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承远又在那匹黑色飞霞骠的屁股上抽了一鞭,可惜那匹马压根不理她,只是抖了抖身子,鼻子喷出热气,呼呼作响。“我只走过离开的路。”
再一鞭子,还是没反应,风承远眯着眼,皱着眉头,视线落在那马鼻子上,恶狠狠地要不是念在沈默还骑在它身上明显想要一掌劈死它,沈默本来正在听着鸣沙山被风吹过发出的奇特声响,一扭头就见到她正和那匹飞霞骠在大眼瞪小眼对峙,终于按耐不住地笑出声来。
这个女人,果然还是那么幼稚的倔脾气,他心念一动,偏过头朝她挥了下手,终是把她的视线从马鼻子上拉了回来,“我给你的兔子,还在吗?”
“扔了。”她别扭地转开了脸,“谁会留着那种东西。”
沈默扁了扁嘴没说话,唇角却明显还是在笑,风承远丢开了手里鞭子,催动自己脚下的马朝飞霞骠身侧靠了靠,并排的时候伸手在沈默腰际一搭,“松开脚。”
沈默下意识地照做了,眨眼之间,他已经落到了她身前,她一手还圈着他的腰,催马快行,把飞霞骠丢在了身后。
驰出去好一段,那匹马却又追了上来,紧跟在身边,沈默心下好笑,她自己那匹枣红色的飞霞骠落在皇城,身下这匹马虽也是神骏,却哪里比得上那匹黑毛飞霞骠。
不过这一下子,速度倒是快了许多,绕过鸣沙山便是大片草场,沿着一条清水湖泊,黄昏前,她们果然入了渠城。

墨笔难描

天寒未解,入夜前走在街道上更是让人难以自制地瑟瑟发抖,毕竟已经靠近西荒腹地,路边行人身上穿着也多能看到貂绒短褂或是长身披风,连男子盘发的款式和其他三路都大有不同。
沈默坐在风承远身前,倒是没觉得有多冷,只是凝神在看城门口进去没多远的布告栏,街头每隔几步就挂着一个灯笼,烛火亮堂,字迹清晰可见,“这总算是对上了,倒是苦了临丘城进出的客商,每日都得被人往死里盘查。”
风承远拉着马缰绳,等他看完这才又催马动身,眼神朝另一侧看去,正要找个打尖的地,冷不防突然胸前被什么擦了一下,她身子一僵,就见自己一直贴身藏在怀兜里的东西已经被他拿在了手里。
“还给我。”
“都扁了。”沈默双手轻轻捏着吹鼓了气,一手捏着兔子耳朵扬起了手,躲开她的手,“不是有个人说,谁会留着这种东西?”
“拿来。”
她也不敢用力,沈默举高了手,被她一碰,手下一松,纸兔子飞了出去,落在地上。
风承远眨眼已经翻下了马,走上前几步,也没弯腰,右手张开,沈默看着她手再一翻的时候,那纸兔子已经落到了她掌心中。
既然这样,那干嘛还要下马?沈默兀自坐在马背上,风承远重新翻上了马背,那匹黑色飞霞骠也在身侧,继续慢慢前行。
“还要多久能到樊城?”
“三天。”
“如果不进城呢?全都走外围沙漠。”
“三天。”
“那算了,还是进城好了。”
***
夜色朦胧,风承远还坐在客栈大堂一杯接着一杯喝着烫热的黄酒,小二替她加了三次,忍不住开了口,“小姐,明日正是渠城酒节,既然也好这口,不如去凑个热闹。”
她抬起了眼,虽然喝了不少,神色还未带酒意,凌厉的眉峰未曾消去多少,虽然照她以往的表现来看,这已经是很平和的表情,那小二又不知道,还是打了个哆嗦,添完酒就转身去干活不再多嘴。
一直等到天黑透,她才起身上了楼,客房里亮着一点烛火,推门进去,他已经睡下,脸朝着外侧,发丝散落在枕被上,受过伤的侧脸在烛火映照下有一种让人窒息的美,难画难描,微带着疲惫的倦意,安静而疏离,如果他一直是那个站立万人之巅的龙陈墨,他还会有这种美吗?
她伸出手,暖暖的指腹触上他的侧颊,抚过伤疤。那必然是不会的,那个傲才绝艳的闺阁男子早已褪去曾经的稚嫩外衣,他受过太多的伤,承过太多的痛,才会有现在这种沉淀后绽放的极致的美。
她的指腹一点点摩挲,他微微动了动,身子越加蜷缩,在远王府的那段日子,他也是这么睡的,整个人总是喜欢缩成一团,她一点点靠近才会慢慢松开来,可惜,那时正是夏日,而现在,她也无法替他取暖。
***
第二天清晨,沈默从客栈出来的时候吸着鼻子,渠城内外似乎充斥着一股微醺的气息,他回头看向风承远,“怎么到处都是酒味?”
“小二说今天是酒节。”
“原来是渠城一年一度的酒节,我们来的还真巧。”
马蹄慢行,风承远没理那匹还在马厩打盹的飞霞骠,想来它自己也知道回樊城的路,街道上的酒味更是浓郁,不时能见到拼酒的擂台,还有大缸安置在两侧,随人倒酒进去,调出的酒味各有千秋,难分高下,每到傍晚,便会挑出最特别的一缸。
沈默坐在马背上叹了口气,“临丘城不知道能撑得住多久,这样的日子,又还会有多久?”
临丘城虽然易守难攻,可风承志几十万大军一到,只要她舍得下狠手,攻陷也是早晚的事。
“你觉得会有多久?”
“临丘城失陷?”
她点了下头,沈默看向擂台上仰头灌酒,酒水顺着脖子流下的女人,“柳枝条抽新芽的时候,也该是战火蔓延的时候了。如果主帅是司徒邢,她应该会直取路都樊城。”
“如果是风承志亲征呢?”
“她会亲自来?皇榜上并未提。”
“我说如果。”
“也许,她真的会亲自来。”沈默喃喃自言自语,东南北三路既定,西荒现在是她的心腹大患,头等大事,奏折自有满朝文官,盐铁私营也已经是莫尚风在负责。对于风承志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解决风承佑风承远来得更重要。“如果是她的话,那就真的不知道她会怎么做了。”
沈默低着头,一时无话,朝前又走了一段,脸颊上突然觉得凉凉的有些湿,他惊讶地回身,就见到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小坛酒,拿酒的时候洒在了他脸上,顺着脖子差点滑进衣服里去。
沈默擦着脸,手肘向后重重捅了她一下,“你想冷死我。”
风承远大概压根没发现,这时才发现酒洒了,松开了执着马缰绳的手,擦了他脖子里的水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正在他脖颈间。
沈默偏过了脸,她松开了手,他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身后的女人,他本该叫一声妻主的。
他深吸了口气,“承远。”
“嗯。”
“我想,今晚你告诉我,究竟我曾经的记忆,有多少是和你一起。”
她的呼吸喷在他发间,身上慢慢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如蚁蚀心。许久,那声音终于缓缓响起,“好。”
***
一骑马走在街道上,因为人多不能奔跑,走得很慢,临近正午的时候仍旧在城内,闻多了酒味,沈默总觉得自己也有些醉醺醺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靠在她身上,正走间,街头迎面突然过来了一匹马,单人单骑,停在两人马前。
“殿下。”
风承远恍若未闻,那马上的人迟疑了一下,“远王殿下?”
“哼。”
“远王殿下,溪将军请您速归。”
“请我?”
“是,殿下曾说过,远王殿下已是同盟,不必戒备。”
又是一声哼,那女人似乎有些没辙,又朝沈默抱拳一礼,“主君。”
“谁许你这么叫的?”
“殿下。”
一道强势的劲气在耳侧擦过,那女人偏头闪过,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你告诉风承佑,这是我娶进门的正君。”
“殿下曾命属下转达远王殿下,拜堂成礼的人,是她不是你。”眼见着风承远又要出手,她自知不是对手,“远王殿下,这话不是我说的,为人下属自然近人职责,远王殿下手下留情。”
“你是哪个?”
“属下排行第八,是溪将军的副将,秦八玦。”风承远的手送了回去,秦玦松了口气,想到正事又急急开口,“远王殿下,请速归。”
“出什么事了?”沈默终于开了口,秦玦立马转向了他,“主君,探子来报,新罗知晓了志帝发兵的动静,有意出兵侵犯西荒边境。”
“风承佑手下,不是有个新罗少主子吗?”
“回禀远王殿下,那是九渊,她确是新罗嫡系血脉,却并非新罗少主,并且已经叛族。”
沈默叹了口气,秦玦有些急,“远王殿下,主君,我们快出发吧。”
她话音未落,不远处似乎传来了一阵马嘶鸣声,秦玦偏头去看,惊喜出声,“乌雷。”
“原来这马还有个名字。”沈默转头去看风承远,“你的马有名字吗?”
风承远低眼闷闷地看着他,他点了下头,“我知道,肯定没有,要不我帮你取一个,长着白毛耳朵,就叫白耳吧?”
“有。”
“什么?”
“它有名字。”
“真的,叫什么?”
“血影。”
沈默安静了半晌,“承远,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们两个,起名字起的都差不多。”乌即黑,血即红,马蹄声如雷,而行如影。

将动身

赶了一整天的路,傍晚的时候沈默就面带倦色,到了夜里沾床便睡了,一直到两天后回到樊城佑王府,他也没有个安稳时间问风承远他想知道的事。
佑王府和远王府完全不同,远王府只是在龙府的基础上稍稍整修了一下,相比起来,这佑王府就大了三倍不止,除了风承佑,还有西荒十四将各人单独的院子,虽然她们很少会齐聚,尤其是现在,留在府内的已经没几人。
马厩极大,还连着一片跑马的草地,春日里草长过膝,现在是冬天,泛黄荒芜一片,放眼望去,围栏已经几不可见。
另有一座咫尺阁,不大,不过单看书房桌上摊着的几张地图就知道,这若是放在军营,就是等同于将军大帐所在。院子更小,一颗寒松在冬日冷风中孑然挺立,清冷的日光打下来,在松顶透过几缕浅淡的光芒下来。
“这个时候,我们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和精力去应付新罗。”
“可是十三,这事拖不得,边境现在只有十四一人,大军也都被抽调了回来,她根本顶不住多久。”
“我们已经这么小心行事了,没想到新罗居然还是知道了大军调离的事。”柳溪站在院内,绝美的容颜依旧面罩寒霜,“九渊…”
“你怀疑我?”院内的寒松低矮处的枝条应声而断,火渊冲口而出,柳溪转过身来,看着地上的断枝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渊将军,你可以不要这么莽撞吗?我只是在叫你。”
“谁让你溪大将军话说得这么不清不楚。”
“根据探子探回的消息,人马不多,但都是精骑,我想说,你对新罗的兵马比较熟悉,你怎么看?”
火渊哼笑了一声,“你该知道,我的这些族人最擅长的就是马背功夫,若是打野战,我看就是一抵五我们的士兵也未必撑得过,不过…”
“怎样?”
“我清楚我那个母亲的为人,新罗不过一族,不会有吞并西荒的野心,她也清楚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她们这次出兵,目的如果只是在当初争执不定的雁西七城,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不费一兵一卒。”
“如何?”
“弃车保帅,放弃雁西七城,一心对付风承志这边,等到大势在握,难道还怕收不回来?”
“那如果,她们的胃口,不止这些呢?”
“那,”火渊皱着眉头转了转眼,抬起脸,看向寒松后负手而立微微有些弯着身子的一道浅色身影,“主君,你到底看完蚂蚁窝了没有?倒是说句话啊。”
***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看到墙头标记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是这些人,紧蹙的眉头下双眼阴沉,“滚回去。”
“头儿,行了,我们是来帮你的,你就别赶人了,我们都听说了,莫陈大夫说你会肯定会在西荒樊城,她还真没说错,倒是过临丘关的时候还真费了点功夫。还有,我们还顺路带了另一个人过来,你肯定会很高兴见到她。”
“高兴?她知道什么叫高兴吗?”那十几人身后又走了一个人出来,“对吗?承远。”
“莫林,你又来做什么。”风承远手下一挥,“带她回去,你们全都滚回去。”
“现在还不行,我有件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和你说。”
“没空。”风承远伸手揪起了她的衣领,莫林被她提了起来差点脚不着底,“你们最好都给我滚远点。”
莫林挣开了她的手,理了理衣领,“果然还是你们的头儿,明明是担心人,就非得用这种像是有深仇大恨的方式。”
身后一个年轻女人嘿嘿一笑,“头儿,你和莫大夫慢慢聊,我们得去找个安顿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西荒,得好好玩玩去。”
风承远看着那群人离开,莫林捅了捅她,“怎么了?她们是你的手下,为你卖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何必这副样子?”
“你不明白。”她挥袖转身,那破旧的屋瓦下有几张长椅,莫林追上前去,“那你坐下慢慢说给我听好了。”
“她们会坏事。”
“什么?”莫林摇头不解,“你那天罡,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怎么会坏事?”
“这是沙场,是打战,不是打架,再怎样的高手也抵不过千军万马,要的是军令,是服从,不是武功。若来的是地煞的人,那就另当别论。”
“有什么区别吗?”
“你知道天罡地煞的来历?”
“当然,当年启帝的一支轻骑队,一百零八人各个高手。”
“你和他的第一反应都一样。”风承远破天荒的勾了勾嘴角,“他第一次在南陵见到她们,也以为这些人和当年的轻骑队有着莫大的关联。”
莫林诧异道,“不是?”
“这天罡地煞和曾经的天罡地煞一点关系都没有,若是有,这轻骑队又怎会在我手中?”
“那是什么?”
“我的武功是谁教的,地煞就是谁的人,自从她死后,她们就成了我的人,而天罡,都是一个个来找我比武我没捏死的人。”
莫林咽了口口水摇着头,“难怪来的路上还有个家伙和我吹嘘她曾经在江湖中是如何叱咤风云,我还以为她在胡扯,不过我看她们对你也挺忠心的。”
“所以,若是风承佑回来,以她们的脾气,你觉得会听命吗?”
“那就难说了。”
“不是难说,是根本不会,就像她手下的十四将不可能听命于我一样。我会轰她们回去,你…”
“等会,我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差点被你打岔打忘了。”莫林站起了身,艰难地从棉衣内掏着,“你那次上太医院不是没有发现你们出生时的记录吗?太医院的暗房的卷宗每十五年销毁一次,陈微在销毁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偷运了出来给我。”
一纸卷宗丢在风承远手里,她伸开来,却是当时六皇女七皇女出世时的记录。
“你父君出事后,关于他的卷宗都被送进了暗房,这份虽然上面是你们的记录,不过也标着他的名字,所以也被送了进去。”
风承远一眼扫过,揉起了卷宗,莫林抬眼看着她深浅不明的双眼,“怎么样?虽然我没有把握,但是可以试试。”
“不。”
“什么不?”
“不要试。”
“为什么?”
“在他决定前,就这样。”
“承远,你在开玩笑是不是?这可一直都是你的梦想,你的目标。”
“现在,不是了。”风承远伸手按在莫林肩头,“谢了。”她抽身欲走,莫林叹着气,“那你真的就打算这么下去?和风承佑一起夺这天下,输了如何,赢了又如何?”
“不夺已是无路,夺下了…”
“那这皇帝是她做,还是你们一起做?”莫林摇着头,风承远默然了半晌,“这终究是个无解的结,是吗?”
“只要你让我试。”
“不用再说了,我会找人安全送你回去。”
***
“她怎么还没回来?”沈默直起了身,从寒松后慢慢走了出来,拍了拍衣摆沾上的灰尘。
“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
柳溪冷凝的脸色泛过怒意,自从她发现殿下对这个男人动了情,她就一直不觉得留着他是件好事,就算他是龙陈墨又如何,她不相信一个男人能有多少能耐,本来还有些期待,现在看来,终究不过是传言夸大而已。
“十三,老八说是他解了临丘城之危。”火渊拉了她一把,压低了声音,“你口气好点。”
“主君。”柳溪拱手行了一礼,沈默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她,这西荒十四将之首,竟是这么年轻,而且,还生了一副美貌男相,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敢,你们还是不要这么叫我。”他自己都是一团乱,再被她们乱叫一通,非得更乱不可。
“主君对新罗一事,怎么看?”
沈默没回答她,反倒是看向火渊,“你母亲是新罗族长?”
“算是吧。”
“算是。”
“是,不过我已经被她逐出族了。”
“你有姐妹?”
“两个姐姐。”
“那带兵的呢?”
“我那二姐不谙武艺,没有意外的话,她应该是军师或者副将,而领兵的,应该是我大姐。”
“那也就是说,如果你二姐和大姐都战死了,而你又是个被逐出家门的,你娘就膝下无人了,真可怜。”他轻摇着头叹气。
柳溪和火渊对视了一眼,后者牙咬着唇,“当年,我们就早已恩断义绝。”
“既如此,我现在就去准备。”
“让我去。”
“不。”
“你怕我会下不了手?”
“九渊,我相信你,可是这种事,不是你想做到就可以做到的。”
“我可以。”
“现在这里还是我说了算。”
沈默轻轻掏了掏耳朵,这两人越吵越大声,直到院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我去,行了吧。”
沈默身形微动,慢慢转了身过去,这声音,好像,好像变了味道。
“殿下。”就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另两人已经惊喜出声,奔至人前,“你回来了。”
“十三,你留在樊城。”
“殿下,你打算带多少人马?”
“连我在内三人。”
“哪三人?”
“火渊,还有,他。”
指尖点过,沈默看着她,如水眼眸眉梢微含笑,似乎从那日他知道风承佑的存在后,他所见到的她,不管是面对着什么事,总是在笑。
就算是眼下这种实在让人笑不出来的状况,天晓得她到底为什么笑。

清笛乱心

一出雁门关,便不再是紫风境内。黄沙漫天,骑在马背上裹着黄沙的风刮过,只觉得双颊生疼。
雁西七城紧连雁门关,出关便是新罗族的地盘,方圆千里都是沙地,只一片绿洲,草质也并不上好,所以新罗总是对雁西七城眼放绿光,不愿放弃。
夜幕渐渐落下,“这条湖叫做麒麟湖,麒麟是新罗人心目中的圣兽,这条湖也是这片绿洲上唯一的水源,全族人都靠这条湖活命。”
麒麟湖东岸也是一小片黄沙黑泥混杂的沙地,月色下岸边站着三人,其中一人的锦白色衣服上有些泛光,很是显眼。
“殿下,对岸就是季火宫,历任族长的居住地,大军已经整装待发,我看我们只有今夜一晚的时间,明日,我那两位姐姐就该启程前往雁门关了。”
那身着锦白色的女子负手看着湖面,站在身后的男子打了个浅浅的哈欠,火渊看着两人不紧不慢悠闲的动作,急躁道,“殿下,你还等什么?”
沈默半回过身,“渊将军,你当真可以弃手足之情于不顾?”
“哼,我们何来手足之情。”
沈默默然不响,火渊见风承佑还是没有动静,便看向沈默,“主君,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觉得,是潜入季火宫杀人容易,还是等大军动身后潜入军营大帐杀人来得容易?”
“这,”火渊沉吟了一下,季火宫守卫森严,那必然是,“大帐。”
沈默没再说话,火渊绕到风承佑身边,“殿下,既然你压根没准备今晚动手,为何来这地方?”
风承佑似乎还是盯着湖面,沈默见火渊巴巴站着,好心地回答她,“我猜,是因为她听说麒麟湖的月色很美。”
“主君。”
火渊话音才落,湖面对岸突然扬起一阵悦耳的笛声,空灵婉转,让人心头一紧。
“这笛声…”火渊喃喃低语,抬起了眼,“糟了。”
不等她话说完,就听得嘶嘶两声,风承佑扯了两袖,锦质绸缎塞住了沈默的双耳,沈默自己伸手紧紧按住,火渊识得这些乐音不受影响,锁眉凝神细听,“是我二姐。”
夜幕下湖面波纹随着风不断起伏,却出现了不正常的一个个漩涡,沈默抿着唇,新罗的媚术果然厉害。
火渊指着湖对面,“殿下,是那个方向,我们可以…”她一边说话一边回头,却发现风承佑半蹲着身子双手按着自己太阳穴,神色痛苦,她大惊失色,“殿下,你怎么了?”
笛声悠扬不歇,一阵又一阵随风而来,风承佑双膝跪落在地上,火渊蹲下身双手按在她肩头,“殿下,你别这样,你到底是怎么了?”
肩头传来一道强烈的劲气弹开了火渊的双手,风承佑闭上了眼,口中喃喃不清,双手抱头身子越弯越下,火渊急得不知所措,殿下的反应实在太不正常,沈默站在湖畔听不见身后的动静,那笛声突然间拔高了一个音调,曲调高扬,渐有开合之势,火渊暗叫不妙,不及细想,风承佑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腾身在沙地上不停腾空侧滚。
沈默这才发现她的不正常,手下一松,笛音入耳,吓得火渊冲他大吼,“顾好你自己。”
风承佑不停地在横身腾空侧翻,沈默不知所措地站着,只能死死捂着自己的耳朵,火渊犹豫了半晌,挥拳朝她面门打上去,可是尚未碰触到她的肌肤就被弹开,火渊跌落在地上,只觉得自己脸上被洒上了温热的液体,带着淡淡的腥味。
“殿下。”火渊慌乱起身,“你别吓我。”
血滴溅上了沈默的面颊,还带着温度,他双手滑落,蛊惑的笛声犹如丝线,缠缠绕绕,直让人神思模糊不清,火渊一个回头,便发现沈默委顿跌落在地,昏死过去。
殿下还在发狂,这下好,主君又晕过去了,她急得团团乱转,那笛声一曲终了,已近尾音,风承佑双目充斥着血丝,挥开了她递过去的手,不等她来得及出声,身形如飞,竟是掠过沙地,瞬间不见了踪影。
火渊两手抓着头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笛音终于停了下来,她只得坐回沈默身边等他醒来。
***
“主君,主君。”
天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沈默捂着脑袋慢慢坐起身来,“她呢?”
“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殿下发狂了,你也看到了,她要走我怎么追得上,主君,现在怎么办?我很担心殿下。”
沈默撑着身子慢慢坐起身,“为什么我听到笛声会晕过去,而她却会发狂?”
“正常人的反应都是会失去心神,主君你有些体弱,所以晕死过去,可殿下那反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