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又哪混去了?”
“跟你商量个事行不行?”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
“我有个朋友,没有地方去,我们能不能收留一下。”
“朋友,没地方去?”
明嘉木走了进来,半个身子靠在他柜台前,放低了些声音,“老爹,帮个忙,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那迷糊蛋本来是鹊桥仙的媒人,配错了婚,被鹊桥仙除了媒人牌没地方去,我费了半天唇舌他才算觉得住这里最好,不然他说要去一个我听都没听说过的鬼地方。”
萧岚愣了一愣,“你什么意思,我要抱孙女了?”
“一定尽快,可这家伙太难搞,你得帮我。”
萧岚拉高了声音,“那还不带人进来。”
他朝着门口看去,万合欢背着一个大包袱,正怯怯地站在门槛前面挠着头,似乎不太敢动,转着一双黑乎乎的眼珠子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章节比较长,我基本保持最慢隔日更,偶尔日更双更的速度~~
昨晚上去上课,大教室二百来号人那种,我侧前方坐两男生,期间我抬起头的时候,突然发现左边男生的脑袋靠在右边的肩膀上,我特地侧过去看了,不是借位什么的,真靠着,原来现在都这么普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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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五道茶之两小无猜 ...
雕花楼的莲花酿清醇甘香,就是江釉平时不太喜欢喝酒,也多喝了几口,糯米鸡带着荷叶的清香,糯米黏瓷沾牙,嚼在嘴里还有鸡肉的鲜香。
江釉一手一直不自觉地把自己的衣领朝上拉,又想起了沐云泽刚刚看着他颈项不怀好意的笑容。他可以肯定,她昨晚就是故意的,要不为什么以往都没有出现过这些红莓印,早晨居然还敢不告诉他由着他带着这些印子出门。
他端着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低着眉眼,沐云泽,你又皮痒了。
江岫一只小手也使劲抓着筷子,戳着摊开荷叶上的糯米鸡,江釉突然抬头朝沐云泽问道,“你身上带了多少银子?”
沐云泽还沉浸在他刚刚那一笑里面,把钱袋拿了出来,“几十两吧。”
江釉拿过来揣在怀里,“再要几只螃蟹吃吧,我出去一下,你照看着岫儿。”
“你上哪里?”
他站起了身,“去换身衣服。”
雕花楼南面出去是荷塘,北门出去旁边的街上就有衣铺,沐云泽站起身走到楼北边的阳台阑干前,看着江釉从大门出去,慢慢地穿过街道。
她总是看不够他,不管什么时候,哪怕只是背影,总让她想起那日人群中的惊鸿一瞥,丢了心,从此沉醉不能自拔,他的青衫白带在日光下蒸腾起一种水雾般的光晕,发丝上也笼罩着浅淡的光彩,微微摇曳的衣摆终于消失在对门一家很大的布庄门口。
她回到桌前,江岫还在努力地吃着糯米鸡,她叫过伙计要了五六只蒸蟹,那伙计点头哈腰连忙去了。没多久,江釉就从那对门的布庄里出来,身上换成了一件纯白色的高襟外衣,把脖子包裹了起来,□衣摆两开,袍袖特别的宽,放下来若是挡在面前几乎能挡住整张脸,上面用金丝线绣着几朵兰花。
沐云泽又喝了几杯酒,“怎么釉儿还不回来?”
江岫翻起眼看看她,自顾自吃着面前的糯米鸡,虽然一晃而过,沐云泽居然在他眼里看到了大片眼白,“你那什么眼神?小鬼。”
江岫抬起脑袋来,很是无辜,小嘴里嚼着满口糯米,黏黏粑粑含含糊糊地看看她,“什么?”
江釉还是没有回来,沐云泽站起了身,“小鬼,你乖乖坐着哪里也不许去,我马上就回来。”
江岫翻翻小眼皮,喝了口他的水梨汁,点点头,沐云泽转身走下扶梯。
就在她走后没多久,那跑堂伙计端着蒸蟹也上来了,红通通的蟹壳背上还在冒着热气,那伙计弓着身子,似乎很是痛苦的样子,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上了二楼,就撑不住地腾出一只手捂了捂自己的肚子,又探出去随手拉过扶梯口在她身后上来的一个女孩,“小妹子,帮个忙,把这个送屏风左手那桌去,我得去拉肚子,撑不住了。”
那女孩大概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女子,那伙计也没注意看,一溜烟跑了下去,那女孩挑了挑眉,身后一个女子急忙伸出手要把她手里的盆子接过去,她却单手举着盆子移开,在那盆底仅仅用三指托住,“不用。”
她走上二楼,“难得能体会一下做跑堂的感觉,你们先去坐下。”她虽然在开着玩笑,语气还是有些生硬,带着难以掩盖的倨傲,对那两个年纪大了她一倍的女子都是下得命令口吻。
那两个年轻女子顺从地走开,那女孩托着盆子走过去,却奇怪地发现那桌上只坐着一个连桌子都几乎够不着的小男孩,还是背对着她。
她绕过去把那盆子放到桌上,江岫看了看蒸蟹,也没有抬眼,沐云泽和江釉都不在,可是他现在就想吃,他只当送来的是刚刚那个小二,嘴里的糯米还没全都咽下去,还是那黏黏粑粑含含糊糊的声音,“小二姨,请给我剥一只。”
那女孩听得有趣,他居然还说请给他剥一只,她朝那小家伙看过去,肉嘟嘟的脸蛋,腮帮子里鼓满了食物,嘟嘟囔囔被撑得粉嫩透红,江岫等不到回应,抬起了脑袋,却发现眼前的人并不是那个小二,面前的女孩穿着一身金红镶嵌的锦绸短袍,腰带上挂着一块碧绿通透的翠玉,还有一片金锁片,金冠束发,再低头,一双黑色短靴上也分别镶嵌着两块翠玉。
“哥哥说,就算家里有钱,也不该都带在身上,会招贼的。”他很好心地提醒她。
女孩又挑了挑眉,“我乐意。”
“哦。”他低下脑袋继续吃着他的糯米鸡,只是希望沐云泽和江釉快点回来,可以剔蟹黄蟹肉给他吃。
女孩又看了他一会,只觉得和这胖嘟嘟的小男孩坐一起会比和自家两个侍卫一起有意思得多,反正她们只是途径锁柳镇用顿饭,马上就要走,坐哪里吃都一样。
于是她坐了下来,江岫不开心地又抬起了眼,“那是哥哥的位置。”
“哥哥?”女孩这才发现桌上还有两杯酒,于是她挪了挪,移到了另一张没有酒杯的座位,江岫没再说什么,沐云泽只叫他不要动,又没说不能让别人坐下来。
她刚坐定,她那两个侍卫等不着人,一人走了过来,看见她惊讶道,“小小姐。”
“我坐这里了。”
那侍卫似乎还是有些惊讶,“小小姐,我们时间紧迫,所以只叫了三碗莲藕鸡汤面。”
“上来了给我送过来。”
汤面下得很快,那侍卫几乎刚离开,就又回来把汤碗端了过来,浓郁的鸡汤里带着清新的荷叶香气,女孩吃得似乎很尽兴。
她没吃过这样的汤面,就好像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小男孩一样。她见过的男孩子,总是呆板地像是木偶人,从来只会琴棋书画诗书礼仪。
可爱得雅致,却不是木偶娃娃那样的精致,仿佛带着被山风吹拂过的气息,乌黑明亮的大眼比任何一件纯黑色的宝石还要通透。就算是墨晶,也难有这样的光泽。
“我叫余裕。”
“鱼鱼。”江岫笑了,弯弯的眉眼弯弯的唇,黑亮亮的大眼看着她,指指雕花楼外的栏杆,“荷塘里有小锦鲤,好漂亮。”
女孩看着他弯弯的眉眼,突然觉得可惜起来,她怎么就这么赶时间,马上就要启程离开。
余裕很快吃完了面条,站起身前她把自己腰际那块翠玉解了下来,“给你留个纪念吧,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江岫摇着脑袋,既不肯接,也不肯告诉她自己叫什么,那两个侍卫已经走了过来,女孩把那翠玉放在桌上,“再见。”
江岫看着她离开,看看桌上的翠玉,还是没去碰,哥哥说过,你能随便拿陌生人的东西,也不能告诉她们自己的名字,可是她自己丢在这里怎么办?
江岫为难地咬着筷子,过了会那跑堂伙计拉完肚子又回来招呼客人,他想出来一个自己觉得最聪明的办法,“小二姨。”
“小公子什么事?”那小二记得这是和沐大少一桌的男孩,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自然不敢怠慢,江岫指指桌上那翠玉,“你给我把这个面碗拿走,再给我剥一只蟹,这个给你好不好?”
那跑堂双眼猛然睁大,乐得就要手舞足蹈起来,这翠玉一看就是上好的货色,去当铺当了肯定是一大笔的银子,她连连点头,“好好好,当然好。”
沐云泽从北门出去转了个圈子,跑到那布庄里,却哪里有江釉的身影,她这下急了,跑回去在雕花楼附近转悠,来到那荷塘前,喘了口气,那么大个人怎么也能丢,下次真该把他拴在她腰带上,到哪里都得带着。
“阿泽,你干什么呢?”
沐云泽回过头,江釉正站在不远处的荷塘边,奇怪地看着她,他双手背在身后,沐云泽松了口气,“过来。”
江釉走近了,“你下来了,岫儿呢?”
“我让他坐着不要动。”
沐云泽重重地抱了抱他,江釉的身子僵了僵,手却还是背在身后,沐云泽也没发现,松开他叹气道,“你早晚会害我患上忧虑症。”
“真不知道你在瞎操什么心,我在锁柳镇从小长到大,还能出事不成。”
“我也知道,可你不能有一点事。”
江釉低了低头,一颗小小的牙尖咬了咬嘴唇,你说这话也没用,在我脖子里种红莓那笔帐,我还是要算。
沐云泽打算上楼回去,江釉不着痕迹地闪了闪身子躲开了她的手,侧身看着荷塘,一脸向往地带着淡淡笑容,“这莲蓬长得很可爱。”
“莲蓬有什么可爱的。”
“你这人从来没情趣。”他用胳膊肘捅捅她,“去给我摘个。”
“摘莲蓬?”
“对啊。”
这时的莲蓬虽然绿得漂亮,吃起来却是涩口难咽的,叫做奶莲蓬,真正能够吃莲子,还得等到莲蓬发黑以后,所以一般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去采莲蓬,除了小孩子贪玩。
沐云泽似乎不太愿意去做这在她看来无比幼稚的事情,江釉眼波轻转,“也许我可以考虑今晚再陪你一次,等岫儿睡着以后。”
他话音未落,沐云泽已经朝着荷塘过去,江釉朝着她的背影道,“阿泽,你慢慢摘,一定要摘一个最透绿的。”
江釉的双手回到了身前,宽大的袍袖里带着一个很小的木匣子,进了雕花楼,回头看去,沐云泽还在荷塘边上,弯着腰,他唇角浅浅勾起,就算沐云泽有时候实在太惯着他,好得让他偶尔会冒出些不该再耍她的愧疚心理。可除了她,他实在没心情和没兴趣去逗任何其他人,偏偏是对沐云泽,他乐此不疲。
沐云泽回到二楼的时候,江釉正在剥着螃蟹,江岫已经吃的唇边细小的茸毛都沾满了红灿灿的蟹油,她带着两颗莲蓬回到桌前,放到江釉身前,“江大公子,你的莲蓬,记得你说过的话。”
“哦,我说考虑一下,不过,岫儿,你晚上要哥哥给你讲故事吗?”
“要。”
沐云泽翻了翻眼皮,“我丢你碧波湖里去。”话是对这江岫说的,江釉朝她瞪了一眼,递了只螃蟹给她,“吃吧你。”
桌上有一个竹篓,装着全套的蟹八件,小方桌、腰圆锤、长柄斧、长柄叉、圆头剪、镊子、钎子、小匙,是江釉刚要那小二送上来的,他好剔肉沾了醋姜喂给江岫。
沐云泽自然懒得用这些东西,咔咔咔几下吃干净了钳子和腿,拆开背上的壳,剔了六角心,把蟹一掰二,把蟹黄吸食了个干净,她正要再咬下去,突然觉得嘴里那蟹肉的质感有些奇怪。
怎么黏糊糊滑腻腻的,这哪里是蟹肉,她拿开了些,这一眼看下去,沐云泽两眼发晕,只觉得一股翻江倒海的感觉从胃里冒出来,酸水肆意。
“哥哥。”江岫发现江釉给他剔蟹肉剔得心不在焉,叫了叫他,江釉无意识地应了一声,沐云泽脸色发白,她最恶心的东西,居然,居然有半条,就窝在她刚刚吃过的螃蟹里面。
为什么是半条?为什么是半条?沐云泽脑海中像是回音一样重复着这句话,她刚刚吃过,现在只剩下了半条,那么另外半条米白色扭曲着,滑腻腻的,一节一节,恶心的蛆虫,岂不是,岂不是进了她的肚子?
她手里啪嗒一松,那残蟹掉在桌上,沐云泽只觉得隔夜的晚饭都要恶心出来了,她猛地就朝扶梯跑过去,江釉急忙站起身来,她这是干什么?要去吐?
江釉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不至于吧。他只知道沐云泽一向对这些软体虫觉得恶心,却没想到竟然到了这地步,他用筷子尖拨了拨剩下半条蛆虫,他都已经烫熟了,自己还试了一条,不过像是大米一样的感觉,哪有什么恶心的,他记得还有地方能把这蛆虫炒熟了做一道名菜,她,她居然吐去了。
沐云泽有气无力地摊在床上,她霸占了床,江釉只得把江岫拜托给萧岚暂时照顾,从雕花楼回来这么久,她似乎吐得胃里都空了。
江釉端了碗煮得很烂的小米粥,走到床前坐下,“阿泽,喝点。”
沐云泽张了张嘴,他用勺子喂了她几口,“你可真没用,一条虫子都能成这样子。”
沐云泽翻了个白眼,“恶心。”
江釉又喂她喝了几口,“现在呢?”
“还是恶心。”
他自己含了一口,坐在床头弯□,送到她嘴里,好半晌后才面颊微红地坐起来,“那现在呢?”
“好多了。”沐云泽舔了舔嘴唇,江釉突然弯了弯眉毛,“如果我告诉你我刚刚喂你那口,里面也有一条蛆虫呢?”
沐云泽脸色突然间变了几变,终于低吼出声来,“江大公子,原来是你干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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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五道茶之村头缫车 ...
沐云泽和他眼对着眼,半晌,从他手里拿过那碗小米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也不理他,拉起被子兜头盖住,江釉推了推她,“阿泽。”
“你生气了?”这反应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只是想看她跳脚,看她面色僵硬地不承认自己怕这些虫子死撑着说自己只是恶心。
沐云泽拉下了被子坐起了身,“没有,你去抱小鬼回来睡,我去书房。”
这还叫没有?江釉看着她的背影,心头闷闷地,沐云泽居然自己要去睡书房也不要陪他一起,他难受之极,骨子里还是骄傲着拉不下脸去服软,也没去抱江岫回来,自己倒在床上抱着被子,却翻来覆去地怎么都睡不着。
好不容易一直到半夜,漆黑的房里只有一点点隐约从门外透进来的亮光,江釉下了床,赤着脚轻轻地走到书房,沐云泽躺在软榻上,塌就摆在窗口,窗户开着没有光,月光打下来,她皱着眉,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江釉把毛毯拉到她胸口,悄悄地回到了自己床上,连睡觉都皱着眉,也许他真的是低估这些虫子对她的影响力了。
沐云泽睡过了头,房里床上的被子已经叠好,她洗漱完了出门,主楼里已经有了几个客人,萧岚正在角落的一张桌上教万合欢分辨茶叶,她走了过去,“釉儿呢?”
“江府来人,说是黛窑有一窑瓷器今天开窑,需要他去看看。”
“有人陪着吗?”
“来了个车娘,一个小侍,怎么了?”
“没什么,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沐云泽转身打算去左副楼里用早饭,萧岚叫住了她,“你们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我觉得釉儿出去的时候,神情有点奇怪,你们吵架了?”
“没有。”她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很丢人。”
萧岚还想再问,沐云泽已经溜掉了,他视线回到桌前,万合欢趴在桌上嘴里念念有词,压根没听见她们刚刚在说话。
主楼里又走进来两个人,一女一男,跑堂的伙计迎上去,萧岚看着来人摸着下巴,万合欢正兴高采烈地举起手里他自认为这次肯定认对的茶叶,发现萧岚的视线,也跟着看过去。
门口照进来的日光下,赤那的一头带着红棕色光芒的头发格外显眼。
“真难得,能在这里见到夷人。”
万合欢看着赤那,脑海中腾起了要是我能给夷人和中原人做媒多好的念头,再一看,那外族男子正抱着一个女子的胳膊,把她拉到一张桌上坐下。
赤那的头发很少会束发,所以也看不出来有没有成亲,万合欢还在看着两人,一道声音突然叹着气送到他耳边来,“万小媒,你的媒人牌已经没了。”
他回头怒瞪了明嘉木一眼,又提他的伤心事。
沐云泽正提着一个铜壶,嘴里咬着馒头从左副楼走过来,萧岚朝她走过去,正好把万合欢留给了明嘉木。
“阿欢,你真的不适合当媒人,让老爹教你煮茶吧,开春了再去茶田采茶叶,你会喜欢的。”
他低头拨弄着桌上的茶叶,“可那一直都是我的梦想。”他抬眼看看明嘉木,“你的梦想是什么?”
明嘉木在他对面坐下来,摸了摸下巴,“好像还真没有,我是不是该去睡一觉,做个梦?”
万合欢鄙夷地斜了她一眼,把手里刚刚挑出来的茶叶递到她面前,“你看看,对吗?”
“大公子,你来了。”
江釉点了点头,赵逸飞带着他进窑,“这半窑瓷器胚底太薄,估计出不了几件成品,而且经不住火候,今天再不开窑,只怕一件都成不了。”
“那便开吧。”
赵逸飞奇怪得多多看了他一眼,江大公子有些意兴阑珊的,甚至不去看一眼就说开窑。
“大公子,你不去看一下吗?这半窑瓷器你不是交待我们要好生照看着。”
江釉轻轻拍了拍脑袋,他差点忘了,这半窑瓷器是烧来给沐云泽点茶用的,他撩起了长袍下摆,走上前从小孔朝里看。
“添柴。”江釉回过头来,“最后再加一把火,釉彩还没有出来。”
“可是会裂。”
江釉叹了口气,“我也没指望能出来多少,有一两件就够了。”
赵逸飞叫了几个工人一起开始添柴加火,江釉顺便上另外几个窑洞看了一下,一个人信步到了黛窑外的小溪边上,杂草已经长及膝盖,溪水里堆满了碎瓷,在日光下散出柔和的光芒,江釉走到那废弃的水轮边上,伸手剥下一小块青苔,在手指尖揉捏。
沐云泽找了张空桌子坐下,装着沸水的铜壶架在了没生火的风炉上,萧岚走到她桌前敲了敲桌子,“我打算找几个男孩子回来伺茶?”
沐云泽抬起了头,“就像你以前那样?”
“你还记得?”
“我还记得你嫁给明姨的时候我都四岁了。”
“三岁。”
“都一样。”
“不过我算了算,跑堂还是要的,以我们现在的客人来说,两三个也就够了,采茶季还可以采茶。阿欢算一个,等粉青回来再算一个,加上釉儿,也就够了。”
“釉儿不行。”沐云泽想也不想,把茶碾里碾碎的茶叶末倒进了茶杯,“别想了。”
“只是伺茶而已,煮完茶就走,我现在不也一直做?”
“反正不行,让那些女人用眼神调戏我男人,门都没有。”
萧岚朝她翻了个白眼,“那我还差一个,你给我去弄一个回来。”想了想,他又道,“男孩子一般不会出来干活,能找到的都是带卖身契的,还是买断了好,不过做短工也行,我是没什么关系。”
“甘露刚刚不是还说要出去,你要她去。”沐云泽一手提壶,一手执茶筅,萧岚低下头,“干什么,你决定要弄鱼图?”
“鱼戏莲叶。”那天给江釉采莲蓬的时候,突然觉得幅画面很是有趣,可惜出来的鱼总是呆板无神。
“你这算是在点茶吗?”一道突兀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一个棕红色的脑袋兴冲冲地凑过来看她的茶杯,梅畔站在他身后,“抱歉。”
赤那摇着头,“你这个茶沫鱼不好看,我们在镇郊那里看到的一个老伯点出来的鱼,身子是那样子竖起来的。”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就好像要从水里跳出来一样,还会吐泡泡。”
“真的?”沐云泽眼神奕奕,“在哪里?”
赤那搔着头,“我怎么记得。”
梅畔揉了揉他的脑袋,“北镇的镇郊,就在月娘祠后两三里路,有一个木棉村,村里有一个挑担子卖凉茶的老伯,姓黄。”
沐云泽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听完了她慢慢吞吞地一句话,却不知道这么一长句话对于梅畔来说已经难得,她更喜欢用写的。
“多谢了。”沐云泽起了身,她看了看天色尚早,“明老爹,我去一趟。”
“大公子,仅此一件。”赵逸飞小心翼翼地捧出来一只白瓷茶杯,江釉轻轻地伸手弹了一下,凑耳细听,一阵美妙的回音似乎从杯底回荡出来,杯身小小地颤动,他满意地勾起了唇角,用布仔仔细细地包了一层,走出去窑洞来到小院里,赵逸飞擦了把汗跟在他身后,还好这种瓷器难得烧一次,不然可就亏大了。
江釉正要出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大叫声,赵逸飞不满地回声吼了回去,“嚷什么嚷?”
“耗子。”
“窑洞里本来就有耗子,荒郊野岭的,有什么奇怪的。”她咕哝了几声,“大公子,你慢走,别管她,那丫头新来的,每次见着耗子都要杀猪叫一番。”
“她害怕老鼠?”
“说是小时候被她姐姐丢了死耗子在被窝里,晚上醒来发现自己抱着一只灰色的肥老鼠,从此一见就吓得神魂出窍的。”
江釉捧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喃喃自语,“那是,小时候的阴影。”
“大公子,你怎么了?”
“没事,我该回去了,多谢你,赵管事。”
江釉匆匆地进了门,走到柜台前,放下了那只茶杯,“岚叔,我需要问你件事。”
萧岚拿起了那只茶杯细细端详,“这是秘色瓷吗?又不像。”
“比秘色瓷更薄一些,阿泽呢?”
“出门去了,也不知道今晚回不回得来。”
江釉愣了一下,“她出远门了?”
“那倒也不是,不过她去向人家学点茶,应该没那么快,你们两个怎么了?”
“岚叔,你知道阿泽怕那种软软的虫子,像是蛆虫蜒蚰毛毛虫那种?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怕那种虫子?”
“怕?我倒不觉得她是害怕,不过这事嘛,确实还有个故事。”萧岚笑了一下,“不过她不许我们提这事。”
江釉看着他,萧岚转着那只茶杯轻敲,“她那个时侯也就四岁的样子,甘露大概还没到一岁,才刚会走路的样子,她整天一个人下山也不知道和哪些小孩在混,后来有天突然就回来问我,她为什么没有爹?”
“这事我们一直没瞒她,她知道自己没有爹爹,不过她那时还小,就和她说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变成了蝴蝶仙子。”
萧岚耸了耸肩,“是我编的太烂了,我记得那些日子我刚看过那几个凄美传说,你知道,七夕,白蛇,蝴蝶恋什么的,结果就哄她说变蝴蝶了。”
“本来没事,这事就怪妻主了,没事去教她说什么蝴蝶是毛毛虫变的,你说本来她心目中的爹爹是美若天仙的蝴蝶仙子,结果了,她看见了一坨毛茸茸软腻腻的绿色。而且,这事还没完。”
江釉看着他,萧岚见着有客人进来没人招呼,从柜台后面出来,“我马上回来。”
江釉站在柜台前,看着主楼里的客人,有两个格外显眼,那男子长着一头红棕色的长发,正在一下一下用手拨风炉的火,那女子急急地把他的手拉下来,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放在嘴边半亲半咬了一口。
他笑得开心,江釉微微低下头,想着沐云泽昨晚的样子,没多久萧岚走了回来,“我说到哪里了,哦,对了,毛毛虫。她那个时侯经常喜欢去掏鸟蛋,掏了回来就拿在手里玩,有一次从后山回来,带了一小筐那种很小的,比鹌鹑蛋还小的蛋回来。”萧岚用手比了个大小,“黄褐色的,上面有些斑点,我们也以为是什么鸟蛋来着,她就把那筐子扔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