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上久久没有说话,何朝恩抬眼望去,看到帝王略略皱起了入鬓剑眉,黑眸微沉,缓缓的说:“那正月呢…正月可有吉期?”
第14章 粗糙
新帝的圣旨很快就到了护国公府,正式拟定了婚期,迎亲之日定在正月二十八,据说是近些年来最吉利的黄道吉日,万事皆宜。
萧鱼跪在地上,听完之后,才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父亲挺直的背脊,见父亲接旨,不疾不徐的道了一声:“谢主隆恩。”
领旨之后,春晓才将她扶了起来。
萧鱼的小脸雪白,有些恍惚。
现下已经腊月末,距离婚期不过一月…太快了。
她做出了决定不假,可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成亲。萧鱼稍稍敛睫,昔日她刚刚及笄便嫁与了赵煜为后,可赵煜与她的婚礼,可是在她十岁定亲时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准备了整整四年,才给了她一个空前盛大的婚礼,而这薛贼,却是仓促下旨,一月后便要迎娶她了。
委实是欺人太甚!
别说是世家贵女,便是一般百姓,这婚礼也没有这般仓促的。
这新帝…当真是个无知的蛮人!
萧鱼随父亲一行人回了屋,萧淮坐在主位之上,朝着女儿看了一眼。那日他无计可施,才想着将女儿送走,无论萧家日后会面临什么,都是应该的,毕竟大魏亡国之时,他们萧家早就应该跟着殉国,而不是苟延残喘,到了今时今日。
只是萧鱼去而复返,对萧淮的震惊更大…
这会儿便听萧起州愤怒握拳说道:“如此仓促,这薛贼太不把我们护国公府看在眼里了!”
先前耐心等着萧家归顺,仿佛诚意十足,却不过是看中了萧家在大魏民间的声望,如今一归顺,这本性便露了出来。如今就就这般,日后指不定会如何对付他们萧家呢。萧起州气得不行,可偏偏如今新帝朝局渐稳,他完全没有办法。
萧淮不喜聒噪,遣了萧起州等人,只将萧鱼叫去书房。
萧鱼跟着父亲进了书房。
萧淮的书房装饰古朴雅致,坐南朝北,除却两排红木浮雕松柏书架,南墙上还挂了一张弯弓,名唤龙舌,当初萧淮曾用这张弓救过熙和帝一命。墙角的架子上放着一杆铁枪,枪头锃亮。这是萧家祖上传下来的,萧淮日日擦拭。
萧淮走了过去,抬手轻轻抚着那杆铁枪,而后看向萧鱼:“年年,你可想清楚了?”
萧鱼知父亲性子,雷厉风行,只是在有关她的事情上,有些瞻前顾后。
适才那圣旨对萧鱼的冲击很大,可看到面前英姿挺立的父亲,萧鱼没有半分犹豫,含笑说:“嗯,女儿虽是女流之辈,却也是萧家儿女,断然不能保命而连累整个萧家。那薛贼既要娶我,我便进宫就是…若是能帮着萧家一些忙,也是一桩好事。”
如今萧家归顺,看似荣宠,连皇后之位都给了萧家,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日后若是没用了利用价值,那薛战定然会想办法灭了萧家。自古帝王多疑,又如何能安心重用前朝忠臣。即便是如此,他们萧家也没办法。
可若是她进宫了,这件事情…会不会有转机呢?
萧淮纵横沙场几十年,所向披靡,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也会落得这等下场,他们偌大萧家,竟需要牺牲一个女儿,才能换来太平。
他紧紧握着铁枪,说:“父亲不能答应。”
若是此刻那薛贼在他眼前,他必定将其手刃!
“父亲!”
萧鱼上前一步,说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您也知道,现在我们没得选择,女儿先入宫暂缓局势…女儿知道父亲不甘心,另侍新主,本就不是我们萧家的作风。女儿相信,总有一日,父亲会将女儿救出来的。”
若萧鱼只是一个闺女女子,那这些国家大事,自然与她无关。只是想到那日父亲居然能为了她做到那种地步,她不能只想着自己了。现下虽然大局已定,可这新帝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总是坐不稳的。先依着眼下现状行事,而后才能从长计议。
萧鱼抬手握着父亲的手臂,继续说:“父亲可知道,若是那日女儿就这么一走了之,这一辈子都不会开心的。您就让我留下来,与萧家共进退吧。”
萧淮乃是大魏忠臣,自薛战登基时,这心中自然有复国的期盼,眼下看着自己最宝贝的女儿,就要入那贼人手中,心中更是激起满腔愤怒。他缓缓说道:“年年,父亲定会接你回家的。”
总算是说服了父亲,萧鱼点点头,心下松了一口气。
…
萧鱼入宫为后是一桩喜事,毕竟以萧鱼的寡妇身份,竟然还能入宫当皇后,的确太过出人意料。护国公府的女眷在萧淮面前不敢贺喜,只能私下过来向萧鱼道喜。毕竟萧鱼美貌,又生得聪慧,进宫为后,得了那新帝的宠,兴许他们护国公府就能恢复往昔荣华。也不用再时刻担心掉脑袋。
都去澄溪院贺喜了,柳氏也要去,萧玉枝一听母亲还要带她去,就扭头嘟囔了一句:“我才不去。”
那日她将御赐之物送还给萧鱼,那萧鱼虽未出言奚落,可心里肯定是将她嘲笑了好几百遍了。她才不要继续给她看笑话。
萧玉枝捏了捏裙角,不满的说:“太丢脸了,她们会笑话我的。”说得是护国公府的其他女眷。
其实护国公府的女眷皆有分寸,便是觉得萧玉枝这事儿的确丢脸,却也不会在明面儿上嘲笑,毕竟同是萧家人,这萧玉枝丢脸,对他们萧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总算这皇后之位还是他们萧家的,外面的人也不敢笑话他们。
至于萧玉枝呢,她自觉这事儿丢脸至极,便是旁人不说她,她心里也会胡思乱想,总觉得那人面儿对她如平日亲近,心里指不定如何笑话她呢。
柳氏恨铁不成钢的说:“过几日便是过年给走亲戚的时候,难不成那会儿你也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去见人?”
这个…
萧玉枝努嘴:“母亲…”
柳氏忙打断她:“收拾收拾,赶紧随我过去。”
萧玉枝低低“哦”了一声,才不情不愿的起来,进了净室换了一身衣裳后,耷拉着脸随柳氏去澄溪院看萧鱼。
…
澄溪院的暖阁聚集了阖府女眷,围着火炉,热热闹闹的说着话。萧鱼坐在绣墩上,暖黄的炉火照在她的脸上,皮肤白皙通透,粉润无暇。
萧玉枝与柳氏来得最晚。
柳氏见女儿不情不愿,特意让萧玉枝坐到了萧鱼的身旁,萧玉枝欲哭无泪,不好一直耷拉着脸,只好主动开口叫了一声:“六妹妹。”
萧鱼轻轻“嗯”了一声。
前些日子萧玉枝风头鼎盛,萧家女眷虽然不敢惹她,可心里隐隐还是有些担心,总觉得萧玉枝入宫为后会坏事儿,毕竟这些个长辈都是看着她们长大的,性子清清楚楚的。如今是萧鱼,那对萧家来说,倒是喜事了。
萧鱼聪慧,容貌又是罕见的绝色,进宫定然能得宠的。虽说新帝是个粗莽之辈,可毕竟身份尊贵,且那乡野出来的男子,骨子里忠厚,兴许是个疼媳妇的也说不准呐。
反正萧鱼进宫她们是放心了。
然而萧鱼并没有觉得有哪里值得贺喜的,今日她在父亲面前表现的淡然,那是不想让父亲担心,而眼下这种场合,她还真的笑不出来。
萧玉枝更不用说了,静静的坐在萧鱼的身旁,也不搭话。
总算散了,可以走了,萧玉枝准备与女眷们一道出去,却被母亲柳氏轻轻按住了肩膀。萧玉枝张了张嘴疑惑道:“母亲…”
柳氏笑吟吟冲着她说:“方才过来的时候,你不是还嚷着要与你六妹妹多说说话吗?”
她哪有!
萧玉枝欲反驳,可看到柳氏的眼神就不明白了,于是紧紧闭上了嘴。
都走光了,萧玉锦侧过头,担忧的看了一眼萧鱼,就怕萧鱼单独和萧玉枝在一起,会闹出什么事情来,毕竟往昔这两姐妹就不太合,如今又经历了皇后之位的事情。
萧鱼却是朝着她微微笑了笑,示意她放心。
萧玉枝尴尬的坐在绣墩上,低头看了眼自己裙摆上的牡丹花图案,忽的就想起那套绣工精湛的宫装。登时就有点不开心了。
她侧过头看萧鱼。
恰好见她安静不语,眉宇泛着淡淡愁色。萧鱼的侧脸精致小巧,眼睫纤长,生得极好,萧玉枝不太喜欢她,总觉得什么好的都给了她,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还有那日所见的新帝…是那样俊美的男人。
想到了什么,于是萧玉枝忽然开口,说:“六妹妹能入宫,的确是一桩喜事,你长得好看,定然能得盛宠。”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客套了。
萧鱼侧目看她,便听她继续说:“当皇后,自然不算委屈六妹妹了,不过以姐姐所见,那新帝…”说到这里,萧玉枝看了看四周,而后才小心翼翼的凑到萧鱼的耳畔,小声的说,“生得虎背熊腰,实在太过粗糙了,怕是要委屈六妹妹了。”
萧鱼一愣,对上萧玉枝笑吟吟的眼睛,心下咯噔一声,小嘴微张。
不会…吧?
第15章 力大
萧鱼当然知道萧玉枝的话不可信,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冲击。
毕竟…那是靠武力打下江山的男子,她如何能小觑?
萧玉枝走后,丫鬟们收拾着暖阁,萧鱼却是拧着眉。虽说他们萧家世代武将,可到了她父亲这一辈,已然算的上是儒将了,那等粗糙不堪虎背熊腰的,她还真没有接触过,如今…她就要嫁给那样的人了。
萧鱼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去想。
她并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事到如今,她已然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除夕将至,萧鱼很快收拾好心情,在护国公府过完了最后一个年。
因萧家要出皇后的缘故,这回过年,这护国公府依然是门庭若市,热闹不凡。萧鱼在新春头一日,也将替赵煜守寡的素净衣裳换了下来,穿上了颜色鲜艳的喜庆袄裙。到了上元那一日,宫里又将她大婚之日所穿的凤冠霞帔送了过来。
原先萧鱼以为,那新帝娶她甚是仓促,大抵是不把护国公府放在眼里,可收到这精致嫁衣的时候,她还算是有些满意。
比她预想的要好多了。
萧鱼只看了一眼,并不打算试穿,元嬷嬷则是在她身边说:“姑娘,既然送来了,您就先试一试吧。”
元嬷嬷也知晓这桩婚事是委屈了萧鱼,但是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只能认命。萧鱼看了元嬷嬷一眼,倒是点了点头,让春晓春茗替她换上了嫁衣。
萧鱼身形娇小,却是玲珑有致,胸脯饱满。而这身大红嫁衣穿到她身上时,更是将她的身形勾勒了出来。
元嬷嬷眉含笑意,说道:“这嫁衣的腰线怎得剪裁的如此苛刻,好在姑娘腰身纤细,堪堪合适…”又忍不住叹了一声,“姑娘穿上这个真好看。”
萧鱼笑了笑。好看是好看,若是嫁的不是那样的男子,那就更好了。
今日是上元,府中姑娘都会出去看花灯,去年的上元夜,她就和赵煜一块儿去的。
没想到…
去年还好端端的一个人,忽然就没了。
萧鱼心下有些惆怅,虽说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可毕竟是她从小与她一块儿长大的表哥,还是她嫁得夫君,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而今年,她原是不打算去的,毕竟也无相伴之人,可想着到了正月二十八,她进了那龙潭虎穴,兴许这辈子就无法出来的。
于是就和萧玉锦萧玉枝他们出去了。
萧鱼披了件厚厚斗篷,整个身子都裹在斗篷之中,那萧玉枝倒是未与萧鱼多说话,毕竟这几日走亲戚,那些长辈们眼里只有萧鱼,仿佛这护国公府,就萧鱼一个姑娘似的,心下自是不服气。
萧玉枝又想起那日她在萧鱼耳畔所说之事。
虽说到了成亲之日,这萧鱼自会瞧见,可心里还是存着出气的心思,想让萧鱼这个月忐忑些。不过…她也并非全是恶意,到时萧鱼见着新帝那张俊美的脸,不就是个惊喜嘛。说起来还得感谢她呢。
萧玉枝要去猜灯谜,还要拉着萧玉锦一块儿去,萧玉锦性子温顺,总是依着妹妹们的,便看了萧鱼一眼:“六妹妹,不如咱们一道去?”
萧鱼并不感兴趣,便说了一句:“不用了,你陪五姐姐去吧,我自己在这儿待一会儿。”
湖面之上是盏盏河灯,星星点点,浩渺璀璨。放河灯的人很多,大多是年轻男女和小孩儿,萧鱼却只喜欢看,从来没有放过。于她而言,从出生时,普通人努力一辈子都无法享受到的东西,她都享受到了,到了十岁,她便是皇家定下的下一任皇后,这样顺遂富贵的人生,若是还要许愿,怕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
可是她明明都不许愿、奢求更多了…
“娘亲,娘亲!”
萧鱼隐约觉得有人在叫她,回过头,见那穿着蓝色花袄的小团子吭哧吭哧的朝着这边跑了过来,才欢喜一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赵泓。
赵泓被新帝封为安王,却因他年幼,并未对他多加束缚,小孩子最是喜欢热闹,这等佳节,自然是要出来玩儿的。
而赵泓的身后步履徐缓的跟着一个颀长身影,则是那日宫中才偶遇过的祁王赵煊。
赵泓乃是大魏皇家血脉,赵煜唯一的孩子,她父亲自是暗下关注,赵泓的一些事情,也是与她说过的。她也知道了赵煊隔三差五都会到安王府去。赵煊也是前朝皇子,比起安王,那薛战对赵煊可是要苛待得多,他虽是王爷,却无任何的官职和差事,终日赋闲在府上,据说府中下人很少,用度也拮据,过得很是落魄。萧鱼也是偶然得知,因是身份特殊,这赵煊都十九了,却还孤身一人。
赵泓一张脸儿红扑扑的,眼里是满满的喜悦,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的。
他紧紧抱着萧鱼的手,欢快的说:“四叔说兴许能遇上娘亲,果真遇上了,真是太好了!”
萧鱼微微笑了笑。
那会儿在御花园的时候,她听着赵泓一口一个四皇叔的叫赵煊,她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细细一想,觉得有些不太妥当,本想着何时提醒一番,未料这会儿见面,这小家伙已经改了口…
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
萧鱼抬起眼,堪堪对上祁王赵煊的眼睛,他的身后花灯璀璨,照的他清俊的脸晦暗不明,衣袍微微晃动。
萧鱼淡淡错开眼。
见他风姿祁秀,长身玉立,与赵泓同穿蓝色长袍,眉目有些相似,犹如父子。
萧鱼将赵泓视若亲子,见祁王如此细心教他,心下自是感激,待他也多了几分客气。
赵煊并不爱多言,性子淡淡,只见着萧鱼,尊重的唤了她一声“嫂嫂”。之后又听这赵泓的话,将藏于袖中的宣纸拿了出来,递给了萧鱼:“泓哥儿的字,说是要给嫂嫂你看看。”
已经五岁的赵泓,仿佛长大了许多似的,老成的对着萧鱼说:“四叔教得很好,泓哥儿已经能写好多字了。”
萧鱼便将宣纸收下,低头对赵泓说:“好,那娘亲回去好好看。”
“嗯嗯嗯。”
赵泓开心点头,又拉着萧鱼去吃好吃的。他心心念念那家铺子的馄饨,这会儿又吃了满满一大碗,最后啧啧嘴巴,才算餍足。
萧鱼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嘴,时辰不早了,她不能在外就留,就这般与萧玉锦他们会合,回府去了。
赵泓挥着小胖手与萧鱼道别,待看不见娘亲的身影,才落魄的垂下了小脑袋。而后被赵煊抱上了回安王府的马车。
赵泓心下闷闷的,趴在马车侧窗看着外面,板着白玉团子般的脸儿,一路都没有说话。
赵煊侧目,静静看了一会儿赵泓的后脑勺,而后目光渐渐落下,看到他袖中放着的那方手帕…是适才萧鱼为他擦拭嘴角留下的,赵泓很是珍惜,叠得整整齐齐藏好,说是好回府清洗一番,下回见面再还给娘亲。
马车内有些昏暗,车身轻轻晃动。
赵煊轻轻闭了闭眼睛,而后睁开眼看赵泓时,黑眸微沉,丝毫没了平时的温和,冷冷清清。
一只修长的手伸向赵泓。
自赵泓袖中那方手帕缓缓抽出,不疾不徐的纳入自己的宽袖之中,悄无声息。
…
大婚将至,这日萧鱼由罗氏陪同去府外添些首饰。罗氏的娘家不及国公府的底蕴,且自小乖巧懂事,也不像萧鱼这般万千宠爱,日常开支习惯节俭一些,却也不会太过苛待,丢了护国公府的面子。
而在萧鱼身上,罗氏从来就舍得砸银子,只要萧鱼喜欢,她一向随着她的兴。
这会儿进了铺子,萧鱼看中了一只累丝镶宝石挑心簪,三百两,萧鱼眼睛都不眨一下便买了下来。
而不远处,有个身穿浅蓝袄裙的妙龄女子正朝着萧鱼看去,见她手里拿着的是方才自己看中的簪子…
这簪子她很是喜欢,一眼就看中了,可听了价格便将其放还回去了。
倒也不是府中缺了银钱,她乃是当朝吏部尚书郭安泰的亲妹妹。郭安泰有从龙之功,又得皇上重用,她是郭安泰的妹妹,哪里买不起这等簪子?
只是勤俭惯了,觉得太贵了、不实惠。
而现在…
她觉得奢侈的、不值得的东西,偏偏有人,想都不想就买了下来。
看到那女孩儿的笑容,她心里有些触动。明明不值这些个钱的,去别处兴许能买到差不都款式的十几个…虽觉得她人傻钱多,可心里有些奇怪,居然有一些隐隐的羡慕。
身边是她的母亲张氏,见她出神,就轻轻叫了她一声:“素宜。”
郭素宜这才回神,唤道:“母亲。”
张氏顺着郭素宜的目光看去,见那拿着簪子的女孩儿,年纪轻轻,衣着华丽精致,见着仪态,自知是晋城的贵女。
她当下眉头一蹙,见着女孩儿容貌娇丽,笑靥如花,却如此挥霍,实在是不喜,便拧眉与郭素宜道:“现下你兄长虽当了大官,可你绝不能学了这些个坏习惯,切莫奢侈。”
郭素宜点点头,见那女孩儿又买了好几样,不过一会儿工夫便花了几千两的银子,而后极从容的随身边的母亲走了。
她心下好奇,等人走了,才过去问。
一听那年轻美貌的女孩儿便是护国公府的六姑娘萧鱼,即将入宫为后,郭素宜的心才猛然跳了几下。
张氏携女上了马车,见女儿心不在焉,便知是何事,说道:“皇上娶那萧家女为妻,不过是为了巩固皇权,这萧家女儿容貌生得美又如何?瞧着小小一个,风一吹便能吹跑似的,哪里是贤妻人选?”
于乡野妇人而言,这等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做不得粗活儿还败家的女孩儿,自然不适合当媳妇的。
张氏丧夫十几年,靠着一己之力将这一儿一女拉扯大,可谓是吃尽了苦头,便是再苦的时候,她都是死死扛着,只让女儿跟着她干活儿,这儿子是绝对不能分心,要专心科举的。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
可结果呢?
郭安泰本是状元之才,可因前朝官场腐败,贪官包庇,受了银子纵容舞弊,硬是让这有才之人名落孙山。郭安泰寒窗苦读十几年,好不容易迎来出头之日,就这么被扼杀。而后又苦读三年,重新来过,却又因得罪了贪官而落榜…
如此,张氏可谓是恨极了前朝皇族和权贵!
郭素宜也说道:“母亲说得是。”她虽点头,可想到那萧家女端庄的仪态,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是他们这些乡野出来的女子完全学不来的。
她慢慢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虽好看,却因常年做粗活儿变得粗糙。
而适才那萧家女拿着簪子的手…十指纤纤,雪白如玉,那是被自小娇养着,从未吃过苦的女孩儿才有的。
因兄长郭安泰的缘故,郭素宜与薛战也有些接触。薛战俊美,又习得一身好武艺,英姿不凡,乃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她早已倾心已久。如今他当了帝王,她自是为他感到高兴。
而这萧家女娇艳绝色,出手阔绰,以她的认知,皇上最不喜的便是挥霍奢侈之人。
…这位皇后进宫,恐怕会不讨喜吧?
想到这里,郭素宜心下稍稍安慰,才情不自禁的扯出一个微笑来。
…
萧鱼满载而归,回了澄溪院,才听春茗说了一件事情,那新帝薛战在骊山狩猎,不慎遇到了豹子。
萧鱼虽已认命,可听了这番话,心下还是有些激动,一时燃起了希望,也顾不上元嬷嬷递上来的茶盏,眼睛噌的一下亮了:“然后呢?那皇上如何了?”
不会是…死了吗?萧鱼努力按捺着欣喜,忍不住想。
却见春茗将一碟蜜饯端了上来,置于她身侧的几上,继续说道:“听说这新帝竟赤手空拳,以一己之力,活活将那豹子给打死了…”她顿了顿,睁大眼睛惊讶道,“…姑娘您说,那得多大的力气啊?”
萧鱼听了,久久没有说话。
仿佛那新帝的拳头是落在了她身上似的…
她有点想哭。
第16章 大婚
很快就要到萧鱼的出嫁之日。
出嫁前夕晚上,罗氏特意过来看她。要叮嘱的事情自是一样不落的细细讲与她听。大部分都是萧鱼知道的,去年她出阁,嫁与赵煜时,便是罗氏耐着性子教导她。
红木莲花烛台的烛光盈亮,罗氏就坐在侧旁,柔声的和萧鱼说:“那新帝不知秉性,此番你嫁过去,兴许会受点委屈,只是男子大多怜香惜玉,你切莫甩脸子,娇柔些总是好的…”
罗氏黛眉淡扫,看上去娴静如水。
萧鱼听着,只觉得这罗氏这个继母,对她当真是没的说。她与父亲刚成亲时,她还有些不大适应,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对她好,她看的清清楚楚的。也是因为有罗氏,所以那会儿她嫁与赵煜,之后又成了太后时,对赵泓才那般的真心实意。罗氏对她真的是够好了,虽说她有父亲,可总有一些事情,是要女人才能做的。比如她来初潮时,便是罗氏照顾她,给她讲那些事情。
如今这番话…
萧鱼知道她说的没有错,如今再入宫为后,可不比昔日有太后姑母护着她。她连那新帝的面儿都没见过,那皇宫也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皇宫了。这种时候,硬碰硬,她在新帝那儿根本讨不到什么好处。
萧鱼说道:“嗯,女儿知道了。”
罗氏轻轻笑了笑,见面前的萧鱼五官精致,容色明艳,这般的无双姿容,怕是不会有男子不喜欢的。且她生得聪慧伶俐,有些事情便是她不说,她自己也是知晓的。
罗氏抬手握着萧鱼的手,终究有些不忍心。她说:“年年,母亲也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
萧鱼紧紧抓着她的手,微微笑说道:“母亲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女儿心里清清楚楚的。我虽不是您亲生,我早已视你与亲母无异。”
不知不觉,罗氏嫁入萧家已有六年了。
感情都是相互的,你来我往,我倾心待你,你也真心相待,那才能继续下去。罗氏眼眶微红,心中想着,这么个懂事的孩子,怎么就不能如寻常女子那般,顺顺利利的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罗氏抬手轻轻抱住了萧鱼,低声说道:“你放心,母亲我好好照顾你父亲的,萧家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她知道她担心什么、牵挂什么。
萧鱼缓缓抬起手,嗅着罗氏身上令人舒服和安心的味道,点头道:“好。”
罗氏走后,萧鱼坐在绣墩上,看着不远处梅花朱漆高几上的烛台发呆。不过多时,元嬷嬷过来叫她:“姑娘,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可以沐浴了。”
明日她就要出嫁了。
萧鱼心里有些沉重,听了元嬷嬷的话,却未急着去沐浴,而是抬起头对她说:“我想去一个地方。”
…
萧氏祠堂门楼高大,东北向西南,前边是浮雕影壁,肇建于乾元年间。石台阶和栏杆头上各有一对石狮,祠堂正厅面阔五间,进深四间,寝殿是供奉祖先神位的地方,檐下垂着“祖德永馨”的匾额。寝殿的梁头、脊柱都绘着丹凤朝阳松鹤延年等各色图案,精美绝伦。
上面还有一个阁楼,里面放着的乃是萧家历代一来接受封赏的恩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