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芹打着伞从门外走来,恰好听到采薇的感叹,就笑:“古语说下雪是好事,管着明年好收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大红洒金喜帖来,“咱们大姑娘成亲就定得急,没想到云姑娘更急,还没听说下定,后日竟然就要成亲了。”
杨怀瑜淡淡扫了一眼采芹呈上来的喜帖,让采芹收了起来。
明日是腊八,后日腊月初九,再过三日,就是她的及笄礼。
云初晴成亲,杨怀瑜没去,只托杨洪送了一个大包裹。
三日后,云初晴回门时,正值杨怀瑜的及笄礼。因是庶女,加上天气不好,再者杨家一向没有大操大办的习惯,所以没有宴客。杨夫人亲自给杨怀瑜梳了头,插上一支赤金红宝石如意簪就算礼成了。
紫英苑倒是真正热闹了一日,采芹采薇以及丫鬟婆子们给杨怀瑜送了礼,杨怀瑜则回请她们吃酒。
直到戌时,丫鬟们才收拾了残酒剩菜,婆子们该回家的回家,该上夜的上夜,各自散去了。
月影是筵席散后从墙头翻过来的。
杨怀瑜披着兔毛斗篷正立在竹林里。月影送的礼物是把桃木梳子,上面刻着两个字——西月。
西月是她的乳名,事实上也是她真正的名字,南宫西月。
丰姨娘说,知道有她的那刻,恰好看到月在西天,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
她叫西月,他叫月影,西月的影子。
“姑娘长大了。”月影看着杨怀瑜光洁的额头,感叹。
梳子是细细打磨过的,摸上去光滑温润,杨怀瑜忍不住潮湿了眼角,“月影,你可想过过自己的生活?”
“没有,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跟姑娘分开过,只除了那次。”
只除了那次。
三年前,丰姨娘让杨怀瑜去青州取东西。那是她第一次出远门,月影陪着。原本一路顺利,回来经过廊坊时,他们遇到了大风雪。
月影扒开草垛挖了个洞,让杨怀瑜进去避雪,他去找食物。
大雪掩盖了他的脚印,抹去了他留下的印记。他找不到当初那个草垛了。
他疯狂地推翻了方圆五里上千个草垛,村民们远远地看着他,以为他是个疯子。
那个时候,他想过死,想过逃,也想过隐姓埋名过自己的日子。可是想到丰姨娘对他的爱护,想到杨怀瑜对他的依赖,他还是回到了杨家。
姑娘是在他手里丢的,他应该承担这个责任,是生是死都由丰姨娘决定。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他依然记得在姨娘院里看到杨怀瑜那刻的狂喜,他一把抱住她像是抱住得而复失的珍宝。
杨怀瑜窝在他的怀里,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从来都是体贴的孩子。
没有人责骂他,可是他无法原谅自己,跪在雪地里思过。
那天也是杨怀瑜的生辰,她十二岁的生日。丰姨娘亲自下厨,替她庆生。
他还记得她一路小跑着过来,跪在他身旁,哀哀地说:“月影,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还没送我礼物。”
隔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他看到她温婉的眼,含着关切,焦急。
那次,他送她的也是梳子,竹子做的,他用了两个时辰,在午夜前完成了。
自此,他再没有离开过她。
杨怀瑜自然也记得那次。
她在草垛里又冷又饿,忍不住爬了出来,在雪地里茫无目的地走了半天,终于踉跄着走进了一间破庙。
就是那天,她遇到了韦昕。
从此爱上了云峰茶,爱上了百合酥,爱上了竹香,爱上了雪青色松鹤延年的锦被,爱上了一切能够想起他的东西。
从此心里梦里都是他。
在郾城的时候,她已经想得很清楚,如果白鹤山的情形再来一次,她依然会义无反顾地放他走。
如果,他真的让她死了才甘心,那么她成全他。
明月东移,雪地上映出她飘忽的身影,孤单又落寞。
是谁在轻轻叹息?
杨怀瑜回头,只看到竹叶婆娑,哗啦——哗啦——
再回头,雪地上多了一个影子。
青桐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姑娘,若你想离开,属下会帮你。”
“不必,我已决定了。”
“姑娘,你真的愿意为了大人——”
杨怀瑜打断他的话,“我不是为他,我是为自己的心。”
青桐低叹:“姑娘的心,属下也明白三分。大人才智胜过属下百倍,为何却瞧不出来。”
为何瞧不出来?
连青桐都了解她的心意,韦昕怎么会不清楚。
既然清楚,却坚持这样做。
她还能说什么?杨怀瑜道:“快子时了,走吧。”
几分悲凉,几分决绝,尽在短短的一句话中。
走吧!
暖洋洋的书房里,韦昕负手立在窗前。窗扇半开,冷风嗖嗖地钻进来,吹在他的身上,穿透了衣衫,彻骨地凉。
静悄悄的夜,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呼呼。
韦昕合上窗子,靠在软椅上。精致而苍白的面容被昏黄的烛火映着,越发阴沉不定,神秘莫测。
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伴着寒气,进来两个人。
青桐挑了挑灯烛,悄悄退下了。
屋里顿时明亮了许多。韦昕整整衣衫,不徐不急地来到她面前。
她少见地穿了身桃红色折枝花交领褙子,发间插着赤金镶红宝石簪子。如此艳丽的装扮,却衬着她的身形越发消瘦轻盈,双眸更显明净清澈。
她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温婉的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眷恋。
她不再掩饰了?!
韦昕微闭了下眼,转过身,淡漠地说:“还有两件事,我会帮你做。”
杨怀瑜糯软轻柔的声音传来,“两年前,我曾有幸在落枫山听过大人弹琴,这么久了,不能或忘,不知大人可愿再弹一曲?”
“好,姑娘想听什么曲子?”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就《长相思》吧。”话音方落,凄婉的箫声响起。
长相思,在长安。洛纬秋啼金井栏,微霜凄凄簟色寒…
是她,曾与他琴箫相和的人是她!
韦昕愕然回头,杨怀瑜双眼微合,泪水盈盈于睫,无声地自腮旁滑下。
韦昕心里翻江倒海,往事一幕一幕闪过眼前。
忘忧阁,那管糯软轻柔的声音,让他心生好奇;
竹林寺,那个飘逸出尘的身影,令他心向往之;
望江楼,她侃侃而谈,“大人不吃甜食,但爱百合酥;爱喝淡茶,尤喜云峰。”
她掩唇轻笑,“此缝独一无二,就是仿制也仿制不来。”
她神情倨傲,“挑你拿手的随便弹吧。”
她的聪颖,她的无助,她的倔强,她的脆弱,从何时起,闯入了他的心房?
箫音嘎然而止,拉回了他悠长的思绪。
杨怀瑜淡然地说:“大人动手吧。”
“我答应过你三件事——”
杨怀瑜打断他的话,眉眼弯弯,“我偏不如你的愿,我要让你时时记着,你欠我的情。”
她的脸上泪痕未干,唇边却含着笑,黑眸被泪意染过,亮得如同黑曜石。
韦昕牵起她的手,穿过重重帐幕,来到一处冒着热气的温泉。
杨怀瑜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掌心贴着掌心,手指缠着手指。
这是第三次,他们这样地十指相扣。
第一次,在马车上,她死抓住他的手不放,他任由她握着了。
第二次,在竹林寺,她偎在他身旁不愿离开,他只沉沉睡着。
这一次,却是他主动牵了她的手,握得这样紧,这样贴合。
韦昕神情淡漠,“你不问为什么?”
杨怀瑜摇头,“我只知道,我是南宫家的人。”
韦昕的眼眸瞬间变冷。他松开她的手,一把扯下她身上粉红色的褙子,扔在地上,“既然你明白,我也不多废话了。”
说着,又去解她白色绫衣。
她雪白的脖颈就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他面前,骨瓷般细腻。
杨怀瑜脸上飞过一丝羞色。
面前秀色可餐,指下顺滑如玉,韦昕顿觉一股火焰不受控制地从脑海一下子窜到下腹,身体的某个部位隐隐作痛。
杨怀瑜清亮如水的眼眸强作平静地注视着他。
韦昕口干舌燥,张嘴咬在她的脖颈处。
杨怀瑜忍不住叫“痛”。
恰此时,外面有人高呼,“圣——旨——到——”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得很纠结。原本想让男女主有点感情上的突破,可是写了半天又觉得过于突兀,改啊改啊,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各位亲们有什么看法。
好想知道你们的感受啊~~~~
刚才改了几个被和谐的地方。
惊天雷
韦昕猛地放开她,大步走了出去,那种匆忙竟然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青桐神色不宁地等在帐帘处,手里捧着官服,“萧大人在大厅里,没说什么事。”
半夜三更传圣旨,韦昕铁青着脸,换了衣服,往大厅里赶,刚到门口,就看见青色官服的萧如是坐在太师椅上悠哉悠哉地喝茶。
萧如是放下茶盅,扬声道:“皇上口谕——”
韦昕不情愿地跪下,只听头顶清亮的声音说:“明日辰时,礼部尚书韦昕到御书房等候觐见,钦此。”
韦昕起身,袍袖一甩,“就这么个口谕,你不会明日早朝时告诉我?”
萧如是一脸委屈,“下官记性不好,怕耽误皇上跟大人的事,半夜醒来突然想起这话,赶紧换上官服赶过来。没想到大人却不领情。也罢,如今皇上的话已经传达了,下官要回去补觉。”
韦昕冷声道:“萧大人好走,本官不送。”
萧如是却停下步子,桃花眼含着笑,“下官给大人提个醒儿,皇上听说林将军成亲是大人保得媒,似乎不那么高兴。”
韦昕冷哼一声,“此事就不劳大人费心了。”抢先一步出了门,把萧如是晾在身后。
再回到书房,已是人去屋空。
长案上留着一张字条,清丽的簪花小楷,“一支曲子一件事,大人事多莫相忘”,墨迹未干,显然才写不久。
韦昕看着字条,唇角微微翘起。笑意一闪即过,他脸色复又凝重,高声道:“青桐。”
进来的是青梧,“青桐临时有事,属下代为当值。”
韦昕思量片刻,道:“去查查萧如是近两日见过什么人。待青桐回来,让他在门口跪上两天,以后调到药房,负责煎药。”
青梧忙求情,“大人,青桐——”
韦昕摆手止住了他,“我已决定了,若再多说,也到药房去。”
青梧退下,有点担心青桐。
青桐一直待杨怀瑜进了紫英苑才离开。
杨怀瑜点了灯,褪下外衣,对着镜子细细看,就见脖颈处两行紫色的齿印,已咬破了皮,旁边血渍已经发黑,看着有点瘆人。
她悄没声地拧了帕子,把血污擦掉。伤痕沾了水,隐隐作痛。
杨怀瑜皱着眉头,他下口还真重。
换了水,重新取帕子净面,方才哭过,眼皮有些红肿,可一双眸子却闪着异样的光彩。
这一次,她豁出命去跟他赌,赌他的不忍,赌他的不舍。当他咬她的那刻,她赢了。
他终是没有用她的心头血做药引,所以气极恨极才下口咬她,想让她尝尝那种痛的滋味。
那次夜探韦府回来,青桐来找过她。
只说了一句话,韦昕的病,其实是蛊,只有她的心头血做药引才能解。
再问,青桐却什么也不肯说,让她去问韦昕。
对于蛊毒,她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月影给她找了一些书回来,也只是简略地提到是湘西苗人常用的一种巫术,并无解毒之法。
是走,还是留。
她也曾犹豫过,走了,找一个安静的村子,过自己向往的平民生活。若留,那么有可能真的就死了。
选择活着却没有他,还是拼死换他一生不忘?
韦昕中了蛊。她也是,她中的是心蛊,为了他,宁可什么都不顾。
这一夜杨怀瑜睡得很安稳,直到日上三竿才起。
自进入腊月,杨夫人就免了她们的昏定晨省,连膳食也让她们各自在园子里用。一来是因为,年底夫人事情多,贞顺院回事的人络绎不绝;而来则是怕她们吃了饭来回走,受了冷风。如此,杨怀瑜倒落了个清闲。
许是接近年关,枫霜阁消停了许多,并无大动作。
丰宜在腊月十八那日来过一次,交给她一些银票,是这半年的节余。又送给她一个碧玺的手串,说是补给她的及笄礼。至于其它,什么都没说,也没提他去韦府的事。
腊月二十八,皇上封了大印,这一年算是平安过去了。大姐出嫁,三妹禁足,杨怀瑜过了有生以来最清静的春节。
正月初三那日,皇上开印,第一件事就是停了民间嫁娶。然后批了为免外戚干政,秀女只在五品之下官员及望族富绅家采选的折子。
杨怀瑜松了一口气,至少杨怀瑾不必担心杨怀琳进宫惹事。
正月初十,云初晴出嫁刚满一个月就来杨家小住,与杨怀瑜挤在紫英苑里。
杨怀瑜见她衣饰打扮比往日华丽,那张圆脸却瘦了好大一圈,忙问:“你还好吧,林将军对你怎么样?”只怕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云初晴漫不经心地答:“没什么好不好,反正成天见不着面。”
杨怀瑜想问,可话尚未出口,已觉得脸上发烫。
云初晴明白她想问什么,红着脸说:“我们还没圆过房,夜里各睡各的,白天他从来不在家。”
杨怀瑜后悔不迭,“早知,我就不该给你出那个馊主意。岂不累了你?”
云初晴笑着安慰她,“别,我来可不是这意思。现在他跟我别扭着,你等着瞧,我如今受到的冷遇,早晚都要讨回来。”
杨怀瑜忐忑地问:“你不怨我?”
“我自己做的决定,怎么会怨你。而且,我嫁给他,不后悔。他虽对我冷淡,可人极好。”云初晴看着她,长长叹了一声,“我们要去漠北了,这三五天就走,想着以后见面就难了,所以来看看你。”
杨怀瑜吃了一惊,“去那里做什么?听说风沙大,吃的用的都不方便,连喝口水都困难。”
“林淮扬想去。在漠北,瓦剌人经常骚扰汉人,他有事情做。在京城待了大半年,他闲得快长霉了。况且当日答应成亲,也是韦大人应允助他回漠北。”
那样一条铁骨铮铮的刚硬汉子,留在京城管些鸡鸣狗盗的事,确实委屈了他。
杨怀瑜眼神稍黯,“你不能留在京城?”
云初晴道:“是我主动跟着去的,我不想与他分开…老夫人跟大哥大嫂也都同意。”
杨怀瑜想起当日杨怀瑾定亲时,云初晴嫌郾城偏远,说只肯留在盛京。如今,到要去更荒凉的漠北,不免有些唏嘘。
云初晴反倒再三宽慰她,许诺一定常常给她写信。
两人叽叽咕咕说了半宿,交三更时才各自睡去。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二月。今年的乡试定在二月初九、十二和十五日三天。刚过二月二,便有心急的学子进京备考,联络往日科考的同乡以及拜访各位考官。
罗源也不例外,刚安顿好就来杨家拜访,带了很多礼物,不但老爷夫人有,连杨怀瑜跟杨怀琳的也准备了。杨重运亲自接待了他,与他在书房聊了大半日,还留他在外院用了饭。似是极看重他。
会试向来由礼部支持,地点就在礼部贡院。韦昕为正主考官,萧如是为副主考官。
十六日一早,参加完会试的举人们就慷慨激昂地举着万言书在皇宫门口,要求皇上彻查韦昕贪污索贿,处死韦昕。有些学子甚至冲进礼部,将里面的物品砸了个稀巴烂。所幸其时韦昕在文渊阁,并未受到牵连。
事情闹得轰轰烈烈,最后不得不出动五城兵马司的人强行冲散学子,并抓了十几个为首的才算结束。
学子们的这一番折腾,并没有得到理想的结果,殿试那日,韦昕依然神定气闲地穿着大红朝服站在百官之列。相反,被抓的十几人却以各种名目被定了罪。有的是不孝,有的偷盗,有的是强抢民女,总之人证物证俱在,他们不得不伏法入狱。
罗源虽不是一甲,可也得了进士的身份。杨重运建议他继续考庶吉士,不要去地方州县。
杨怀瑜得知这些,直觉认为罗源跟万言书脱不了关系。
也不知韦昕在朝堂见到罗源那刻心里是怎样想的?
想到此,杨怀瑜竟然有些坐不住,趁着夜色,去了韦府。
韦昕果然在书房,正伏案写着什么。杨怀瑜打量一番,见后窗开了半扇,遂轻手轻脚地自屋顶转到后面,身子如一缕轻烟,滑进了屋子。
刚落地,就听到韦昕的声音,“来人,韦府何时由得人随便出入了?”
门外走进两名侍卫,见到杨怀瑜,大吃一惊,对着她拉开了架势。
杨怀瑜恼道:“你不必如此,我只问你一句话。”
侍卫们看了看韦昕,悄声退了出去。
韦昕放下笔,抬起头,懒懒地开口,“说吧。”
一个月不见,他的面色似乎好了许多,不再苍白如纸,反倒带了些许红润。可神情却是憔悴,眉宇间仿似拢着吹散不去的轻愁。
杨怀瑜突然觉得面前的人极为陌生,他的眼神不是往日的犀利,不是习惯的嘲讽,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或者还有失去生机的死寂。
杨怀瑜脱口而出,“你还好吧?”完全忘了此行的目的。
韦昕微微一笑,“你说呢?万言书没取得效果,杨姑娘是不是很失望?最近罗源没少往杨家跑,他考庶吉士是杨姑娘的建议还是杨大人的建议?”他起身,合上杨怀瑜身后半开的窗扇,续道:“这种人,放到州县最多搜刮点钱财,若上了高位,可就祸国殃民了。”
方才以为他变了,没想到还是跟以前一样刻薄,杨怀瑜冷冷地说:“要论祸国殃民,恐怕谁也无法跟大人您相比。”
韦昕冷哼一声,“就算我是祸国殃民的千古罪人,也照样有人喜欢。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姑娘不会忘记这句话吧?”
声音如晴天霹雳,震得杨怀瑜全身僵硬,手脚冰凉,一张脸却红得要滴出血来。
韦昕悠悠道:“俗话说,久病成良医,我自己给自己下了蛊,十六年来夜夜受蛊毒折磨,日日在药汤里浸着,怎会闻不出茶里的迷/药?”
杨怀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你还面不改色地喝了,还由着我偷你的印章。我试过,你根本就没有意识。”所以,她才敢大胆地偎在他身旁,扣紧他的手,说出那八个字。
“只能说姑娘太过自信,或者太小瞧韦某了。”韦昕脸上又绽出清俊的笑,“杨姑娘,你是喜欢在下这张脸还是二品夫人的位子?”
杨怀瑜一掌掴过去,“谁喜欢你了?我只不过随口想起诗经的句子罢了。”
“如此甚好,在下已向皇上请求取消婚事了。至于姑娘,三番五次到在下府中,若传出去未免影响姑娘的清誉。”
话刚说完,杨怀瑜已经奔出门外,失去了踪影。
韦昕站在窗前,呆呆地看着窗外清幽的月色,痴了许久。
静夜里,淡淡竹香,经久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确实是件麻烦的事,修得灵感全没了,而且下文接不上上文。以后再不干这种傻事了~~我傻吗,我傻吗?
痴心错付,自作多情,怎一声叹了得?
前一分钟热血沸腾,后一分钟被泼了冷水,好同情她~~
风波涌
杨怀瑜又羞又气又愧又恨地回了家,一连几日闭门不出。她羞愧得是,自己当日孟浪的举动根本没有瞒过韦昕;气得是,韦昕早就知道却始终不说,害得她如同跳梁小丑般颜面尽失;恨得却是,自己一片真心被践踏得破碎不堪。
杨怀瑜闭门不出这几日,盛京发生了一件事。百姓听了拍手叫好,杨怀瑜听了却心急如焚。
起因是有位官员的公子几年前突然失踪了,前几日有人在极乐坊见到一个与该官员相貌极为相似的清倌,可惜已被调/教得不男不女。该官员亲自看过后,狂怒不已,告到顺天府。顺天府联合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到极乐坊调查,发现后院仍关着十几个相貌清秀的男童。据查都曾是各地报失的。
此事很快上达圣听,皇上大怒,当即令人查封极乐坊,主事的六七人被处腰斩之刑,其余清倌伶人尽数流放岭南。
让杨怀瑜着急的是凌萧。虽然只见他寥寥两次,他却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极乐坊被查封,凌萧去了哪里?会不会也被流放了?
月影去查了好几天,回来说,十一郎在顺天府去调查的前一天就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杨怀瑜稍微放下心来,以凌萧的功夫,应该不会轻易被捉到。
何况,韦昕对十一郎很有些偏爱,或许能帮他几分。
没过几日,有人上折子弹劾韦昕多次光顾极乐坊,品行不端,于国体有损。又有传言说韦昕才是极乐坊幕后真正的主事人。先前因韦昕遇刺案被贬官的魏半农也辗转托人写了折子,弹劾韦昕戏弄朝官。一时间,弹劾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往皇上的案头。
万言书的风波刚过,又出了极乐坊一事,韦昕顿时成为众矢之的,千夫所指。盛京城内外议论纷纷。
不管朝事如何紧张,春风还是悄悄吹绿了柳梢,吹开了桃花。
三月三,太后的桃花宴照常在千水山庄举行。杨夫人带着杨怀瑜以及禁足期已过的杨怀琳坐着朱轮华盖马车去赴宴。杨怀瑜受发生的一连串事情的影响,对桃花宴毫无兴致。杨怀琳却不晓得因为什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看杨怀瑜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怪异。三人之中,只有杨夫人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京城谁家闺女跟谁家公子定亲,谁家媳妇生了儿子之类的话。杨怀瑜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很快就到了千水山庄。
今年桃花宴的规模更盛往年,太后不但请了高官贵胄家的子弟,还将殿试里一甲跟二甲的新科进士一并请来了。
杨怀瑜坐在自家凉棚里,隔着薄纱看到往来穿梭的陌生面孔,突然替杨重运捏了把汗。皇上登基后,不但将科考由三年改成了两年,还委任了许多重要官职给这些尚无经验的进士。皇上的心思大家都看得出,就是尽早培养出自己的力量,免得处处受老臣子的牵制。
这一点从桃花宴就可以看出。如果说去年,萧如是勉强能跟韦昕平分秋色,今年的风头则尽数被新登科的进士抢了,尤其一甲的三人,被众人簇拥着,显得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杨夫人也注意到外面的热闹,催促两人,“你们两个呆在这里干什么,到外面玩玩去。你看郑尚书家的千金刚走过去了,我去找郑夫人解解闷。”
杨怀瑜笑着站起来,“早就想出去了,又怕母亲闷。没想到母亲反倒嫌我们不会说话。”
杨夫人笑道:“我与你们没什么话好说,我说的你们也不爱听,一个个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杨怀瑜就行了礼,与杨怀琳肩并肩地走了出去。
千水山庄中央的空地搭了两排凉棚供前来的宾客使用,凉棚前面有薄纱帘子,有不爱见人的来客,可放下纱帘略做遮挡。
杨怀瑜走了几步,感觉杨怀琳放慢了脚步。她疑惑地顺着杨怀琳痴迷的目光望过去,就看到不远处韦昕穿一袭宝蓝色的直缀,云淡风轻站在桃树下正跟一个小太监说着什么,恰有风来,漫天飞舞的桃花瓣中,他的微笑如春风拂面。
杨怀瑜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夜,他清俊的脸上也是如此温和浅淡的笑,可话语却冰冷刺人,“杨姑娘,你是喜欢在下这张脸还是二品夫人的位子?”
杨怀瑜恼怒地转过头,推了杨怀琳一下,“走吧,那边桃花开得正好。”
杨怀琳口里应着,却是不动,又站了一会才恹恹地挪动了步子。杨怀瑜再望过去,韦昕与小太监正往高台处最大的凉棚里走。
那是太后的凉棚,皇上与几个近臣也在其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