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栖怒道:“你快放下云袖!”
“那就要看世子爷你的决心有多大?”封尘的声音低了下来,“就是不知世子爷,能否据实告之,我这颗棋子纵使受他人指派,亦是险些落在世子爷的网中,你是否会不甘心,为了个女人,就此放过?”
沈风栖的目光挪到了陆云袖那里,却看她双眸之间,清澈如往常,沉静深邃,却又掺杂着一片灰暗无边的阴霾煞气,便如千里暮云,森森然,昏昏然,似能将整个天地都裹了进去。看她那双眼睛,沈风栖居然能想到的,只有铺天盖地的阴云、悲啸嘶鸣的寒风、冰封千里的荒原。
为何…她会出现这般神态,这哪里还是以往他认得的那个柔顺娇俏的陆云袖,到底受了何等的打击,才令她已经出现了自暴自弃的眸色。
沈风栖似在思索,而封尘依旧不松脱,手下的毫不怜惜,令陆云袖终于痛苦的轻呼出声。
“怎样?世子考虑清楚了么?即便封尘死在这里,亦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至少有王府的夫人相伴,怎么也死得其所,值了千秋。”
“你放下云袖,我放你走。”沈风栖平静的深吸口气,双手负于背后,面色如常,这回换成他不再喜怒形于表面。封尘非一般人,他纵然是拿出自己全部心力,亦是要小心被其反将一军。果然,此番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想来也是太小瞧封尘的能耐了。他倒是忘记,封尘的背后,那操盘的手是何等的犀利异常。
第2卷 春草长,烟雨之路塞鸿飞 089 藏毒
封尘笑出了声,“世子爷莫不是将在下当傻子,我放下夫人,然后被你身后的那些高手们围攻么?”
陆云袖这才恍惚瞧见沈风栖的身边,墨璋、郑伯分列左右,后面拥挤着堵住铜门的,是一些穿着一样,而身强体壮的男子。林碧园这等休养之所,不知为何,已经剑拔弩张风雨欲来。
沈风栖沉住气,温和的说:“只要你不伤害云袖,在下旁的不敢说,说到做到本就是行为根本。”
封尘豁然冷了下来,双眸寒凉远胜以往,“哦?我看不是这般吧。你若是说到做到的世子爷,云袖今日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风栖一时愣了,只见封尘的话刚说完,陆云袖便闭上双眼,不再看他。
果然…她应是晓得了什么。
沈风栖忽觉口中苦涩起来,不知要如何接续,方才封尘的一番话,打乱了他的思绪,而这时候,封尘带着陆云袖朝前走了几步,面具下的脸本就看不清楚,只有那双眼睛,直直的望过去,“所以,我再给世子爷最后一次机会。”
沈风栖看着那双扣在陆云袖脖间的手越收越紧,而那只手分明是久经磨练兼且武功极高的,隐隐有青筋自发了力的手背透出,显然预示着若果他说的有一丝令人不满意,陆云袖便会力毙当场。
陆云袖一声不吭,即便是痛的眉头深锁,也仅仅是咬住唇瓣,滴滴血丝自嘴角落下,这场面令所有人都紧张至极,无人敢动。
她还是不与自己求救。这是沈风栖心中闪过的念头,而他似是下定决心,缓缓举手。
“你走吧。”
封尘的手微微一松,凑在陆云袖耳畔的唇中留了一句暗语,这暗语似是萦绕于梁上的余音,令陆云袖终于有了点动静,她再度睁开眼,望向对面的那些人。
在沈风栖的命令下,所有人让出个通道来。封尘微微一笑,“不好意思,世子,在下需要出去,只能由世子爷您带路了,其他人么,最好现在就退出这地道。”
封尘何种人,与沈风栖的寸寸较劲之中,不会有一丝疏忽。而沈风栖微微一笑,甚是配合的挥了挥手,所有人都朝后散去,墨璋想要说些什么,也被他挡了回去,只是低声说:“你们先上去候着。”
墨璋和郑伯互相看了眼,自是领命而去。
整个地道只剩沈风栖、封尘与陆云袖三人。而沈风栖悠然转身,“你随我来。”
他在前面带路,封尘抱着陆云袖在后头,她的身子依旧在微微轻颤,封尘晓得她已然快坚持不住,暗自里还是度了些真气过去,这时,沈风栖突然停下,一字一句的说:“其实在下以为,你是不舍得杀她的。”
封尘眸中神色微沉,挑唇轻笑,“如此确信,你为何不试试?”
沈风栖叹了口气,“只是在下不敢断言,若有万分取万的可能,你或许今日便走不出这地道。”
他走到中央大堂,中央处若是仔细看,墙壁之上是雕镂出的飞天图案,沈风栖在某个飞天掌中的宝珠上轻轻一按,大堂豁然打开一道门,这应就是郑伯离去的通道。沈风栖站着不动,封尘却也不动,“请世子先行,在下没有将背后留给他人的习惯。”
沈风栖微微蹙眉,便又转身朝通道内走去,而封尘跟在后头,大约行了百步的样子,便能感觉到光亮逐渐逼近。就在这时,一阵劲风呼啸而来,却真正是从背后袭击。
封尘眸光微敛,眼下还未出这通道,前面有沈风栖,后面是那不知名的高手,只好堵他一堵。
他几步腾跃,瞬间欺近沈风栖的身边,世子显然早已准备好,玉扇豁然撒开,朝封尘的喉间袭去。沈风栖原以为封尘会将陆云袖挡住自己,哪里晓得此人依旧毫不退让的朝前逼近,整个背部如迅雷疾风般的撞到扇子上,削出大片骨肉,这等意外令沈风栖也未曾料到,居然有了片刻失神,封尘便借势一掌劲风拍回,与那人狠狠对击。
借力打力,他带着陆云袖瞬时如脱了线的风筝般,立时消失在洞口。
沈风栖双眸难得出现厉色,“郑伯,快追,云袖还在他手上。”
原来从后面追上的深藏不露的高手,是看着老态龙钟的郑伯。他立刻领命,和沈风栖一前一后的迅速追了出去。
陆云袖被封尘抱在怀里,实则方才那一幕惊心动魄,她从未漏过,也非常奇怪,为何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不将自己推出保命,而是还要将她带到这里。但是她不敢说话,因为封尘此刻分明在快速疾奔,实则心头更是混乱,她不知道自己要帮谁——如果还是昨日,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站在沈风栖这边,拼了命亦是要为他留住封尘的命。
可封尘,却是宁肯自己受伤,也不会将她送到危险处的男人。面对这等情势的时候,她越发迷惘,到底要怎样,才能解去心中困惑。
耳听着后方传来越来越多人的呼啸声,这是高手间传递讯息的方法,片刻间,仿佛四野尽是追踪的人。哪怕是陆云袖也暗暗心惊起来,沈风栖在林碧园附近到底埋伏了多少人,就为了逮住一个封尘。
封尘的肩头还在流血,那鲜红刺眼的部分,令她一时入了神。四周不断快速倒退的风景显示着她正与林碧园越来越远,而突然间她有了个念头,若是就这般离开那片天地,未尝不是好事,只是当沈风栖的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时候,立时如同重捶一般击打着她脆弱的神思。
封尘忽然停在秋山山崖处,拍了拍陆云袖的背部说:“袖儿…怕是我不能带你走了。”
“什么?”
陆云袖却看封尘微微晃动,面具浅露出的脸上尽是汗珠,他扯了扯唇,讥诮的笑了笑,“想不到我还是算错了沈风栖一招,他既然能在房中下毒,也可以在扇上抹毒。只是前一个毒,至少有你在;这后一个毒,怕就是他一直以来用来防身的。世子啊世子…果然我太小看…”
第2卷 春草长,烟雨之路塞鸿飞 090 施救
说话间,他险些要栽下去的态势,陆云袖吓的脸都白了,一把扶住他,山风刮起她的衣裳,这个健硕的男人,从头至尾,都还在护着她的姿势,站在那里。
陆云袖一时鼻酸,纵然伤痛到极处,却也被一点点的温暖了回来。她颤声说:“你快走,我替你拦住世子,有我在,他应是不会为难你。”
这句话似是惊醒了封尘,他拼尽全力的锁紧陆云袖的肩头,“你…”
声音又近了些,他咬牙将陆云袖的腰带解下,将二人捆在一起,下定决心的往下一纵。
陆云袖还未回神,却感觉到男人带着自己的身子逐渐朝着山崖下坠去,她居然一点都不害怕,因为封尘会保护她,绝对会护着她。果然封尘很明显十分了解下头的地势,几乎是拼尽全力的跃纵,带着陆云袖径直滚进了个满是树冠掩盖的山洞。
这回她终于感觉到背处有些疼,封尘气喘吁吁的摘去面上的面具扔在一旁,顺手解去两人间的束缚,然后就地一躺。
他面色惨白,毒性怕是蔓延的极快。封尘喘了几口粗气,手艰难的往胸口处掏,却是停在那里,望着陆云袖说了句:“待我伤好后,我带你走。”
只是话刚一落音,他便晕了过去。陆云袖爬到旁边,手足无措的推了推他,“喂…你没事吧?”
封尘没有回答,唯有微弱的气息,表明他至少还未死去。
陆云袖不敢浪费时间,她立刻想起方才他说话前手放的位置,便去掀他的衣裳,也许那里有能解毒的解药,似他们这些常常刀口生活的人,不可能没有救命的东西。
他在他胸口摸了半天,却忽然呆住,什么也没有,顿时悟了他最后突然停下的缘故。然后陆云袖又下意识的去他腰间摸索,好容易找见个布兜。
她咬着唇打开,却见里头不过是几块金子,顿感无力。如今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洞里,连一口水甚至都取来困难,金子在手又有何用。
虽然她自己若能想办法,应该还是可以逃离这里,但她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封尘在自己面前死去,他终究是说出了想带她离开的话,而且拼了命的也要带她走。就为了这份情义,她亦是不能弃他不顾。
似是下了决心,陆云袖将封尘推至背面朝着自己,整个人因为用力过度而扑在他的身上,只见那玉扇划出的伤口寸许长,隐隐有黑血往外冒。她有些害怕的看了眼伤口,却还是轻抚了下对方的背,低声说:“你我昨夜本来就笃定了同生共死了,今日能否逃过一劫,还得看老天要不要你的命。”
她俯下身子,覆在那伤口上,一点点的将毒血吸出,再吐在旁边的地上。实则这么做,于她也有危险,但是陆云袖从来都是,你待我好一分,我便还你千分。否则她亦是不会为了沈风栖险些死在地道,只是一日之间,变化如许,当真是世事如棋局局新。
将最后一丝毒血吸去后,她感觉到脑袋有些晕,甚至开始呼吸不畅,不觉微微一晃,倒在封尘身旁。追踪的声音还飘在远处,不过这些人也未曾料得在崖下还有山洞可以藏人;而纷杂的混乱之后,陆云袖终于后知后觉到有些虚脱,她倒卧在哪里,淡淡的看着面前的封尘。
他在地道里,还与自己说了句暗语,他说:想来世子爷还是舍不得你的。
只是念及沈风栖,却是心头黯然,从她入了睿王府,都与沈风栖息息相关。他或许一开始也只是当自己是弟妹,看在自己孤寡的份上屡次出手相助,原本就是自己会错了意吧…陆云袖眨了眨眼,将泪水生生吞了回去,只想摔自己一巴掌,到得这时候居然还要为世子开脱。
而封尘…陆云袖凑过去,拂开他面上的乱发,露出一张英俊逼人如天神降临的五官的面部,他待自己也是好的吧?这样的男人,若是死在这里,那她的仇恨又要找谁报啊?但是为何吸完毒血一直不醒,陆云袖立时打了个激灵,爬起身来,挪到封尘身边,拼命的推了推他,“你别死啊…你要是死了,我的仇找谁报?”
她的身体、她的委屈,还有他说过要带她离开,岂能就这么一睡不醒。
封尘闭着眼睛,偏就是没有回应,陆云袖生怕他就这么去了,凑过手到他鼻下。
没有呼吸了!
陆云袖脸都白了,不停的推搡着封尘的身体,“你、你不能死,你死了…”
她抽泣了两声,声音逐渐沙哑了起来,“我要怎么办…”
连续说了几声“我要怎么办”,她终于忍不住的哭了出来,说到底这个男人,终究是她的男人,他说的没有错,她是他的女人,而他是她唯一的男人。这点认知,令她哭的格外汹涌,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她始终不信封尘会真的死,这么强悍的男人,哪里会如此窝囊,陆云袖一面擦着脸上的眼泪一面爬到封尘的身上,开始寻找一切可能想办法救活他的可能性。
她努力了很久,眼泪和汗水尽数落在封尘的面上,直到一只手缓缓覆在她的臀上,陆云袖整个身体骤然拔起,呆呆的看着封尘缓缓睁开一线眸光,眸中似有苦色掠过,“你…”
“啊,你好了么?你没事…你没事了。”陆云袖欣喜的抹去眼泪,又见封尘的脸上都是自己落的眼泪和汗水,顿时不好意思的去替他擦。
封尘皱着眉头又轻轻拍了拍她,“袖…”
“啊?”
封尘用眼睛示意了下,陆云袖才发觉自己压着人家,立刻翻身下来,跪在旁边,问:“封尘你怎样?还好么?”
封尘喘了口气说:“原先觉着你轻如清羽,抱着你啊,说不出的舒服,这今日怎么感觉比大山还沉。”
陆云袖羞红了脸,打了他一下,“胡说,我偏是爱吃了些,但也不沉。”
第2卷 春草长,烟雨之路塞鸿飞 091 你走
不过至少将人弄醒了,陆云袖心情更是好多了,跌坐到一旁,问:“还好么?伤口还疼不疼?这毒…”
封尘强撑起身子,盘腿而坐,看向陆云袖的那眼竟有些化不开的宠溺,可惜她正低身整理衣裳,全然未曾注意。
封尘说:“若非你替我将背后的毒吸去,我又有内息法将毒从体内排出,恐怕不会好的那般快。”
陆云袖这才展开了一丝笑颜,“那就好。”
封尘调息了会,感觉体内周天逐渐正常,应无大碍,才又转头去看陆云袖,她正巧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之时,封尘忽然近前,握住她的手说:“我带你离开。”
陆云袖这才想起方才崖上他所说的话,不觉垂下头去。
只是她方要说话,却又听见有人搜索的声音,虽然他们暂时还未想到二人会藏在崖下,到底也是藏不久。
陆云袖明白,沈风栖知晓自己的扇上有毒,受了伤的封尘定是跑不远,所以不会放弃寻找。可若是带着自己,沈风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以封尘的身体状态,哪里能躲的了这天罗地网的追踪。
陆云袖似是做了决定,起身走到洞口,苦笑着说:“我不走,我不能走。”
封尘扶着墙缓缓站起,后背的痛感对他并不是问题,只是毒刚刚清除,走起路来依旧有些艰难,他走到她身边,“是因为世子?是因为沈风栖?你终究还是舍不得他。”
陆云袖的身子似是在风里摇摇欲坠,封尘忽然一把抱住她,“我再不能将你放在王府里,你与我走。”
他说的强横而又霸道,可这分明还带着些许孩子气的撒娇,这令陆云袖有些哭笑不得。苦笑着接道:“去哪里,你都晓得我是睿王爷的媳妇,小公子沈风景光明正大自李家娶回去的娘子,我便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褪不去这个身份。即便是我去了你府上,也不会有人瞧得起。”
“我原本也觉动心,却终究深思熟虑,只觉是不可能的。纵然我离开,你与王府的恩怨,又岂能了结。”陆云袖静静的说着,看向封尘的眸中又岂能没有怨怼,只是事已至此,她能有什么办法,“我不恨你了。你快走吧。”
封尘低声自言自语:“你果然不能与我走。”
陆云袖强自扯出一丝微笑,“若你当真欢喜我,便不要再来找我,王府之中,纵使受了欺负,也好过被当做诱饵。世子虽则利用过我,但终究会保护我,而且…”
她垂下头去,“而且他也不会碰我,所以你放心好了。”
封尘骤然感觉到心口有些疼,这是第一回,他是那般不甘心。
陆云袖替他整理了下衣裳,含笑说:“江山之大,何处没有你能看的上的女子,想来你的身份应也是尊贵无比,何苦纠结在我这里。最好下回不要再让世子拿我做了诱饵,便是你的成就。”
“袖儿。”封尘忽然沉下眸光,“你回王府,是还想保护他们对不对?”
“是啊。”陆云袖的眸中隐隐有泪花闪烁,“我若当真是你的软肋,自然是需要亲自拿住的,怎么能让其他人拿呢?”
睿王爷与王妃不明就里,待她如至亲;小碧上官先生也是至善好人,更遑论她已经嫁到那里,有些时候,她根本没得选择。
她忽然踮起脚尖,朝着封尘的唇上亲去,就在方才,她也忽然意识到,这个的确喜欢自己的男人,到底有多重要。先不说她到底爱没爱上,偏就是他是自己唯一的男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他。
封尘那甚少有表情的冰寒终于微微动容,原先他骗她圆房,迫她上床,甚至是逼她主动,可这确实第一回,她抱着自己的脖子献上了吻。
封尘只是微微一动,便也伸手搂住那细腰,深深的回了过去。那一吻交换着彼此的气息,仿佛从未有过这般柔情似水的亲吻,自初始他抱着侵占的心态,就从未待她温柔过,恐怕渐渐感觉出爱来,亦是含着自己太多的不愿表达。所以即便是床事,她亦是痛苦占去多数。
只是从今以后,的确如她所说,王府之中有陆云袖在,他便不能出手;而为了她好,他更不可能再出现,去像以前那般欺压她。
封尘已经做不到那么狠心霸道,正如陆云袖所说,沈风栖沈世子用了一记愿者上钩,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女人早就埋在他心里,甚至是他的那个软肋。
缓缓的,陆云袖松开了唇,她颇为怨怼的说了句:“有些臭。”
封尘被这般可爱的话,顿时驱散了不少离别的愁绪,他刮了刮她的鼻尖,“你的也不是太香啊,我的袖儿。”
对,他的。除了他,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去碰她。
陆云袖轻轻的推了推他,“快带我上去,然后你寻机先走,我自己一个人回去见世子。”
沈风栖正匆匆忙忙的又折返回了林碧园,他当先是让郑伯将小碧给唤了过去。小碧似乎听了些风声,哭的两个眼睛成了核桃壳般肿大,一把跪在世子面前,“世子爷,是小碧的错,是小碧没看好夫人,小碧愿意领罚。”
沈风栖未曾去管夜里没有看好的事情,而是压抑住怒气,问:“我让你去寻上官先生取药,说了那些话,上官先生是怎么回答的。”
小碧也算是沈风栖的心腹女婢,特特拨到陆云袖身边,自也是做事十分贴心靠谱,最值得放心,她茫然的抬头,“都照着世子的吩咐说的,上官先生当时恍然大悟,还说世子爷真是奇怪,去了林碧园还闹这个幺蛾子。”
“然后呢?”
小碧害怕的看了眼沈风栖,只觉着今日的世子爷和以往都不一样,有点吓人,她抖抖索索的说:“上官先生将药交给小碧,还写了个用法放在药中,由我交给了郑伯。上官先生说近日还真是没配什么太过厉害的东西,倒是这个,原本是给个达官贵人骗姑娘用…”
“啪。”椅背忽然粉碎,将小碧惊的瞠目结舌,哪里还敢再说话。
第2卷 春草长,烟雨之路塞鸿飞 092 无缘
幸好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有人率先扑进来说:“发现、发现夫人了!”
沈风栖骤然站起,“在哪里?”
“就在林碧园西南秋山的山腹,墨老板先赶过去了。”
沈风栖也跟着冲了出去,朝着那个方向。近周人虽不明夫人陆云袖在世子爷心中的地位,但也都耳闻,说昨夜,夫人被个宵小掳到地道里过了一宿,怕是…啧,想到这里,好几个下人都在纷纷摇头,只说夫人命不太好,刚刚离开守寡生活和世子团聚,就又入了狼窝,怕以后啊,世子爷也不会多加宠爱了。
此时秋山之中正是春意盎然,处处鸟语花香,湖泊的寒气,时时自水面扑来,而陆云袖静静的站在山路上,方才封尘离开之前,将他脖颈内挂着的玉佩解下,又替她戴上,只说怕以后从此江湖不见,望她一切安好。
谁知道呢,所谓安好,不过是镜花水月。王府之中虽比之其他大族宗门恐怕人丁不旺,却也错综复杂浑水甚多。单单一个废弃院落便引发了这么多事情,更何况侧王妃与小公子,又岂是省油的灯。
自此之后,大概就当真不见了。
“听闻你原本是少夫人?”那贸贸然自身后响起的声音,雌雄莫辩,却又带着股天生的英气,想来应是墨璋。
陆云袖也不着急回头,只是静静的回答,“墨老板原也是女子。”
“哈。”墨璋倒不狡辩,“女子行商大多不便,所以在下便习惯以男装出入江湖,倒是让少夫人见怪了。”
陆云袖默默转身,与墨璋对视,她便是做了男人装束亦是不凡,女子模样应更惊人。这般女儿样,大抵才是世子应该珍惜的。她松了口气般苦笑了下,“烦劳墨老板过来帮忙扶一下,云袖现在有些走不动。”
一夜销魂,又一夜惊魂。幸而她已然看淡,放下,今晨那么多人瞧见了,陆云袖根本无需避讳。
墨璋显然有些意外,上前去牵陆云袖的手。
她那唇红齿白的,不论是容颜亦或者是年华,都是陆云袖曾经最艳羡的。陆云袖一面努力的向前走着,一面低声说:“墨老板若是当真喜欢世子,便不许放弃,人活一世,能得几个与歆慕之人在一起的机会。”
墨璋忽然停住,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陆云袖拍了拍她的手,“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今日前来寻我,也是想与我说世子的事情对吧。”
墨璋的脸红了,想来她的小心思居然被陆云袖看个清楚,从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回在这个女子面前无所遁形。
陆云袖含笑,笑中依旧藏着很多的苦,“我与世子,无缘无份…”
墨璋又岂能不晓得沈风栖对自己做的这些布置,她与世子之间,才是真正的推心置腹。陆云袖皱着眉头说:“也不晓得你是从哪里觉出我对你的威胁,只是昨夜之后,你觉着还有可能么?”
恐怕墨璋却不晓得王府里的风吹草动,但是今晨她与封尘吻在一处的场景总算是见过的。那时候她没有推拒封尘,而是温顺随之,便是想让沈风栖看见——他刺她一刀,她还其一剑。这是他布的局,这是她受的罪,只是而今她已经甘之如殆。
墨璋慌张摇头,似她这般还未出嫁的大家闺秀,即便是在江湖打拼,又如何能晓得那么多的床第之事,任她在外风生水起,到了陆云袖这里反倒有些捉襟见肘,“可是…可是…”
陆云袖站定,却正巧看见飞奔而来的沈风栖,一颗心口又似是撕裂了般的生疼,清风恰好吹过,卷起衣裳翩涟,沈风栖也在那方站定,并未再动。
她静静的与墨璋说:“本就无情,何来多情。陆云袖本就是少夫人,从未是过夫人。墨老板安心。”
墨璋正巧看见沈风栖在对面,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因为她赶着众人未到的时候来接陆云袖,确实想说些什么,谁料得都被陆云袖说了个完全,把她说的没了话,到最后却也放了心,因为这个看似平淡的女子,已经有些心如死灰的感觉。
陆云袖走回到世子面前,沈风栖忽然目光闪烁,分外艰涩的说了句:“袖儿…”
墨璋虽则扶着陆云袖,却忽然感觉自己就如同个第三人。她倒也洒脱,明白正如陆云袖所说,她与沈风栖,无缘无份,哪怕是有心,恐怕也无力。更何况假如她这个时候不跑了,给世子爷一点解释的机会,恐怕会被他敲成个猪头吧。
墨璋甩手,将陆云袖松开,“世子你与少夫人说话,我先回去瞧瞧有什么要帮忙收拾的。”
她扭头就跑,留下陆云袖与沈风栖二人。
陆云袖昨夜衣裳穿的本就不够齐整,如今看来更是单薄,沈风栖又习惯性的褪下外裳罩在她的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