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没有,我又不可能冲着殿下施媚术弹琴,不过我想着风承远对我那琴音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殿下应该也没反应才对,谁想?”火渊连连摇头,沈默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站直了身,“既然你说大军今日启程,我们想办法混进去,只要她清醒过来,自然会来与我们会合。”
他伸手轻轻擦了面上已干的血迹,一个毫无反应,一个反应过激,想必也是因为那两种人格的缘故。
只是,看她昨夜的样子伤得不轻,甚至都吐血了,如今也不知所踪,他蹙起了眉,而且,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火渊对她两位姐姐心怀怨恨,言语描述难免有失偏颇,其实她们一直都低估了这两位新罗族长之女,这一趟,只怕会比预想中困难得多。
***
“主君,这样子不行,这大军里都是女人,我不能让你一起混进去,殿下会杀了我的。”
“你可不可以闭嘴?”
“闭嘴也要说,主君,这杂役我一个人去当就行了,你可以先回去,到雁门关让十四派些人马出来找殿下。”
沈默叹了口气,“以我的速度,等我回到雁门关的时候,这大军也已经差不多该到了。”
“可是主君。”
“不要再叫我主君,我现在是女人,你不用再说了。”
火渊还想说话,沈默已经走了出去,她想拉他衣摆一下没拉住,只得跟出去。摇头叹气,只希望殿下到时候不会找她算账。
***
当夜,大军在沙地扎营,火头军已经歇火,火渊揣着两个热馒头坐在火堆前,哭丧着脸,“这我怎么能饱啊。”
正吃着,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她回过头去,“主君。”
“你还不改口?”
“沈默。”
“给。”沈默在她对面坐下,递了好几块烤得焦黄香脆的面饼过来,火渊感动得泫然欲泣,“主…沈默,这哪里来的?”
“我们是火头军。”
火渊没再多问,这主君有些地方和殿下很像,话都喜欢说一半留一半,反正她是没这本事弄吃食出来,只负责吃就行,想她堂堂火九渊渊将军,居然沦落到靠男人如此可怜的地步,不过至少他是主君,她也不算太丢脸。
沈默拨弄着火堆,偏头看着不远处,火头军在这营地里距离大帐很近,可是风承佑不在,他没这本事去动手,眼前的女人似乎也靠不太住,要她去说不定会打草惊蛇更加坏事。也只能暂且先跟着了。风承佑,你到底是在哪里?
故人西来
火渊吃完面饼,正在衣服上擦着手,此时天色已晚,她偏头见沈默已有倦意,“你去睡吧,我在外头守着。”
火头军两人一小帐,夜凉天寒,虽有铺盖,睡在地上也是够呛,沈默摇了摇头,“进去也睡不着,我坐这里烤烤火好了。”
火渊拨了拨火堆,大叹了口气道,“真不知道殿下在哪里。”
沈默没接话,只是抱腿坐着,下巴搁在双膝上,双眼注视着火苗,好半晌才开口道,“你们殿下是个怎样的人?”
火渊偏过脸来,“主君,你们妻夫本一体,你问我这话可就奇怪了。”
沈默伸指弹弄着火苗,手心灼热,暖暖得倒也甚是舒服,唇角微弯起苦笑道,“算了。”
“别啊,主君。”她细想了想,小心翼翼道,“主君,你可是想问殿下和远王那事?”
“你知道多少?”
“也就是殿下时而是殿下,时而又会变成远王,说实话吧,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我着实被吓了一大跳,若不是亲眼所见,你说谁能相信这等稀奇事。”她连连摇着头,“后来也就习惯了,只要时不时提防着殿下突然间变成远王,再提防着不被她突然间出手给砍了。”
沈默轻轻勾了勾唇角,所以说,那个脾气暴戾的确实是风承远,“那你们殿下呢?”
“殿下她啊,说实话,我从来不敢说我真的了解她。”
“怎么说?”
“远王我没见过几次,可却可以很容易摸清楚她的脾气,她的心情都写在脸上,可殿下她,你永远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她的笑,都是欺世瞒人的。我们十四人跟了殿下好些年了,不论军职高低,按着年龄拜了异姓姐妹,平日里插科打诨不分上下,但是一旦进了军营,遇上正事,大家都清楚明白自己的本分,将军便是将军,副将便是副将,像是十三,她是西荒的大将军,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日里和殿下处得最多,可你真要问她,也未必说得清楚殿下的脾性。”
火渊叹了口气,“说实话,这么多年,我还是怕她。”
“风承佑?”
她点了下头,“不是怕死,不是怕她会杀了我或是折磨我,而是,”她顿了顿,像是找不到字眼来形容,沈默接过了她的话,“我明白。”
“你明白?”
“精神上的压力,你找不到那是从何而来,可就是存在,在她的一举一动一语一眼中。其实,如果她只是她自己,也许,她真的适合做,这江山的主。”他轻勾了下唇,笑也不是,讽也不是,就那么无甚表情地勾了一下,“可惜,她不是。”
“主君。”
“嗯?”沈默的视线还在火苗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你会助殿下吗?”
“不然你觉得我们现在是在做什么?”
“不,你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你根本不觉得殿下会赢。”
“火渊。”沈默叹了口气,丢了手里的断枝,火焰烧得很高,一簇簇火苗不断跳跃在眼前,“谁都不知道结局会如何,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可是只要她们两人如此下去,你真的觉得,到头来,她能得到她想要的吗?”
火渊没有说话,沈默慢慢站起了身,绕着火焰走了几步,脚下有些冷,才走了没几步,边上暗沉的漆黑出突然传来一道突兀的声音,吓得他差点没打跌在地,“幸好,还有人在守夜。”
火渊起身挡在沈默身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那女人在她肩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快点,地灶还没拆的话快点生火,大半夜的居然还要吃热食,干粮袋里的东西还说什么咯牙,你爷爷的,要不是上头交代好生看着,老娘才懒得管这闲事。”
火渊搓了搓手,“这倒是麻烦了,早晚行军,入夜前就都拆灶了,这时辰…大人,是什么人呐,还得这么伺候着?”
“你少管闲事,拆了就再搭,半个时辰后送过来,大帐左边,我在那等着。”
***
“你会搭吗?”
“不会。”
“你不是在军营里待了很多年吗?我也不会,拆都拆了好久。”
“我都在呆大帐的,又不用干这种事。”
两人对视一眼,沈默摇了摇头,“我去看看还有没有面饼,用火烤一下,至少也是热食了。”
火渊跟在他身后,“主君,你说会是什么人?”
“看那女人的衣服,军职不高,但也不低,她不敢得罪,却又毫无敬意,所以不会是军中的人,这些日子一路行军没有任何交战,也不会是战俘,我想,是来使吧。”
“哪里的来使?”
“你说呢?”
“风承志。”火渊脱口而出,“老天,这下我们一定要快点下手了。”
“也说不好,我只是猜测。”沈默转身一步步走开,口中低喃,“可若真是她的人,她又会派什么人来了?”
***
“怎么这么慢,快点拿来。你可以走了。”
沈默看着那女人的背影进了营帐,却没有离开,只是站在营帐边上,那女人走了进去,说了几句话,沈默抿着唇,那营帐里却传出来了男人的声音,“只有这个?”
“我说你就凑合着点吧,还真当在自己家了。”
那男人似乎有些气结却没再说什么,沈默心头跳了一跳,反身就走,回到之前的营地,火渊正站在火堆边,“怎么了?”
“没什么,送完了,你在这里守着,我去睡了。”
火渊看着帘帐晃了几晃垂落下来,有些奇怪地摇了摇头,这是怎么了?
***
“真的假的,你亲眼看到的?”
“不是,是之前夜里的巡逻兵和我说的,可是千真万确。”
“你们说什么呢?”火渊一夜没睡,有些昏沉沉地眼皮晃晃欲坠,随口接了一句,其实是希望那两人能走远点过去讲,可那女人被她这么一问,立马眉飞色舞地举起双手,“我和你说…”
沈默一出帐,就见到几人围在熄灭的火堆前,一个女人正在兴致高昂地大谈特谈,“她那么一眼看过去,一开始还以为是只狼,那树林子里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清,可再细听吧,又不像,有点像是个人在发出那种很嘶哑的声音。”
“那到底是不是人?”
“你听我说下去,她不敢走近又好奇,于是就躲在树后面细听,那个影子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一直在原地打滚,她站了好一会,那影子居然开始说话,虽然不太清楚,可确实是人的声音,为了听得仔细些,她就往前走了点,结果,你们知道最奇怪的是什么?”
“是什么?”
“明明是一个影子,可她却说分明听到两个人在说话,而且还像是在吵架。”
沈默抬起了眼,和火渊对视了一眼,走得近了,也站在人群里细听,那女人讲得兴致正好,手脚并用,“其中一个声音吧,一听就像是索命阎罗,恶狠狠地不得了,另一个就正常点,不过口气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个影子一直很痛苦的样子,那两个声音也好像都很沙哑,上气不接下气,你一句我一句。”
“讲的什么?”
“这哪能记得清楚,不过她跟我说,那两个声音好像都说什么‘你才是该滚开的那个’。你们说,会不会是鬼上身?”
火渊从那几人当中走了出来,走到沈默身边压低了声音,“怎么会这样子,现在怎么办?”
“那件事我们都插不了手,你现在该考虑的,是大军离雁门关已经不足两日行程了。”
火渊咬了咬牙,“我今晚就动手。”
“我想,其实没必要这么麻烦。”
“什么?”
沈默勾了勾唇,火渊看着他,只觉得那笑容讽刺得有些刺眼,“你们殿下真的是料事如神,难怪只带了你我二人,我都忘了,她还有那么一个贤内助呢。”
“你到底是在说…”火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突然间睁圆了眼,“你是说他,你知道了,我还以为…”
沈默冷笑了一声,风承志呐风承志,虽然不知道她会让宁炽前来是他自愿要求,还是她觉得以帝君为质更能取信于人,可这一步,你实在是大错特错。
***
火渊抱着脑袋,觉得她现在就属于里外不是人的那种,本来呢,一个是主君,一个是影奴,没什么可为难的,可问题是,这个影奴刚巧是最最重要的那一个。
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
所以,她站在两人当中眼观鼻,鼻观心,就当自己不存在。
远远的,那个衣摆摇曳的身影,眉眼间初见他时的讶异已被很好地掩去,唇角弯起,“没想到,在这里我们都能遇上。”
沈默没有作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自己,火渊伸臂挡了一挡,宁炽笑弯了眉,一脸无辜无奈,“渊将军,我们只是想要叙叙旧,我怎么会伤害公子呢?”
火渊松了手,四下确定没有旁的人,“你在这里是因为…”
“我想,我的妻主陛下带我随军是希冀我能够助她一臂之力,可惜,她大概发现了,我和传言中的墨公子,还是差了一大截。”他的视线扫过来,沈默明显感到其中敌视的杀机,一瞬而过,“所以,我主动向她提出,和她派往新罗的来使同行的时候,她一口应允。她大概猜到我会被扣下来,有个这么好的人质在,新罗肯定是放了一万个心。”
宁炽的视线一直在沈默身上没有移开,“可惜,她却不会知道,我的心里,究竟是向着谁。你说是不是,公子?”
“什么时候动手?”火渊被他两人对视的视线弄得有些头皮发麻,不过还是站在两人当中,转头问向宁炽。
“我需要公子助我。”
“我来帮你。”
“不,你不行。”
火渊微微皱了眉头,“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男人。”宁炽摇着头,“只有今夜,你的大姐二姐都是什么样的人物,渊将军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看向沈默,“公子,既然你已经到了这里,想必应该是不介意与我共进退的,毕竟,大家都是为了主子。”
***
“你要怎么做?”
“那位少族长倒是好解决,她为人豪爽,不拘小节,所以大帐前面的守卫一到晚上就会很松懈,我要去找她的话没有人会拦。”宁炽扬了扬手,沈默这才看见他的指尖,夹着一个小纸包,“几个时辰后才会发作,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离开这里。反倒是那位火二小姐,难办了点。”
“怎么说?”
“在新罗嫡系血脉中,她的媚术修为是最高的,而且,她是大军的军师,论谋略修为,绝不会低,深浅暂时还不清楚,至少在食物里下药这一条路是行不通的,而且,她很难接近。”
沈默微微皱了皱眉,宁炽转过头看着他,“所以,交给你了,墨公子。虽然跟了你那么多年,我还是真的很想看看你究竟有多大能耐,竟能让主子…”他动了动嘴角,没说完那句话,沈默低眼看着他的手,“还想杀我吗?”
“当然,不过,不是现在。”
“曾经,我视你为亲弟,为至交。”
“公子,你不会明白的,你永远都高高在上,而我,不过是日光下的一片阴影罢了,我不想做你的影子,你知道吗?”
沈默迎向他的双眼,宁炽伸出手,慢慢触向他的颈项,“我要取代你,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取代你。”
冰凉的指尖碰到温热的颈项,宁炽终究还是松开了手,沈默没有动,“你已经是帝君,你明知道,那个位置,我永远不会去碰触。”
“公子,你还是没明白吗?不是因为那个位置,甚至,不是因为主子,而是因为有你在,我就永远都是一个冒牌货。”
“你还可以是你自己。”
“我自己。”他扯出一个冷笑,“墨公子的侍子?你的影子?”
“不,你自己,宁炽。”沈默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过了身,“你想杀我,却害死了玥儿,你不会放过我,我也未必,会放过你。”沈默慢慢朝着不远处的两匹马走去,临近雁门关,地势崎岖,没有悬崖峭壁却满是高坡,地上都是坑洼不平的嶙峋碎石,大军前行速度放慢了许久,两人脱离了大军,正在队伍最后,远处还能看得见马蹄扬起的尘烟。
宁炽有些呆愣,看着他的背影,天色尚未大晚,微黄的日光斜斜打在他的身后,他的声音低低传来,“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宁炽的身形晃了晃,尘沙飞扬,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率性阁前的垂柳湖畔,柳树下石桌边依旧对坐着那两道手执黑白玉棋子的身影,他闭了闭眼,棋盘散去,那道浅衣身影抚响了七弦琴,舞袖翻飞间,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双眼涩涩发疼,宁炽睁开眼,只看到沈默挥鞭策马离去,他扯了扯唇角,比苦笑更苦,口中低喃,“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歌尽桃花,歌尽桃花,这,真的是我说过的话吗?”
地形图
远山重叠,在夜幕月色下失去了清晰的轮廓,风的回声不停嗡嗡作响,伴随着沙土回旋的声音。雁门关已经不足一天行程,沈默收回了视线,他不清楚火浔和火沛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至少,这两人不会选择黑夜行军,这么多天,莫不是日暮而息,应该,不会是喜欢冒险的人吧。
“军师,您的茶水。”
“进来吧。”
沈默掀开大帐的帘子,低着头,却听见几声轻咳,他抬起眼来,眉毛抬了抬,虽然不至于出声,还是讶异至极。
火渊居然一直没有提,她的这个二姐火沛,和她也是一对孪生姐妹。
“咳咳。”那女人面色很白,声音也和火渊很像,但是神情姿态却大不相同,只要是见过两人便难以错认,沈默将茶水在她手边安放好,转身离开的时候扬起袍袖,手指一带,啪得一声,连托带壶,水迹洒了她一身。
“对不起,对不起,军师恕罪,我这就整理。”
“罢了,你下去。”那女人蹙眉挥了挥手,退了两步,与他离了一段距离,沈默端起茶杯转过身去,手才掀起大帐的帐帘。
“站住。”
“军师还有事?”
“杯底剩下的茶水,喝了。”
沈默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角,转过身来,当着她的面将杯底还剩下的一点点茶水喝了个干净,连几块泡烂的桔皮一起咽了下去,“军师,还有事吗?”
“出去,再送一杯进来。”
“是。”
***
“你怎么?”宁炽半转过身,看着突然闯入他帐内的男子,“你办成了?”
“你动手了吗?”
“还没,怎样,来炫耀你比我下手快?”
沈默抓过他放在床头的纸包,“别动她。”
“什么?”
“留着火浔,别动她,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宁炽,你…”沈默眼神落在他脸上,好半晌,“你在掩饰什么吗?”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手抢回沈默手里的纸包,宁炽偏过了脸,“我做什么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宁炽,你在心虚。”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以为我还是曾经的我吗?会被你几句话就影响了,会跟在你身后公子长公子短,就像是那个没长脑子的安玥一样?”
沈默的眼中闪过一丝伤痛,右手紧了紧,“你说的没错,玥儿的仇,我早晚会讨回。”他掀开帘帐,离开前袖子里滚落了一个小小的竹筒,就从帐帘下一路滚了过来。
宁炽压下心口不舒服的感觉,弯腰捡起了那个小竹筒,不过一指长,两指宽,他轻轻打开竹筒的塞子,里头却是空的,只是竹筒的筒壁,有着明显的规则刻痕。
“居然,是这个。”宁炽走上前掀起了帘子,黑沉沉的夜幕下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沈默不会冒冒失失丢下这个东西的,故意留下来,是在警告他吗?
宁炽勾了勾唇角,他确实差点忘了,他曾经的这个公子,不仅仅是才冠皇城而已,有些事旁人不知晓,却不包括他这个一直跟在身边的人,沈默他,似乎对这些火器暗器,一直都很拿手。
***
“军师。”
“今晚不用茶水了,你下去吧。”
帐门口的人影没有消失,反而慢慢走了进来,手里压根没有茶杯,火沛微微蹙眉,“怎么了?”
“军师,你之前在看的地形图,太旧了。”袖口一松,一卷牛皮纸从袖子里滑落到他指间,“这个,才是现在的雁门关。”
火沛站直了身子,眼神盯着他,沈默握着左手,手心的汗水带来阵阵冷意,还好,她确实没有叫人,他慢慢走上前几步,“紫风开朝后,雁门关重新整修过,前后总共花了十年时间,塔台的位置都有改动。”
“你不是火头军的人,你是谁?”
“你不想先看看吗?”卷起的牛皮纸放在了桌上,之前的茶水没有干透,浸透了纸背,因为卷着,压根看不出来。火沛只是朝桌上看了一眼,“你是什么人?”
“这不重要。”
“是吗?”她手一挥,桌子应声而倒,牛皮纸滚落在地上,一阵白烟扬起,细长的木刺朝着她面门射出,她险险闪身避过,门外听到声音的士兵已经冲了进来,“军师。”
“那么现在呢?你觉得,还不重要吗?”
“军师。”他勾了勾唇角,“我总得知道,这副地形图到底能不能送到值得它的人手里。”
“你们下去。”火沛朝那几个士兵挥了挥手,坐回那已经翻倒的低矮长桌后,“而你,把地形图捡过来。”
他弯身扶起了桌子,牛皮纸摊开在桌上,火沛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你似乎很确定,我不会杀你。”
“至少,在你确定我对你没用前,你不会。”
她发出一声轻笑,“那你倒是说说,你对我有什么用?”
“我比你军中任何人都清楚雁门关的地形。”
“仅此而已?我有你的地形图了。”
“也许我故意少画了些什么。”他说得云淡风轻,抬眉看着她,“一个人总比一张地形图能告诉你的更清楚。”
她没说话,沈默眼神转了转在帐内扫了一圈,视线落在她床铺上,“那是什么?”
火沛站起了身,慢慢走到床头,“墨麒麟,我新罗族的圣物之一。”她探出手,划向床头的琴,五指一拨,一阵琴音倾泻而出,让人心头一荡。
划到一半,她手下琴弦突然一紧,他伸手一掌按住了琴弦,“军师,不如我来弹一曲请你品评。”
“你?”火沛看了他一眼,手下一用力,右手抓着琴一翻,沈默的手落了空,琴在半空中翻了个转,被她左手托住,“我想,我来比较好。”
右手拨琴,惑人的琴音倾泻而出,沈默缓缓闭上了眼,全身都软软地松了下来,火沛轻声哼笑,放下了琴,“现在,你准备好和我聊聊雁门关了吗?”
雁门关
“他把自己玩进了大帐,渊将军,你怎么一点要去营救你那位主君的意思都没有?”
火渊皱了皱眉,“你就非得用这种口气说话?”
“我一向如此,难道渊将军是第一次认得我?”
“不,你对我们越来越没有敬意。”
宁炽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渊将军,我现在的身份可是堂堂紫风帝后,我为什么要对你们有敬意?”
“哼,冒牌的帝后。”
他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嘴角弯起一道凛冽,“罢了,反正我只做我该做的事,我现在就去放倒火浔。”
“不,他说了留下火浔。”
“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因为他是主君。”
“不是我的。”
两人对喝出声,又双双安静下来,火渊叹了口气,“你明知道,他不可能毫无准备地进那大帐。”
“那难道我们就在这里生生等着?”
“除了等,你还能做什么?”
他站直了身子,微微抬起的脸上泛过一丝称不上笑容的笑意,“做什么?我要证明给你们所有人看,我不是他的影子,从来都不是。”
“喂,你…”火渊没能叫得住他,他已经冲入了夜色中,月光下隐约已经能看得见远处雁门关的城墙,灰色的塔台闪烁着点点金属色的光芒,爬满了青苔。
***
“雁门关北面就是阴山,山道陡峭非人力所能攀爬,无法行军。”
“这里一共是十座塔台?”
“没错,入关无非两条路,若是不想直攻塔台,就需要从东南方向改道,本来这里有一条路地形开阔,最为合适,可惜原本的山道已经被山洪冲垮。如果你要绕开这十座塔台,就只能走,这条路。”
火沛微微蹙眉,他指尖所点之处,是一座山谷,两侧山势崎岖难行,若是她大军真的进了那条山路,而谷中又有伏兵的话,那她们就真的是瓮中之鳖了,她摇了摇头,“如果直攻塔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