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把毛巾塞进他掌心,重复一遍,“给瑶瑶一擦。”
顾息澜恍然,展开毛巾,轻轻覆在杨佩瑶脸上。
温热的水汽从张开的毛孔透到体内,杨佩瑶深吸口气,觉得终于活过来了。
可心里委屈得不行,嘟着嘴抱怨,“我都快疼死了。”
顾息澜岂会不知道?
杨佩瑶本就是个愿意娇气的,生孩子又着实痛,他在外面都觉得受不了,何况她才是真正感受到痛楚的人。
顾息澜胸口梗得厉害,手里动作越发轻柔,一边低声安慰,“瑶瑶受苦了,咱们就生这一个再不生了。”
杨佩瑶湿漉的眼眸凝望着他,轻轻点点头。
两人低声细语地说着话,完全没心思顾及屋里其他人。
顾夫人从厨房回来,看到稳婆已经把剪刀、铜盆等物整理好了,阿秋抱着襁褓想放到床边,又碍着顾息澜蹲在那里,迟疑着不敢上前。
顾夫人接过襁褓,低头仔细瞧。
小婴儿还精神着,瞪着一双乌漆漆的大眼睛,面无表情。
按道理,刚出生的婴儿不该闭着眼睡觉吗?
或者哼哼唧唧地想吃奶,又或者因为湿了尿布而哭闹。
他竟是一声不吭。
肯定又是个不讨人喜欢的。
顾夫人叹口气,轻轻嘟哝声,“怎么不多像你娘一点儿?”说着把襁褓抱到杨佩瑶跟前,“瑶瑶,该喂奶了。”又赶顾息澜走,“你回去把瑶瑶衣服找出来,待会儿给瑶瑶擦擦身子,出这么多汗身上难受。”
顾息澜起身离开。
顾夫人把孩子交给杨佩瑶,笑道:“小东西结实着呢,赶紧亲近亲近。”
孩子挨着娘亲,娘亲更容易下奶。
杨佩瑶侧头瞧着襁褓,不由弯起唇角。
这孩子,不管肤色还是相貌,像极了顾息澜,不知脾气会不会也那么冷冰冰的。
顾夫人见杨佩瑶神情温柔并无不喜之状,放心了些。
等顾息澜给杨佩瑶简单擦洗过身子,又喂她吃了大半碗鸡汤面,已经是半夜了。
杨佩瑶累得半点力气都没有,放下筷子就阖上了眼。
顾息澜却舍不得睡,把台灯开得暗暗的,瞧两眼沉睡着的娇妻,再瞧两眼同样睡着的幼子,心里满当当的全是幸福。
小孩子见风长,等满月时,初生时候皱巴巴的小脸已然长开,脸蛋圆滚滚的,体重也见长,足有十斤重。
果真跟顾息澜性情一样,除去饿了尿了会皱起眉头之外,平常极少吵闹,要么呼呼大睡,睡醒了就瞪着黑亮的小眼珠不知道看什么。
顾息澜尚未结婚就想好了名字,给长子取名顾宁远,小名宁哥儿。
宁哥儿出生,大家都跟着长了辈分。
家里不再叫杨佩瑶少奶奶,改称为大太太,顾平澜是二爷,徐萍则是二太太。
顾息澜倒没变,仍是称呼会长,也有的称他大爷。
杨佩瑶生产时受了苦,洗三那天还没有缓过劲儿,只太太带着陆秀玫还有徐萍家里两位嫂子过来给宁哥儿随了礼。
满月却是要大肆操办的,顾夫人有意为长孙造势,一早让顾息澜定好上等酒席,请帖发出去近百张,把杭城的社会名流都请了。
花费得多,赚回来的也不少,单是长命锁跟小手镯就有三四十个。
杨佩瑶看着直摇头,“这么多东西往哪里放?”
顾夫人笑道:“你挑一挑,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先收着,若有其他人家里生孩子,转送给他们…也让他们沾沾咱们宁哥儿的福气。”
亲热地抱起顾宁远,轻轻点了下他的小鼻头,续道:“我家里之前是大家族,我过满月的时候跟这会儿差不多,也收到好几十只长命锁,我娘都送到寺庙舍出去了。人呐,不能太守财,越守越穷酸,倒不如周济给穷人,也能积攒点福运。”
杨佩瑶深以为然。
前世,很多有钱人乐衷于做慈善,固然是想搏个好名声,其实也是替自己积福,福运多了,子孙后代都跟着得益。
出了月子,杨佩瑶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她亲自喂养孩子,并没用奶娘,平日经常会擦身,也会让顾息澜帮忙洗头,但总觉得洗不干净,不如泡在热水里舒服。
经过这一个月的汤水调养,她恢复得极好,面色更加红润,肌肤细腻又有弹性,满满的都是胶原蛋白。
相比之下,顾息澜却憔悴不少。
一是因为夜里起来换尿布,二是憋得难受,天天守着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却饱足不了,心头火蹭蹭往上蹿。
临近三十岁的人了,下巴竟然冒出来几粒红痘痘。
顾夫人看在眼里,偷偷告诫顾息澜好几回,不许他乱来。
杨佩瑶虽然出了月子,但真正恢复至少两个月,再者不能太过频繁地怀孕,否则对女人身体不好。
顾息澜只得苦苦忍着,实在忍不住就到卫生间冲冷水澡,却是不肯独自搬到小洋楼去住。
四月中,杨佩瑶开始去学校上课。
上完课便匆匆回家,免得涨奶。
程信风专职接送,尽心尽力。
自己当了母亲,杨佩瑶才了解产假对于上班女性来说是多么重要。
且不说生产之后身体发虚,一时半会恢复不了生育前的状态,单是涨奶就受不了。好在这会儿不算太热,胸衣之外还有衬衫和外套,否则真是会尴尬死人。
杨佩瑶好容易熬过五月和六月,迎来了期末考试。
仗着前世的好底子和临考前的突击复习,成绩总算过得去,并没有垫底。
暑假时,杨佩瑶彻底放飞自己,在家里只穿大妈款式的棉布半袖背心和棉布阔腿裤子,轻易不出门,即便不得不出去,也会尽量控制在一个小时内赶回来。
这天她经过馆陶路,顺便拐到杨佩珊的铺子瞧一眼,就看到杨佩珊正陪着个小姑娘吃西瓜。
小姑娘穿件青碧色半袖袄子,湖色罗裙,生得唇红齿白非常乖巧,看见有人进来连忙起身招呼,“请问需要什么?”
杨佩瑶惊讶得不行,“姐,这谁家姑娘,生得真伶俐。”
“邻居家的,”杨佩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敷衍着回答,“她爹到报社送稿子,托我照看一会儿。”
杨佩瑶摸一下小姑娘乌黑油亮的发丝,笑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姑娘仰起头细声细气地回答:“我叫秦云舒,快四岁了。”
秦云舒?
这名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
杨佩瑶正思量,杨佩珊先按捺不住,红着脸道:“就是你们秦老师,秦越的女儿。”
杨佩瑶恍然记起来,之前去秦越家探望的时候,秦越提过他女儿的名字。
云舒,出自《幽窗小记》,有宠辱不惊得失不忧之意。
杨佩瑶忙问:“秦老师几时从老家回来的,没有回学校教书吗?”
杨佩珊道:“去年秋天,你刚上大学不久回来的,他拉扯着孩子怎么教书,现在接些翻译的杂活干,偶尔往报社投稿赚点稿费。我之前让他帮忙算过账目,慢慢熟悉起来的。”
杨佩瑶还待再问,感觉胸前又涨得慌,再顾不得多说,急急忙忙往家里走。
顾夫人正着急,瞧见回来,连忙招呼道:“瑶瑶快来,宁哥儿饿了。”
杨佩瑶赶紧洗手,又用热毛巾擦擦身体,问道:“哭了没?”
顾夫人叹气,“哪里会哭,要会哭会闹就好了,只是不停地吧嗒小嘴…跟自新小时候一样,别人逗他不知道笑,受了委屈不知道哭,就是个不讨喜的性子。”
杨佩瑶抱起顾宁远,看着他麦色的肌肤和那双乌漆漆的大眼睛,心底柔软一片,轻轻点下他的小鼻头,戏谑道:“宁哥儿不用讨别人喜欢,娘跟祖母疼你,还有你爹。”
顾夫人再叹一声,“瑶瑶比娘强,我刚生下自新那会儿,着实不待见他,也不想抱他不想喂他…”说着眼圈就有些红。
杨佩瑶猜测顾夫人八成是产后抑郁。
初为母亲,很多人会不适应。
遂柔声解劝,“都将近三十年前的事儿了,娘还记着干什么?您要是觉得亏待会长,就多抱抱宁哥儿。娘,您看宁哥儿这双眼是不是有点像我?”
说着将吃饱了的顾宁远递到顾夫人面前。
顾夫人掏手绢摁两下眼窝,仔细打量几眼。顾宁远活脱脱就是顾息澜的翻版,哪里像了,不禁替杨佩瑶抱屈。
受这么大罪生下儿子,却丁点儿像她的地方都没有。
杨佩瑶却不这么认为,儿子像父亲就很好,有担当有原则…只别像父亲那样无赖。
昨天晚上,她喂完儿子,那一个厚颜无耻的非要缠着尝尝口味怎么样,不惜抢夺儿子口粮。
结果折腾得她半宿都没睡。
可是过程又很…美好。
两扇玻璃窗洞开着,微风习习带着艾草的苦香。明亮的月光照着他的身影也照着她。
碍于身旁沉睡的儿子,两人不敢有大动作,只能慢慢地磨。
生生地磨出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
正想着,门房送来一封信,是从法国寄来的越洋信件。
杨佩瑶原先以为是顾静怡写的,看字迹又不像,拆开来瞧,竟是陆景行所写。
信里严厉地斥责杨佩瑶心胸狭窄,因为感情问题竟然报复到他家里,还恶狠狠地放话,永远不会原谅她。
“还真把自己当盘菜,谁稀罕他原谅?”杨佩瑶讥刺一笑,顺手将信撕成碎片扔进垃圾筒。
自从成立伪满洲国以来,民众开始抵制东洋货,既不用东洋银行的钞票,也不刊登东洋货物广告。
学生们也数次上街宣传,号召各商户抵制东洋货远离东洋人。
陆家的杂货店因受洋货冲击不太景气,后来就改卖东洋货品,诸如东洋仁丹、玉容油、东洋草帽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学生们气愤之下把他家里店铺砸了。
陆景行的父亲去找顾息澜,顾息澜没工夫见他,商会的秘书斥道:“早两个月就通知你们不得经销东洋货,让把货物下架,你贪图利益不肯听从,别说会长,就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
陆父既心疼被砸坏的店铺,又生气秘书的言论,回去就得了重病。
这是三月发生的事儿,杨佩瑶还在家里坐月子,完全不知情。
即便她知情,也不会出手干涉。
正值举国上下群情激昂的时候,陆父真舍不得那些东西,偷偷藏起来自家用,别人也不会硬闯私宅翻出来,可他非得明目张胆地拿出来摆在货架上。
学生们砸店铺固然激进了些,可陆父也算是咎由自取吧。
可笑的是,陆景行竟然把这笔账算到杨佩瑶头上,他是真没脑子还是真没脑子呢?
杨佩瑶半点儿不把陆景行的威胁放在心上,她惦记的是杨佩珊。
杨佩珊性子火爆又没耐心,并不是特别喜欢小孩子,家里的康宝跟平哥儿她都很少抱,却独独对秦云舒那么和蔼可亲。
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呢?
第119章 母子
会不会是杨佩珊看中了秦越?
杨佩瑶越想越觉得可能。
秦越除了家境稍微差点之外, 其它方面真的是无可挑剔。
长相斯文,脾气温和,有知识有文化, 更重要的是, 他懂得体贴人,照顾别人的情绪。
杨佩瑶上武陵高中的第一天就深有感触。
秦越丧妻,杨佩珊离异, 如果两人能成的话, 就太好了。
杨佩瑶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 抽空又去了趟馆陶路。
秦云舒没在,杨佩珊正忙着招待两位退货的女孩。
女孩身材略微丰腴,昨天买了条牛仔裤,回家试穿后, 觉得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好看, 便不想要。
杨佩瑶看到她身上是件宽松版的白色T恤,暗自摇摇头, 重新挑出一件修身的黑色T恤和一件荷叶领的碎花上衣让她试穿。
其实宽松T恤固然藏肉,但对微胖女孩来说并不友好, 不如修身T恤更显利落, 而荷叶领把人的注意力拉高到脖颈处, 从而忽略了腰身。
女孩分别搭配着牛仔裤试了试, 满意地笑了笑,不但没有退货反而多买了两件上衣。
杨佩珊笑道:“还是瑶瑶能干,换成我, 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口舌呢。”
杨佩瑶没接话茬,左右看两眼,话中有话地道:“秦家小姑娘没来?”
杨佩珊整理衣服架子的手便顿了顿,脸上浮起一丝尴尬,“她不是天天来,秦老师不方便的时候才送过来。”
杨佩瑶笑笑,“大姐可不是有耐心哄孩子的。”
杨佩珊听出她的话音,红着脸大喇喇地道:“你不用拐弯抹角地问,我确实看上秦越了,但我是一厢情愿,人家没看上我。”
“啊,”杨佩瑶微愣,“你怎么知道?”
杨佩珊“哈哈”干笑两声,“我当他的面儿问的,他说暂且没有再成亲的打算,可不就是没看中呗?”顿一顿,续道:“自打我问过那话,他再没把小云送过来,摆明了是不想有牵连…也是,人家是大学生,是知识分子,我只上了个国中。”
杨佩瑶皱皱眉头,“秦老师不会这么想,之前师母是旧式女子,也没有读过书,你会不会听错了?”
“没听错,他说的就是眼下没打算成亲。”杨佩珊肯定地说,一边弯了腰从柜子里拿出一捆衣裳,用衣架撑好挂在架子上。
杨佩瑶道:“眼下不打算成亲未必就是没看上你,可能他想等秦云舒再大两岁,或者有别的顾虑,或者单纯是没有考虑到结婚的问题。”
杨佩珊觉得有道理,“待会儿我去找他问清楚,如果真有意,等两年也没什么,我愿意等。”
杨佩瑶问道:“你去过秦老师家?”
“去过两次,”杨佩珊答道,“有次小云生病我去看望她,还有次是小云过生日,去吃了顿饭…秦越做饭还挺好吃,一个大男人,不容易。”
听起来两人相处还不错,完全有希望。
说不定是秦越害羞呢。
杨佩瑶想起他温文尔雅的气度,抿抿唇,低声对杨佩珊道:“姐,有句话是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你觉得秦老师要是有意,可以大胆一点…那个,那个,反正大胆一点。”
杨佩珊眸光顿时一亮,咬咬牙,“我也觉得是,他对我不是没有意思。”
杨佩瑶教唆成功,忙不迭地回家看孩子。
顾宁远已经五个月大,可以很熟练地翻身,也能围着被子小坐一会儿。
杨佩瑶回到家时,他正胡乱挥动着手里的拨浪鼓,见到娘亲回来,脸上虽不见笑容,可拨浪鼓挥舞得却更加用力了。
杨佩瑶怕他打着脸,忙上前夺下来,柔声问道:“宁哥儿想没想娘?”
顾宁远不回答,乌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黑曜石一般,半点杂质都没有。
杨佩瑶心软如水,张臂把他抱在怀里,亲亲他脸颊,又亲亲他的小鼻头,因见外边太阳已经西移,柔声道:“咱们去花园玩一会儿。”
吴嫂子忙跟出去,“我来抱吧,少爷如今可沉手。”
顾夫人原本找了个奶娘,但杨佩瑶坚持自己喂养,没用奶娘,就另外请了吴嫂子帮忙照顾宁哥儿。
顾宁远已经二十斤了,份量着实不轻。
杨佩瑶笑道:“不用,我溜达一会儿就回来。”
庭院里种着一小片竹林,另有松柏、梧桐等树木,还有一棵无花果。
这个季节蔷薇花早已经凋零,月季花还开着,拳头大的一朵,很明媚的黄。
杨佩瑶指着花朵告诉顾宁远,“这是月季”,又从无花果树上摘一个果子,啃掉外皮让他尝,“这是无花果。”
顾宁远用前面刚长出来的四颗小白牙咬了口,似是不爱吃,随即吐了出来。
“你这个小东西。”杨佩瑶三口两口吃掉无花果,从地上拔一根狗尾巴草塞进他掌心。
顾宁远看了看,立刻要往嘴里塞,杨佩瑶忙阻止他,“这个不能吃,只能拿在手里玩。”
杨佩瑶一路走,一路絮絮叨叨,把庭院里的各样花木都告诉顾宁远。
正觉得胳膊发酸,抬头瞧见顾息澜大步走过来。
他穿半袖衬衫牛仔裤,身材高大魁梧,神情冷硬刚毅,素日幽深的眼眸映着夕阳的光辉,平添几分温暖柔和。
杨佩瑶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爹爹回来了。”
她的男人回来了。
顾息澜接过顾宁远,目光扫过杨佩瑶脸上,唇角微翘,“刚吃什么了?”
指尖拂过她脸颊,然后停在她唇上,轻轻地摩挲。
他手指似乎燃着火,灼烤着她,让她的面颊也热了。
一颗心“怦怦”跳得厉害。
两人成亲近三年,又有了孩子,算得上老夫老妻了,可这样的碰触依旧让她脸红心热。
仰着头回答:“无花果,想让宁哥儿尝尝,他不喜欢吃,我就吃了。是沾在脸上了吗?”
顾息澜眸中笑意流转,凝望着她莹白如玉的脸颊,低问:“甜不甜?”
“甜,我特地挑了个裂口的。”话未说完,唇已经被堵住,熟悉的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肆虐在她口中。
杨佩瑶本能地微阖了双眼。
片刻,顾息澜低笑,“果然是甜的。”
“讨厌!”杨佩瑶羞红着脸四下看看,没看到有人在,掂起脚尖回吻他一下,笑问:“今儿回来得早。”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顾息澜简短地回答一句,侧头看向顾宁远,“宁哥儿今天闹没闹?”
顾宁远伸出小手试探般摸了下他的下巴,缩回手,又摸一下,很有兴趣。
杨佩瑶看着如出一辙的两张面孔,笑道:“也不嫌爹爹胡茬扎手?”
顾宁远不懂得回答,顾息澜却又低下头往她脸上蹭,“你试试扎不扎人。”
杨佩瑶笑着躲开他。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暑假几乎刚刚开始就要结束。
杨佩瑶狠狠心把奶断了。
顾宁远长牙后,已经可以吃菜粥、蛋清还有软面条,并不需要每顿都吃奶。再有,杨佩瑶想安心在学校上课,断了奶就不必时刻记挂着回家喂孩子。
整个大一,她是糊弄着上完的,大二可不能再糊弄。
开学后,杨佩瑶把宿舍里的被褥拿回家好好晒了晒,把被套和床单重新换过。
新学期,她打算住校,隔两天回家一趟。
岂料,住宿舍的头一天她就失眠了。
成亲以来,她都是跟顾息澜同床而眠,从来没有分开过,乍然独自睡,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什么似的。
不由就想念起那个人。
越想越是睡不着,一会儿觉得屋子闷热,一会儿觉得陈静呼吸声大,一会儿好像听到洗手间有滴水的声音,翻来覆去好半天才慢慢阖上眼。
结果一整天都没有精神。
第二天仍是没睡好。
第三天上完课,杨佩瑶迫不及待地坐电车回家。
当枕着那双有力的胳膊,当闻到那熟悉的气息,杨佩瑶长叹一口气,往顾息澜怀里蹭了蹭,娇声道:“连着两天没睡好,想你了。”
顾息澜搂着她,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边,声音仿若久藏的窖酒,醇厚低柔,“我也是,前天想开车去找你,想想半夜三更的,就算了…以后在家里睡好不好,你好生看书,我不闹你。”
说着,手已经挑开她的衣衫。
“还说不闹?”杨佩瑶嗔一声,舒展了身体迎合他,嘴里嘟哝不停,“男人最不可信,口是心非。”
顾息澜低笑着堵住了她的唇。
小别胜新婚。
转天,杨佩瑶身体虽累,精神却极好,容光焕发地去上课,夜里坚持着住宿舍。
住校最大的好处就是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学习。
尤其你周围都是刻苦用功的同学。
她们宿舍里就有个叫做程佳惠的女生,入学成绩排第五,上学期考到第三名,几乎书不离手,甚至吃饭的时候都在看英文文法。
这世间可怕的不是别人比你优秀,而是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
杨佩瑶痛定思痛,跟陈静借了上学期的笔记,一边补习落下的功课,一边应付要上的新课。
这学期除了学习英文文法之外,还增加了口语课。
因为前世听各种音频听得多,杨佩瑶在听力方面毫不吃力,口语发音也地道。
学习之余,她仍是要准备服装设计图。
忙忙碌碌着,夜里就没有那么多精力胡思乱想。
转眼间,又是深秋时节。
杨佩瑶给顾宁远做了件宝蓝色缎面棉背心,给自己做了件同样款式的绛红色棉背心。
两人坐在饭桌前,杨佩瑶用铅笔画小猫、小狗、小兔子,又画大树、小草、小溪流,给他讲小猫钓鱼、小兔子采蘑菇的故事。
顾宁远听得认真,紫葡萄一般的眼眸亮晶晶地闪着光。
杨佩瑶最喜欢便是他这双眼,平和安静,就好像顾息澜的眼眸一样,有种让人沉静的力量。
母子俩正玩得开心,电话铃声响了。
阿秋接起来,恭声道:“太太,是杨公馆打来的。”
杨佩瑶心头一跳,抱着顾宁远过去接电话。
听筒里传来二姨太有气无力的声音,“瑶瑶,你能不能回来一趟,我实在没办法了,你大姐吃了秤砣铁了心,说什么她都不听。瑶瑶,你帮我劝劝她,不能往火坑里跳。”
二姨太说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杨佩瑶没听明白,沉声打断她,“二姨太,你说,大姐怎么了?”
二姨太“哇”一声,竟然哭起来,“她这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要跟人私奔…”
第120章 扑倒
杨佩瑶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劝慰道:“你先别哭了, 我马上过去。”
把顾宁远放到椅子上, 耐心跟他解释, “宁哥儿跟祖母和吴嫂子一起玩,娘有事情要出门, 很快就回来。”
吴嫂子笑道:“太太快去吧, 少爷才刚八个月, 哪里听得懂这些?”
“能听得懂, ”杨佩瑶亲亲顾宁远的小黑脸,“宁哥儿聪明着呢, 别看不言不语的,心里可有数。”又告诉顾夫人,“娘,我去去就回, 晚饭要是包饺子,记得留块面团给我,我给宁哥儿捏只小兔子玩。”
顾夫人笑呵呵地答应了,“好,瑶瑶出门多穿件衣裳, 外头有风。”
杨佩瑶穿上呢子大衣,叫了黄包车往文山街去。
进得门, 先给太太问安,又逗康宝和平哥儿闹一闹,因见二姨太已经眼巴巴地在旁边等着, 这才开口道:“到底怎么回事?”
二姨太唉声叹气,“上星期,秦老师来提亲,我没答应。今天你大姐翻箱倒柜找证件,非得要跟他结婚,我藏起来不给,她嚷嚷着要私奔…这会儿被我锁在屋里了。”
“为什么不答应?”杨佩瑶极为不解。
二姨太道:“秦越家里一穷二白,连个住处都没有,又带个拖油瓶,佩珊嫁过去给人当后娘。你以为后娘那么好当?再说秦越命相不好,克了爹娘又克媳妇,佩珊这是嫌自己命长?”
命相不命相,全是无稽之谈。
杨佩瑶才不相信这些,抿抿唇,讥刺道:“孟淮命相好,双亲俱在,家里又有钱,光公馆就三处,不也离婚了吗?”
这话像是刀子,正戳在二姨太心尖上。
二姨太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嘴巴张了几张,才道:“那也比秦越强,好歹离婚之后嫁妆都还回来了。”
四姨太插话道:“桂香姐还惦记着嫁妆?瑶瑶都不曾有嫁妆,佩珊是二婚更不用说了,您要愿意贴补就贴补,您不愿意贴补,也别惦记着公中,没有嫁一次置办一次嫁妆的理儿。别忘了,家里还有好几桩大事呢。”
二爷杨承泽是嫡次子,他若是留学回来,肯定没两年就要结婚的,底下还有杨承鸿、杨佩环以及平哥儿,哪个都少不了花费。
四姨太原先手松,不在乎钱财,可自打有了平哥儿,凡事都要为儿子争一争。
太太听着她们争论,慢条斯理地说:“初嫁从父,再嫁从身,佩珊比承灏小不到一岁,承灏有了康宝,桂香忍心叫佩珊孤苦一辈子?”
二姨太拉长着脸,“那也不能嫁给这么个穷鬼?佩珊连顿饭都不会做,哪里能吃那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