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湛伸手想要安抚他,沈默挥开了她,“我娘她,明明是无辜的,她为这个王朝做过多少事,她一辈子都在为那个人卖命。”
“墨儿。”何湛叹了口气,“先皇过世了。”
他像是孩子一样哭得眼泪鼻涕全流了下来,“娘。”
何湛拍着他的背,“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哭吧,都哭出来。”
***
他不想再见任何一个姓风的人。
他只想找一个安稳的地方,安稳地过日子,再不去理世事纷扰。那份本就不该开始的感情,他会埋葬它,一段连对象都分不清楚的感情,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沈默终于停了下来,微颤的声音还没能稳下来,“师傅,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走到哪里算哪里,也许看到山水风景好的地方,就住下来。”他慢悠悠地朝着门边走去,一脚已经踏出了门槛,身后传来何湛的声音,“其实,她们本也是无辜的。”
他没有停,也没有回头,慢慢消失在她的视线中,过道的门帘被掀开,却是她那正君,“咦,墨儿走了?我还打算留他用晚饭。”
“我一直都觉得,这天下若能在他手里,必能打造出一片盛世繁华,可惜…”
***
她本该回樊城的,十三说的没错,现在这个时候,她本不该离开。
风承志会做什么动作还没有征兆,但有一点很明显,她必须等风承志先动手,然后依靠那份圣旨,她就可以师出有名。可说到底,这还是一步险棋,火渊冒认新罗少族长的消息被漏,新罗在西部边境动作频频,她很有可能腹背受敌。
可她该死的为什么还呆在临丘城。
这两条腿像是着了魔一样不肯离开,因为那个男人,不肯和她走。
她本不想用强的,风承佑重重出了口气,之前没追上去是想让他自己静一静,毕竟这种事换了谁都没法一下子解手,可眼下看来,她真的不能再由着他下去了。
她踢开他那破旧小院的院门,里面安安静静的没有人,飞霞骠发出一声低鸣,风承佑接着踢开了房门,还是没有人,只在桌上,留着一张纸。
“风承佑,或许还有风承远,不管看到这封信的是哪一个。
我只想说,你为我做过的事,我记着,曾经的一切,就算我想忘大概也忘不了,我不恨你了,没有爱,没有恨,从此各走天涯,两不相干。
小心护城湖的水。”
纸的一角被紧紧握住,她的身子晃了一晃,紧闭的双眼,颤动的睫毛泄露出一丝和她很不相符的慌张,没过多久,双眼猛然睁开,视线又落在那张纸上。
她的手撑在桌上,两列扫完,转身而去,身后的桌椅,在瞬间向四面裂成了木屑。
年关
白雪飘飘,又近,清韵阁仍旧被人包着全场,银子进得那爹爹乐得合不拢嘴。
北疆有半路多是茫茫草原,西荒以临丘关为界,越近腹地,便越是黄沙满目,城池都建在绿洲地带,不同于东南北三路,年味很淡,不见桃符。临丘城正在交界地段,小年夜的夜半,倒是爆竹声声不歇,响了大半夜。
城墙边的角楼内不断升起白烟,大年初一的清晨,一个挎着篮子的年迈男子来到左边的角楼前,两个执长枪的士兵把人拦了下来,“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那老人笑得一脸慈祥,指了指城内不远处,“我就住在那里,整日看你们这些孩子忙进忙出,连年三十都没得歇,老人家看着心疼,知道你们回不了家,特地带了些糖水糕八宝饭过来,就当老人家一点心意。”
那两个士兵点了下头,“老人家的好意谢过了,不过军有军规,我们不得收受,还是请回吧。”
那老人好说歹说,也未曾说动,慢慢走了回去,转进了一个胡同,把篮子递到等在那里的一个女人手里,“宋小姐,我没办法了,那些士兵怎么都不肯松口放我进去。”
宋子玉提着篮子,板着脸,那老人看了她一眼,“宋小姐,其实你要这护城湖结冰,并不是非得放倒角楼的士兵。而且你放倒了士兵,很快便会被人发现,不用多久就会有别的士兵来接替,湖水冻不得牢固,若要冻得扎扎实实,那非得过上一天一夜,到时候连湖底都冻起来,天又这么冷,就是想化冻,只怕也得费上几天的功夫不可。”
宋子玉面上一喜,“你有办法?”
“不敢说一定成,但可以试一试。”
“你说。”
“宋小姐…”
宋子玉伸出三根手指,“三位数。”
“宋小姐果然爽快。这角楼下面的管道一直通到护城湖下面,左右各六个管道,一共十二道,只要把这十二条管道堵上,那这冰可是想化都化不开,非得等到开春天回暖不可。”
宋子玉一拍脑袋,“果然有你的。不过天寒地冻,一般人下水就冻得无法动弹了,怎么还能堵住管道?”
“这就是宋小姐需要操心的事了,老人家可不管这些。”
***
白烟从屋顶的烟囱袅袅升起,午时刚过,年初上迎过财神,家家酒楼都开始开门做生意,大寒才过没多久,正是三九天里最冷的时候,一张张桌上都是沸腾着暖锅,烫热的花雕。
近城门的一家酒楼来客熙攘,甚是热闹,楼梯口背面靠着窗的桌上也是如此,桌上碗碟里生食菜色不多,那男子一点点烫熟了往嘴里送,吃得很慢,边上一小壶花雕酒也在沸水里烫着,梅花碟内各色酱料他都沾了些,唯一一味漂着辣油的没有碰过。
“公子,添点水?”
“好。”
热气腾起,慢慢在他眼前形成一道白色的雾障,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夹着烫熟的肉片,朝酱料内一沾就往嘴里塞。
才入口嚼了两下就发现不正常,他居然去沾了辣酱。
他张着嘴,端起酒杯就朝嘴里倒,可是热酒一下去,一点没好,反而辣得他眼泪都下来了。
鼻尖酸涩,他已经分不清这些泪是不是因为那些辣酱,或许,辣酱只是给了他一个哭的理由。天下之大,他却不知道何处可以容身,城门口徘徊了三次,却终究还是没有离开。
他依旧恨着风氏皇族,他可以自欺欺人地挥挥衣袖,说要离开,却骗不过自己内心深处的不舍。
那个他第一次在栖凤山树林外见到的大开杀戒的女人,那个他捡回来的丢了半条命还要一个劲死撑的女人,那个阴沉着脸却幼稚地要他吹鼓纸兔子的女人,那个在飒飒夜风中救他离开皇宫的女人,那个在淮南渡江雷震震中让他满心挂念的女人,那个在年关时陪他一起用这红泥小火炉的女人,那个因为他在栖凤山又差点没命的女人,那个掀起红巾轻唤他名字的女人,那个因为宁炽一句主子让他身心欲裂的女人。
那个,他曾经决定要一起离开所有纷扰的女人。
最可笑的是他压根分不清曾经种种,都是与谁一路走来,就好像他理不清自己的情意,到底是落在谁的身上?还是说…他的身子颤了颤,若他以前所遇的女人,一直是她二人不时交换,时而是一人,时而是另一人,只是他一直都当成了同一个人,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喜欢上的女人,压根就不是一个人。
暖锅里的热气依旧在升起,熏得眼前雾蒙蒙一片,一道脚步声又停在他身后,他以为还是那伙计,“不用再添了。”
身后的人没有动,身边的椅子却被人拉开,他不想见到的女人的眉,眼,从上到下,蓦然出现在面前,他偏过头,果然最危险的地方永远还是最危险的地方。
“为什么?”
那张纸送到他面前,沈默一把抓过来,“那么,现在问我话的人,是风承远,还是风承佑?”
身边的人安静了许久,“你知道了。”
“我知道,可我分不清。”他抬起眼看着她,四目相对,心头又是一阵绞痛。
“你会分清的。”
沈默摇着头,嘴角勾起淡淡苦笑,他根本什么都分不清,下巴被人扣住,“别摇头,你是我娶进门的男人。”
他看向她的双眸,没有一丝笑意,连那些水色流光也全都消失了,和他之前遇上那个判若两人,隐约间,他似乎抓住了一些什么,“你们,变过了?”
“看到你那张纸的时候。”
“你,能不能笑一下?”
一双眼横过来,阴沉地怒视着他,沈默伸出两手的食指,在她嘴角往上提,手腕被人重重扣住,低沉的嗓音怒意不浅,“干什么?你就这么想见她。”
不会笑,还有这臭脾气,果然是熟悉得很,“承远?”
手腕松开,她偏过了脸,单手抓过他桌上那壶烫热的花雕酒,留给他一个仰起的侧脸,一口饮尽,“我不会以那场婚事逼你。”喉口微热,话音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地变调,“我会给你时间,在你自己分清楚之前,我不会…”
“不会什么?”
风承远偏脸看了他一眼,闷闷地不再说话,抓过他的筷子,还没伸出去就被沈默挡了下来,“这是我的,自己要让小二添去。”
***
饭点已经过了,客人渐渐都下了楼离开,暖锅里的水也快烧干了,沈默已经停了筷,她还在吃,像是饿了很久。
“你怎么找到我的?”
“是人总要吃饭,一家家找。”
“你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
“什么?”她刚刚话说得不多,可也不算少,一时哪里知道他在指哪句。
“你说,给我时间。”
“我会等你,不过…”她放下了筷子,“别扭头,我在跟你说话。”
“不是,你看那些人。”
风承远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去,楼梯上走上了几个女人,其中一个面色青紫,还在打着喷嚏,另一人拍着她的背,“你说说看,钱也不是这么挣得,把命玩没了值得吗?来,吃个暖锅给你热热身子。”
“我哪,哪里知道那,那湖里的水冷得,跟个冰,冰,阿嚏——窟窿一样。”
沈默转过了身,“你刚说什么?”
“不许喜欢上她,你是我的男人。”
他又扭开了头,这还叫给他时间分清楚?
***
自己的性子不讨男人喜欢,其实这点觉悟风承远还是有的,莫林和她说过很多次,再这么凶神恶煞地对他,小心他红杏出墙不要她。
可她生来就是这副样子,好声好气地说话,从来就不会。
但是他都见过风承佑了,刚才还拉着她的嘴角想让她笑,风承佑那个家伙才会整天笑不离脸。她终究有些急了。
怎么样抢这个身子是其次的,若是丢了他,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她放低了声音,“我们去樊城。”
沈默看了她一眼,她们两个现在倒是同一阵线了,不过也难怪,脸皮都已经全撕破了,风承志容不得她两人,开战是早晚的事情。
“不,呆在临丘城。”
他下了酒楼,风承远跟了上去,倒是没问他为什么要留下来,“你之前住在哪里?”
“原来那里。”
她一怔,自己翻遍了临丘城,却不曾想他居然会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你,赔我桌子。”
不管他是不是仍旧一团乱麻,至少有一件事,他现在可以很确定,眼前的女人,他不想她出事。
“这里买得到石灰吗?”
“窑场会有。”
“我前面就到了,你住客栈去。”
“我打地铺。”
“没铺盖。”
“不用铺盖。”她捂住了他的嘴没让他再说下去,“你我都清楚这地方不安全。”她还在说着话,视线越过他看向了不远处,眉头拧了起来,沈默扭过了脑袋,“怎么了?”
“我见过那个女人,风承志的人。”
“轩辕靳都在临丘城,有她的人一点不奇怪。”
“不,是她的一路暗卫队长,一向跟在她身边。”
“看样子近了,不过也是该差不多了,毕竟得趁着冰结牢的时候。”不过人马应该不多,估计也就是个攻城的先行队伍,不然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微微仰起头看着她继续道,“我之前出去打水的时候有看过城门士兵换岗的频率,临丘城兵不多,这座城本来确实难攻,若要攻城的士兵只能走长堤的话,她们在城墙头集中歼灭倒是没有问题,只不过…”
“风承佑太相信她那条护城湖了。”
沈默抬眼看了她一眼,她低下眉,“你写的,小心护城湖的水。”
火硝石灰箭
年初六的黎明破晓,度过一个漫长的黑夜,守城的士兵清晨起来就发现大难临头了,临丘城护城湖的水,结起了厚实的冰层,已经足以容人站立。
丈深的湖底不知道是不是完全冻住,但是放眼望这百丈宽的护城湖,在长堤上走一趟,就会发现整片湖面已经全都冻了起来。
护城湖结冰,角楼守军按军法处置,理当问斩。
临丘城守军将领姓南名域,又叫做南六域,除了之前带着亲兵上过一次南陵,处理渡口散军,大多数的时候,她都守在临丘城。
临丘城是绝对的易守难攻,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护城湖竟会结冰。整晚通向湖底的管道都没有间断过,同进同出,冷水流入热水流出,角楼内煤炭从不曾停过,到底这护城湖,怎么就会结起冰来。
面前能嗅到的气息,是属于阴谋的味道。临丘城是东西北三路交界之处,布在北疆的探子没有任何消息过来,怕就怕,这个时候从东野杀出一路奇兵。
轻骑行军速度极快,这满眼看过去几乎看不到头的整片冰湖不知道何时才能化开。南六域忧心忡忡地站在长堤上吼人添柴,沿湖架起了无数火堆,可惜护城湖方圆实在太广,除了边缘有些许融化,收效甚微,随着严寒,湖心的冰反倒是越结越厚。
***
“哥哥。”衣角被人揪住,沈默转回身,一个眨着冲天小辫的女孩,身后还有好几个小孩,正指着他身边的板车,“你放爆竹的时候我们可以去看吗?”
满车烟花爆竹,沈默微微弯了弯唇角,“哥哥的爆竹不放。”
几个小孩一脸失望,沈默蹲下了身子,轻轻转了转那小女孩脑袋上的冲天辫,“不过你们可以跟我回去吃糖水白薯。”
“真的?”那小女孩有些戒备地看着他,沈默站起了身,“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我一个?”
“那倒也是,那我能不能再叫些人。”
“当然,随你叫多少,不过,我给你们煮糖水,你们也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几个小孩异口同声,沈默指了指板车上的烟花爆竹,“拆爆竹。”
从来只玩爆竹,还从来没有拆过爆竹,几个孩子兴奋异常,连连点头。
***
风承远回到沈默那小院的时候,院子正里围坐着一圈小鬼头,叽叽喳喳甚是热闹,她愣是呆在门口,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可那些小鬼头之间那个坐在小板凳上,浑身绵衫都沾着灰白污迹的男人是他没错。
她把背上的麻袋放下来,沈默听到声音抬起眼来,“你回来了。”
风承远没说话,只是视线扫过院子,原本的爆竹都被拆开,分成一个个小纸筒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他和那些小鬼一起,手脚麻利地拆开爆竹,分出纸筒内的木炭和硫磺,只将火硝倒回去,又压进之前堆在院内的石灰填实压紧,重新接好麻茎。
弄好的小纸筒堆在屋檐下,也有很高一堆,沈默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之前那小女孩正坐在他身边,也仰起了脑袋看了风承远一眼,“哥哥,这个是不是你妻主?”
沈默一时语滞,那女孩身边一个小男孩攥着纸筒很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你没听见哥哥说,你回来了。既然是回来了,就肯定是住在一起,既然住在一起,那当然是妻主了,这你都不知道。”
“住在一起就是妻主了,那你不还和我住在一起,你怎么不叫我妻主?”
“那是我们家和你们家住合院,才不是住在一起…”
沈默绕开那群小孩,走到她身边没去看她的脸,只是低头打量那麻袋,“买回来了。”
风承远又扫了那堆在屋檐下的纸筒一眼,“那些我可以理解你要做什么,可是番薯,能有什么用?”
“喂小鬼的。”
***
几颗黯淡的星子挂在临丘关的远山头,累了一整天,沈默在床头翻身打了个哈欠,虽然困得很,但是因为手脚冰凉,一时也没能睡着。
黑暗中的一切都是那么敏锐,地上的人似乎也翻了个身,他心头微微颤了颤,难以克制的淡淡心疼一点点泛起,在心湖划开道道涟漪。
这么冷的天,她就在地上打地铺,那床褥和被子有多薄他之前也摸到了。
“承远。”
她轻应了一声,他一手捏着被角,“你冷吗?”
“不。”
“医书上说,睡在地上寒气入体,很伤身子。”
“不会。”
床头的人安静了很久,风承远一直听着他的动静,虽然没有出声,但那呼吸声明显还没有睡着,半晌后他又开了口,“和我拜堂的人,是你吗?”
屋里安静得有些骇人,他听不出来什么,也感觉得到地上那人周遭似乎有一股汹涌的气息在翻腾,充斥在房内,他闭眼紧紧缩在被子里,下巴紧贴着被角,挨住了自己的脸颊,“你不用回答我了。”
屋外寒风凛冽吹过,护城湖边烈火熊熊不息,却还是没法烧化湖冰,快马已经送信上樊城求援,就在距临丘城几十里外,在那墨黑夜色下,银甲无尘,眼见处,寒光点点,战旗高举,刀剑无声,只有马蹄声有如皮鼓不息。
***
紫风二十九年正月初七,志帝举兵,欲伐西荒边陲小族新罗,先锋军八千轻骑先行,取道西荒临丘城。
临丘城闭城不开,领军主将老将军司徒邢副将轩辕斯大怒,挥兵攻城,讨伐于西荒属王风承佑。
“南将军,怎么办?”
“放箭。”
临丘城城门紧闭,八千轻骑脚下战靴底部打毛,踩于冰上如履平地,射过去的羽箭都被铜盾挡住,所伤之人,屈指可数。
“这样下去不行。”临丘城的所有守城军备都只针对于敌军聚集于长堤上进攻,轻易便可以大片射杀,架云梯攻城的可能性也极小,可如今,护城湖结冰,没有了防御的功能,对于来犯之人来说几乎和平地无异。
“接着放箭,准备圆木,绝对不能让云梯架起来。”
“南将军,城下有人求见。”
“不见。”南六域正是气急败坏的时候,大手一挥,那传话的士兵支吾了一下,“可那人说你不见她,她就上来拧了你的脑袋当球踢。”
***
冰面和平地此时唯一的差别,大概就在于那八千轻骑行进速度偏慢,不过也已经行至一半,所有轻骑已经全都上了冰面。轩辕斯和司徒邢并肩而行,因为马蹄打滑,所以马匹都弃于湖边,身边的士兵高举战旗,云梯在后。
“箭雨停了。”
“也许她们没有箭了。”司徒邢冷哼一声,轩辕斯抬起头,突然失声惊呼,“二妹。”
阴沉的嗓音在寒风中清清楚楚地传来,“不想她死的话,就停在原地。”
司徒邢又是一声冷哼,举高手,朗声喝道,“继续前进。”
“老将军,那是我妹妹。”
“陛下有旨,务必攻下临丘城,难道你想抗旨不尊?”
“可是…”
“轩辕小将军先行进城,却连自己都无法保护,那也是她自己不行。”
若非阿靳先行进城,此时的护城湖哪会结冰,更何况,单枪匹马遇上风承远,她们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还有活命的可能,轩辕斯紧锁双眉,可她无法违抗皇命。
***
“看上去你姐姐并不是很在乎你的死活。”
“你想怎样?”
手下一挥,轩辕靳晕死过去,轩辕斯看不得分明,只看到轩辕靳脑袋一低,有如被人拧断脖颈。
她颤着双手,司徒邢看了她一眼,“大局为重。”
司徒邢话音才落定,一只羽箭射过来,被前面士兵的铜盾挡住,落在冰面上,摩擦出发出嘶嘶声响,几乎在那瞬间,扬起浓郁的白烟。
“怎么回事?”
又一波羽箭飞射而来,轩辕斯只见到那箭头上都绑着一个细长的纸筒,还来不及细看,那些羽箭或是直接射于冰面,或是被铜盾挡下,白烟所到之处,一股让人反胃欲呕的刺鼻气息随之而来,热气弥散。
羽箭铺天盖地地下来,脚下似乎开始在晃动,轩辕斯的身子站不稳地晃了晃,脑中一念而动“糟了,那些都是化冰散。”
对峙
临丘城一役,八千先锋轻骑损伤过半,护城湖已融化,管道被清通,护城湖上浮尸打捞了三天才清尽,伤兵肌肤冻伤溃烂,剩余士兵斗志全消,在城外十里占了几个村子扎营暂歇。
天寒地冻,轩辕斯右手上冻出了疮,正在溃烂,和司徒邢面对面坐在一个农户家中,“攻不下临丘城,就没有路可以进入西荒腹地。”
“临丘关地势险要,过去又是沙漠,如果真的绕路走,我们的粮草肯定跟不上,何况临丘关过去都是荒漠,到时候饮水也必须从绿洲过来,西荒的城池都建在绿洲,也就是说我们就算翻过了临丘关也需要立刻攻下一座城池以满足供水,可是到时候肯定是人疲马乏,别说攻城,只怕是连保住自己的能力都不一定还有。”
“那就只能等大军到后,再开始攻城。”
“怕就怕到时候里面也做好了准备,临丘城有这护城湖在,强行攻城损伤太大。”
轩辕斯双眉聚拢,左手一掌挥断了桌角,“我一定会攻下临丘城,打到樊城,取了风承远风承佑两姐妹的首级,替阿靳报仇雪恨。”
志帝取道不成,先锋军反在临丘城与佑王属军大战,伤亡惨重,正月十三,皇榜公告天下,佑王存逆反之心,东野三十万大军,北疆十余万齐合南陵除去水军外的数万轻骑,共十六万,两路齐攻西荒。
正月十五,一道先皇圣旨出现在樊城,流言四起,先皇曾欲传位于佑王,志帝乃是逼宫篡位,此举,正是为了除去佑王免去心头大患。
不到半月,临丘城已备下重兵把守,虽然双方都明言战祸不及百姓,不论胜败,绝不伤城内一人一畜,但临丘城内还是人心惶惶。
***
“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沙漠。”
“之后的日子,会有你看的,看到腻为止。”
向西的路上传来一阵悦耳的驼铃声,沈默一手拉着马缰绳停下来侧耳听那驼铃声,脸上的神情比刚出临丘关的时候缓和了许多,大概是好些天没再遇上打打杀杀,面色也好了不少。
驼队慢慢过去,风承远拉起鞭子抽了他的马屁股一鞭。
“你干什么?”
“你走太慢。”
“这是沙漠,马当然走不快。”
风承远哼哼了一声,“这是她的马,走惯了沙地。”
沈默偏眼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气我骑这匹马?”
身侧的人扭头不理他,沈默又好气又好笑,“那要不你骑,你又不要。”
几日前七擎和八玦带领数万战骑从腹地前往临丘城屯守,之后七擎留在了临丘城,同南六域一同守城,而八玦则带着轩辕靳和另外几个被俘获的大臣先行回了樊城。
所以,现在只有她们两人,慢慢吞吞走在漫天黄沙中。
“前面就是鸣沙山,翻过山就是绿洲,有大片牧场,如果走得快些,今晚可以进渠城。”
“你经常会上这里吗?”沈默有些奇怪,既然这是风承佑的属地,照她的脾气,不该会呆在这里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