一下?”
其实看到小碧拿出的东西时,上官轻鸿大约也知道她接下去将要做什么,民间常有人用此方来为小儿退热,至于大人…上官轻鸿轻叹,也就让小碧死马当活马医试试也好。
思及此处,上官轻鸿不再多做停留,下摆一撩跨出内室走了出去,还细心地替小碧将门掩上。
小碧将瓶中的烧酒倒在准备好的小碗中,取了三块姜块浸泡在里头,又坐回床边将陆云袖扶了起来,倚靠在自己身上。
小碧小心翼翼地将陆云袖身上的内衫褪去,雪白的肌肤上,点点红色的印记已经转青,小碧红着眼用棉被先将陆云袖围好,取了搁在以上的干布先摸进被中将陆云袖背上的汗水擦去。
随后小碧取了一块沾了酒的姜块伸进被中擦拭着陆云袖整片背部,姜干了就放回碗中再换一块继续,擦得手酸了也不敢停下。
这个方法是小时候她高烧时,照顾她的阿嬷用的土法,每次之后,身上的寒气被散发出来,烧也就退了。
“夫人,你一定要好起来。”
她不知道这对陆云袖是否管用,但是眼下只要是个法子,她就要试试。
也不知道擦了多久,小碧的手都麻了,酒也用去了大半,她和陆云袖都出了一身的大汗。将陆云袖身上的汗再度擦去,小碧只觉得此刻陆云袖的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小碧将陆云袖放回床上,取了一身干爽的内衫替陆云袖换上,替她掖好被角,小手抚上那光洁的额头。或许这姜沾酒擦背散寒的法子真是起了作用,小碧发现陆云袖额上的温度已经不如先前那般滚烫了,不由暂时放了放心。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床边的铜盆,预备去换一盆温热的水再替陆云袖擦擦,才推开门,就发现上官轻鸿正守在门前,靠在廊柱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上官先生莫在这睡,去隔壁休息吧。”夜间更深露重,小碧怕上官轻鸿也因此受了风寒,赶忙上前推醒了他。
“事情做完了?”上官轻鸿捏了捏眉心,仍脱不去那一身的疲倦。
“恩。”小碧脸红了红“或许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夫人的烧似乎退了很多。”
“我进去看看。”上官轻鸿仍是有些不放心,朝小碧点点头向里走去。
小碧仔细想了想还是先放下了手中的盆子,跟了进去。
走进屋内,上官轻鸿坐于床边的椅凳上,先前上头的物件已被收拾到了桌上。上官轻鸿将一根红线递于小碧,让她系在陆云袖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