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这个做什么?不过萧鱼还是认真回答道:“女儿觉得,能这样继续留在这里,和父亲母亲大哥大嫂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其他的…”女子总是要嫁人的,便是她无所谓,她父亲肯定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当个小寡妇。
于是继续说,“姻缘之事,过两年再说无妨,女儿心里还没什么打算。”
看着女儿谈起姻缘这般坦坦荡荡的样子,萧淮欣慰的嗯了一声。
若是今日之前,他听到这番话,心里是安慰的。他这女儿,享受得起荣华富贵,也受得了大起大落,是他萧淮的女儿。可是现在…萧淮想起那年轻的帝王,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他有些了解,这萧家嫡女,他是势在必得的。
萧淮拉着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来,说:“先前出逃的半月,你还没同父亲讲讲,可是受了很多委屈?”
的确。对萧鱼来说,那半月东躲西藏风餐露宿的日子,是她这十几年来过得最凄惨的。
萧鱼慢慢的说:“嗯,都怪女儿平时学得东西太少,到了要紧关头什么用都没有,身边还带个小的,差点就要饿死了…”之前度日如年的日子,此刻说起来也没什么了,反倒有些轻松和有趣,“当时女儿很想,能回来就好了,可是我当时又不能回来。”
说了一会儿,萧鱼打量了一下父亲的表情,低声问道:“父亲,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萧淮说道:“没什么,就是想到你母亲了,就想过来看看你。”而后说道,“时辰不早了,你先睡吧,父亲先回去了。”
如此,萧鱼自然也没有多问。
萧淮从澄溪院出来,沿着曲折长廊往罗氏那儿走,身前有小厮替他提着灯笼,镂空雕花铁制灯笼,夜间寒风呼呼,里面的火苗忽明忽暗。萧淮身形高大挺直,犹如松竹。
进屋时,罗氏才迎了上来。
她是个贤惠的妻子,无论萧淮回来有多晚,她总是在等着他的。在灯下做做绣活儿,再困也不会先睡。萧淮虽是武将,却也并非半点都不怜香惜玉,只是你叫她先睡吧,她总是听不进去。有时候萧淮也拿她没办法,瞧着温温顺顺的一个人,性子还挺倔。
夫妻数载,罗氏一眼就看出萧淮的不对劲了。
她伺候他洗漱沐浴后,抬手替他穿着寝衣,系衣带。她望着面前男子宽阔修长的身形,问:“国公爷,是朝堂上出什么事情了吗?”
不对…就算大魏亡国,国公爷也未曾露出过这样的表情,罗氏想了想,很快就想到了。
她猛然抬头看他,“可是年年她…”
罗氏虽不及萧起州和萧鱼的母亲顾氏与他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却也算是心细如尘,甚是了解他。萧淮知她对女儿视若己出,并不打算瞒着她,说道:“今日我与皇上在御花园的碧浮亭,之后五丫头也过去了…”
这个罗氏知道。虽不合礼数,可这新帝不合礼数的事情做得多的去了,也不差这一桩,而且三弟妹柳氏还很高兴的样子。罗氏轻轻的问:“可有什么不妥?”
萧淮淡淡道:“那薛贼想娶的并不是五丫头…”
顿了顿,才面容冷毅,轻笑了一声,继续说:“他觊觎的是年年。”

暖帐中是淡淡的熏香,萧鱼枕着香枕,却想着父亲今日奇怪的表情。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即将要发生什么,可是偏偏她一无所知。
这一夜萧鱼睡得并不安稳。好在她不用早起去向母亲请安,起得迟了也没关系。
用了早膳,萧鱼准备去看嫂嫂唐氏,只是还没准备好出门,那萧玉枝便过来了。
春茗一听这五姑娘三个字,便不满的在萧鱼身边嘀咕:“还没当皇后,就这般爱显摆,若是当了皇后,还不知道会如何呢?”她家姑娘也当过皇后啊,当初也不曾这般炫耀。这五姑娘,未免也太招摇了。
萧鱼虽然不大想见萧玉枝,毕竟无聊的时候与萧玉枝斗斗嘴还不错,有事情做的事情,谁还想和她扯东扯西的?
见着萧玉枝穿了身桃红袄裙进来,春光满面,没有半分昨日见了新帝时的冷淡。过来就笑着说:“今日总算可以休息了,便想着来六妹妹这边走走,六妹妹这是要去哪里?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萧鱼穿了身素面锦缎袄子,比之她未出阁的华衣美服,算是很普通了。萧玉枝觉得她是因为识趣,不抢自己的风头,所以才穿着打扮的简单的。只是因昨日之事,萧玉枝心里一直有些疙瘩,便下意识的望萧鱼的腰肢上看去。
杨柳细腰,盈盈一握,萧鱼年纪虽小,却已及笄,胸脯鼓鼓的,颇为翘挺,且线条流畅优美,便是萧玉枝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萧鱼这身段好。
若是…那件御赐的宫装,倘若是穿在萧鱼的身上,那腰身应当堪堪合适吧?
她想这个做什么!
萧玉枝的脸色微微一沉,心里有些不大高兴。
萧鱼如实道:“如今大嫂有孕,大哥便让我多过去陪陪她,五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吗?”若是没有事情,就不要拉着她扯些有的没的了。
唐氏有孕,这个萧玉枝是知道的。怎么说也是她的堂嫂,萧玉枝便准备和萧鱼一并过去看看。
还未走到门口,就有萧鱼院中的丫鬟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小丫鬟没见过什么世面,碰着稍微大些的事情就手忙脚乱了,跑得太急,差点就要撞上出门的萧玉枝。
得亏萧玉枝身侧的丫鬟轻轻将她扶住。
萧玉枝见着丫鬟莽莽撞撞没大没小的,正欲呵斥,却听这小丫鬟急急道:“姑娘,皇上…皇上派人赐了东西,何公公都亲自过来了。”
何朝恩。那可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宦臣,满朝文武谁都要卖他面子的。
先前几回赏赐,都是宫里普通的首领宦臣,今日这何朝恩怎么亲自来了?
想到昨日之事,萧玉枝眼睛一亮,满面欣喜,觉得应当是皇上自觉亏欠了她,所以才派了何朝恩过来。
当下也不再追究这小丫鬟的冲撞,弯唇笑着,却又觉得有些太不矜持了,才压了压唇角,微笑着说:“又不是头一回赏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是的…”小丫鬟弱弱道。
而后急急的看向萧玉枝身后的萧鱼,说:“那些御赐之物,都送到咱们澄溪院来了!。”


第12章 虎狼【二更】
很快就有人端着御赐之物鱼贯而入,送到萧鱼的澄溪院来。
看到齐刷刷的两排人,捧着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这排场和那新帝在宫里吃粗茶淡饭过粗糙日子截然不同,倒是大手笔。萧鱼却是自幼见惯了这些,当然比寻常人要镇定一些。只问那领头的内监:“这是什么意思…公公可是送错了地方?”
其实萧鱼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再想起父亲昨日的模样,更是浑身发寒,却还是不愿意往这最坏的方向想。
宫里来的都是人精儿,见着面前这位金贵的主子,恭恭敬敬的行礼,答复道:“小的是跟随何公公一道来的,这些东西,是皇上赏赐给未来皇后,也就是萧六姑娘您的。”
那薛贼要娶的皇后不是萧玉枝嘛!而且两人昨儿才刚见过。萧鱼心下气得不行,可是又不好发作。
倒是那身后木木的萧玉枝,有些反应过来,对着那公公道:“你是不是搞错了,皇上明明——”
萧玉枝顿住,眼睛微微睁大。
想说皇上明明是要立她为后的,怎么现在忽然改主意了?但是她细细一想,那日赐婚的旨意,的确是说了是萧家的嫡女。那时萧鱼的身份是前朝太后,那前朝先帝虽未与萧鱼洞房花烛就驾崩了,可她的的确确是嫁过人的,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而偌大的萧家,她萧玉枝便是唯一未出阁的嫡女了,所以这后位才是她的。
萧玉枝没有再问下去。
她再傻,也知道是弄错了,自己若是继续问,那会更丢人。
那公公却是心领神会,微笑着回话:“皇上要娶的皇后一直是萧六姑娘,自然不会搞错的。”他接着朝着萧鱼拱了拱手,“恭喜贵人。”
萧鱼看到他们将手里捧着的一一送入了西侧间,一时放的满满当当,若非萧鱼住的地儿大些,怕是要放不下了。
而那萧玉枝,在原地愣愣站了片刻后,才面色刷白的匆匆走了,都没与萧鱼说上一句话。
“姑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春茗在她身边轻轻的嘀咕,元嬷嬷和春茗也是一头的雾水,可适才那内监说得清清楚楚的,那新帝要立他们姑娘为后。
好不容易从宫里脱身,难道又要卷进去了?
萧鱼没有说话,想了一会儿,就步履匆匆的去找父亲。
萧淮正在前厅,与何朝恩说话。
萧淮威严沉稳,浑身皆是男子气概,而身侧的何朝恩,着一袭藏蓝宫服,身形修长秀气,白面书生的儒雅模样,正面带笑意,朝着萧淮道喜。
只是萧淮的脸上并无半点喜色。昨日刚好知晓那薛贼心思,他彻夜难眠,想着对策,未料今日这赏赐便送到府上来了,还是由何朝恩亲自送来的,登时让他措手不及,毫无招架之力。
萧淮淡淡的说:“皇上应当知晓小女之事,她是赵煜之妻,这皇后之位,怕是不大适合…”
何朝恩是欣赏萧淮的,知晓他性子直来直去,也未绕弯子,直言说:“皇上自然知晓,可便是知晓,也想立萧大人的爱女为后,可见皇上是真的欣赏萧六姑娘的。”
萧淮心下震怒。他哪里不知道,只不过是想借着皇后之位,和萧家在晋城的名声,能帮助他早早的收拢民心。
见萧淮脸色铁青,何朝恩又道:“皇上年轻力壮,却是终日想着治国,及钻研兵法,如今登基也有些时日了,后宫可一直都是虚设的,若是萧六姑娘进宫,想来定的独得盛宠。”
新帝这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出身又低微,且性子残暴,可坐上龙椅之后,那赵煜的一些妃子,他可是一个都没沾染,全部赏给了手下。
便是如此,萧淮一想到那新帝的模样,便清楚若是他女儿进了宫,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怕是要被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萧淮沉着脸,没有说话。
何朝恩却是好言安抚,十分的耐心。欲再说一些话,想让这护国公知道,皇上并非豺狼虎豹,没什么好担心的,却听外头传来了一些动静。
正是萧鱼进来了。
何朝恩忙起身,朝着进来的萧鱼行礼,声音清润道:“萧六姑娘。”
依着何朝恩的品阶和身份,完全不用对萧鱼行礼的,可面前的这位,日后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才要敬着几分。
萧鱼看着他的模样,便知他就是新帝身边最信任的宦臣何朝恩了。只是她没有想到,竟是个斯斯文文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萧鱼微微颔首:“何公公。”
萧淮又与何朝恩说了一会儿话,因此刻萧淮心情不佳,说话的时候也略有些冷淡,待送他离开后,萧淮才见萧鱼迎了上来。
她忍不住问道:“父亲,你昨日便知道了,是不是?”
昨夜她想不到让父亲烦忧之事,如今就已经很清楚了。她父亲虽然归顺新帝,那是为了保住全家人的性命,又怎么愿意让她嫁给那谋朝篡位的乡野粗人?她心里也不愿意。同为皇后,这与嫁给青梅竹马的表哥赵煜完全不同。
“年年,你莫要担心,父亲会替你想办法的。”
萧鱼愣了愣,看向他,张了张嘴喃喃道:“父亲…”他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真的要因为她,而牵连整个护国公府吗?
她自问是个自私怕死之人,经历过这么多之人,自然是想好好活着的,可是倘若因她自己害了身边的亲人,那她是绝对做不到的。
萧淮说道:“会有办法的,容我再好好想想。”
年年,父亲会有办法的。
他是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入了那虎狼之口。

萧玉枝在屋子里哭得眼睛都肿了,埋进柳氏的怀里,上气不接下气的嚷着母亲。柳氏正蹙着眉头安慰她。
短短几日,大起大落,别说是萧玉枝这个小姑娘,就是她,心里也久久未反应过来。她也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结果。
可今日那何朝恩亲自过来,大张旗鼓的将那皇上赏赐的东西送到了萧鱼的澄溪院,说是给未来皇后的。
那阖府上下,已然全部知晓,先前是他们搞错了,便是萧鱼是个寡妇,那人家新帝也不在意。萧鱼是长房的嫡长女,如此一来,这皇后之位又哪里轮得到三房的五姑娘萧玉枝呢?
柳氏静静的想了一会儿,等到萧玉枝股哭够了,才替她洗了洗脸。萧玉枝抽泣着,红着眼眶嗫嚅道:“母亲,我现在该怎么办?”
她真是没脸见人了!这几日她四处宣告她要当皇后了,可如今皇上要娶的并不是她,而是萧鱼。她当不了皇后也就算了,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啊?
柳氏说道:“丢面子是小,眼下你还有一桩事情要做。”
萧玉枝抹了一把眼泪,愣愣的问:“什么?”
柳氏朝着萧玉枝的屋中一看,那屋里的摆设,比先前要华贵的多,那些最名贵的,就是御赐之物。她低头看着她道:“你要赶紧将这些御赐之物送还给你六妹妹…”
“母亲,我不要。”萧玉枝立刻就拒绝了。
柳氏的声音严厉了一些:“听话。”瞧着萧玉枝安分了,才缓声说,“而且要你亲自去,就当没之前的事情,大大方方把东西还回去,再道一声喜。”
要她去向萧鱼道喜,那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
可是萧玉枝也并未太过骄纵,晓得此事不是小事,便不情不愿的看着丫鬟收拾了东西。她一双哭红的眼儿眼巴巴的看着,搬一样就咬一下唇,颇为的不舍。待瞧见丫鬟从黄花梨瘿木圆角木轴门衣柜中将那套宫装拿了出来,才猛地起身过去,牢牢拽住那宫装,说道:“不行,这个不行…”
这是她最喜欢的衣裙。
丫鬟为难的看向柳氏。
柳氏心叹一声,过去看着萧玉枝说:“这衣裙本就是皇上赐给你六妹妹的,玉枝,听母亲的话,松手…”看到女儿还是不肯松手,泪盈盈的看着自己摇着头说不要,柳氏才一狠心,将萧玉枝手里把这宫装抽了出来,对着丫鬟道,“收起来。一并送到澄溪院去。”
萧玉枝终于忍不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撕心裂肺。


第13章 火坑
很快萧玉枝就来了澄溪院,将先前御赐之物都带了过来。披了件红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里面是身柿子红撒金纹荔色滚边袄,落落大方的模样,她朝着萧鱼说道:“东西我都物归原主了,这是单子,若是六妹妹不放心,可一一核对。”
说着让丫鬟将单子递给了萧鱼。
萧鱼并不在意这些,可如今那新帝要娶的人是她,这些东西她也不好说就这么送给萧玉枝了。便是她不喜欢,还是要放在澄溪院。
春晓接了单子过来,萧鱼没看,只瞧着眼前萧玉枝的模样,知晓肯定是她三婶婶好好开导她了一番。萧鱼虽不大喜欢萧玉枝,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也觉得萧玉枝实在是倒霉,谁能想到,那乡野出来的男子,如此不在意世俗,放着好好的未出阁的姑娘不娶,偏偏要娶她这个新寡。
当真是只有田埂间的庄稼汉才如此的不拘世俗。
萧鱼说道:“不必了,我自然信得过五姐姐。”
萧玉枝心里恼得不行,可偏偏不能发作,只听着母亲的话,又低低的说了一句:“恭喜六妹妹了…”那样俊美年轻有为的帝王,居然要娶她。
这句恭喜,实在是不情不愿。
现下萧鱼根本没有功夫与萧玉枝纠缠什么,她既主动将这御赐之物送了过来,还道了喜,以她的性子,能做到这般地步,委实不易了。
萧玉枝本就不想过来看萧鱼,她最不喜欢看到萧鱼得意的样子了,可母亲要她来,她不得不来,如今东西送到了,该说的话也说了,萧玉枝就耷拉着脸离开了。
人都走了,萧鱼静静的坐在绸榻上,眉头轻轻的蹙了蹙。
元嬷嬷知晓她为何发愁,若是如赵煜这等风姿清雅的儒雅男子,又与她家姑娘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自是良配,可眼下这新帝乃是出身卑贱的乡野莽汉,粗糙不堪,虽有九五之尊的身份,又如何能入得了她家姑娘的眼?
而且身份又摆在那儿,若进了宫,少不得卑躬屈膝的委曲求全。
元嬷嬷小声安慰道:“国公爷说有法子,那定然能想到万全之策的,姑娘且放心。”
旁的事情她暂且可以放心,便是当时被困皇宫,她也知晓父亲一定能救她出去。可今日这桩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不可能让那薛贼收回圣旨的。既是新帝,本就是立威的时刻,若是连圣旨都不作数,那如何巩固皇权?
可若是抗旨…
萧鱼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她可是听说过,先前那些不服新帝的大魏忠臣,是如何的凄惨下场。

今日何朝恩一走,整个长房都安安静静,没有半分喜色。萧淮愁眉深锁,正在想办法,而萧起州却是忍不住说:“那薛贼当我们年年是什么,说娶就娶?年年是我的亲妹妹,我是不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的,这皇后年年不能当,若是那薛贼强迫,大不了鱼死网破!”
唐氏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声劝他:“夫君莫要冲动。”
唐氏也喜欢萧鱼这个小姑子,若是没有腹中这个孩子,她便是与萧起州一道去死,也是心甘情愿的。只是如今腹中有了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她心里自是有些动摇的。若是有两全之策就好了。
萧淮淡淡道:“好了,此事我自有主意,你们先回去吧。”
萧起州心中忿忿,却也明白父亲对妹妹的疼爱,也是不可能看着她受委屈的。他一向听父亲的话,便也没有在多说,领着妻子唐氏就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萧淮和罗氏,罗氏静静的站在萧淮的身侧,见他的茶水凉了,便欲替他换杯热的。她伸手时,萧淮开口说:“…我准备明日就将年年送出晋城。”
罗氏虽是妇道人家,却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并没有太惊讶,继续端起茶盏,说道:“不管国公爷做什么决定,妾身都会支持国公爷的。”

“父亲的意思是…”萧鱼没想到父亲这么快便决定了,她抬头望向父亲,睁大眼睛说,“可是我若是走了,你们怎么办?不如我们一起…“
“年年。”
萧淮叫了她一声,慢慢的说:“我答应过你母亲,会一辈子护着你。”
她母亲病逝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因她刚出生时就病弱,好几回差点就活不了了,后来磕磕绊绊的长大,总算不再那么病弱,更是宠爱得不得了。
萧鱼一张白皙小脸紧紧拧着。
而后便听父亲说道:“今日你收拾收拾东西,将元嬷嬷和你那两个丫鬟带上,路上也好照顾你。明日一早,父亲便会安排马车送你们出城…”
又和她说了卫樘之事。
“…这些年,卫樘虽从未回过晋城,可私下与父亲有书信往来,父亲会送你去范阳,日后卫樘会护着你。至于以后,你嫁他自然最好,若是不愿意,他便是你的亲兄长,你无须委屈自己。”
萧淮信得过卫樘的人品,从小在自己膝下长大的孩子,品行如何,对他女儿如何,他都是知根知底的。
最后萧淮说道:“年年,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再回晋城了。”
等萧淮走后,萧鱼就木木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元嬷嬷与春晓春茗,知自家姑娘心里乱,也不好上前打扰,只依着国公爷的意思,去收拾东西,准备明早动身。
一整晚,萧鱼都没怎么睡好,直到次日卯时未到便起了床。
元嬷嬷伺候她穿戴,将带有兜帽的斗篷替她系上。
萧鱼看着元嬷嬷动作麻利的忙活,便问:“父亲可是起来了?”
元嬷嬷点头:“国公爷那边的小厮传话,国公爷一早就起来了,马车也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姑娘出门。”
今日萧鱼是以去城外元华寺上香为由出门的,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而且也没有人敢得罪护国公府,查萧家人的马车。
收拾好之后,萧鱼去了前院。
天色还很早。远远的,看到父亲站在那儿。他穿了一件菖菖蒲纹圆领直裰,沉稳内敛,如山岳挺拔。旁边是一辆平头黑漆马车,而那驾车的车夫,是父亲最信任的手下。
竟让他送护送自己…萧鱼恍惚的看了一会儿,见父亲抬头朝着这边看了过了,她这才走了过去。
萧淮看着面前的女儿,说道:“情况特殊,只有父亲一人来送你了。”
萧鱼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扑进了他的怀里:“父亲。”
萧淮亦是揪心,他一直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守护自己的儿女,可到了如今,总是有他也无能为力的事情。萧淮用手轻轻抚了抚女儿的背,柔声道:“好了,不哭了。”
他低下头,用粗糙的指腹擦了擦她的眼泪,沉默着没有说话。
然后抬手替她将斗篷的兜帽带上,遮住寒风,这便送萧鱼上了马车。
萧淮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见女儿不舍,自是狠心让车夫驾车离去。
他站在门外,看着马车渐渐远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反应过来,骑上马,朝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追去。
萧淮驾马到了城楼之上。
他站在上头,吹着凛冽寒风,直到亲眼看着马车顺利出了城门。
在城楼上看了好一会儿,萧淮才重新回到了护国公府。
到了门口,萧淮还未下马车,便见有一人影立在那儿。
正是罗氏。
罗氏过去萧淮的马儿身边,看着他翻身下马,便吩咐身侧的小厮将马儿领走。她眉目温顺得体,体贴的说:“国公爷还未用早膳。妾身替您热着呢,都是您最爱吃的,随妾身进去用早膳吧。”
萧淮看了她一眼。
白皙的脸庞,清秀的五官,一贯温婉的模样…他忽然开口,轻声说了一句:“年年已经出城了。”
罗氏点头嗯了一声,而后一双眼睛看向萧淮,微笑着与他说:“日后不论发生什么,妾身都会一直陪在国公爷身边,生死相随。”
萧淮并不是一个儿女情长之人,何况他早就过了这个年纪。可这会儿听到罗氏这番话,心里却是有些触动。她嫁给他之后,他大多数的时间都待在战场,聚少离多,都这么多年了,她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却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萧淮轻轻颔首。
待萧淮欲随罗氏进去时,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马车声。萧淮高大的身形登时立在原地,罗氏也朝着身后看去,惊讶的轻轻唤了他一声:“国公爷…”
萧淮转身去看,慢慢看去。
车轮辚辚,就见那平头黑漆马车渐行渐近,驾车的是跟随他出生入死十几年的手下佟信。马车渐渐在护国公府门前停下,过了一会儿,从马车内伸出一只手来,轻轻的将车帘子撩了起来。
一个披着斗篷戴着兜帽的娇小身影从上面走了下来。
慢慢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素白的小手轻轻将戴在头上的兜帽摘下,登时露出一张艳若海棠的稚气俏脸来。萧鱼一双灵动的眼睛静静的望着面前的父亲,眼睛含着清甜笑意,缓缓的,却认真的说道:“父亲,女儿决定了,女儿愿意入宫。”

御书房内,年轻的新帝批阅完了奏折,随意的往旁边一丢。那字写得龙飞凤舞,颇为潦草,与自小便习字,写得一手好字的世家子弟截然不同,颇有一番粗犷之感。
何朝恩静静上前,将奏折整理好,见皇上眉眼有些烦躁,才小声的说:“已经一个时辰了,皇上且歇一歇吧?”
玄色金丝绣龙锦袍也掩盖不住年轻男子的健壮身形,年轻的帝王眉眼深邃俊美,看向何朝恩,道:“适才你欲与朕说何事?”
何朝恩恭顺的回话道:“钦天监的刘大人说,明年的六月初三,八月十六,十一月初八,都是宜嫁娶的黄道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