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霍珩站在窗户前面,窗户开着,冷风不断地灌进来,他也依旧无动于衷,漆黑狭长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窗户。
耳边是少女绵软动听的嗓音。
他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半晌,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向晚眼睫颤了颤,手指攥紧窗幔,缓缓地扯开了。
秋天的夜里很安静,月光如水,繁星浩瀚。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公寓,与她房间正对着的那个窗户,室内没有开灯,一片漆黑,窗户紧闭着,窗帘却大幅度摇曳着。
向晚突然想到霍珩好像就住对面,同一个楼层,她抿了抿唇。
不过那天她去他家的时候,心里紧张着他肩膀上的伤口,记不清楚他住的是南面这一间,还是北面那一间了。
但她隐隐约约感觉就是正对着她房间的南面这一间。
向晚盯着对面看了好几秒,才弯了弯唇,开口说道:“早点睡呀,你明天还要上课呢。”
霍珩刚刚差一点就被她发现了,此刻神经还紧绷着,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声,声线低哑:“晚…安。”
向晚眉眼弯弯,点头:“嗯,晚安。”
*
冬令营选拔考试在B大举行,主办方提供住宿和饮食,留学生公寓,两人一间,家具齐全。
集合时间是下午两点,在博学楼大厅,集合主要是为了签到和领房卡。
九月初那会儿,官网报名的人数远比现在多得多,但是大部分人都被筛下去了,这次考试估计还得筛掉一大半。
向晚的舍友是个自来熟的妹子,人长得高,模样也俊,但是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穿衣打扮非常中性化,已经到了难分雌雄的地步。
向晚刚拖着行李,打开房门,见到对方的那一刹那,她还以为自己走错了,仔细地核对了好几遍房卡上的信息,才确定就是这间屋子。
颜云舒长腿交叠着,靠在衣柜旁边,看向晚像个迷路的小朋友一样茫然懵懂,乐不可支,“小可爱,别看了,就是这里。”
向晚“啊”了一声,人更懵了。
颜云舒走过来,动作流畅帅气地伸出手,接过向晚手中的行李:“介绍一下,我叫颜云舒,性别女,B大附中的,还有我家也是B市的,你喊我一声舒哥,B市任你飞。”
向晚被逗乐了,她轻轻地笑了笑:“你好,我是向晚,N市一中的。”
颜云舒“卧槽”了一声,手上动作一顿:“你就是向晚?那个每次比赛仅次于我们学校阳神的奥数种子选手?”
颜云舒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向晚:“不愧是南方的妹子啊,软软糯糯的,皮肤又白又软,漂亮得像个小仙女似的,看得我的心都要化了。”
向晚:“…”
每次比赛仅次…这有些扎心QAQ。
颜云舒虽然看着挺酷,但实际上,和江珊一样是个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跟向晚讲了半天阳神的事迹,还有向晚在她们附中数学竞赛圈子里多有名。
向晚虽然和那个叫阳神的在一个地方考过试,但是她每次都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看自己的书,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搭过话。
哪怕领奖的时候,她也没怎么在意他,所以到现在她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而且,她对每次都压在她上面的人实在没有兴趣。
随便敷衍了几句,很快,她们有个详细介绍冬令营的座谈会要参加。
去逸夫大会堂的路上,颜云舒仗着身高优势,大大咧咧地搂着向晚,话匣子一刻不停:“我的小晚儿,我真的是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努力,不然就能早点认识…”
B市真的比N市冷很多,向晚没有推开颜云舒,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的话。
不远处有几个穿着B大信息学院志愿服的女生,刚从博学楼出来,正一脸兴奋地议论着什么。
有一个高中就是B大附中的,颜云舒认识她,抬起手打了一个招呼:“沈学姐!”
沈琳看到颜云舒,眼睛一亮:“学妹,好好考试啊,加油,学姐等着明年继续做你的学姐。”
颜云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学姐,你们刚刚说什么呢?什么大帅哥,什么大神啊?”
沈琳提到这个,语气更加兴奋:“我们信息学院来了一个踢馆的!冬令营选拔赛报名不是九月底就截止了吗?有个宇宙无敌小帅哥没来得及报名,然后他刚刚找到我们院的院长,问可不可以参加冬令营!”
“院长公事公办,当然说不可以,然后你知道怎么着了吗?”
颜云舒非常配合地作出夸张的表情:“怎么了?”
“然后他就轻飘飘地破坏了我们信息学院的防火墙,入侵了冬令营的官网,把他的名字加进了入选名单,院长当时那个生气啊,都差点叫警察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
颜云舒这次真的惊呆了:“怎么着?”
“我们院长自己有个公司你知道吧,他公司有一款游戏,雏形就是人家小帅哥开发的,院长从人家手里买的,网上交易,人家知道院长的身份,院长不知道他的,他还是今天自爆身份,院长才知道那个他口中的大牛只是一个高中生,简直太梦幻了,我的天。”
“啊啊啊我的天啊,他真的才高二吗?为什么高二就能这么牛逼了?这已经不是大神的水平了吧,已经是超神了吧。不过我的重点是他为什么长那么帅,我远远的看了一眼,简直跟我真命天子长了同一张脸!”
向晚莫名觉得眼前这个学姐夸张和花痴的口吻在哪里听到过,她抿了一下唇角,抬头看了一眼颜云舒。
颜云舒估计和她差不多的感觉,也朝她看了过来,两人面面相觑了好几秒,礼貌地告别了学姐,接着往大会堂走。
快到逸夫大会堂后门口,向晚眼睛注意到站在门口前面的清瘦背影,她脚步一顿。
她下意识地唤了一声:“…霍珩?”
少年缓缓转过身来,看到向晚和她身边的人,黑眸里的光来不及点亮就熄灭。
视线往下,他紧紧地盯着搭在向晚肩膀上的那只多余的胳膊。
大脑轰的一下,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轰然倒塌,只剩满地的残骸与碎片,细细麻麻地割着神经,鲜血直淋。
他还来不及思考什么,眼底的暴戾就腾腾滚起,眨眼间,他就走到了向晚身后,抬手拎起了颜云舒的衣领,动作狠绝又阴戾。
少年面容清秀,眉目好看,神情却可怕得很,像只发了狂的狮子,想要将眼前的人狠狠地撕碎。
向晚不知道他怎么了,鹿眸圆睁。
好在她反应也极快,看到他要将颜云舒狠狠摔到地上,连忙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并急声喊道:“霍珩!你别打她!”
霍珩闭了闭眼睛,隔了两秒,他睁开眼,冷漠又平静地看了一眼向晚。
他唇线紧紧地绷着,额角的青筋跳跃着,却什么话也没说。
他面无表情地甩开了她的手,转过身,迅速地离开了。
向晚觉得,他刚刚看她的眼神——
陌生又熟悉,像是一团火焰,要将她焚烧殆尽。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晚晚,你快追上去哄呀!!!!别愣着啦!!!!!
晚晚:我马上就去QAQ

022

向晚还在发愣, 站在一旁的颜云舒捂着自己的胸口, 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咽了咽口水,“卧槽,怎么回事啊?吓死我了刚刚!”
向晚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颜云舒, 小心翼翼地问道:“云舒,你…还好吧?”
颜云舒清了清嗓子,拍着胸脯,摇摇头,一脸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没事,你舒哥我从小就是混社会的, 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我刚刚就是没反应过来, 要是我反应过来了,就他那小样,我早一个巴掌把他拍出去二十米远了…”
顿了顿, 意识到不对劲,她看了眼前方少年的背影,手指着他,皱眉看着向晚:“不是,他谁啊,我都没看清楚脸,他就要打人, 到底咋回事啊,这人你认识不?”
向晚眼睫轻颤,她心虚地点了点头。
颜云舒心里咯噔一下,瞪大了眼睛:“卧槽,他不会是你男朋友吧?看到我们俩在一起所以吃醋了?”
向晚懵了一下,刚想说不是,颜云舒就推了她一把,一脸焦急紧张:“那你快去追啊!这误会可太大了,你得赶紧跟他解释清楚,不然下次他遇到我再二话不说就冲上来打人,你可别怪你舒哥对他不客气啊,到时候我再一不小心将他打进医院什么的,心疼的可是你啊!”
向晚:“…”QAQ
她思考了一下,点点头:“那我等下回来再和你解释呀。”
颜云舒朝她挥挥手:“行叭,你快去吧,再不去以你的小短腿就要追不上了。”
等向晚跑出去了,颜云舒生无可恋地看着前面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心底忍不住又卧槽了好几声,嘴上念念叨叨:“下次再和小晚一起出门,我一定要穿一套粉色的洛丽塔,戴顶粉色的假发。嗯。就这么决定了。”
向晚短跑还是很厉害的,小姑娘爆发力强,校运会上她们班女子四乘一百米能拿全校第一名,主要还是靠她那一棒遥遥领先了其他班的选手。
霍珩走到朗月湖附近,停了下来,他略微侧过脸,余光里小姑娘正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慢吞吞地走着。
就跟他转学过来第一天,她带他去管理楼领校服那时候一样,礼貌又疏离地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距离,不逾越,不过分,正适宜。
却让他难受得想要将她狠狠抓住,锁在怀里,拆吃入腹,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打扰到他们。
这种近乎变态扭曲、阴暗恶毒的想法,刚刚又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叫嚣,不断繁殖,想要占据他全部的理智。
如果他刚刚没有及时走开,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一定会让她害怕,一定会让她开始厌恶自己。
他一个人独自走过漫长又黑暗的这些年,没有她,只有神经时时刻刻紧绷着的自己,藏在角落里,寻找着她的下落。
有时候,他心底甚至滋生出了恨意。
如果记忆里的那个小姑娘那天没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出去,那该多好。
就让他一个人在黑暗里死去,留下一堆腐烂的骨头,再慢慢化为虚有,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这该多好。
总好过现在,连死都想要带着她一起来得好。
她有什么错呢。
她什么错都没有,却偏偏在十岁那年遇到了魔鬼一样的自己。
向晚看到霍珩身体轻颤,垂落在身体一侧的手捏成拳头,她蹙了蹙眉,小跑着过去,绕到了他的面前,站定。
少年身形单薄,身影清瘦颀长,身上只穿了件浅色薄款毛衣外套,里面套着件白色T恤,黑色长裤。
两排精致的锁骨露在外面,还有一大片白皙如玉的皮肤,冻得都有点发红了。
和裹着一件棉衣的向晚站在一起,两人像是夏天遇到了冬天。
向晚抿了抿唇,语气带着点谴责的意味儿:“霍珩,你怎么穿这么少啊?”
昨天晚上临睡前,他还给自己打电话,让她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结果自己却一点也不在意身体,来B市之前也不查查这边的温度。
今天B市都零下两度了,他怎么能穿成这样就出门。
她摘下脖颈间戴着的乳白色羊绒围巾,踮起脚尖,绷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抬起手,将带着她体温的围巾一圈又一圈地缠着他的脖子上。
少女的气息靠近,清甜的果香味萦绕在鼻尖,霍珩脑子嗡地一下,里面又有什么东西要炸开,在神经再次断裂之前,他伸出手将她推开。
他收了点力气,不至于让小姑娘摔倒在地上,只是将她推远了一点。
霍珩心脏酸涩无比,喉咙干巴巴的,他艰难地开口,嗓音低哑:“向晚,你走吧。”
别再靠近他了,别再对他好了,别再给他希望了。
向晚猝不及防,被人近乎粗暴地推开,她脚步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子后,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她一脸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盯着霍珩的脸看。
他的眼神还是好凶,从刚刚一见到她的时候就很凶,就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是他什么话都没说,一上来就要打她的舍友,而且看她的那个眼神,她感觉到他当时真的就差连她一起打了。
向晚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觉得哪一刻像现在一样委屈。
委屈到心脏难受得要死,委屈到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瓣,不让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落下来,大拇指的指甲已经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肉里,她却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她再也不想理他了。
也再也不想管他了。
他就算冻死了也是他自己的事儿,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等冬令营选拔考试结束,一回学校,她要立刻去找殷希明换座位,她再也不想和他坐同桌了。
向晚皱了皱鼻子,肩膀一颤一颤的,她转过身就想跑开。
下一秒,她手腕上缠上了一只手,他的掌心滚热,烫着她的皮肤。
向晚怔了一下,回过神,下意识地就想甩开他的手。
小姑娘的手冰凉凉的,触感很软很光滑,霍珩抓着她的手不放,他抬步绕到她面前,垂着眸看着她。
少女低垂着脑袋,雪白的脸颊因为拼命挣扎染上了红色,浓密而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好几颗小水珠,看起来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动物。
一只小仓鼠,在冬天的雪地里迷了路,没了方向,也没有食物,孑然一身,还遇到了凶狠可怕的捕食者。
模样有点惨兮兮的。
霍珩的心像被锥子一下子狠狠地贯穿了似的,疼痛不堪,他眉头紧紧地拧着。
向晚挣扎不开他的手,有些生气,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傻兮兮地冲上来想要跟他解释,结果对方又是什么话没说,让她走。
她一向听话,他让她走,她立刻就准备走了,结果现在对方又不让她走了。
他怎么出尔反尔,说话一点都不算话的啊。
本来努力憋在心里,压抑着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了,她眨了眨眼,无声地哭泣着,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从她眼眶里落下,砸下来落到地上。
霍珩浑身一僵,漆黑的眸子里情绪意味不明,手上的力道松了很多。
向晚没有注意到这些,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面。
隔了几分钟,她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你放开我,冬令营的座谈会马上要开始了。”
霍珩唇线紧绷着,他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
向晚一眼都没有看他,依旧低着头,迅速转过身,就跑了起来。
跑远之前,她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低哑哑的声音:“对不起。”
她脚步微顿,隔了半秒,她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若无其事地朝逸夫大会堂的方向跑去。
*
进大会堂之前,向晚摸出一包纸巾,仔细地擦了擦眼睛和脸,又深呼吸了一次,才踩着点从后门踏了进去。
颜云舒眼睛一直盯着会堂门口,看到向晚的身影,忙不迭地站起来,朝她挥手。
她个子高,模样也正,格外显眼,向晚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向晚朝她弯了弯唇,抬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软声说道:“谢谢你给我占座。”
颜云舒给了她一个飞吻,挑着眉说道:“既然你喊我一声舒哥,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向晚情绪有点低落,她没有说话,只笑着点了点头。
趁讲座还没开始,颜云舒小声地问道:“小晚,你大学想报哪所学校啊?”
向晚愣了愣。
这个问题她自己还没有认真地想过。
她只知道向丽华比较希望她出国攻读数学专业,然后就留在国外工作和生活。
向丽华已经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过这件事情了。
从小到大,在大人面前,她就是一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也从来不会违背他们为她做的决定和安排。
向晚垂下眼睫,看着隐隐还有些发烫的手掌心,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霍珩的脸。
她咬了咬唇,默了几秒,低声说:“我还没有想好。”
颜云舒又大言不惭地拍着胸脯说道:“那你就跟我一样,报B大呗,以你的数学竞赛成绩保送肯定没问题啊,到时候我们一起报一个专业,你舒哥还是你舒哥,还可以罩着你四年。”
向晚觉得虽然颜云舒外表看起来属于高冷女神挂的,但是性子其实和江珊一样,自来熟,乐于助人,可爱极了。
她弯了弯唇,笑眯眯地说道:“那我得好好考虑一下啦。”
两人没再多聊,因为座谈会已经开始了,主持人已经走上台开始发言了。
座谈会最后,主持人再次强调了一下明天上午各个科目的考试时间和地点。
强调得差不多了之后,主持人宣布座谈会结束,其他人开始离场。
向晚偏过头,开口:“云舒,我们也…”
话没说完,她就看到颜云舒脑袋枕着靠背,人已经睡着了,呼吸沉稳而军训。
向晚:“…”
等了一会儿,向晚见她还没有醒来的趋势,伸出手,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膀。
一下。
两下。
三下。
对方依旧沉沉地睡着。
此时大会堂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只剩她们两个了。
向晚狠了狠心,一咬牙,音量微微提高:“云舒,起床啦!”
颜云舒听到动静,醒过来,一时之间有点懵。
顿了顿,她打了一个哈欠,扭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向晚:“我就打了个盹儿的功夫咋都结束了?”
向晚:“…”
她拍了拍向晚的肩膀,催促道:“走走走,饿死了,我们赶紧去尝尝B大的食堂,听说东西还不错!”
两人肩并肩出了大会堂,颜云舒一边伸着懒腰,一边不停地打着哈欠,一点形象也不顾。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路灯昏黄而黯淡,远处的大楼都被黑暗笼罩着,万物萧条。
颜云舒哈欠打到一半,余光瞥到礼堂前面不远处站着的清瘦身影,整个人顿住了,“吧嗒”一下合上了嘴巴。
少年看到她,目光依旧阴沉沉的,就差将她生吞活剥了,眸底的戾气不断翻滚着。
想到下午的事情,颜云舒有了一丢丢心理阴影,她努力保持镇定,偏头看向晚,皱眉问道:“你是不是没和你男朋友解释清楚啊?”
向晚“啊”了一声,两秒后,她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我没有男朋友。”
颜云舒瞪大了眼睛,她指着霍珩的方向:“那这小子是谁?他手上抓着的不是你的围巾吗?他想干嘛?想对你进行性骚扰?晚晚,你别怕,你在这等着,你舒哥马上就过去帮你把他赶走!”
说着,她开始义愤填膺地撸自己的袖子,一副马上她就要冲锋陷阵把敌人全部干掉的英勇就义模样。
向晚伸出手,拽住颜云舒的胳膊,她眼睫颤了颤,轻声说道:“他是我同学。”
颜云舒余光里注意到霍珩眯了下眼,脸上闪过不悦和阴戾的神色。
她飞快地从向晚手里抽回了自己的胳膊,轻咳了一声:“既然是你同学,那你们先聊着,我肚子有点饿了,我先去吃饭了。”
向晚点了点头,又摇头,“我和你一起去食堂吃…”
没说完,余光里瞥到霍珩还是下午那身打扮,宽瘦的肩膀落了寒气,微微轻颤着。
她像是自暴自弃似的,轻叹一声,她抬头朝颜云舒笑了笑:“那你吃完饭,一个人回宿舍的时候小心一点啊。”
颜云舒食指和中指并拢,做了个敬礼的姿势。
完毕,她立刻迈大步伐,没一分钟就走远了。
向晚一边在心里痛斥自己没骨气,人家都差点把你推到地上,让你滚了,你还这么没皮没脸地跑到人家面前去。
一边在心底安慰自己,那条羊绒围巾是顾叔叔去国外开会的时候,特地给自己带的,价格不说,好歹是顾叔叔的一片心意,她只是上去把围巾拿回来罢了。
少年看到她走过来,漆黑的眸子泛起亮光,清隽的脸上神色温柔,又带着点可怜,看起来像冬夜里一只无家可归的金毛看到了温暖的港湾。
向晚脖子有点冷,她抬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你怎么在这里…”
话音未落,少年朝她走近,俯身弯腰,将他手上的围巾又缠在了向晚的脖子上,动作温柔,小心翼翼地,生怕勒疼了她。
向晚一怔,仰着脑袋,定定地看着他。
他身上的清茶气息密不透风地包裹着她,清冽好闻,她觉得,心底那些郁气好像消散了那么一点点。
但是也就那么一点点。
向晚板着小脸说道:“我不冷,你戴吧。回学校后还我就可以了。”
说罢,她又要伸手去拆他刚刚缠好的围巾。
霍珩眼眸微眯,他及时地按住她的手,嗓音嘶哑:“乖,别闹。”
向晚听到他的声音,蹙了蹙眉。
虽然他平时声音就很低沉,还带着点青春变声期的喑哑,但是没有这么严重啊。
她抬起头,仔细地查看他的脸色。
昏黄黯淡的路灯下,少年眉目如画,肤色却苍白得过分,而唇色比肤色还要白。
向晚眉头皱得更深了,她踮起脚尖,抬手触碰到他的额头,掌心下滚烫一片,她声音又染上了一丝丝哭腔:“你发烧了!”
明天上午还有考试,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发烧了啊,万一错过了考试,不能参加冬令营,那他保送怎么办啊?
他来参加这个选拔考试肯定是想走保送路的吧?
他又不像她,就算不参加冬令营,自主招生的时候也可以凭借她在各种竞赛获得的奖状从而得到高校很优渥的减分录取政策。
霍珩抓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护在手里,低声道:“…我没事。”
向晚不知道想到什么,她触电似地抽回手,眼睛又扫了眼他身上的穿着,她平静地说道:“哦,那我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对面的霍珩侧了侧身,手捂住了嘴巴,剧烈地咳嗽了好几声。
“…”
向晚吸了一口气,再次选择破罐子破摔,她好声好气地说道:“霍珩,我们去校医室看一下吧?”
霍珩抿了抿唇,摇头:“没事,我有退烧药,我回去吃一颗就可以了。”
让我再陪你待一会。
每次他生病,自己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向晚真的是要被他气死了,但是她又不能和一个不听话的病人计较,而且上次她发烧也是他送自己去医院的。
她软声说道:“明天的考试对你来说很重要,我们就去看这一次,可以吗?”
可能察觉到她的情绪面临崩溃,少年现在看起来比刚才乖多了,他神情倦怠,轻轻点头,嗓音沙哑:“嗯。”
去校医室的路上,向晚又把自己的围巾给了他,霍珩也没拒绝,两人一路无言。
晚上,校医室只有一个医生值班。
是个女的,年纪不大,三十岁上下,看到他们俩格外的年轻,笑眯眯地问道:“你们俩不是B大的学生吧?”
向晚有些紧张,担心不是B大的学生不让看,正犹豫着要怎么说,身边霍珩点了点头,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事实证明,向晚因为紧张,所以自己脑补多了。
医生接到过通知,最近有各大中学的学生过来参加冬令营选拔考试,刚刚只是好奇问一下而已。
她给霍珩量了温度,38.5度。
知道他们明天上午还要笔试,她开了一瓶水,给他挂上,调整好流速,自己就拿着饭卡去食堂吃饭了。
整个医务室只剩下霍珩和向晚。
室内很安静,能听到滴瓶里盐水一滴一滴落下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过了一会儿,向晚走到霍珩身边,她俯身,用手背试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还是有点烫。
霍珩喉结滚了滚,眸子里的墨色有些重,落在向晚身上的视线灼热又滚烫。
向晚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坐在他身边,低声问道:“你带冬天穿的衣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