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
“确定?”
“十成十,不过这个过了时辰,没有发作出来效果。”莫林把那个盒子朝她身上用力塞,“我拜托你以后别找这些恶心人的东西来行不行,我是大夫,又不检尸。还有,昨夜我进宫去,那小皇女死得有些蹊跷,我看不出来,不过总觉得那位帝后自己心里都有数。”她摇着头。
沈默看着那血迹干涸的小指骨和那截尸骨,身上一阵发寒,不解的视线落在莫林身上。
莫林推了风承远一把,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凑在她身边,“什么时候回来的,拜堂前?”
风承远阴沉着眼,右手把那截尸骨捏成了碎末,看得莫林颤了颤,“算了,当我没问,不过就当我提醒你,你对着他也这么阴沉?”
“我阴沉?”阴沉的眉眼越发沉,莫林翻了个白眼,“要是你这样子还不算阴沉,这世上都只有笑脸人了,该说的话呢就要说,现在他想要问你,你就该和他解释,别老是兜头给人家一盆冷水。”
风承远顿了顿,把那截小指骨一并毁了,“那天在栖凤山,骠骑营得来的。”话是对着沈默说的,虽然是没头没尾一句,可那天沈默听见了莫林和她在房里说的话,还记得当日莫林说伤了她那人被下了尸蛊,那尸蛊会在活人身上存活个把时辰,若是此时寄主死去,死后那一小段时间会变成活死人,瞬间力大无穷刀枪不入,肌肤相触,活人皮肉俱腐。
唯有尿液可解。
沈默又低下了头去,风承远准备要走,几步过来就想要扯他的手离开,“哎。”莫林叫住了她,“看看你的手。”
很脏,沾满了尸骨碎屑和斑斑血迹,她随手在身上擦了擦,抓过沈默的手就朝外走,屋外的日光照到身上,他看着她的背影,“这一切,本与你无关。”
风承远带他上了马,“有。”
“没有。”
“我说了有。”
“没有没有。”他的声音有些大,要不是他,哪里会有这满身的伤,昨夜触手的道道伤疤,和她那纵横交错的伤痕相比,他脸上这道,根本不值一提。
“风承志本就一直想杀我。”
“没有。”他眼眶有些发红,低下头闷不作声,执拗地僵硬着身子,一直等回到了远王府,他一个人头也不回地朝里走,风承远自己把马带去马厩,添水上饲料,可怜偌大一个远王府连养马的下人都没有。
***
“咔。”断裂的笔从桌面上滚下了地,宣纸上被拉出一道粗黑的墨迹,洒出的点点墨点在层叠远山有如加上了乌云暴雨,沈默弯腰下去捡起了折成两段的笔,直起了身,随手将断笔丢在桌上。
肆意江湖,那才是她的天地。
莫林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他将桌上的纸挥落在地,重新铺纸研墨,取笔挥毫,窗外金乌坠地,天色眼见昏黄,铺开的宣纸上是漫天无际的荒漠,一如他的心境,找不到归处。
风承志竟然对骠骑营的兵卒下尸蛊,宁炽能放弃这个皇女,只说明他那主子已经准备就绪,新罗入境,他不知道过程,却猜得到结果,皇城,将乱无疑。
他有什么资格要她同他一起牵扯进这一团乱麻中。
他真的不想再面对这些。
墨儿,离开这地方吧,去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最开始,娘没有为你争取,累你担上这身空名,以你的性子,哪里能进那地方。
什么都别问,也什么都别管,娘亲老了,不想再把唯一的亲人送进牢笼。
再,为何娘亲要说再?“娘亲。”笔下的墨点渲染开来,他恍若未见,这是娘走前最后对他说过的话,“娘亲,你真的了解墨儿吗?我不想进那地方,可我更不愿承受她这样的感情,我不要欠她,我怕,好怕,她是那么轻视生命,别人的,还有她自己的。”
门被人推开,他没有回头,若是其他人,自然会敲门,“承远。”
“你没吃东西。”她站在门口,衣摆拂动,夏日的暖风从门外吹拂进来,扬起了桌上的画卷,慢慢落地,他抿唇咬着牙,“我们,离开可好。”
她动了动眉头,双眼直视着他,没有回应,他抬眼对上她的视线,“离开皇城,离开这地方,是要结庐隐居也好,流离江湖也罢,离开这里。”
风承远还是没有说话,那双乌黑的眼里倒映着烛火,一抹比烛火倒影更亮的光彩明晃晃地一闪而过,好半晌,她慢慢走近捡起了地上的画卷,“给我一个月,下个月,我们离开。”
***
漆黑的夜里依旧不见月色,星子却是漫天挂,两队守宫护卫刚交接完,从朝凤殿前离开,转入晚风殿的时候最后那人突然消失在树下,没多久,那道人影重新出现在树下,却没有跟上之前的护卫队,反而转身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而去。
“镜面双胞胎,现在这具身子,属于镜面那一个,所有内脏都和常人相反,当时你们出生的时候,太医院必然有笔录记下,只要能找出来,就能知道当日同你们父君一起死的那个,到底该是你还是她。”
莫林说过,只有本体那一个,才可能被永远留下,虽然之前她已经试过很多办法都没能成,但在确定哪一个才是本尊的情况下,她这么做很有可能是在自寻死路。
说不定,永远离开那个就是她。

心绝离

夏日的阵雨瓢泼而下,沈默不喜欢阵雨,因为这会让他想起安玥,都已经整整一年过去了。
皇城大街上稀稀疏疏没多少人,满地的水流如溪水般朝着低洼处汩汩而流,渡头上下来的客商往来不绝,“这夏天一下暴雨,水速那是激增,平日里哪有这速度。”
“可不是。”
沈默在长廊里终于找到了那个浑身湿透的女人,手搭上她的衣服,冰凉的雨水浸透了已经不是一时半刻,“你这是在做什么?淋雨玩?好了伤疤忘了痛,莫大夫说过,你身上旧伤太多,阴雨天不宜着凉。”
他拉着人回房,远王府实在是可怜的没有下人,沈念安也不见了人影,好不容易找到管家去烧热水,回来的时候,她居然还站在屋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盯得好像他会突然消失一样。
“你进屋去,一会热水烧好了洗个澡把衣服都换了。”
他没来得及转身,手腕被她抓在手里,望进那双眼里,隐隐如有火苗在烧,一不留神就会把自己给点燃,“默儿。”
沈默的身子颤了颤,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也曾经这么叫过他,可他总觉得那些时候的她奇怪得厉害,今日这一声,竟让他有一种错觉,仿佛,这才是她第一次这么叫他。
她的眼神有些飘忽地看着窗外,“淮江的水,该漫起来了。”
沈默狐疑不解地看着她,伸指绕过她耳鬓微卷的发,此刻正湿漉漉地贴在耳畔,“承远,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若是一身自由,你最想去哪里?”
“去哪里?我还真没想过,我以前想去江南,可惜那次行程匆匆,时间都花在淮南渡,也未在江淮多做停留,未曾见小桥流水,也许该春日去,去见一见那桃红柳绿,翩然雪海。”他抬起眼,见她没什么表情,松开了手里的湿发,“你肯定觉得很无聊是吧,其实我不在乎去哪里。”
她还是看着他,房门上传来那管家拍打的声音,“王君,热水好了。”
***
满身的伤痕,目不暇接,早已数不清楚,风承远接过他手里递上来想要替她擦拭头发的巾帕丢在一旁,打横抱起人走到床头,她没有说话,只是俯下了身,逼得他也只能后仰,屋外暴雨声倾盆而下,在屋顶打出清脆的响声,她的手一点点解开他的衣带,直视着他的双眼让沈默心内一惊,为何,要用这种类似于决绝的眼神看着他。
可他没有时间去思考,一如新婚夜后半夜的热潮汹涌而来,他咬着她的手臂,一手紧紧抱着她的肩,“承远。”
她的背上新添了两道抓痕,慢慢替他盖上被子,伸手抚过他的眉眼,沈默抓住了她的手,“你到底怎么了?”
她的拇指在他的紧握的手上划过,来回好几下,猛然间松开,“对不起。”
沈默愣愣地看着她猛然间离开的背影,睁大了眼,她已经关门而去。
屋外暴雨依然,风承远这三个字,从来不曾真的有过任何意义,一个连身体都无法真正拥有的人,行尸走肉般活在世上,满手皆是血腥,掌下幽魂无数,只有杀人的快感会提醒她自己还存在着。
也许,十几年前,这三个字就该在晚风殿消失,残存了十几年,能遇上你,已经足够。
若是你知道真相,那便是一世的痛苦,如果这样,她宁可,为你做这最后一搏,不论结果如何,换你一身自由。
***
沈默抱着被子在床上坐了许久,眼睁睁地盯着房门,好像它随时会被推开一样,可是没有,眼见着黄昏降临,那扇门依旧没有一丝动静,他慢慢下床穿衣,出了房门,院里很安静,他走出去几步,门洞里倒是进来了一个人,站在廊下看着他,雨滴顺着长廊顶低低洒落,“公子。”
“念安,见过殿下吗?”
“远王进宫了。”
“进宫,为何?”
“今夜是小皇子的满月宴,陛下设酒凤雏宫,群臣共宴。”
沈默衣袖里的手动了动,终于伸手抓住了衣袖,迈步朝着门洞而去,“公子,你要去哪里?”
“进宫。”
“公子,还是不要了。”
沈默还没说话,沈念安已经挡在了他面前,“公子,你只需要安稳地在府内睡一觉,明早,大局已定,你一定会得到曾经就该属于你的一切。”
沈默心内一惊,面上却是无动于衷,“念安,你究竟是什么人?”
“什么人都不是,不过公子,今晚,念安不会让你迈出远王府一步,外头已经不安全了。”
皇城内涌动已久的暗流,终于要喷涌而出,“我真没想到,我又走上了这一步,我身边的人,我永远都看不透。”
“公子,人心隔肚皮,谁又能真的看透谁,念安没有恶意,只想保护公子。”
“谁,是谁要你保护我。”
“自然是,在乎公子的人。”
“念安,你认得帝后,是吗?”
沈念安抬眼看着他,沈默叹了口气,“你们,本是一起的人,是吗?”
“公子,回房吧。”
“你们有多少人马?多到已经足够不把骠骑营和守城军都不放在眼里?那满朝文武,你们又该如何?”
“公子,别问了,回房吧,睡一觉,明早就一切都结束了。”
沈默转了身,朝着房门走去,风承远,你到底为何要对我说对不起。
沈念安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进去,关上了房门,回到小院长廊里站着,许久房内也没有动静,他一时有些奇怪,公子竟然会真的这么听话就回房睡觉了?

一石激起

这是他的率性阁,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他的房间,连着书房,不是只有通向小院的一扇房门。
等到沈念安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只见到一骑黑色的飞霞骠冲出了远王府。
马厩里不见了那匹枣红色的飞霞骠,这匹黑马自那日赛马会回来,就一直也认他,夜幕下大雨瓢泼,沈默已经是满身湿透,在夜幕下朝着禁宫奔驰而去,他骑术不甚好,这匹飞霞骠却是绝世神驹,淋了雨倒是越发跑得欢快起来,远远的已经能见到禁宫众多宫殿的飞檐屋脊。
“什么人,停下来。”一道吼声在耳边传来,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批批身披蓑衣的劲装女人,手持刀剑长枪,沈默扯着马缰绳停了下来,长枪对着马头,飞霞骠踏着蹄子,似乎想去踩人,沈默伸手拉住了缰绳,这些不是守城军,皇城突然间多了这么多的兵,到底是哪里的兵,会有这么快的速度,而且仿佛几日间就都突然出现了,如果从城门进来,没道理不被盘查到。
“没有看到告示吗,今晚所有闲杂人等,一律闭户不出,不得踏出家门一步。”
大雨从他额际不断顺着脸颊流下,眼前被雨雾蒙住,唇瓣上不停滑落,夏日大雨,南陵更甚于皇城,淮江水漫,流速激涨,他猛然间闭上了眼,是南陵渡头的轻骑水军。
分散在南陵的各大渡口,夏日淮江水流湍急,水军护送商船入皇城再正常不过。
他的手在抖,不停地颤抖,她上南陵,上淮南渡,那个出现在柳纾楼船上一箭将人对穿的女人,那一身他和她之前都穿着的哨兵服又在眼前闪现,她在各个渡口的突然消失,不要,不要是他想的这样,不可能的,她已经答应他会离开,离开皇城,离开这里…
雨水落入口中,他浑身已经湿得像是刚从河里被捞起来,黑乎乎又下着大雨,大家都是什么都看不清楚,那手执长枪的女人喝了一声,“问你呢,什么人,为什么大晚上当街跑马?”
那女人话音才落,远处的西面突然传来一道冲天而起的火光,划破了皇城寂静的夜空,那些女人一见到,顿时齐齐扯去蓑衣,露出里面的一身劲装盔甲,也顾不得管他,朝着火光的方向而去,是栖凤山的方向,骠骑营。
沈默闭上了眼,又猛地睁开,睫毛被打得湿透,手下缰绳一用力,继续朝着禁宫的方向飞驰而去。
***
“本宫一直听闻新罗少族长弹得一手好琴,不知道今夜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够听到火少族长的高超琴艺。”
“君后开口,臣下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火渊在大殿内坐下,双手抚上了琴弦,铮,一音才起,那小皇子突然间哇得一声大哭起来,她眉间动了一动,却没有停下来,右手一划,一连串乐音倾泻而出,那抱着小皇子原本正在哄他的宫侍突然间愣愣痴痴地盯着她,面上逐渐呈现出了呆愣状。
不止是他,殿上八成以上的人都开始发痴发愣,只剩下风承志左手边的一排武将,轩辕靳和轩辕斯一前一后猛地站了起来,“两位将军不必惊慌,本宫听闻新罗的琴艺内蕴极强,这都是正常反应,等到琴音一过,所有人都会恢复正常。”
那两姐妹还是面带狐疑,不过既然帝后都这么说,还是慢慢坐了下来,火渊的眼神闪了一闪,手下琴音一转,琴弦上隐隐有一股气息在漫出,如一阵浅浅白雾,发散,她的眼神波光流转,一一在席上扫过,有如辰光入眼,人醉而不自知。
轩辕靳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轩辕斯呆愣在原地眯缝上了眼,宁炽松了口气,夜空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响,隐约听见,他紧了紧自己耳中的布条。
火渊抬起了眼,双眼的目标,正在风承志身上,手下的琴音越来越缓,柔媚无比,仿佛有一个温婉地男子在浅声吟唱,她双眼轻轻闭上,又睁开,琴音正到妙处,突然间,铮的一声,所有琴弦应声而断,一股强烈的气息将她送座上挥落下去,宁炽心下大惊,才站起身,脖子里被人重重一击,昏死过去。
“风承远。”火渊爬了起来,“该死的为什么你从来不受我的琴音影响。”就算之前在镜湖是因为她意志够强,可这一首,迷人心智,就算是内力再强的人也会受影响,而且影响更大才对,为何,她的琴音就是迷不了她。
风承远一把提着她的领子把人拎了起来,扫了眼殿上全都处于呆愣神游状态的人,“你打算对风承志施媚术,然后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风承远没说话,提着她直接走到风承志面前,“照着我说的做。”
“为何?”
“如果你不想死。”
火渊抿着唇,她一点不怀疑这个杀人狂会在下一刻拧断她的脖子,“什么?”
“告诉她,她忘了所有有关沈默的记忆,在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这个人。”
火渊转着头想过来看她,脑袋被人重重一按下去,她揉了揉头,“这种啊,迷乱人一时容易,你要她完全忘记,这太费我的心神了。”
耳后死穴被人一指按住,火渊连连摆手,“我做,我做,不过你得帮我。”
“怎样?”
“在她身后输些真气给她,内力涌动的时候最好下手,我也更容易成功。”
***
“风承志,你从来不曾遇上沈默,从来不曾记得,没有,那些记忆。”火渊站在风承志身前,四目相对,眼神迷离,缓缓的魅惑嗓音淡淡响起,她重复了三遍,眼角扫向风承远,正遇上她也看过来。
火渊的眼朝着风承远直视过去,全身心地朝她带出一个最魅惑的眼神,水波迷离,“风承远…”话才出口,身子被人一挥,直接甩出去落在大殿的一角,口吐鲜血,“你这个暴躁狂。”
风承远没再理她,看向风承志和其他人,轩辕靳的眼神似乎在慢慢恢复清明,她下了御座前的台阶,正要走,脚下突然被人一把抱住,“主子,主子,真的是你。”
她拧起眉正要挥开他,大殿外传来一道脚步声,伴随着水滴滴落的声音,一个全身湿透的人影站在殿外,身后还跟着一个宫侍,“远王君,远王就在…”那宫侍张大了眼看着殿内奇怪地景象。
沈默什么都没有听见,他只看到宁炽抱着她的脚,一手拉着她的衣摆,那眼神中的痴迷和眷念,口中不住喃喃,“主子,主子,是我啊。”
他脑中轰然炸开,反身冲入了暴雨中。

情殇

暴雨依旧,豆大的雨滴不断落在身上,冲刷,掉落,眼前模糊成了一片,他什么都看不清,宫门外那匹也已经湿透的飞霞骠发出一声嘶鸣,马鼻子轻轻地拱了拱他,沈默伸手抱着它的脖子,眼泪难以克制地不断涌出,混杂在落在面上的雨水中,早已经分不清楚。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般愚蠢,这般没用过,原来,从头到尾,他觉得最没有可能的人,才是他真的要找的人。
弑母之仇,不共戴天,他却嫁了她,鸳鸯同寝,他真的不敢再去探究,曾经种种,到底有多少是真,多少是一场戏。
是不是,所有的相逢相遇,从来不是缘分,只是她布下的一个局?所有的那些感动,从来不是真心,只是为了让他相信的手段?
终究,他不过是一颗棋子,生死不由命,任人摆布。
他低伏在马背上一路狂奔,终于在马背上滚下地去,飞霞骠走到他身边,他撑起了上身,紧闭着双眸,承远,风承远,为什么,偏偏是你。
***
“轰。”又是一道冲破天际的火光,在雨夜中震耳欲聋,响彻皇城,轩辕靳猛地清醒过来,风承远已经踢开了宁炽,紧锁的双眉盯着沈默刚刚离开的方向,他到底是理解成了什么。
“远王,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风承远没理她,反倒是转头看向风承志,几步走上去指尖在她的人中用力一掐,不等她眼神清明,“你可记得我的王君?”
风承志慢慢回过了神,就见到风承远紧站在自己身前,眉头一拧,还没开口,轩辕靳的一把长剑已经搭上了风承远的脖颈,“远王,你触犯凤体,得罪了。”
“我的王君是谁?”风承远似乎没看见那把剑,不依不饶,风承志卷袖坐回了御座上,“六皇妹,朕倒是没想到居然有男人敢于嫁你,虽然你未经朕同意便娶了婚也在朕意料之中,只不过这一问是何意思?”
风承远没再多问,伸指夹住那柄长剑轻轻一转,清脆一声响,刀锋断成两截,一截留在轩辕靳手里,一截飞扬而起,风承志微微朝右一偏,那刀锋正落在她御座的另一侧。
风承志的双眼抬起,“六皇妹当面欲行刺朕,轩辕靳,宣护卫队,立斩无赦。”
“陛下。”轩辕靳似乎有些为难,找护卫队来杀风承远,这不是送死吗?“殿内的众人似乎有些神志失常,君后已经晕厥。”
“轰。”第三声火光响起,轩辕靳这次看向了殿外,“栖凤山的方向,难道是骠骑营出事了?”
风承远站在御阶上没有动,所以没有漏看风承志嘴角勾起的一抹得意的笑容,她果然对骠骑营的士兵都下了尸蛊。
可惜,她也算错了一件事,风承佑这次用来夺城的士兵,除了那几个将领,却没有一个是西荒轻骑,一个是借了别人的刀来杀那人,一个是罔顾自己手下的性命以人命,取人命,同归于尽。
白白丧去两个骠骑营的士兵和那上万南陵轻骑水军。
***
“十三,为什么会这样?”
“这些,已经不是人。”
“那…”
“撤。”
“可是我们刚刚发了第三个烟弹,所有的轻骑水军已经都上了栖凤山。”
“我说了,撤。”柳溪的话音才落,一个浑身像是在流脓,人不人鬼不鬼的僵尸扑了过来,她旋身躲过,手上还是被溅到了几滴脓汁,小臂立刻飞快地开始腐烂,她眉头一拧,咬牙伸手拿起自己的柳叶飞刀就是一削。
“十三。”
“这些脓汁遇上就会腐蚀肌肤,快下山。”
栖凤山上发出阴森森的低咆声,还有痛苦的哀嚎声,大雨冲刷下来,尸体的血迹一直从山头沿着山道留下来,染红了坡地上大片的泥土。
两道人影下了山,“该死,那这边怎么办?”
“老八,你马上进宫,若是那边也出了事…”
“怎样?”
“这一次就算放弃,等殿下回来,我们也该回西荒去一趟。”
***
“六皇妹,你是打算乖乖束手就擒呢?还是…”风承志站起了身,宴上的人正在逐渐一个个恢复神智,火渊却不见了踪影,紧接着清醒过来的是轩辕斯,“陛下。”
二话不说,腰际长剑一把抽出,风承远微退了两步,徒手和她交斗在一起,能带刀剑进凤雏宫的,除了风承志几个贴身侍卫,大概也就是这对轩辕家的姐妹了。
护卫队整齐的奔跑脚步声已经临近,轩辕靳一跃而入,手执宝剑与她姐姐并肩而立,心里却还是觉得十二分的没谱,这毕竟是风承远呐。
凌厉的掌风挥过,轩辕靳和轩辕斯被逼退了好几步,提气再上,轩辕靳攻向下盘,轩辕斯攻她上盘,眼见着长剑将至,风承远的身子却晃了晃,朝后连退了好几步,甚至低下了头去。
两人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双剑一起攻至,风承远却像是忘了还手一样,居然双眼一翻,大喊了一声停。
轩辕斯被吓了一跳,真的停下了手,风承佑差点没被气死,险险地擦过轩辕靳的剑尖,右肩的衣服被挑破,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挑了这个时辰。
轩辕靳一剑没刺着,回身又是一剑,虽然带着风承远一身内力,风承佑却实在是不善于这些江湖功夫,殿门外的护卫队正浩浩荡荡地冲进来,她一手扯过一个挡在自己身上,轩辕靳的剑收了回去,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有些狐疑。
“绑起来。”风承志突然开了口,没多久人就被五花大绑,双手倒扣在身后推到风承志面前,后者也正狐疑地看着风承佑,不明白风承远这是哪根筋不对劲了,不仅没有大开杀戒,还束手就擒?
宴上的朝臣似乎都被刚刚的打斗吓得不轻,风承志挥了挥手,“先送去天牢。”
轩辕靳亲自压着她,人尚未出凤雏宫,一个士兵打扮的女人冲了进来,轩辕靳奇怪地多看了一眼,这明明该是第四路暗卫队的队长,怎么穿着她骠骑营的军甲?
“帝上,全军覆灭。”
“好样的,下去吧。”
轩辕靳满脸不解,风承佑的眼神却闪过一丝阴鹜,倒是,像极了风承远一贯的神色。
***
第二天黎明,下了整夜的暴雨终于停了下来,沈默浑身湿透地回了远王府,半个时辰后背着包袱出了率性阁,牵着那匹飞霞骠出了远王府的大门,“公子,公子,你要去哪里?”沈念安追在他身后。
“你要拦我吗?”
“不,公子,你带着念安一起走好不好?”
沈默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带着你,然后一直想起来她做过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