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远桥神情黯淡了下,温声道:“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顺便请大师给孩子赐个小名。”
张氏淡淡“嗯”了声。
杨远桥忽地支起肘弯,俯身压向张氏,寻到她的唇,急切地吮住,口齿不清地说:“巧娘,我欠你的必定是还不清了,我以身报答,怎么样?”
他的唇火热又不失温存,紧紧地贴着她的,张氏“唔唔”两声不能作答,好容易待他松开,忙道:“不必!”岂知又被他趁势侵入口里,不停不休地纠缠着她的舌头。
几乎快呼吸不过来才放开她,低喘着问:“那你怎么才肯原谅我?”
张氏平静下心情,问道:“就这样不好吗?”
“不好,”杨远桥展臂自她颈下穿过,揽住她肩头,箍在自己臂弯里,低声道:“现在我看书,你不再偷偷瞧着我笑,休沐时晚起,你也不偷偷亲吻我,还有以前我的衫子都是你亲手所缝,从不用针线上的人,可现在都是针线房做了送来…”
张氏打断他的话,“我身子重,做不来针线。”
杨远桥拂开她脸上碎发,对牢她眼眸道:“我不会累着你,不用你做针线,刚成亲时,你叫我哥哥…好几年没听你这样叫我,你再叫一声…”
张氏身子一震,泪水慢慢盈满了眼眶。
她自然没忘记刚成亲那些日子,那阵子她初懂人~事,刚巧杨远桥也旷了许久正饥渴着,两人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
杨远桥耐心细致地教导她,哄着她做各样动作,面红耳热之际,她听了他的哄骗唤他“哥哥”。
可后来,头一个孩子没了,杨远桥也渐渐忙起来,虽说隔三差五也歇在一处,但终究是没了往日的情致。
杨远桥默默吮去她眼旁的泪,低声道:“你既不肯,我不勉强你,可我心里还想着从前,巧娘,我的好妹子…”
夜色渐深,明月高悬,演乐胡同仍是衣香鬓影活色生香,如水的月光偷偷撩开某间屋子窗帘的一角,探头进去。
不着寸缕的女子跪在地上哀哀泣道:“公子饶过我,你说什么我尽都答应,只求你饶我这次。”
“你服不服,你还敢不敢违逆,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快说!”魏璟用力在她臂膀拧一下,女子忙道:“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比那庶子强了岂止千倍万倍,你等着,等我娶你,好好疼你,”魏璟狂笑不止,一面伸手又掐一下。
楼下丝竹咿咿呀呀,将他的狂笑以及女子的哭泣尽数掩盖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这么晚,不好意思,以后我尽量往前调整一下~~
第79章 挑唆
月影东移, 星子转淡,窗上糊着的绡纱渐渐呈现出灰白的亮色。
魏璟慢慢睁开双眼, 入目是艳俗的绘着并蒂莲花的粉帐, 鼻端传来燕好后独有的奢靡气味,隐隐还有合欢香的余味。
这并非自己的房间!
魏璟一个激灵坐起来, 寻到已揉搓得不成样子的中衣穿上, 又披了外衫,一把撩开帐帘。
就看到有个穿着杏子红短袄的女子倚窗而立,眉目间笼一丝轻愁,不知道看什么正看到入神。
魏璟脑中轰然一声炸响, 昨夜荒唐而又狂野的情形立刻出现在脑海里,女子赤着身子匍匐在他面前,他拧她掐她咬她,迫她求饶, 逼她下跪…所有因失意带来的郁气与烦躁尽数发泄在她身上。
她那般柔弱的身子, 也不知怎么样了?
魏璟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愧疚与悔恨,移步走向女子。
女子恍然惊觉, 忙俯前跪倒,急切地问:“公子恕罪,奴并非有意怠慢, 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你别怕,快起来,”魏璟伸手拉她,手握及她的臂, 女子“嘶”倒抽口冷气,连忙缩回胳膊,“我自己能起。”
魏璟撩开她衣袖,只见满臂青紫,除去掐痕之外,还有两弯明晃晃的齿印。他咬得重,已经渗出血来,成为暗红的一圈。
“实在对不住,我…我昨夜吃多了酒,”魏璟深深一揖,垂眸看到袍襟系着的玉佩,一把扯下来递给她,“这个给你,权作赔礼,我,我是一时荒唐,并非有意为之…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接了玉佩,盈盈下拜,低声道:“贱名月娥,谢公子赏。”说罢抬起头,魏璟趁机看清了她的相貌,在日光下看着不若灯光下美,可清清淡淡一张脸,颇有几分姿色。
但跟杨妡并不相似,也少了她那份独有的韵致。
魏璟喟叹一声,对着床头镜子整整衣衫,阔步离开。
下到厅堂,见魏剑啸坐在太师椅上,面前摆一碟包子,两碟小菜再一碗粥,正慢条斯理地吃早饭。
看到魏璟,魏剑啸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阿璟气色不错,看来昨夜睡得很好,这会儿心里痛快些了吧?来来,尝尝这槐花包子,又香又软颇为可口。”
魏璟赧然,可心底郁气散尽,着实畅快许多,遂不推辞,掂起一只包子,斯斯文文地吃了起来。
魏剑啸面上笑着,眸底却闪过一丝阴寒——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指望。
要知道这事儿是有瘾的,跟吃阿芙蓉似的,有头一遭就有第二遭,直到被人撞见而后身败名裂。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因为他是如此,他的父亲老武定伯魏泽也是如此。
当初还在宁夏时,有一年,他五岁还是六岁,因生病就歇在高姨娘屋里,夜半时,魏泽醉醺醺地回去,掀开被子就解姨娘衣衫。
姨娘推拒不肯,说孩子尚在。
魏泽就把他抱到了旁边碧纱橱里,许是太急切,连纱帘都忘了放下,于是床上的一切都落入了他的眼底。
他看到魏泽捆住姨娘手脚,燃一支合欢香,把香头一下下往姨娘身上戳,边戳边亲热地喊着心肝儿宝贝儿。
姨娘一动不动,唯眼中泪水汩汩滑下,在窗外月光映照下,发出晶莹的光芒。
他像是魔怔了似的,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仍躺在大床上,旁边姨娘慈爱地看着她笑。
他以为自己做了个噩梦,没再理会,直到又过了几年,他在姨娘脖颈处看到肋痕,又瞧见姨娘腕间有牙咬的痕迹,那久违了的情景重新浮现出来,他恍然明白是怎么回事。气愤之下,拿着长剑要去找魏泽拼命。
高姨娘哭着抱住了他,“阿啸,不要。你打不过他,而且这是我愿意的…只要我伺候好了他,他愿把爵位传给你。你二哥尚勇好战,借你爹之力升迁不成问题,你自幼体弱,提不动刀剑,又耐不下心来读书,我怎么也得为你谋划个前程。”
他信了。
及至回到京都,才发现自己傻得可怜,而高姨娘也傻得可怜。
爵位向来传嫡长,何曾有嫡长尚在就传给庶子的先例?
尤其魏府被毛氏把持多年,府里下人都是她的心腹,他们母子立足都难,更遑论出头?
二哥魏剑声重回宁夏。
高姨娘带着他在府里受尽白眼,为了活得体面,高姨娘还是要尽心尽力地伺候魏泽。
夜里过得有多屈辱,白天她便有多受宠。
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高姨娘有魏泽撑腰就开始跟毛氏争权斗法,往厨房针线房安插人,毛氏虽然蠢笨,却将魏剑鸣保护得很好。
终于魏泽离世,魏剑鸣得了爵位。
高姨娘绝望之下,很快也撒手人寰。
魏剑啸亲自给她换衣装殓,姨娘身体尚是丰腴,可浑身一处接一处的青紫,一层叠一层的伤疤,他一边抚摸着姨娘的身体一边暗暗发誓,既然得不到这个府邸,那么他就要把它毁了。所以他宁可豁出去自己,也得让所有魏泽的子嗣都不得善终,为天下人耻笑!
***
此时,杨妡也正与齐楚一起陪着张氏用早饭。
张氏神情略略有些疲倦,可精神却极好,眉梢眼底尽都显露隐隐的春意。齐楚浑然不觉,杨妡心里却明镜儿似的透亮,不由替张氏高兴。
食色乃人之天性,女人经过男人滋润才会容光焕发,对胎儿也好。
重活一世,杨妡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张氏过得舒畅顺意。
吃过早饭,杨妡服侍张氏稍作安歇,然后与齐楚一道往得月阁跟吴庆家的学针线。
杨娇已经到了。
因杨姵现在忙,隔两次才能来一回,学针线的就成了她们三人,吴庆家的将苏绣最基本的缠针、切针、滚针讲完之后,现在开始教套针和散错针。她教习很是上心,每每教了新针法都会布置课业让回去练习。
上次课业是让绣个楼阁或者亭台。
杨娇正对了光察看自己的绣活,她绣得是夕照亭,郁郁葱葱的树木之中,一角青色屋檐斜斜飞出,颇为雅致。
杨妡则绣的是空水桥,桥边杨柳低垂,桥下一衣带水。
吴庆家的先看了杨娇的,夸道:“三姑娘技艺长进不少,配色也配得好,不过苏绣讲究山水分远近之趣,楼阁具深邃之体,绣样中山与亭并重,少了主次虚实之分。”
接着又评点杨妡的绣活,“还不错,美中不足绣柳烟的线太粗,只要一丝掺杂着两丝,用乱针法绣,那股杨柳堆烟的韵味就出来了。”
一根丝线通常有八股,一丝就是其中的一股,得有个专门帮着分线的人才能跟上绣。
稍用心琢磨就是杨妡绣得要比杨娇好一点。
杨妡不觉如何,她本来学过画,而且实际年龄比杨娇大许多,能静下心来坐得住,理应绣得要好一些。
可杨娇却有些沉不住气,探头瞧了瞧杨妡的绣样,笑盈盈地道:“五妹妹绣得真是不错,这阵子肯定没少练习,我估摸着这幅绣活如果拿到市面上怕能值十几两银子,倒是不愁日后嚼用了。”
吴庆家的颇为意外地看了眼杨娇。
这话乍听起来没什么错,还变相夸了杨妡的技艺。可是,高门贵族家的姑娘,便是针线活儿落在外男手里都不行,何况还是拿出去卖?岂不就是讽刺杨妡许的亲事不好,魏珞无权无财,以后要靠杨妡刺绣养家。
杨妡暗笑一声,故作天真地问道:“十几两银子才两个多月的月钱,也不值当做什么,还累得眼睛疼,三姐姐以后还是别往外卖了。”
杨娇脸色顿白,羞恼道:“胡说什么,谁往外卖绣活了?”
杨妡微微一笑,“我看三姐姐那么了解行情,还以为卖过绣样,是我误会了。”
杨娇板起脸淡淡道:“我是关心你,怕你以后吃不上饭。”
“谢谢三姐姐,”杨妡扬起手中绣活儿,“我手艺好,不担心,再者我最近又学了好几道菜,大不了开间吃食铺子,肯定饿不着。三姐姐也该预备起来才是,不过也不用急,亲事不是还没有影儿吗?”
这话正戳在杨娇的痛处。
她比杨娥小两岁,到九月就满十五岁,万晋朝的女子大多及笄后一年内就出嫁,杨娇的年纪实在是非常尴尬。
而杨娇又没法跟杨娥比,魏氏与钱氏都时时刻刻放在心上,恨不能天天张罗着给杨娥说亲。
杨娇的亲事是张氏管着。张氏有孕在身,最近这几个月连府门都没出一步,等身子重了,更没法出门,细究起来,至少要等生产之后,孩子满了百日才能四处走动。
最早也是明年的此时。
杨娇想想就觉得心酸,顿时意兴阑珊,对吴庆家的道:“我头有点晕,先回去了。”
吴庆家的知其意思,却不说破,笑道:“好,那就回去歇一歇,这会儿日头正毒,三姑娘贴着阴凉地儿走,别晒着。”
待杨娇离开,又对杨妡道:“这次还是练习散错针,就绣喜上眉梢吧?”从随身带的一大摞花样子里面挑出喜鹊站在梅枝上的图样。
杨妡以前给杨峼绣考篮时候绣过喜鹊,便毫不犹豫地应了,取出炭笔,细细地照着样儿描。
却说杨娇自得月阁出来并没有回松鹤院歇息,而是带了丫鬟在花园里慢慢踱着步子。
先前她欢天喜地地搬到松鹤院,本是贪图能说门好亲,但魏氏把她的亲事交给了张氏,她便也懒怠应付魏氏,倒是颇有些后悔,早知道还是自个儿住更自在些,起码不用天天给魏氏捶腿捶背,还得诵读经书。
正暗自伤怀,忽听不远处的树丛里传来女子的说话声,“…二姑娘在老夫人膝下多年,得过老夫人亲自教导,向来端庄方正行至有度,断不肯跟五姑娘一般行那卑劣之事。不过,有时候旁门左道反而更取巧…二姑娘用不着担心别人的看法,就如五姑娘,做出这种丑事,也只咱们府里知道,谁也不敢往外传以免自个儿沾了腥。国公爷六月中生辰,今年六十整寿,府里早商议要大办,肯定前来贺寿的宾客不少,这机会难得,二姑娘可得好生抓紧了…”
也不知是谁,竟然出这种馊主意。
可听着又好像很有道理。
别的不说,杨妡不就因为跟魏珞有过亲密接触才定下亲事的吗?
杨娇心顿时活泛起来,不由探头望去,正看到一片玫瑰紫的裙角…
第80章 失色
布料是开春时候府里刚购置的府绸, 府绸布面匀净又柔软,比杭绸要轻薄些, 很适合夏天做裙子穿。
很显然这人应该是府里的主子。
可钱氏跟张氏绝对说不出这种教唆撺掇人的话, 细细一思量,杨娇已经猜出了那人的身份。
就是杨娥迟迟没说话, 好像在犹豫不决。
而那女子又忍不住开口, “府里六位姑娘就属二姑娘最像老夫人,不管行事还是待人,都远胜过别人去…可是,说句不好听的, 姑娘今年就该十七了,越拖年纪越大,到时候更不好找。别人不把姑娘放在心上,姑娘总得自己打算, 别因一时拉不下面子把终生的幸福都耽搁了。”
又过片刻, 才听杨娥淡淡地说:“姨娘请回吧,我的亲事自有祖母做主就不用姨娘费心了。姨娘若觉得这个主意好, 大可让六妹妹试一试。”
罗姨娘悻悻道:“姑娘不领情那就算了,当我白说。”气呼呼地回转了身子。
透过枝叶的缝隙,杨娇瞧见罗姨娘的脸, 眉梢高吊,银牙紧咬,明显有恼怒不平之意。一把细腰扭得倒急,紧挪着步子走了。
又过得一会儿, 树丛那边传来裙裾的窸窣声,杨娥离开了。
杨娇呆呆地站在原地,罗姨娘的话始终在耳边回响不停,“…别人不为姑娘着想,姑娘总得替自己打算打算…六月底府里宴客,肯定不少世家公子前来拜寿…”
好半天,杨娇才回过神,慢慢朝薛姨娘的院子走去。
还没走近,就见薛姨娘穿件崭新的青碧色褙子喜滋滋地从小路另一头过来。
“这么巧,我正打算请姑娘过来坐坐,”薛姨娘脸上的喜色根本遮不住,一把拉住杨娇的手往院子里走。
“姨娘…”杨娇微愠,将手自薛姨娘掌中抽出来,淡淡问道:“姨娘有什么事儿?”
薛姨娘微怔,可想想适才躲在杨远桥书房内间偷偷看到的三个年轻男子,心里又欢喜起来,悄声道:“老爷请了三人来府里做客,太太刚领着我去看了眼。”
杨娇心中一动,“都什么人?”
薛姨娘进了东次间,打发丫鬟在外头守着,低声道:“都是进士,很快要上任的官老爷,两人是今年刚考中的,一人是去年考中的。老爷说,家世都还不错,虽非大富大贵,但也是使奴唤婢,穿金戴银的。”
单是有下人伺候,戴支金钗就满足了?
姨娘终究丫鬟出身,眼皮子就是浅,就连打扮也不会,青碧色的褙子配水粉色罗裙,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还不如青楼出身的罗姨娘,她虽说心思不正,起码知道人得要往高处走。
自己虽说是庶女,可也是堂堂文定伯的孙女,即便不如杨姵那么幸运能嫁给王爷,也不像杨婉似的一下子就成四品官员的夫人,但至少得嫁个差不多门第的。
这三人除了一人家中祖父在保定府任同知外,另外两人家里就没个当官的,想必以后升迁也难。
杨娇哀怨地叹口气,问薛姨娘,“父亲可是决定了人选?”
“这不回来跟你商量吗?老爷说都是知道上进的,品行也好,就是家里有近有远,有的是长子有的是幼子,单看你的想法。依我说,那个姓赵的不错,保定府离京都不远,而且他是幼子,不用侍奉长辈不担责任,成亲后跟着他外放任职,多自在。”
听着倒是不错,可杨娇始终放不下罗姨娘出的那个主意,支支吾吾道:“…祖父生辰,家里宴客,京都不少世家会来贺寿…”
薛姨娘当即变了脸色,“那人一肚子坏水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她这是给二姑娘做套呢。你想想,大夫人带着二姑娘已经拜访过不少人家,有合适的早就应了,若是不合适,你便是做出什么丑事,人家也不会明媒正娶,最多一顶粉轿抬进府…以后再没有出头之日。二姑娘尚且如此,你本就是庶出,哪家勋贵的公子少爷会三聘六礼地求娶?姨娘不好当,现下太太还是个慈善的,要是遇到那种恶毒主母,比奴才下场都不如,如今有现成的阳关大道,可千万别往火坑里跳…你自己不爱惜自己倒罢了,以后生了孩子呢,也叫他们一辈子低人一等?”
杨娇悚然心惊,细细想过一番,低声道:“姨娘说得是,这事儿就依了姨娘…只不知那姓赵的长相如何?”
薛姨娘唇角勾一抹笑,“比不得你大哥三哥他们俊秀,但也是个俏郎君,面皮儿细白,比魏家三少爷耐看。”
杨娇脸上这才露出绯红的羞色,赧然地点了点头。
而张氏却对三人都不太满意,“秦公子是长子,底下有三个未成亲的弟妹,而且长媳总得留在家中伺候公婆,不好跟到任上;楚公子离家太远,绥德跟京都风俗大有不同,单吃饭就吃不到一块儿去,以后少不了磕磕绊绊,阿楚孤零零嫁过去,又没个撑腰的,不行,不行。”
至于赵公子,家中虽然没有妾室,可已经有了通房丫头,而且听赵公子的意思,这个通房伺候他七八年了,这次进京赶考也跟了来。
通房地位卑贱,但是跟赵公子一起长大,情分肯定非比寻常。
齐楚如果性格强势还好,能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压过她,可她开口就脸红,说话细声细语的,还不被人欺负了去?
杨妡连连点头,“娘说的对,还得另外再相看。”
齐楚本没什么主意,听到两人都这样说,便红着脸低声道:“让姑母费心了。”
“应该的,婚姻嫁娶关乎一辈子,只要你们能过得安生,这会子多费点心思也是应该,就怕我白忙活一场还招你们怨恨,”张氏温声说着,不免瞪杨妡一眼。
杨妡无辜受连累,连忙苦着脸道:“娘看我干嘛,我可从来没怨恨您,以后也不会,都敬着您还怕来不及。”
张氏哭笑不得,恨恨道:“有这副机灵劲儿,早早讨得老夫人欢心,何至于…”顿一顿,“阿珞也过来了。”
“他来干什么?”杨妡双眸闪亮,急切地问,“爹爹不是请人来会文,他插不上话吧?”
张氏道:“你知道就好…唉,咱们府里从你祖父到你父亲,再到你大哥三哥等人都是有功名的,以后怕也说不到一处来,两下尴尬。”
听起来张氏对魏珞仍心存不满,杨妡便笑:“没话说就不说,可以跟大姐夫说…对了,大姐夫再欺负大姐姐,就可以让他去讨个说法。”
张氏顿时想起魏珞一刀砍掉大姨母家四儿子手指头的事儿,沉着脸道:“行了,本来就是个没有分寸的,你再上赶着撺掇,真闹出事来,婉丫头准记恨你。”
杨妡默一默,软声求肯道:“娘,别人怎样待他我不管,可以后他若进府里来,您别给他脸子看。”
张氏瞧她难得郑重的神情,心头软了下,叹口气,“事已至此,我平白讨那份嫌干什么,就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冷着他…刚才我还让素罗往针线房送去两匹布料,比着阿珞先前的尺寸再阔出两指,我看他好像又长了个子,正月里送去的衣衫穿在身上有些紧了。”
“多谢娘,”杨妡眯了眼笑,情不自禁地记起上回在竹山堂说悄悄话,那时候他的衣裳就显得紧,上臂以及胸口肌肉的轮廓完全显露出来,一双大手宽厚有力,看着就让人觉得安心。
明明那么高大魁梧的男人,却连她的手都不敢握,烫手山芋般就扔了。
想一想,还是挺挂念魏珞的。
要是能有个借口到外院看他一眼说上两句话就好了。
而且还真有件事想告诉他,上回跟张氏要的那一百两银子,她交给赵元宝当本钱开店,虽说她感觉赵元宝应该重信知义,但要是魏珞能隔断时日去看看,想必会更放心。
再者,摆摊做生意少不了被地痞闲汉勒索,魏珞闲着没事可以常过去走走,给他撑撑腰。
想到此杨妡就有些坐不住,正好见张氏流露出些许疲惫,便与齐楚一道离开。
刚出门,见到杨峼正往这边走,他步子很大,脸上有明显的急切。
“三哥,”杨妡迎上去,乐呵呵地唤道,“外头的宴席散了吗?魏家三表哥走了不曾?”
杨峼下意识地往齐楚那边看了看,见她屈膝行礼后已经自发自动地避到旁边,心里略感失落,很快掩饰住,含笑答道:“早半个时辰散了,客人均已离开,魏珞还在竹山堂跟父亲说话。”
“太好了,我正好有事要跟他说,这便去父亲那里。”说话时,好看的杏仁眼弯成月牙般,跟面对魏璟时候的情态完全不同。
杨峼愣一下,问道:“妹妹刚从二房院出来,母亲可在屋里,是否在忙?”
杨妡如实答道:“没忙,就是刚才有些困倦,不知道有没有歇下。”
“那我晚些时候再来,”杨峼正欲转身,又停住步子,自言自语道:“我先进去问问,兴许母亲并没安歇。”说着连招呼没打就跨进了门槛。
杨妡从没见过杨峼这样失态,笑着对齐楚道:“三哥到底怎么了,看着慌里慌张的不对劲儿。”
齐楚随口附和,“确实,以前见面总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可能真是急事…你要往外院去?”
杨妡点点头,“表姐先回去,我说两句话就回,对了,告诉青藕她们把早起摘的素馨花收起来,要是晒太干就没法用了。”
齐楚应声好,径自回去晴空阁。
杨妡则带着红莲往竹山堂去。
魏珞还没走,正站在书案旁与杨远桥说着什么。书案上原本放着的笔墨纸砚都挪到了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乱七八糟的竹枝与石子。
魏珞先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她,先前严肃的神情立刻变得温暖,眸光也骤然热烈起来。
杨妡察觉到,脸不由自主地红了下,低低招呼声,“三表哥”,凑近前好奇地问杨远桥,“这是在干什么?”
“在推算诸葛先生的八阵图,”杨远桥起身,长长地伸个懒腰,解释道:“八阵里面大阵包小阵,隅落钩连,既有六爻又含八卦,如果能参透此阵,届时战场对敌可立于不败之地,可惜呀,可惜,书中只记了个残阵…你来有事儿?”
杨妡睃一眼魏珞,坦坦荡荡地道:“我听说三表哥没走,正好有两句话说给他。”
杨远桥见她笑容明亮目光清澈,抬手点一下她脑门,“你们说,我出去松散松散筋骨,别耽搁太久,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该避讳的仍是要避讳。”
杨妡脆生生地回答:“我知道,爹放心。”
说来也怪,原本甚是宽大幽静的书房,可待杨远桥离开,一下子变得局促而逼仄,杨妡感觉手脚都无处安放似的,深吸口气,静了心,低声问道:“爹爹请的客人都是读书人,你跑来干什么?”
魏珞老老实实地回答:“既然父亲打算交好之人,我先过来认识一下,以后免不了要交道,多交往几次就熟悉了。”
说得有几分道理,杨妡正要夸他两句,可想到他的称呼,脸立时热辣起来。
才刚定亲,这就改口叫上“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