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鸟蛋?”江釉不确定地问道。
“哪里是,那就是一种毛虫的卵,到底是什么我也没搞清楚,那壳本来就不硬,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后来就那晚上,大概是屋里暖和,毛虫都出来了。”萧岚恶心地摇了摇头,“我后来进去的时候,妻主已经打扫掉了大半,我还觉得恶心,你知道那些毛虫会留下黄色的粘液迹,还有那些半出来没出来的,窝在破掉的壳里,缩成一团,身子黄黄绿绿的,还长黑色的刺毛。”
“够了,岚叔。”江釉摆了摆手,“是我错了。”
萧岚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错了,江釉只是急切地问道,“阿泽上哪里学点茶去了?”
江釉走得很急,马车停在木棉村不远处,他下了马车,身上已经出了一身薄薄的汗,村头有一株四五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槐树,树下摆着一张藤制的摇椅,上面坐着一个晃着蒲扇的老伯,前后摇晃。
他慢慢地走近,那摇椅旁边是一张竹椅和一张矮板凳,她正坐在那张板凳上,看着竹椅上的杯子。
青石砖板上长着厚厚的青苔,地上零零落落长着丛丛郁郁的野花,凤仙花层层叠叠,还有淡紫色的木槿花,被风打落的花瓣掉在地上,偶尔飘起散落的花絮。
屋舍前散种着桃柳,还有两颗红枣树,枣树桃树已经结了果,过了季熟透的柳树残絮被风吹得乱飞,槐树后有一辆缫车,江釉无可抑制地想起了那句让他爱不释手的诗,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
一如曾经的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而她,正是那个会带他扑萤的人。
江釉站在原地,不忍去破坏那暖暖的美好画面,沐云泽突然抬起头看了过来。
一身浅白色的长衫,灰墨色的花纹几乎淹没在视线中,他就站在那里,风扬起了发,美得像是刚从一幅泼墨山水画里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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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五道茶之共你如鱼水 ...
沐云泽站了起来,她坐在那小板凳上,椅子就在膝盖前面,这么一站,就把椅子给顶翻了,茶杯朝下就掉,她飞快地弯腰,在那茶杯落地上抄手捡了回来,总算是没碎。
“釉儿。”她把椅子拉好,茶杯放回去,朝着江釉走过来,拦腰一抱,江釉的身子被她朝上提了一提,又放下来,“你怎么来了?”
“你不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沐云泽很不解,江釉抬眉,伸手在她下颚刮了刮,“你昨晚,自己跑去睡书房了。”
那种感觉,真的不好受,他早说过自己太在乎她了,早就过了那拿得起放得下一派洒脱的线了,可是也已经没办法了。
江釉有些闷,娘曾经说他从小就过得顺风顺水,肯定经不住浪头,他对此很不屑一顾,前些日子云泽庄出事,沐云泽入狱,他不也过来了?
可昨晚沐云泽那不太正常的举动,却让他失了常心,在这一点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样坚强,在感情上,他其实脆弱的不堪一击。
只是沐云泽从来都顺着他宠着他依着他,给了他无穷的安全感,他一直被假象蒙蔽了眼,才有了那种错觉。
不等沐云泽回答,江釉在她怀里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自己点了点头,他相信沐云泽,不然一开始也不会选择她,但他也该习惯,她不可能一直不会做出让他不高兴的事出来,偶尔的争执也是难免的,她们是要过一辈子的妻夫。
沐云泽哪里知道他脑里的弯弯绕绕,低头靠在他额上,“你没事吧?”
“没事,我很好。”他从她怀里出来,“你不是来学点茶的嘛,给我看看。”
沐云泽的手还在他背后,“你说我昨晚睡书房,我只是一时有点没缓过来。”她心里暗补了一句,你都不怕的虫子,我居然能吐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我知道,阿泽,我不会再拿那些虫子吓你了,以后要是遇上了,我替你捉。”
他乖顺地沐云泽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朝他下半身看去,去找他的手,拉起来翻了一下,没藏什么东西。
“你干什么?”江釉的手被她抓在手里,“你不会以为我又藏了虫子来吓你?”他抽回手,敢情他在她眼里就是这样的人,江釉轻轻哼了一声,以后还不能对你温柔了,对你温柔点,你倒是以为我那是故意要耍你。
沐云泽嘿嘿一笑,“今天怎么这么乖,给我亲一下。”
江釉躲了一躲,沐云泽的唇瓣点在他鼻尖,江釉左右看了一圈,只有那老伯还眯着眼晃着摇椅,没有其他的人,不过他还是推开了她。
江釉自己朝着她刚刚坐的方向过去,沐云泽跟在他身后半步,“其实我不在乎你耍我,我知道,别人想要,还入不了江大公子的眼。”
江釉回过头,眼里写着一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大字,你果然欠揍。
沐云泽见他回头,嘴角突然带起一道邪邪的笑容,“原来你这么不喜欢我去睡书房,那你早说嘛,把小鬼丢书房去,我巴不得每晚都陪你。”
江釉已经走到了那椅子前面,茶杯里没有水,只是铺了一层茶末,那老伯晃着摇椅,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他回头看沐云泽,她正要开口,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嗓音,“爷爷,酒打回来了。”
集市已经歇了,明甘露一个人正晃悠着,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看去,“十三少,见着你正好。”
“你知不知道一般要买那种身家清白干净的年轻侍子,该上哪里去?”
“买来干吗?”
“伺茶。”
“这个啊,也许你沿街走走,能遇上个卖身葬母的。”
明甘露扁了嘴,“我说正经的。”
“你得找牙公,人口贩子。”
“那些都能清白吗?”
“差不多吧,一般都是家里穷得开不了锅卖了的,真要有被拐带来的,我来娘也该抓人去了。”
“你认得?”
“我怎么会认得。不过反正我也没事干,陪你去问问。”
锁柳镇上干这行的还真不多,问了一圈下来,也没打听到有牙公,明甘露打算收工回去,和白茫一起去喝了杯酒便分道离开。
白茫喝的不多,兜里还揣着些没吃完的带壳花生,正走着,迎面走过来一个年轻的男子,羞怯怯地唤了她一声,“白少。”
这声音有点熟,白茫但笑不语,走近了两步,“原来是冯公子,在逛街吗?”
冯家在锁柳镇,也算是排得上台面的人家,出了个秀才娘子,这冯暮出门却从不带个小侍小厮的,着实有些奇怪。
“你就一个人?”
他点了点头,还是有些羞怯的样子,大概是察觉了她的疑惑,“我,我没有小侍。”他低下了头,“爹爹只是个下人,连侍君都不是,所以我没有小侍的。”
白茫没说什么,她眼神虽然不好,对有些人走路的样子却敏感的很,她的眼神略过冯暮看着不远处,冯暮也回过了头去。
那声音,就算隔了这么远,他也认得。
“你不是说了你的糖葫芦赛冰糖吗?我怎么半点不觉得,你把钱退给我。”
“公子,我们都是小本买卖,就涂个糊口过日子,公子就别为难我们了。”
“是你自己骗人。”顾南音甩手把那糖葫芦一丢。
冯暮走了过去,“你干什么欺负人?”
“我欺负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人了。”顾南音抬高了下巴。
“这给你。”冯暮掏了几文钱出来,顾南音看也不看,抓起来朝地上一丢,“谁要破钱了。”
“你…”
“我,我什么?”
顾南音这边有两个人,冯暮本来还和他对峙着,突然间气势变得很弱,白茫正在走过来,他侧过头,“白少…”
她二话没说,把顾南音捞起来肩头一扛就走,顾南音那小侍吓傻了眼,冯暮更是呆在当场。
“你放我下来,登徒子,流氓,下作胚,你放我下来…”路上人不多,那卖糖葫芦的早溜走了,有人一看见是白茫,也只当没看见,退避三舍,顾南音还在哇哇叫,“你干什么?”
“看你的样子,实在欠教训。”
“你这么横,干嘛去找卖糖葫芦的欺负?人家不过是个小贩,欺善怕恶,嗯?”
“我就是看不过去,这种女人,嘴上说着只能糊口,家里男人都病了,还有心情把赚的钱拿去喝花酒,我告诉你,你们这种人早晚都会染上花柳病不治身亡。”
白茫把他放了下来,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她低下头凑近了看了他一眼,“你整天这么泼夫骂街,都不会觉得丢脸?”
“我还有什么脸可丢?”他吼了一声,“早丢光了。”
他踩着重重地脚步朝前走,也不管自己的小侍还在身后不远处,白茫很明显触了他的痛脚,“是,我是被童雨缪拒了婚,那又怎么样,她不要我,我还觉得她配不上我。”
他继续朝前走,“拒了就拒了,江釉有什么好的,哼。”
白茫摸摸下巴,没说话,他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人听,从来没发泄的怨气这下子都出来了,“还敢跟我说,虽然我厚爱她,但是我就只配做她的侍君,正君这个位置,只能留给江釉,厚爱个屁。”
“还有那个死人冯暮,说童雨缪不要我,我想不开去跳柳河。”
“我削发出家我也不会去跳河。”
“死童雨缪,你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长得好看点,这世上比你好看的女人多了去了。江釉,江釉不也没要你,人家要个恶霸就不要你,哼。”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了身,这才发现白茫一直在他身后,“你干什么跟着我?”
他说了半天正顺口,加上怒气高涨,口水喷到了白茫的下颌,她伸手擦了擦,“我不跟着,你说给谁听?”
江釉朝那声音看过去,却是个十三四岁的清秀男孩,举着葫芦跑回来,那老伯从摇椅上睁开了眼坐起身来,看见了江釉,又看看沐云泽,“又来了个?”
“我的。”她很简略地挽了挽江釉的腰,在那板凳上又坐下来,“老头,你到底说不说?”
江釉朝天翻了个白眼,有你这么求人的嘛。萧岚说她来学点茶,刚刚看到她安静的样子,他还以为沐云泽转性了,知道尊师重道了,现在才发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那男孩子跑到跟前,却是把葫芦递给了沐云泽,又朝江釉看了看,自己回到那缫车后面缫丝起来。
江釉在沐云泽肩上拧了一下,其实意思是,他怎么会给你打酒?
可惜沐云泽没理解,伸出一只手拍拍他的手背,别担心,我肯定要他说出来。
她仰头喝了口酒,“老头,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耗,你不说,我就堵你家大门口。”
那老伯也不恼,笑了笑,朝江釉道,“渴了吗?喝口凉茶?”
他走过去,就在屋舍门口,有一个卸下了担子的木桶,他打开盖子,用粗瓷碗盛了一碗出来,递到江釉身前,他接过来,喝了一口。
其实江釉没有指望这茶水会有多好,他只是确实有些口渴,毕竟喝惯了云泽庄的茶叶,别的茶叶已经没法再入口了。
可这次,他却发现自己错了,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凉茶也能有这样的口感和清香。
没有上好的瓷器,只是粗瓷大碗,还是从木桶里盛出来的茶水,他很讶异,“老伯,这茶叶…”
“岭南山的云顶野生茶,没喝过吧。”
沐云泽哼哼了一声,“我上山的时候整天遇上,你倒是说不说啊。”
江釉又喝了几口,细细地咂着嘴,这是和云泽庄现在炒制的茶叶完全不同的感觉,听见沐云泽说整天遇上,他摇着头几乎不敢置信,她居然放着这么上好的野生茶叶不采?
“放过我,你放过我,我不要去快活林,我不会那些,我真的不会。”一般来说,快活林的倌爹是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的,可这次,门前却有一对拉扯的人,那男子哭得梨花带雨,却没人敢上前,因为那女子长得五大三粗,一脸凶相。
明甘露眼前一亮,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嘛,她走上前扯扯那女人。
“干什么?”那女人恶狠狠地回过头来,明甘露指指那男子,“多少钱?我买了。”
“你买了,你买得起吗你,你滚…”她那句话没有说完,没有人看得到,在那女人拉扯住那男子的袖口下,他的尖指甲,在她的手腕上刮了一下。
于是话到嘴边便转了口,“四十两纹银,要现银,你有吗?”
明甘露掏了出来送到她手里,“行了,一手交货一手交人,卖身契拿来。”
那女人掂了掂银子,把那男子朝她身上一丢,那男子踉踉跄跄地撞过来,在明甘露怀里稳住了身子。
明甘露放开了他,接过了那卖身契,“你叫无湘?”
他红着脸点了点头,明甘露把那卖身契收起来,“你跟我回去,好好干活,以后就在云泽庄做个伺茶侍子,反正我们不会亏待你。”
她走在前面,那男子跟在她身后,双手在背后打了个手势,那五大三粗的女人转身离开了快活林的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该出来的配角这次差不多出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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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五道茶之水葫芦 ...
远远可以看见的山头披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芒,沐云泽用食指在椅子上转着那只茶杯,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茶叶末都撒了出来,“老头,看来我们得耗到明天了。”
“丘丘,去做个晚饭,炒一道青菜,再炒道鸡蛋。”
那缫丝的男孩抬起头来,“爷爷,做四个人的饭吗?”
“做四个人干什么,我们两的,照常。”
那男孩抬眼看了沐云泽和江釉一眼,哦了一声,跑进了屋,江釉看着他的背影,“老伯,只你们爷俩住这里吗?”
“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他指了指屋子,“我能去帮他吗?”
“随你便。”
江釉走过去推开了那扇还贴着桃符的大门,沐云泽把那些撒出来的茶叶末都用手指撮回了茶杯,“你用的是野生茶叶碾末,那么水呢?既然你上了岭南山采茶叶,想必用的也是山泉水。”
那老伯看了她一眼,倒是点了下头,沐云泽敲敲竹椅,“哪一处山头?”
“拔而为山,穴而为泉。”
沐云泽不解其意,以为他故意咬文嚼字,哼了一声,那老伯笑了一声,“既要向我求学点茶,你的态度,倒也实在够差的。”
“我一开始倒也是客气过,可老家伙你不肯买账,我自然就不必客气了。何必不识趣地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他笑了一声,“岭南山的泉水,天气环境都差不多,其实也没多少区别,只要不是入了下段被那牲畜饮过的。”
沐云泽正要再问,他接着下去道,“只不过,风吹日晒,那水面一层已经失了灵气,当不得清活两字。雨后雾湿气,夏日的燥热气,日积月累,所以丈许深的水,才是真正灵秀之水。”
沐云泽像是看怪胎一样看着他,“你开什么玩笑,这水,就算取水时伸得再怎么深,拿出来的时候还会是上层的水。”
那老伯摊摊手,沐云泽这次站了起来,吼道,“你又来,每次都吊足我胃口,又窝在肚子里不肯说。”
屋舍的门被人推开,那声音有些怯怯地看着沐云泽,“姐姐,你别欺负爷爷。”
“你里边玩去。”她挥了挥手,那男孩又缩了回去,跑到一边的厨房里,“哥哥,姐姐她在欺负我爷爷。”
“丘丘,你叫什么,多大了?”
“穆丘丘,十三。这和那姐姐欺负爷爷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十三岁的男孩,单纯澄澈地出乎他的意料,他刚刚那飞来横醋吃得实在是可笑了。不过为什么他印象中十三四岁的男孩应该已经通晓人事了?他记得娘亲开始带他处理黛窑的事,就是在他十三岁生辰后。“丘丘,你怎么会给姐姐买酒喝?”
“我想吃糖,姐姐说我去打酒,多下来的钱随便我用,我就买了两串糖葫芦,路上吃了。”穆丘丘舔了舔嘴唇。
江釉想起那晚上隐隐约约似乎听见沐云泽用糖在哄江岫,看来在她眼里,十三四岁和三四岁是一样骗的。江釉摇了摇头,就会这一招,他是不是该开始担心她们以后孩子的牙了?
“哥哥,小心火。”
江釉一低头,才发现他的衣角差点被炉子里溅出来的火星烧着,他揭开炉上小锅的锅盖,里面炖着一条鱼。
“你爷爷不是说就做一道青菜,一道鸡蛋?”
“四个人的饭,两道菜太少了。”穆丘丘咧嘴一笑,江釉也笑了,看着他把几个红薯用铁夹塞到灶膛的火堆里面埋好。
“老爹,人我带回来了。”
萧岚朝她身后一看,确实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正乖巧地站在明甘露身后,他细看了几眼,微微皱了皱眉,明甘露不解道,“怎么了?”
“没什么。”他朝里走进去,“你带他上右副楼里,找一间客房住下来,里面东西应该都不缺,就是要打扫一下,要是真缺了什么在和我说。”
明甘露带着人离开,万合欢正从左副楼的过道上过来,“岚叔,我把隔壁的房间整理好了,那个新来的可以住进去了。”
“暂时不了。”
“他先住右边楼里,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他伸出食指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万合欢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萧岚摇了摇头,嘉木是没说错,阿欢有点迷糊,总觉得自己很能干,勤快得很,其实呆呆傻傻的,不过倒是可爱得紧。
他在柜台上站了会,这事本该和妻主商量一下,可她总是还念着和童茗那么一分同门师姐妹的情谊,何况也只是他看着眼熟乱猜,没什么根据。
还是釉儿在庄子里得好,他也有个很商讨的人,也不知道他和云泽什么时候会回来。
萧岚却没发现,无湘走到过道前的时候慢了脚步回过头来,正听见了万合欢的话,敛了敛眼皮,又加快脚步追上了明甘露。
“小姐,这里就我一个人住吗?”
“方大娘住楼下,不过二楼,就你一个人。”
他走上扶梯,看了眼深漆漆的走道,似乎有些害怕,“就我一个人。”
明甘露推开了最近扶梯的那间房,其实她也不是太明白,萧岚怎么会让这男子一个人住到这已经不接待客人的右副楼二楼来。“离得很近,有什么事你下来就行了。过道都是通的,晚上大门关了,你也可以直接穿过主楼到左副楼来。”
她没跟进去,“你自己收拾吧,我先下去了,等会你就下来,找刚刚那个,我老爹。”
“我需要做些什么?”
“他会告诉你的。”
明甘露拉上了房门要走,他突然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服,“姐姐,晚上一个人睡这里我会害怕。”
他瑟瑟缩缩地像是在打颤,“那些女人打我,要把我卖了。”
明甘露想起在快活林前的事,拍拍他的头,“没事了,不会有人要卖你了,你先收拾,下来了再说。”
“姐姐你真好。”他低着脑袋又抬起来,“姐姐,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
“明甘露。”
“甘露姐姐。”
明甘露点了点头,拉上了房门。门背后的男子动了动嘴唇,明甘露,一直和沐云泽一起的那两个明家姐妹里较大那个,据他所知,这个比起沐云泽和她那妹妹都要稍微正经安分上一点,不过,女人嘛。
他哼笑了一声,据说自从沐云泽成亲后,这两人也挺老实地没怎么去招过倌,久旷的女人,绝对是最容易的目标。
他扯松了自己的衣服,从包袱里掏出新的换上,是啊,他很脏,可是他有什么办法,为了让爹爹和他自己能在那个更脏的家里有个立足之地,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穆丘丘跑到门外叫了那老伯和沐云泽进来用晚饭,江釉看那老伯,嘴上不客气,却没表现出什么不高兴,等他慢慢吞吞吃完最后一口饭,江釉陪着穆丘丘进厨房洗碗,穆丘丘小小声地凑到江釉耳边道,“哥哥,其实爷爷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奶奶走了,爷爷很难过的。”
江釉叹了口气,“很寂寞?”
“很闷的意思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那个时侯,我晚上醒过来溜到爷爷的房里去看他,发现爷爷拿着一个罐子,把满满一罐子的铜钱乱糟糟地洒在房里,再从地上一枚枚捡起来。”他顿了顿,“有一次我偷偷在他房外面躲了很久,他就那样撒出去,捡回来,一晚上好几次一直到天亮。”
穆丘丘侧过头,却发现原本和他一起泡在水盆里洗碗的江釉伸出了一手轻轻捂着心口,也不顾手上沾湿的水,“哥哥,你怎么了?”
“那该是,怎么样的寂寞?”他喃喃低语,摇着头。
穆丘丘不明白他的感伤从何而来,洗着碗,“哥哥,你们能多留几天吗?”
江釉勾了勾唇角,“你爷爷一直不愿说的话,我们也走不了。”
穆丘丘带着江釉上了一间空房,“这是我隔壁的房间,旁边还有一间,我要带姐姐去吗?”
“不用了,她和我睡一起。”
“我明白了。”穆丘丘像是恍然大悟,“姐姐是哥哥的妻主,就好像奶奶和爷爷那样。”
江釉点头,穆丘丘指指大门外,“姐姐好像还和爷爷在吵架。”
江釉凝神细听,那一老一少果然还在半聊半吵的坐在槐树下面,他透过窗户朝外看去,“丘丘,今晚夜色这么好,不如我们也出去乘凉,看星星。”
“好啊。”
穆丘丘和江釉搬了凳子坐在另一边,听他讲着天河和北斗的故事,沐云泽还在和那老伯纠缠着根本无法取水的问题。
“给你看样东西。”那老伯站起了身,从屋舍一角的那个木桶里拿出来一个磨得很光滑的葫芦,江釉也看了过来,眼尖地发现那葫芦上系着一颗铜丸,葫芦盖上有个铁环,勾着铜圈,连接着一条长绳索。
他听两人争执了半晌,突然恍然,那老伯扬了扬,“水葫芦。”
沐云泽接过来拉了几来,原来那葫芦放入水中,因为铜丸的重量下沉,绳索上划有记号,等到沉至合适的深度,便可以拉动绳索,那葫芦盖就可以被牵动打开。
等到泉水注满,又可以将那颗铜丸牵动至葫芦盖上的铜圈里,压住了葫芦盖,拉上来的过程中不能再被上层的水打混。
沐云泽挑了挑眉,“你还真的有两下子。”
那老伯打了个哈欠,“该睡了,很晚了,丘丘,来。”
他牵着穆丘丘进屋,江釉接过了沐云泽手里的水葫芦,“你问到点茶的事了?”
沐云泽一拍脑袋,“我被他一打岔,就顾着这水的事了。”
江釉笑着摇头,“没事,多住几天我没意见。”他把那水葫芦塞回她手里,抱胸自己站在那颗槐树下抬眼看着天上的星子,“阿泽。”
“不要比我先走。”
“不要比我先走,我一定要死在你前面。”
“呸呸呸。”她作势在他嘴巴上拍了一下,“你没事做还是怎么的,说这种倒兴的话。”她低头在他唇瓣上亲亲,“我听人说书读多了的,都喜欢伤春悲秋的,这秋天还没到,你倒也玩起多愁善感起来了。”
江釉歪了歪脑袋,他最近有很多愁善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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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五道茶之万小媒的心事 ...
江釉还是没觉得他自己有多愁善感,屋舍的窗口亮起了烛光,窗纱上倒映出穆丘丘走来走去的人影,他又抬眼看天,沐云泽在他身前抱着他的腰,“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