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瑜想了想,以往来韦府那么多次,还真是从来没见到丫鬟,连婆子都没有。
那韦昕的衣物都从哪里来,难不成都是绫娟做的?
当日在郾城,她清楚地看到韦昕袍边的绣花与她嫁衣上的绣花出自同一人之手,所以才断定绮锦坊刚搬到郾城不久。韦昕虽然衣着奢华,可也用不着劳民伤财地到郾城做衣裳。
杨怀瑜想了想,叮嘱采薇,“抽空问问青楠,韦家可有现成的衣料,还有若有小厮出门,让他去绣坊将各色丝线都买些回来。”
采薇痛快地答应着,出门吩咐摆饭去了。
吃罢饭,青楠陪着杨怀瑜在府里转了一圈。韦府是座五进的大宅院,头一进与杨府一样,是倒座花厅。第二进基本空着,没人住。第三进面积最大,其中又有许多个小院落,韦昕的住处与书房以及杨怀瑜的偏院均在第三进。第四进以及第五进住了侍卫及下人。
杨怀瑜一边看,一边暗暗记着路。
采薇好奇地问:“韦府这么大,怎么只有草木不种花?”
青楠道:“四年前搬进来时,花还不少呢。后来大人让全拔了,都种上树。”
杨怀瑜笑道:“其实韦府应该少种树为好。”
采薇不解其意。
杨怀瑜简略地解释,“防刺客。”
杨重运高风亮节美名远扬,自然用不着如此戒备,韦昕可是臭名昭著,平日欲除之而后快的人不知有多少。
青楠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面色虽变了变,却不再给她使脸子。
三人一路走着,时不时遇到巡视的侍卫与护院,都弯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喊“夫人。”
果真如采薇所说,韦家确实不像杨家有那么多规矩。
第三进院子尚未逛完,采薇有点气力不支,脚步慢了许多。
杨怀瑜笑道:“快晌午了,太阳正毒,今天就到这里吧。”又转头问青楠,“不知大人有没有宅院的图纸?”
青楠犹豫片刻,“我也不清楚,待大人下了衙问问青桐吧。”
杨怀瑜就问:“大人何时下衙?”
青楠道:“不一定,有时候下了早朝直接就回府,有时候在六部待到未时或者申时才回。”
说了跟没说一样。
杨怀瑜笑笑,掉头往回走,不过走了一步,又顿下步子。
只见,不远处的角门徐徐打开,进来一匹高头大马,马上是藏青色衣衫的杜离,然后是顶四人抬的官轿。
青楠低声道:“这倒巧,大人竟然午时未到就回来了。”
轿子自她们身旁经过,采薇与青楠忙曲膝行礼,轿子丝毫未停,又向前走去。杜离倒是下了马,朝杨怀瑜行了个礼,又翻身上马,跟在轿旁。
采薇气道:“韦大人太会摆谱了吧,连声招呼都不答。”
青楠偷眼瞧着杨怀瑜。杨怀瑜神色却极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
午饭仍是各在各的院子里吃。菜较之杨府亦是简单且清淡了许多。杨府通常四冷碟,四果蔬,四热菜,而热菜中有素有荤,三日之内绝不重样。
韦府的午饭却只两碟冷盘,分别是雪里蕻跟拌三丝,四碟炒菜是金黄酥脆的煎黄花鱼、青翠欲滴的香菇油菜、清淡爽口的红油笋丝和香气扑鼻的酱肉肘子 ,都是杨怀瑜喜欢吃的。
他在人前不理她,可该用心的地方,一点都不曾疏忽。
杨怀瑜心里好笑,又觉得日子不该是这样过法。细嚼慢咽地用着饭,心中有了计较。韦大人瞧不上杨家女,有意冷落她。她可以对韦昕一见钟情,主动投怀送抱。
主意一定,遂吩咐采薇沏壶热茶。
采薇很快走进来。杨怀瑜瞟一眼青色茶壶上牧童横笛的图样摇摇头,“换把最普通最便宜的茶壶来,别用好茶,浪费。”
采薇照样沏了来。
杨怀瑜看向青楠,“带我去给大人送茶。”
青楠脸上显出难色,“大人喝茶极讲究。”这种品相的茶壶,再好的茶叶大人都不见得尝一口,何况杨姑娘还特地吩咐别用好茶。
杨怀瑜别有意味地笑,“带我去就是了。”
韦昕正歪在罗汉榻上养神,只等着消消食,好好睡一觉。昨夜折腾了半夜,清晨又一早起来上朝,已经有些精神不济。
昨夜其实仍是意犹未尽,可杨怀瑜年纪尚幼,正是嗜睡的年纪,他不愿太过勉强她。
杜离立在一旁打扇,偶尔赶赶不长眼的蝇虫。他眼尖,看到青楠带着杨怀瑜朝这边走来,低声对韦昕道:“大人,夫人来送茶了。”
韦昕一愣,已明白杨怀瑜的意图,内心欢喜,面上却极不耐,“就说我歇下了。”话音刚落,杨怀瑜已袅袅婷婷地走进来。
杜离看着韦昕脸色不好,趁机偷溜出去,远远地站在一旁与青楠说话。
杨怀瑜刚把茶壶放下,韦昕就将她拉至怀里,埋首在她的秀发里,汲取发间的幽香。杨怀瑜挣扎开身子,道:“我想看看这个宅院的图纸。”
韦昕仍将她摁在胸前,嘟哝道:“让我抱会。”
杨怀瑜仰头抱怨,“你这人…”
话未说完,已被他柔软的唇封住了未出口的话。
先是温存细致,带着点小心翼翼,吻着吻着就粗野起来,呼吸已有点急促。
好一会才放开她,“图纸在书房,夜里你去拿。”声音慵懒温柔微有沙哑之意,教人无法抗拒。
昨夜情浓之时,他也是这般声音唤她。杨怀瑜的脸“腾地”红了,恨道:“我跟你说正经事。”
韦昕清亮的目光中似是燃着火焰,神色却是一本正经,“我也是跟你说正经事,你想到哪去了?”
杨怀瑜气得转身欲走,韦昕揽着她的腰身将她抱了个满怀,指腹在她光洁的脸颊上摩挲,最后停在水嫩的双唇上,真诚地说:“你是我的娘子,自有我护着你。放宽心,一切都有我。”
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两个人都明白,他为何这样说,说得是什么。
杨怀瑜恼道:“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韦昕轻笑,捏一下她腮边的肉,“都写在这里了,我又不是不认字。”
韦昕很庆幸,能够有她陪伴。朝政上的事已够他烦恼,他不想回到家里还要费神猜测枕边人的心思。可若真要他娶个白纸般不谙世事的女子,他又不晓得自己会不会厌倦凡事都要解释。
杨怀瑜正好。
之前就足够了解她,只需站在她的立场上一想,就会明白她的意图。而她又足够聪明,能与他心灵相通。落枫山琴箫合曲之时,已将对方引为知己,又经过这许多事情,他们不需要太多言语,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足以了解彼此的心意。
杨怀瑜承受不住他温柔的眼神,窝在他胸前靠了一会,悄悄抬头,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一吻,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韦昕摸着唇瓣她适才亲过的地方,笑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
杜离与青楠在树下谈兴正浓,突见杨怀瑜红涨着脸自屋内跑出来,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青楠便欲追杨怀瑜,只听屋内“砰”一声响,似是瓷器落地的声音。两人不敢耽误,杜离急步回屋,青楠三步两步赶上了杨怀瑜。
杨怀瑜笑道:“你说的对,大人果然不喝我沏的茶。”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写写婚后的小日子,先平静平静哈~~~~
端倪现
杨怀瑜笑道:“你说的对,大人果然不喝我沏的茶。”
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青楠忽然明白了什么,低叫,“你是故意的。”
杨怀瑜道:“我可什么都没说,茶壶是你家大人摔的。”说完自顾自往前走,似是自语,“明日是否做些点心送给大人尝尝?”
青楠脚步顿了顿,“我去看看有没有便宜点的碟子。”
杨怀瑜促狭地笑,“这种把戏,一次就够了。”
青楠气结,大人怎么能看上这个女子,外面看着温婉娴静,骨子里却一点不省事。
杨怀瑜心情极好地坐在偏院的花厅绣花。
花厅后窗有片竹林,竹干粗若碗口,细如笔杆,密密匝匝地。微风吹来,竹叶婆娑,沙沙作响。采薇一边分线一边道:“看着竹子,好像还在紫英苑似的。”
杨怀瑜莞尔。
韦昕心思的细密就体现在这点点滴滴的小事上,他什么都不说,可是只要用心就能体会到他的苦心。
杨怀瑜想了想,看向青楠,“你去厨房看看,现下做百合酥,什么时候能得?”
青楠奇道:“夫人不是说把戏只玩一次?”
杨怀瑜笑了笑,“做来吃,不是玩把戏。”她的眼眸映了竹林的青翠,犹如两块澄明的碧玉。整张脸发出晶莹润泽的光芒。
青楠还欲再问,采薇催促她,“姑娘吩咐你,你去便是,哪来这么多问题。”
青楠不好意思地离开。
晚膳时刻,饭桌上就多了一碟百合酥。杨怀瑜只尝了一块,剩下的让采薇放到红漆雕花食盒里,自己拎着回到卧室。
打开帘后的木门,沿着长廊,走过热气氤氲的温泉,穿过重重帐幕,便是书房。
韦昕正伏案写着什么。
家常旧的素白长袍,式样简单的白玉发簪,杨怀瑜看着他的背影入迷,内心的满足一点一点漾出来。她想过去抱着他。
韦昕却突然回过头,“不如到近前来,看得清楚些。”
杨怀瑜像个犯了错被抓住的孩子,窘迫中带着些不满:又是如此,尽管她的脚步极轻,尽管他并不会武,可他每次都能知道她的到来。
韦昕接过食盒,“做了什么好吃的?”盒子里整整齐齐放着九块酥香甜美的百合酥。
他刚用过饭,且夜里并无吃宵夜的习惯。
杨怀瑜有点害羞,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小心思。
韦昕心里一动,拿起一块掰开,大部分给了她,小部分放入口中,“味道还是那么好。”
杨怀瑜脸上绽出惊喜的笑容。原来,他还记得啊,当初在破庙里,他们就是如此分吃一块百合酥。
韦昕凑上前,呼吸暖暖地萦绕在她的耳畔,“跟你在一起的情形,我都记得。”
气氛一下子暧昧起来。
杨怀瑜掩饰般躲开,见案上墨汁不多,遂自动请缨,“我替你研磨。”
韦昕点头,轻笑,“有劳娘子了。”
娘子,娘子,他已叫得极顺口,她还不曾唤过他相公。
一时有些心猿意马,杨怀瑜忙收住心神,视线落在案头的澄心纸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似乎是望江改道之事。
杨怀瑜心一沉,望江水患其实并不为惧,又是刚清理了河泥,一两年内可保无忧,韦昕怎会生出改河道的想法。
视线由澄心纸慢慢移到韦昕脸上,这才发现他鼻梁很挺,侧面的轮廓其实有些刚硬,并非一贯表现出来的温润如玉。
这样的男子,是有担当的。
杨怀瑜放下心来,与他在一起,什么事都无需担心。
韦昕写完,收起面前的纸,起身自抽屉里取出一张图,用和田玉镇纸压平了,“今天把宅院逛了一圈吗?”
杨怀瑜摇头,“没有,起晚了,连第三进院子都没走遍。”
韦昕指着图纸,“这是正门,通常都关着。另外有三个侧门,两个角门。西北角的是下人走的,东门最常用。今日就是在这里见到你的。”修长的手指停在一处院落旁,“这里是你住的竹园,这里是书房。”
杨怀瑜凑上前,硕大的图纸画得极详尽,屋院楼阁,亭台轩榭,假山小桥,树丛竹林,无一遗漏,旁边还用朱笔标记了数字。杨怀瑜大概浏览了一下,问:“侍卫跟护院怎样安排的?机关设置在何处?”
韦昕微皱了眉头,“具体要问青桐。不如待明日?”伸手挑了她鬓间一缕秀发,绕在指上。
杨怀瑜小声商量,“只一会就好。”
韦昕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扬声道:“青桐。”
过了一会,笃笃的叩门声响,青桐应声走了进来。
看到杨怀瑜在屋内,青桐并不吃惊,恭敬地喊了声,“大人,夫人。”
杨怀瑜把叫他来的目的说了一下。青桐走到案前,详细地介绍了韦府守卫的情况。
不出杨怀瑜所料,韦府的警戒以流哨为主,机关仍是原先的二十四道。她笑着问:“我有个想法,不知可行否。韦府的警戒来个外松内紧,外面的流哨撤掉一半,在易闯入的地方布置机关。第三进院落固定岗哨跟流哨各占一半,这几处地方亦设置机关。”
其实韦府最重要的地方只有两处,一是韦昕的卧室,另外就是他的书房。
韦昕道:“不必那么麻烦,把书房旁边两间打通,布置成卧室就好。”如此,离杨怀瑜住的竹园就更近了。
杨怀瑜摇头,坚持在书房周围多设置机关,韦昕只得依她。青桐自然无异议,与杨怀瑜商议了几处细节,下去准备了。
杨怀瑜仍然全神贯注地看着图纸。韦昕自身后抱住她,“别那么紧张,不会有事。”手指探进她的衣襟便往里伸。
杨怀瑜打开他的手,转过身子,神色有些犹豫不定,“这阵子太安静,有种不好的预感。”
韦昕捧起她的脸,“苏和离开盛京不过十日,还没到漠北。信王已答应一同对付枫霜阁。皇上目前对我还算放心,暂时没什么大事。我们好好过几天,可好?”
柔柔带着请求的声音,浓浓含着深情的眼神。
杨怀瑜的自制力在韦昕面前向来脆弱得不堪一击,尤其面对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态度。她低头,几不可闻地应了声,“嗯。”
韦昕露出阴谋得逞的微笑,打横抱起她,走过长廊,来到她的卧室。
她一向不怎么用熏香,屋子里只隐约有股清淡的竹香。床头的灯盏幽幽地亮着,拔步床上的绡纱帐子低低垂着。
经过前两次的经验,韦昕颇有些食髓知味,又加上摸索出一些门道,很容易就让杨怀瑜卸掉了不安,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们的欢爱上。
云雨过后,杨怀瑜软在床上不想动弹。
韦昕轻笑着撩开她因汗湿粘在脸庞的长发,低低道:“时辰尚早,先别睡,去洗洗。”说着披上方才扯下的素白袍子,然后用床单将她裹紧了,一路抱到温泉处。
氤氲的雾气,总让人联想到某些画面,杨怀瑜经过很多次,都没好意思细看。如今置身其中正好借机细细打量一番。
温热的泉水是从一处不大的泉眼里涌出来的,围着泉眼,用汉白玉砌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池子,有台阶可以下到池底。池壁上还凿了一个出水口,用木塞塞住了。
杨怀瑜道:“武康伯倒是会享受,守着温泉建了座浴池,竟便宜你了。”
韦昕正取来数条棉布与两人的中衣,恰听到她的话,低笑,“不也便宜你吗。”说着,脱掉身上的袍子,也沉在水底。
热汽缭绕中,两人赤/裸的身躯隐约可见。韦昕移到她身旁,替她濯发。乌黑浓密的发散在水里,水草般缠绕在她的胸前,衬着她原本白皙的肌肤更是光洁如玉,胸前两点嫣红在黑发中若隐若现。
极致的妖娆,极度的诱惑。
韦昕脑中嗡一声,身上血液狂奔不止,适才软下去的某个部位又昂然待发。双手不由自主地揽过她的腰身,一路往下探。
杨怀瑜赶紧直起身子,挣扎着踏上台阶。
韦昕松开她,“慢点,当心滑,我不动你。”话是如此说,可身体却渴望得厉害,想重温适才那种欲仙欲醉的滋味。
韦昕从来不是纵欲的人,甚至在半年前都不知欲望为何物。如今总算明白,为何古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为何戏文里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唱词。
他转向池边的杨怀瑜,杨怀瑜身上披着棉布,正背对了他穿中衣,发梢仍在滴水,打湿了大片衣衫。韦昕叹气,起身上岸,胡乱擦了擦身子,披上长袍,又取干净的棉布擦拭杨怀瑜的发。
绸衣沾了水,紧贴在身上,更凸显出身段的玲珑。
韦昕自身后箍住她的腰,啃咬着她的耳垂,“我都不想碰你了,可你偏偏引诱我。”
杨怀瑜回头,反驳,“我哪有?”却被他亲个正着,舔舐啃咬吮吸,唇舌交缠。
她柔软的身躯在诱着他,她香甜的味道在逼着他,韦昕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再度春风,可想到她身体的生涩,想到她适才的疲惫,还是忍住了。只牵了她的手,坐到罗汉榻上,柔声道:“先抱着你说会话,等头发干了再睡。”
杨怀瑜依在他怀里,仰视着他清俊的面容,想起他方才的隐忍,不禁心动,抬起手臂勾紧他的脖子,低低道:“韦昕,我喜欢你,更胜过我自己。”
韦昕凝望着她,眸里的光彩灿烂得如同满天星辰,“我知道。我亦是。”
埋首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清淡的竹香,听着他胸口沉稳的心跳,杨怀瑜慢慢阖上了眼睛。
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感觉很好,韦昕舍不得放下她,直到双臂有些酸麻,才俯□子轻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将她放到床上,自己躺在她的身旁。
她的直觉很准,确实有些事情发生了。
下午,他接到了萧如是的信。他们行至延庆州时,被人偷袭,来人发须尽白,形容憔悴,武功却甚高,苏和的四个随从合力才勉强与那人战成平手。信里附了张肖像,让他查明此人。
看那张画像,隐约与南宫逸相似,可南宫逸不该如此苍老,韦昕想不出,那人是谁,为何要偷袭苏和?
作者有话要说:真不好意思,感冒了,昨天晚上想发,可是一直进不了后台~~~~~
无端祸
睡意朦胧里,杨怀瑜听到轻微的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本能地要起身,耳边传来低柔的声音,“还早,再睡会。”一双大手将她滑落的薄被往上提了提。
屋内漆黑一片,瞧不出什么时辰。
杨怀瑜坚持起身,摸到火折子,点了灯。
韦昕已穿好了中衣,正在穿靴子。
杨怀瑜取过官服,服侍他穿衣。
灯光下,大红官服映得他面如冠玉,器宇轩昂。杨怀瑜看得有点呆。
韦昕低声道:“还没有看够吗?”杨怀瑜白了他一眼,低了头,不觉粉面已染了红霞。
韦昕浅浅一笑,目光顺着她微敞的衣领探进去,白皙的肌肤上红痕点点。想到昨夜,他心中一荡,附耳道:“你还好吧?还疼吗?”
其实,只最初两次有些疼,现在更多的是欢愉,早就不疼了。
杨怀瑜红着脸不说话,惦起脚尖替他戴好官帽。
韦昕顺势抱住她的腰身,“我吃过饭就走,你再睡会。我下了朝就回来陪你。”
杨怀瑜笑着推开他,“快去吧,免得迟了。”
韦昕并没有如他所说的那般,下了朝就回家。
直到日暮时分,他才铁青着脸回府,似是极为生气。
青桐小心翼翼地伺候他换衣。
韦昕长舒一口气,面上闪过一丝温柔,“夫人今天干什么了?”
青桐答:“上午将书房隔壁的屋子收拾了,午后逛了逛院子,看了几处布置机关的地方。”
韦昕沉思一下吩咐道:“晚膳摆在饭厅,请夫人一同用膳。”
青桐飞快地扫了韦昕一眼,低头出去了。
杨怀瑜坐在他身旁,关切地望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韦昕浅笑,“没事。你我既是夫妻,理该同桌共食,同床共寝。”
一时间两人无语,默默地吃饭,默默地喝汤。
下人撤下杯碟,重又沏上茶来,韦昕才淡淡开口,“前阵子,你跟苏和去了好几处地方,可有特别喜欢的城镇?”
什么意思?
杨怀瑜手一抖,茶水泼出来,洒在银红色褙子上。
韦昕忙抓过她的手察看,“可烫着了?”
杨怀瑜摇头,起身行礼,“大人辛苦了一日,早些安歇吧。妾身告退。”看都不看他,径自扬长而去。
她生气了。
韦昕很清楚她为何生气。他并非想隐瞒她,只是目前尚未想到好法子,他不想累她着急。
修长的手指轻轻摸着甜白瓷的茶盅,触手滑润如玉,就像夜晚紧贴着他胸膛的她的肌肤。
又想起她依在他怀里时的温柔顺从。
她极少违背他的心意,即便因害羞不愿这样那样,也会柔声地求了他。
韦昕再也坐不住,大踏步往竹园走去。
竹园偏厅灯火通明。隔着窗纱看到青楠拭剑的身影,又看到采薇的身影走上前,然后青楠作势追她。隐约听到清脆的笑声。
一派和美喜乐。
韦昕停在竹园门口,终是没有进去,转身去了书房。
几乎没有犹豫,直接穿过帐帘,穿过长廊,进入杨怀瑜的卧室。
屋内点着灯,却没有人。
桌上放着一双还没有完工的袜子,白色细棉布,袜子口绣着宝蓝色的云纹,雅致大方。
很显然是给他做的。
韦昕拿起袜子摩挲半天,心里竟是酸楚得厉害。
只是想守着她好好过日子,为什么却那么难?
在桌旁坐了会,杨怀瑜仍未回来,索性掀了帘子上床躺下了。
枕畔残存着她发香,像是玉兰花般淡淡的清香,教人心醉。
房门响动,隔着帘子看到杨怀瑜端着针线笸箩走进来,停下,欲回头,却是没有,在桌旁的绣墩上坐了,认真细致地整理笸箩里的东西。
修长纤细的手指,淡定从容的神色,优雅柔和的侧影。
韦昕想起小时候,偶然半夜醒来,娘也总是坐在床边神情温和地做针线。日子那样宁静,那样安稳。
许久没有回乡,他有些想家了。
杨怀瑜整理好笸箩,并没上床,对着灯光纫了针线,取过桌上的袜子,不紧不慢地缝了起来。缝得很认真,很仔细。
韦昕哑然失笑。
她会不会整个晚上都缝不完这双袜子?
想了想,开口道:“今早下朝后,皇上找我到御书房说话。”
杨怀瑜似是没听见,头也不抬一下。
“他给我看了本折子,上面写着当年南宫城与安康罗家的女儿曾有一段情,两人有过一个孩子。后来,罗家的女儿嫁于杨重运为妾。你猜,写折子的人是谁?”
杨怀瑜收了针线,素手伸进袜筒里抻开,端详着有没有不平整的地方。
就在韦昕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杨怀瑜低低吐出两个字,“罗源。”
韦昕点头,“正是他。皇上还提到过桃花会时,有人说你并非杨重运的女儿。”
杨怀瑜怔了怔,想起三月三桃花开那天,杨怀琳在凉棚里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当时在场的,除了采芹不知所踪之外,其余的都死了。这话又是怎生传到皇上耳朵去了?
韦昕道:“皇上已知你的身份,他要我另写个折子参奏杨重运,还有查清你的底细,是否有南宫旧部与你联络。过几日,皇上会派人来府里。”
所以,他才又一次生起让她躲避的念头。
有地宫为证,南宫家谋反的罪名已经落实,杨家庇护南宫后人,必然亦是死罪。如何设法让他脱罪?
皇上既然开始派人入府,势必是要将她盯死了。不管有没有人与她联络,枫霜阁之事一旦败露,她定然也是非死不可。而且,还连累了韦昕。
杨怀瑜脑子转得飞快,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可是,她舍不得韦昕。
起身,去了净房。好半天才出来,已是净了面漱过口,乌黑油亮的长发散在脑后。
掀开帐子,上床,扑进韦昕胸前,“我不想离开你。”
韦昕抬起她的头,她的双眼有些红肿,显然是刚哭过。叹口气,在她单薄的眼皮上轻轻一吻,“就一阵子,不会太久。等事情完了,咱们再不分开。”
眼里蕴着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滑落,杨怀瑜哽咽不已,“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韦昕无力回答,只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吸吮啃咬,万千不舍纠结尽付在这缠绵一吻。杨怀瑜也一反往日的羞怯,主动地仰头迎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