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佩瑶把缝纫机放在偏厅, 得闲的时候便在里头写写画画,剪剪裁裁, 徐萍用不上偏厅,可看着偌大的地方被杨佩瑶自己占着, 感觉不太舒服。
偶尔唐俊杰会过来, 两人在偏厅说话,说起来没完没了的。
偏厅跟客厅之间有玻璃门, 能够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况。
杨佩瑶与唐俊杰完全没有亲近的举动, 在偏厅谈话只是因为方便而且安静, 可看着徐萍眼里,就好像两人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一般。
于是便含沙射影地跟顾平澜提起来。
顾平澜跟她解释, 顾息澜成亲前把服装厂的五成股权转让给杨佩瑶,杨佩瑶是最大的股东。她跟唐俊杰商议服装厂的运营。
徐萍心里更不是滋味, 又问起盘出去的其它工厂。
顾平澜脸色便不太好看,沉声道:“家里工厂都是大哥经管,你想知道就问他。”
顾平澜是不愿心不愿担责任的性子。
他管着佳丽模特儿公司和百货公司,每天应付各种杂七杂八的琐事,已经觉得头大,压根不想再去关心工厂。
再者,顾维钧过世将近十年, 都是顾息澜费心打理,他懒得往里掺和,只要少不了自己穿用就行。
听到徐萍不厌其烦地打听,他便有些烦躁。
徐萍却以为顾平澜跟自己一样,因为顾息澜处处瞒着他们提防他们而生气。
所以,跟徐母抱怨时候就带出顾平澜来。
可听到徐母提议分家,她又很犹豫。
相比顾息澜的冷肃,顾平澜性情开朗随和,待她非常宽容,但毕竟是顾家的男人,骨子里都自有主见。
顾平澜对顾夫人很尊敬,长辈不说分家,他绝对不肯主动提。
徐萍思前想后斟酌了好几天,终于鼓足勇气,趁着好之后情意正浓之时,拐弯抹角地说:“前几天回娘家,听说我大舅把家产分了,三个表哥各分到一间铺子,十亩地,外头看还是一家,关上门却是各过各的日子。我舅母先前不乐意,分家后才知道好处,真正的悠闲自在,不用管儿孙那么多闲事。”
顾平澜一听就明白她的小心思,冷声道:“咱家不可能分家,别说我娘还健在,即便不在了,也不分家。”
一句话把徐萍堵了回去。
半夜徐萍借口肚子痛,折腾了好一阵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多久,这事儿便传到顾夫人耳朵里。
顾夫人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时候久了,牙齿还能咬到舌头,你们眼下都是当爹的人了,以后家里孩子只会越来越多,少不得有锅碰着盆的时候,趁着现在你们都还清闲,把家分了吧。”
顾息澜跟顾平澜异口同声地表示不同意。
顾夫人笑道:“如今分家也不丢人,再者也不是成了仇人以后就不来往了。你们都是我肚子生出来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哪家有难处,另一个还能置之不理?就只是不在一处住罢了,别想那么多。”
顾息澜抿抿唇,拍板道:“好,分吧。”
顾夫人手上除了首饰之外,尚有一万六千块的存款,两家各五千,剩下六千给顾静怡。
眼下住的房子是祖宅,肯定要留给顾息澜。
顾夫人便把长兴路一处空置的两层公馆给顾平澜,因地方小,为作补偿,顾息澜没要顾夫人的五千块,尽数给了顾平澜。
南涪的工厂是顾息澜的,百货公司跟模特公司则交给顾平澜。
此外顾息澜手里有抵消贷款剩余的两万多块,兄弟俩加上顾静怡每人八千。
余下的还有郊县一百多亩地并一座宅院,如今地价便宜,乡下房子也卖不出钱,顾平澜懒得打理,全都留给顾息澜。
两兄弟和和气气地分了家,虽说不是二一添作五地平分,可也基本算是一碗水端平了。
徐萍非常满意。
模特公司不算什么,可百货公司却楼上楼下足足三层,生意非常火爆,一年到手的盈利怕也得将近一万。
还有将近两万块钱的存款。
所以,当顾夫人拿出首饰盒子让两个儿媳妇挑时,徐萍很大度地说:“嫂子先挑,我平常不太戴这些东西。”
杨佩瑶成全她的美名,先挑了几样自己喜欢的,又给顾静怡留出几件。
顾息澜则跟顾平澜把各样手续办完了。
出了正月,长兴路的公馆修整好,徐萍按照自己的喜好购置了最时兴的白色欧式家具,还买了架钢琴,赶在清明前搬了进去。
顾家下人一个都没带,都是徐萍之前的伺候丫鬟跟着,还有从徐家要了两个厨子。
徐萍说她吃不惯顾家的菜。
搬家那天,顾平澜俯在顾夫人膝前呜哩哇啦地哭得像个孩子。
顾夫人温声叮嘱,“多大点儿事儿,快起来,眼看就当爹了,以后得学着撑起一个家。你媳妇怀着身子不方便,你多体谅照顾她。有什么事情,两口子商量着来,再有吃不准的,问你大哥或者你岳父,别由着自己的性子。”
顾平澜跪着给顾夫人磕了个头,胡乱抹了把眼泪离开。
顾夫人面上说着不在意,心里总归不是个滋味,消沉了好几天,直到杨佩瑶产期将近,才有打起精神准备生产事宜。
杨佩瑶这胎有了准备,过完第八个月就开始食量,少吃多走动。
恰天气转暖,花木茂盛,杨佩瑶下课回家就和顾宁远一道陪顾夫人在庭院里散步。
顾宁远已经两岁有余,只会断断续续往外蹦单字,还不能说整句子。
杨佩瑶着急,怕他有自闭倾向。
顾夫人却很淡然,“贵人语迟,自新开口也晚,都三岁了也不太会说话,宁哥儿比自新还强些,起码知道叫人。”
四月的最后一天,杨佩瑶凌晨开始发动,到中午头上,生下个女孩。
女儿刚六斤,裹在粉色包被里,小小的一团,白生生的。
顾夫人最喜欢白净娇软的小姑娘,连日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全幅精力都用在孙女身上。
因是中午生的,风和日丽,顾息澜给她取名叫顾暖。
过完一个月,顾暖小脸长圆了,越发显出眉眼精致。
性情尤其讨喜,有时候睡梦里也会咧开嘴笑,腮边便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可爱极了。
顾夫人爱得不行,天天“暖宝长”,“暖宝短”地叫。
杨佩瑶生得顺利,恢复也快,出了月子便上学。
正好顾息澜现在空闲的时候多,按着课程表来回接送,杨佩瑶进教室上课,他带着顾宁远在校园散步。
时候久了,杨佩瑶的同学都认识了她身材高大的丈夫和沉默寡言的儿子。
中秋节第二天一大早,顾平澜打电话回家说徐萍发动,顾夫人连早饭顾不上吃,带着准备好的东西,叫上之前给杨佩瑶接生的稳婆,让阿秋陪着去了长兴路公馆。
徐母早已经到了,还有徐萍的两位嫂子。
瞧见顾夫人独自过来,徐母不太高兴,却没表现出来,客气地寒暄两句,问起杨佩瑶,“有日子没见了,在家里带孩子?”
顾夫人笑着回答:“她今儿一上午的课,哪里得闲带孩子?儿子是自新带的,闺女在家里交给奶娘看着。”
徐母叹道:“说句不中听的,读书都是穷人的孩子没有出路,通过上学求个好姻缘。像咱们这样的人家,生来衔着金钥匙,读那些书有什么用?不顾家不顾孩子,整天抛头露面的,就前几天,警察局还抓了两个女学生。”
顾夫人知道这事。
学生们上街威行,抗议东洋人侵占东北,被警察驱散了,为首的十几人被关进监牢,其中有个叫程佳慧的,是杨佩瑶的同学。
还是顾息澜请托人,把他们放了出来。
凭心而论,顾夫人也觉得杨佩瑶没有必要这么辛苦地上学。
她夜里给暖宝喂奶,白天精力多有不足,有时候手里捧着书,脑袋一点一点地直打盹儿。
可杨佩瑶非要学,顾息澜也支持她,顾夫人自不好反对,只能尽量多哄着暖宝,让她能够歇个午觉。
杨佩瑶中午上完课,回家喂了奶,提上一篮时令水果、两斤点心,又去百货公司买了两盒徐萍爱吃的朱古力,马不停蹄地赶去长兴路。
徐萍骨缝刚开,已经哭喊得使脱了力。
顾夫人让厨房里下了碗鸡汤面,喂给她吃。
徐萍吃一口吐了,嫌腻。
杨佩瑶拿出朱古力道:“你吃两块,也好有力气生。”
徐母一把夺过去扔在地上,“生孩子吃这个,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成心不想让萍萍好?”
杨佩瑶顿时愣在当地。
朱古力能增加热量,补充体力,徐萍吃不下饭,吃两块怎么就不安好心了?
前世有些孕妇去医院还特意带着巧克力。
顾夫人也是一头雾水。
徐母道:“你看这黑突突的颜色,生下来的孩子岂不成了黑炭?”
杨佩瑶抿了唇不说话。
顾夫人听着更是刺耳,可徐萍正生孩子,总不能在这个关头跟亲家母争执。
遂强忍了气对杨佩瑶道:“瑶瑶你先回去吧,我估摸着离生还得有一阵子,家里暖宝怕是要找你。”
杨佩瑶低低道声好,嘱咐徐萍几句放轻松别紧张的话,告辞离开。
出了公馆的门,低骂一声,“卧槽,去特么的。”
骂完之后,觉得心情舒畅了些,叫了黄包车回家。
顾息澜本以为她会跟顾夫人一起回,看到她颇有些惊讶。
杨佩瑶笑道:“还没开骨缝,娘怕暖宝饿,而且那边人不少,我待着碍事,所以先回来了。”
顾息澜察觉到她不太对劲儿,见她瞒着也没多问,笑着告诉她暖宝啃手的趣事,又把顾宁远画的铅笔画给她看。
说是画,其实只是些歪歪扭扭的线。
杨佩瑶平常写作业、画图纸,顾宁远看到了跟着学,所以顾息澜给他订了个白纸本子,让他随便画。
夜里十一点多,顾夫人打电话让顾息澜接她。
徐萍终于生了,也是个女儿,白白胖胖的,足有七斤重。
因为孩子大,徐萍又早早用完了劲儿,到最后半点力气都没有,幸好顾夫人带的稳婆稍微会一些按摩推拿的技巧,把孩子推了出来。
否则很可能一尸两命。
可徐萍着实受了不少苦楚。
也正因此,对女儿便有些恨恶,稳婆抱到面前,都不肯看一眼。
顾夫人非常喜欢孙女,但已经有了暖宝在前,再加上生产时跟徐母意见多有不睦,欢喜的心情便大打折扣。
不顾夜深就要回家,徐母并无一句挽留的话,大喇喇地径自往卧室睡下。
顾夫人从大清早赶到公馆,整整一天没正经吃过饭,没坐下喝杯茶,全陪在徐萍身边。
顾平澜心疼自己的母亲,要把主卧让给顾夫人。
顾夫人婉言谢绝,“你也跟着累了一天,赶紧歇歇,明儿还得照顾媳妇。萍萍遭了罪,你可得好生陪着,别在这个关口置气。”
顾平澜默默地点了点头。
顾夫人不爱搬弄口舌,阿秋却咽不下这口气,转天就把徐萍生产时的情形告诉顾息澜。
徐母除去因为朱古力斥责杨佩瑶之外,还因为稳婆跟顾夫人有过争执。
顾夫人在徐萍还差一个月生产时就约定了张稳婆。
张稳婆给杨佩瑶接生过两胎,手艺非常好。
徐母也备了个姓王的稳婆。
徐萍早早破了羊水,孩子却迟迟未能出来,只能干生,疼得她浑身哆嗦。
张稳婆建议推拿肚皮助产,王稳婆则认为自己经手的产妇多,也有先破羊水的,要求徐萍自然生。
顾夫人信赖张稳婆,也是心疼儿媳妇,就想让张稳婆推拿,却被徐母夹枪带棒好一个挤兑。
话里话外就是顾夫人只考虑孙女,没把儿媳妇的命看在眼里。
顾夫人好几次都想甩手离开,可儿媳妇疼得死去活来,她作婆婆的怎好在这个时候较劲?
还有顾平澜,傻傻地站在客厅,脸都吓白了。
就是为了儿子,顾夫人也不可能落下话柄。
好在孙女终于平安地生出来,徐萍虽然受了苦,却没有性命之忧,只好好将养着便可。
顾息澜听完阿秋的话,心里头明镜儿似的。
徐母之所以对顾夫人不敬,除去两人确实意见不一,紧急时刻说话不好听之外,也是因为在徐家人眼里,顾家没当成会长,已经失了势,可以趁机踩两脚。
徐父现在巴结新会长,想借此拉近跟张省长的关系,自然要跟顾家远着点儿。
顾息澜冷笑,总有一天他会让徐父擦亮眼珠子看看,杭城到底是谁的天下,也会让徐母在顾夫人面前夹起尾巴做人…
第123章 .重新
徐萍有撕裂, 好几天不愿下床走动, 越躺越不利于恢复。
好在她早早请了奶娘,不用亲自喂养女儿, 晚上可以睡个囫囵觉。
饶是如此, 听到女儿哭泣声, 仍是烦躁不已,叫嚷着让奶娘抱远点儿。
长兴路的这处公馆上下两层, 楼上有书房加三间卧室,之前设想的是跟女儿离得近点,把奶娘的住处安排在二楼。
现在徐萍耐不得心烦,便将奶娘和女儿打发到一楼厨房旁边的小屋里。
顾平澜气得心头火蹭蹭往上蹿, 又记着顾夫人的话,在月子里不想招惹徐萍, 便苦苦忍住了。
洗三那天, 因为徐萍起不来床, 便没大办, 就只顾、徐两家自己人热闹了一番。
顾夫人跟杨佩瑶都送了重礼。
满月时,顾夫人跟顾平澜和徐萍商议要不要在饭店摆酒。
徐萍身体仍虚着,加之已是深秋,天儿冷了,不想动弹,就说在家里吃顿饭罢了。
顾夫人怕家里吵闹, 特地打发人到酒店定了满月宴。
冷菜是酒店做好直接送来,热菜则是半成品, 酒店的厨师来家里稍微加工就能摆盘上桌。
菜肴共十八道,既有山珍也有海味,算是极丰盛了。
徐母不满足,席间含沙射影地说某某经理在酒楼摆了十二桌,又说某某专员在饭店请了两天流水席。
还特别提起顾宁远。
当初顾宁远满月,顾息澜请了十桌客人。
言外之意,顾夫人偏心大儿媳妇,苛待小儿媳妇。
顾平澜听不过去,“腾”地站起来,指着徐母的鼻子道:“我娘一早跟萍萍商议过,不摆席是萍萍的意思,你胡沁什么?想吃就闭上嘴安安分分地吃,不想吃赶紧滚。”
徐母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拍着桌子道:“好啊,顾老二,我闺女拼死拼活给你生了个千金,这才刚出月子,你就翻脸不认人。”
顾平澜忍了徐萍一个月的刁蛮任性和徐母一个月的颐指气使,这一个月积攒的怒气全都迸发出来,“咣当”掀了桌子,森然道:“一句话,想过,以后你不要再进我家的门,不想过,离婚。晴儿,想带走就带,不想带,我养!我顾家的人容不得姓徐的在这里指手画脚。”
顾晴就是顾平澜才得的女儿,随了顾暖名字往下续的。
满屋子女眷都惊呆了。
好好的满月宴怎么就讨论起离婚了。
尤其顾、徐两家都是杭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偏帮哪家都不好,而眼睁睁看着别人吵架更不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眨眼工夫,宾客便散了个干净。
只剩下顾、徐两家人。
徐母傻愣愣地站着,进退两难。
想撒泼,地下全是烂盘子破碗,还有油腻腻的菜肴,根本迈不动步子;想和谈,顾平澜却冷着脸毫无商议的余地。
无可奈何,只得看向顾夫人,赔笑道:“顾夫人,您看…大喜的日子说什么离婚不离婚?”
顾夫人神色淡淡的,“鞋合不合脚,谁穿谁知道,日子能不能过下去,他们两口子说了算,我不好掺和。不过,阿平素来心宽厚道,他想离婚,定然是过得不如意,我不会拦着。”
这番话说得极有道理,杨佩瑶几乎要为顾夫人叫好了。
离婚并非每个人都能接受,即便在前世,离婚率已经相当高了,仍然有些父母为了不让儿女离婚不惜以死相逼。
顾夫人却坦然接受。
而且,顾夫人所言也是事实,她从不曾掺和儿子跟儿媳妇私下里的生活,不会挑拨两人的矛盾。
听到顾夫人的话,徐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真正是骑虎难下。
她不可能让徐萍离婚。
离婚后,像顾平澜这般的人才家世,另娶个黄花大姑娘是分分钟的事儿,可徐萍怎么办?
谁愿意娶个二婚头女人?
再者,徐母对顾平澜这个女婿非常满意,对顾夫人也没有太大的不满,就只是…想在气势上压她一头。
可眼下,要想不离婚,她就不能再进女儿的家门。
徐萍是她捧在手心养大的闺女,怎可能不管不问?
这次被顾家拿捏住,以后徐萍岂不被欺负得死死的?
还是离了吧,大不了,徐萍以后不再嫁人就在家里住着,家里又不是养不起。
徐母打定主意,对徐萍道:“走,跟我回家。”
徐萍后退两步尖叫,“不,娘自己回吧,我就待在这里,不离婚。”
徐母恨铁不成钢地道:“不走等着被欺负?”
“我不走!”徐萍转身回屋,“哐当”摔上门落了锁。
徐萍两个嫂子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
她俩才不想让徐萍在家里待着,徐萍性子娇,吃的用的都要拔个尖儿,谁愿意供奉这么尊大菩萨?
何况,离婚不是体面的事儿,免得连累她们俩人自己的子女。
想到此,两人一人扶着徐母一边胳膊,这个劝道:“离婚是大事,先容萍萍思量几天,也给姑爷几天时间,慎重考虑一下。”
另一个则道:“夫妻两个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咱们先回去,让小两口缓一缓。”好说歹说拖着徐母离开。
顾平澜追到门口,肃然道:“记住了,这里是顾公馆,不欢迎你们再来。”
两位嫂子只作没听见,拉着徐母走得飞快。
顾夫人看着满地狼藉,重重叹了口气。
顾平澜缓了神色道:“娘,没事的,待会儿我就收拾了。我给大哥打电话,让他来接您。”
顾夫人道:“不用,我跟瑶瑶叫车。你…你好好想想,离婚不是小事,想清楚了再做决定,免得以后后悔。”
顾平澜默默点了点头,送了顾夫人出门,再回来,见徐萍已从卧室出来,头发散乱着,正蹲在客厅地上捡碎瓷片。
顾平澜微愣,上前拉起她,“你身体没恢复,进屋歇着吧,我叫人收拾。”
徐萍仰头,适才在卧室已经哭过一阵,两眼肿的跟桃子一般,怯生生地说:“我不离婚。”
顾平澜别过头,淡淡道:“你回屋吧,考虑清楚了再告诉我。”
他性格外向,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好似没有忧愁般,而此刻,那张俊朗的脸上却仿似蒙着一层乌云,阴沉沉的。
徐萍莫名有点怕,磨蹭着回了房间。
一连许多天,顾平澜白天在外面忙,夜里则在旁边小卧室歇息,再没有进过主卧。
小孩子见风长,顾晴两个月的时候已经长到十四斤,脾气也见长。
有人逗她,她会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咯”地笑,要是身边不见人陪,则瘪着嘴,哇哇大哭。
顾平澜几乎把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陪女儿,陪她说话,给她换尿布,帮她洗澡。
正午,顾平澜把躺椅挪到窗边,他拿本书看,顾晴躺在他身侧呼呼睡得香。
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照进来,仿佛给两人镀了层金光。
徐萍远远地看着,羡慕不已,却不敢上前。
这段日子,她过得很清静。
饭食都按照她的口味做,半点不曾懈怠;家里杂事诸如擦桌子扫地,全不用她动手,就连她喝口水,也自有人颠颠去倒。
一切跟往常并无差别,只除了顾平澜。
顾平澜并非不理她,她问他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也肯回答。却不再是先前的欢声笑语低声细语,而是淡淡的,疏离又冷漠,仿似对待陌生人一般。
他的温柔体贴都给了女儿,半点不曾留给她。
转眼就到了年根。
腊月二十九一早,顾平澜开口问她,“我要带晴儿回老宅过年,你去不去?”
徐萍连忙收拾了几件衣裳带着。
她当然要去,她不想一个人留在公馆。
顾平澜打量她几眼,没有作声。
出门时对徐萍不管不问,却主动替奶娘提箱子,又帮她开车门,还叮嘱奶娘关紧车窗,免得进了风。
徐萍难受得要命,往常这都是她拥有的关怀,现在却变成了奶娘。
不就是因为奶娘抱着顾晴吗?
一路沉默着到了顾家宅院,门房打开大铁门,让汽车直开进去。
徐萍下车,正看到杨佩瑶在挂红灯笼。
廊檐高,她够不到,便踩了把椅子,挂好了,不往下跳,而是张手等着。
等顾息澜走近,一下子扑在他怀里。
顾息澜趁势亲吻在她额头。
徐萍看着扎心,侧开头不去看。顾平澜却直着迎上去招呼,“哥,嫂子。”
顾息澜神情坦然地松开揽在杨佩瑶腰间的手,淡淡道:“回来了。”
杨佩瑶则伸手接过奶娘怀里的顾晴,“让伯娘抱抱,晴儿长大没有。”
顾晴还不到认人的时候,谁抱都可以。
杨佩瑶掂了掂,笑问:“跟暖宝分量差不多,晴儿多重?有二十斤吧?”
徐萍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顾平澜回答道:“没有,差不多十八斤,头两个月长得快,这个月没怎么长,反而掉了一斤。”
杨佩瑶忙问:“怎么回事?”
顾平澜道:“奶娘感冒了几天,没喂奶,索性就断了,最近喝羊奶喂米粥,还没完全适应。”
徐萍又是一惊。
她不知道奶娘病了,倒是知道家里有羊奶,她嫌弃有股膻味不肯喝,还以为是顾平澜喝了呢。
却原来是给顾晴准备的。
徐萍不由看向杨佩瑶怀里的女儿。
穿大红色棉袄,戴红色棉帽,衬着一张小脸粉嫩嫩的,眼睛像了她,是丹凤眼,眸子乌漆漆的不沾尘埃,鼻梁则像顾平澜,高且挺直。
因被杨佩瑶逗着,顾晴欢喜得“咯咯”笑,露出两颗小白牙,非常可爱。
这是她的女儿,可她从来没有抱过。
徐萍一时说不出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感觉,有自责也有愧疚。
这时顾夫人迎出来笑道:“都站门口干什么,快进来,别冻着孩子…晴儿长大了,真秀气。”
杨佩瑶把顾晴递给她,“娘试试,长得可结实呢。”
顾夫人笑道:“还真是,挺沉手,以后也得让暖宝多吃点儿。”
顾平澜怕顾夫人抱着吃力,忙伸手接到自己怀里。
顾夫人道:“你们屋里已经点了火盆,就是床单没来得及换,柜子里都有,你们自己铺上。”
顾平澜应声好,一手抱着顾晴,一手提着皮箱走进西跨院。
徐萍紧跟在他身后。
屋子里点着两个火盆,暖融融的。
顾平澜走到徐萍面前,冷冷地看着她,“晴儿现在五个月,再等两个月她就会分辩人了,你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女儿,是想让她不认得你吗?”
徐萍眼泪“哗啦”喷涌而出,瞬间流了满脸。
顾平澜把顾晴交给她,“你抱着,我给她找衣服。”
徐萍哆嗦着接过孩子,却不知该怎么抱,两手僵硬地箍着顾晴。
顾晴被箍得难受,用力挣扎,险些摔在地上。
顾平澜俯身教给她,“晴儿会坐了,不必抱太紧,扶着她肩膀别摔了就行。”
两人离得近,他独有的男子的气息在她面前萦绕。
徐萍又是一阵心酸。
他们已经好几个月不曾这么近距离的相处了,也未曾好好说两句话。
顾平澜说完,从皮箱找出件薄棉袄,把顾晴身上的厚棉袄换下来,又寻出床单铺好,把顾晴放在大床上让她趴着。
侧眸看向徐萍,“我这些天冷落你,是我不对。可晴儿这么小,你就忍心对她不管不问?奶娘再好,总归不如亲生的娘亲。”
徐萍泪如雨下,哽咽着说不出话。
顾平澜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当初我们是在这里成的亲,这一年马上要过去了,我们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重新开始好不好?”
第124章 .过年
徐萍俯在他胸前狠狠哭了一场, 直至把所有的自责、委屈和愧疚都发泄出来, 重新洗漱过,敷了妆粉, 才往客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