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竹竿”迎上前,恭声道:“吴胖子已经带杨太太去了餐馆。”
顾息澜淡淡“嗯”了声。
从昏暗的戏院出来,再看到明亮的光线,杨佩瑶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再抬头,瞧见眼前多了个人。
精致动人的面容、略带卷曲的长发、色彩浓烈的连衣裙——不是白咏薇又是谁?
杨佩瑶惊喜不已,“哪天回来的?感觉回印尼待了没多久。”
“昨天回的,”白咏薇笑道:“连来带去一共十天…邱奎说你在听戏,我想等你一起吃午饭,没想到…”突然换成英文道:“我没看错吧,是手拉手出来的,你们真的在谈恋爱?”
杨佩瑶面色红了红,同样用英文回答,“对,我们在交往。”
“哇!”白咏薇惊呼一声,“你怎么受得了他,每天趾高气扬冷冷冰冰的?”
“习惯了…还行。”杨佩瑶抬眸扫一眼仿若路人的顾息澜,换成中文问道:“一起去吃饭?”
“好,”顾息澜唇角微弯,原本脸颊冷硬的轮廓顿时柔和下来,幽深的黑眸映了阳光,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他虽然英文底子差,但从美利坚回来一直坚持学,已经能听懂很多句子了,其中就包括杨佩瑶说的“fall in love”。
邱奎把上午卖出去的票和收到的钱核算清楚,四人一起到附近吃了顿简单的午饭。
饭后,顾息澜送杨佩瑶回家。
杨佩瑶刚进门,便瞧见杨佩珊坐在沙发上,正拿张报纸跟五姨太指点着什么。
五姨太依旧是一副温良恭顺的样子,穿七分袖中式袄,罗裙长至脚踝,又穿双玻璃丝袜。
这么热的天,就连太太都是光腿穿袍子,五姨太却捂得这么严实。
杨佩瑶突然想起前世看到的某谍战剧。
剧中我方通过三个细节辨认出日本间谍,其一是手指,如果长期用枪、或者□□,指腹会有茧子;其二是膝盖,东洋人喜欢跪坐,跪久了膝头平,不若中国人圆润;再有就是她们的脚趾,穿木屐的脚趾间距大。
正思量着,听五姨太跟她招呼,“三小姐回来了,快喝盏茶解解暑。”
杨佩瑶谢过她,笑问:“你们干什么呢?”
杨佩珊指着报纸道:“瑶瑶,你觉得五姨太穿这件怎么样,应该好看吧?”
杨佩瑶凑上前看了眼,是新安百货推出的改良袄裙。
水滴领,领口露一小片肌肤,袖子虽然是长袖,但整条袖子都是白纱,有种含蓄的性感。
挺适合五姨太婉约的风格。
尤其是裙子,裙摆在膝上一寸,正是杨佩瑶想要的长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河人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cy5202000 20瓶;20848685、天天、花花花花花 10瓶;锦言无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约会
杨佩瑶立刻附和, “好看, 肯定好看,五姨太快去买了吧。”瞧一眼五姨太的裙子, 嫌弃道:“大热天还穿长裙…我有两条没穿过的短裙,五姨太跟我身量差不多, 我拿给你穿。”
五姨太连忙拒绝, “不用,不用,我在酒馆帮工怕惹是非,都是这么穿,习惯了,不觉得热。”
杨佩珊也道:“怎可能不热, 玻璃丝袜最箍腿,哪里比得上光腿舒服,又不是在外面?”
五姨太笑笑,“我觉得还行…有点犯困, 我上楼去了。”
杨佩瑶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弯处, 回头问杨佩珊:“大姐, 你没生我的气吧?”
杨佩珊叹道:“气你干什么?我倒是羡慕你,有钱的男人都喜欢花天酒地莺歌燕舞, 不往花花世界里玩得少…但凡孟淮能收敛点儿,我也不至于非得离婚。”
听起来,杨佩珊跟孟淮并非没有感情。
杨佩瑶又问:“要是孟少爷收了心,回来找姐呢?”
杨佩珊鄙夷道:“好马不吃回头草, 天底下又不止他一个男人?再说,他也不可能回头,大把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等着他。”潇洒地甩甩头,“这样一拍两散,从此不见,挺好的。”
杨佩瑶莞尔。
这个时代少有女子愿意主动离婚,杨佩珊敢作敢为,性情泼辣,这点很像杨致重。
家里多了五姨太,回来了杨佩珊,麻将桌又有了用武之地。
吃过晚饭,四姨太就张罗着打麻将。
五姨太被拉上去凑数。
杨佩瑶在旁边借口观摩学习,暗暗打量五姨太的相貌。
脸上淡淡一层粉,柳叶眉画得细长,长得稍嫌夸张,眉梢上挑,让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眉毛上。
很容易忽略她耳根处一个小小的肉瘤。
杨佩瑶默默地去掉这些外在的妆粉装饰,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如果可能的话,她很想把画笔拿下来对着五姨太画。
她素描底子还不错,画人物至少有七八成像。
拿着肖像请楚青水去打听,比空口叙述方便得多。
要是能有照相机就更好了。
杨佩瑶眸光一闪,转天早上,对太太道:“几时咱们去照张相片吧,我前两天看到照相馆做广告,照十张送一张放大的。”
二姨太赞成,“那敢情好,我好几年没照相了,再不照两张就老得没法看了。”
太太笑道:“等四姨太生了孩子吧,过满月时候照张全家福…也不行,你大哥大嫂他们回不来,那就等过年,过年人齐全。”
一句话就扯到半年后了。
杨佩瑶无语,却是没办法。
再去商会公署的时候,就带上了画纸和铅笔,看书看累了,随手画几笔。
轮廓很快勾勒出来,画细节的时候,杨佩瑶怎么也想不起五姨太的额头是方是窄,鼻梁是高还是塌。
果然,素描还是得面对面端详着画才表现得最真实。
而五姨太始终没有去买那身改良袄裙,仍是每天穿长裙,小心恭顺地伺候着杨致重跟太太。
二姨太私下跟太太嘀咕,“原先以为酒馆女招待肯定一副妖里妖气的狐媚子相,之樱看着倒还本分,比艳美老实多了。”
五姨太自己没买裙子,却是在逛百货公司时,给杨佩环买了只赛璐璐的发卡。
太太淡淡地说:“才半个月能看出什么。新人刚进门,总得装装样子,等过几个月再说。”
二姨太碰了一鼻子灰,转而提到杨佩珍,“二小姐眼看十八岁了,正经该说婆家了,太太可有什么打算?”
“谁说不是?”太太叹口气,“我倒是想起两户人家,家里虽比不上咱们,却也是丰裕人家,景芝跟二小姐看不上,要比着佩珊找。”
杨佩珊是在静海结的亲。
杨致重在静海比在杭城风光多了,而孟家也是数一数二的门户。
两家结亲,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二姨太撇下嘴,“二小姐也得有那个命。不是我瞎说,这个命吧能从面相上看出来,瑶瑶的脸白里透红粉莹莹的,看着就舒服。二小姐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像没精神似的,饭也不好好吃,脸色蜡黄蜡黄的…单看不觉得,早起时跟瑶瑶坐在一起,看着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简直没法比。”
太太唇角微弯。
二姨太话里固然有夸张讨好的成分,可说的也是事实。
杨佩珍在家里闲得长胖不少,以前的洋装连衣裙塞不进去,这阵子便不好生吃饭,想瘦下去。
人确实瘦了,可脸色晦暗,毫无少女该有的健康气色。
上次三姨太嫌弃那两户人家门楣低,太太就怼过她,“你有本事挑别人的家世,怎么不瞧瞧佩珍的样子,带出去相亲,谁能相中她?”
三姨太没说话,气呼呼地到百货公司买回来一堆胭脂口红。
太太只能由着她去。
反正杨佩珍不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爱谁谁。
杨佩瑶用了足足一个星期,才把五姨太的肖像画好,趁顾息澜开会的时候去葵青戏院。
为了让邱奎静心做账,楚青水特地在戏院进门处给他安置了一间单独的房间。
这样邱奎就不必天天窝在售票的小窗口前了。
杨佩瑶到时,邱奎正给楚青水讲解账目。
他用阿拉伯数字做得账,按照支出、收入、利润分为三栏,最下面有当页合计的总数目,是盈利还是亏损,写得非常清楚。
饶是楚青水这种不耐烦看账目的人,也看得明明白白。
见到杨佩瑶,楚青水撮唇吹声口哨,“妹子,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来坐。”招呼她坐下,又吩咐人倒上茶。
杨佩瑶笑盈盈地把画像递过去,“就是这个人,看着很不地道。”
“相貌一般,不如妹子好看,”楚青水端详几眼,乐呵呵地说:“行了,包在哥身上,肯定把她查个底儿掉。”再说笑几句,把账本收起来带走。
杨佩瑶问邱奎,“看账本是不是很枯燥?”
邱奎笑道:“我觉得挺有趣,也学到不少东西,而且也赚了一笔钱。楚二爷为人大方,前两天我把金梦夜总会的账捋清,二爷赏给我一百块。”
杨佩瑶问道:“金梦应该挺赚钱的吧?”
“这个…”邱奎犹豫着,“我不方便回答你。”
杨佩瑶笑道:“我没想知道,就随口问问,倒是想跟你请教几道题。”从书包掏出算术书,把不会的题目指给邱奎看。
邱奎已经把上册书全都预习完了,便仔细地给她讲解。
等杨佩瑶都弄明白,一上午已经过去了。
杨佩瑶告辞离开,刚走出戏院,冷不防面前出现一人。
却是已有些日子不见的高敏君。
高敏君上下看她两眼,“你来找邱奎?”
杨佩瑶点头,“是呀。”
高敏君撇下唇角,“佩瑶,我劝你一句,还是稍微避点嫌为好,国中时,你就横插一杠子抢走陆景行,现在又…你为什么每次都看中别人的男朋友呢?”
杨佩瑶失笑。
什么叫做她看中别人的男朋友?
以前陆景行的事儿,她没有亲身经历过,不提也罢。
只说现在,她把邱奎当朋友看,何曾有过半点超出同学的关系?
再者,邱奎跟白咏薇好,还是她从中牵的线。
高敏君上嘴皮碰碰下嘴皮,当头又给她泼上半盆污水。
杨佩瑶冷声道:“高敏君,我也劝你一句,饭可以随便吃,话却不能随便说。小心祸从口入惹祸上身。”
“你这是威胁我?”高敏君气呼呼盯着她。
杨佩瑶翻个白眼,“你想这么理解也可以,”再不搭理她,背着书包往商会公署走。
阿竹热情地招呼她,“三小姐回来了,会长仍在会议室,请三小姐到办公室稍等片刻。”
杨佩瑶问:“还是先前的会,没有结束?”
“结束了,”阿竹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这会儿是被开除的严理事,昨天跟人发生纠纷都动手了,来请会长评断。”说罢,又道:“三小姐的裙子真好看,也是在百货公司买的?”
杨佩瑶笑着点头,往里拐了弯。
她今天穿的是蓝色波点连衣裙,收腰、大裙摆长至小腿,白色玛丽珍鞋。
蓝色是偏向冷淡风的蓝,看上去非常清爽。
两人正说着话,之前那位严理事怒气冲冲地走出来。
显然要求被拒绝了。
顾息澜跟在后面出门,瞧见杨佩瑶,迈着两条大长腿走过来,问道:“几时回来的?”
“刚进门,”杨佩瑶笑答,朝严理事的背影努努嘴,“怎么回事?”
顾息澜耐心地给她解释,“…前天进了批稻米,说是江米,昨天发现除了两袋子是江米外,其余的里面都掺着籼米,他找米行理论,米行说前天已经收了货,说不定是他们自己人掺假,拒不承认,两边就发生了争执。严理事找我公断,我说商会里有上千商户,顾不上别人,请他去找高省长。”
杨佩瑶抿嘴笑。
严理事白活这么大年纪了,商会抵制新税法,他屁颠屁颠去贴高省长,这会儿商行发生纠纷,又回头找商会出面。
当别人都是傻的吗?
顾息澜抬手揽一下她后背,柔声道:“先喝杯茶,待会儿吃中饭。”
阿竹看着两人的背影,羡慕地叹了口气。
这位三小姐来公署将近一个月了,顾息澜没有介绍过她的身份,也没有特别亲密的举动,阿竹却清楚地感觉到两人之间汹涌着的情潮。
三小姐自不必说,看到顾息澜总是眉眼弯弯地笑,看上去就让人觉得甜蜜。而顾息澜虽然声色不动,但三小姐在的时候,他脸色会格外温和,态度也和蔼,不像往常那种骇人的冷。
阿竹跟两位秘书都挺盼望三小姐来的。
除去顾息澜的原因,还因为三小姐漂亮会打扮,这将近一个月,她几乎没有穿过重样的衣服。
前阵子她总穿白色圆领衫,但阿竹注意到,这些圆领衫都不一样。
要么领口不同,要么是袖口不同,再或者胸前的图案不同。
阿竹也去百货公司买了两件,穿起来挺舒服凉快,却不像三小姐这么好看,便没好意思穿到公署来。
杨佩瑶回办公室喝了半盏茶,等顾息澜处理完公务,一道去吃中午饭。
两人吃得简单,通常是一荤一素两道菜,再加两碗米饭。
有时候是两碗热汤面或者两碗干拌面。
杨佩瑶吃半碗饭或者半碗面足够,剩下的交由顾息澜一并解决。
她在旁边看着。
久而久之,竟生出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八月中。
杨佩瑶的小日子逐月往后推,也推到了八月中。
八月正是最热的时候,而身下还得左一层又一层垫着棉布,杨佩瑶懒得出门,便窝在家里不动弹。
甚至连楼都不想下,只想跟床相亲相爱。
好容易熬过五天,杨佩瑶立刻满血复活,洗了头发冲了澡,打算第二天跟顾息澜约会。
岂料杨致重在饭桌上当着一众人的面吩咐太太,“明天上午十一点,我约了人见面,带上瑶瑶,打扮得规矩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 儿童节,各位小天使们节日快乐,爱你们~~
另外说明一下,下个月就进入学期末了,单位里学生要毕业答辩、要期末考试,家里孩子们也要期末考试,所以没法保证日更,还请见谅。
如果没有更新,就不再特意说明了,小天使们隔两天来看看就行~~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夜的精灵 10瓶;小时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欺骗
带上她…还要打扮得规矩点儿。
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桌上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杨佩瑶。
杨佩瑶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爹, 是要去相亲?”
杨致重淡淡“嗯”了声。
“我不去,”杨佩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反驳道:“爹不是说等两年吗?”
杨致重目光如出鞘刀剑一般扫过来,“我说几时就几时, 这个家还是老子说了算!”
杨佩瑶道:“是爹说了算, 但也不能朝令夕改啊。”
杨致重“啪”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震得杯碟叮当作响。
众人都提心吊胆地,连口气儿不敢喘。
“瑶瑶,不许这样跟你爹说话,”太太斥她一句,连忙打圆场, “赶紧吃饭,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又吩咐五姨太,“今天的肘子炖得烂糊, 给都督夹一块。”
杨佩瑶没胃口, 草草吃了几口饭就放下筷子。
眼见着杨致重放下筷子往楼上走, 杨佩瑶急忙唤声“爹”,哀求道:“爹, 我现在还不想嫁人。”
杨致重站在楼梯上,冷冷地俯视着她,“我已经决定了。”
“要是我非不去呢?”
“你可以试试!”杨致重丢下几个字,再不理她, 蹬蹬蹬上了楼。
杨佩瑶抿抿唇。
她不敢试。
即便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杨致重绝对会叫人把门劈开,架着她去。
四姨太上前拍拍她的肩,低声道:“瑶瑶,你是傻了吗?有话你可以跟都督私下说,当着全家的面儿,都督想改口也没法改。”
一句话提点了杨佩瑶。
她应该沉住气,吃完饭之后上楼去谈。
可她听说要相亲,立刻就炸了,哪里还来得及思考。
现在又不是好时机,杨致重不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这么快就改变主意。
杨佩瑶抿抿唇,看向太太,“爹没说到哪个饭店,跟什么人家相亲?”
太太淡淡道:“韦副官十点半会送咱们过去。”
言外之意,她也不知道。
如果是杭城的名门望族,杨致重肯定会事先跟太太通气。
就只怕他酒后失言,顺口许给哪个不入流的混混,怕太太不同意,所以才处处瞒着。
杨佩瑶心慢慢往下沉,只听杨佩珍阴阳怪气地道:“爹亲自挑的亲事还能错了,瑶瑶尽管偷着笑吧。”
杨佩瑶恨恨地斜睨过去,看到灯光下她的脸,憔悴蜡黄,宛如久病之人,毫无生气。
一双眼眸却突兀地亮,亮得有些瘆人,与委顿的神情极为不搭。
杨佩瑶目光闪了闪,一言不发地回到房间。
心思不宁地仿着庄无影的字帖练了两页字,悄没声地往楼下看了看,见客厅里仍有人在,又灰溜溜地回屋。
她想给顾息澜打电话,却不愿被别人听见。
又写两页,再往楼下看,发现灯已经灭了。
杨佩瑶蹑手蹑脚地下去,刚拿起话筒,听到有人轻声唤,“瑶瑶?”
杨佩瑶吓了一跳,电话差点脱手,忙探头望去。
月色清亮如水,透过玻璃窗照进来,那人身形肥硕而臃肿。
却是四姨太挺着大肚子坐在留声机旁。
“四姨太?”杨佩瑶长长舒口气,问道:“快十点了,你怎么还不睡?”
四姨太幽幽地回答:“白天睡得多,现在还不困…困也睡不着,隔壁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了。”
是说杨致重跟五姨太。
原先总是四姨太伺候,现在换成五姨太,杨致重得了新鲜,正在兴头上。
而五姨太看着文静,私下里却毫不矜持,每天杀猪似的嚎叫。
四姨太就在隔壁,哪里能睡着?
她总算明白,当初太太为什么挑了最尽头的房间,跟杨致重隔着长长一条走廊。
杨佩瑶听懂了四姨太的话,却假装不懂,没多问,一下下摇着号码。
却没人接。
杨佩瑶挂了再打,仍是不接。
杨佩瑶顿时来了气,每次她有事情,总是找不到人。
根本半点灵犀都没有!
赌气再摇出去,铃声响过第五下,电话终于被接起,听筒里传来顾息澜略带急促的声音,“哪位?”
杨佩瑶抱怨,“你怎么才接?”
“瑶瑶,”顾息澜唤一声她,“刚在洗澡,怎么了?”
杨佩瑶嘟起嘴。
她都急得快上房了,他还有心思洗澡?
没好气地说:“我爹让我明天相亲,我不想去,可他非逼着我去。”
听筒那边有片刻的沉默,过了会儿才听到顾息澜的声音,“没事,有我呢,瑶瑶。”
杨佩瑶气道:“怎么没事?你根本不了解我爹的脾气,他在家里说一不二。他要是决定定亲…反正我不想嫁给别人。”说着声音里便带出泣意。
顾息澜听出来,话语急切了许多,“瑶瑶别哭,有我呢…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嗯?乖,别哭了,先去睡觉,这事儿交给我…我明天去找你。”
听到他笃定从容的语气,杨佩瑶心里稍稍安慰了些,可终究不太踏实。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夜,临近十二点才睡着。
转天便起得晚,醒来时,已经半上午了。
杨致重一大早就赶去军营。
几位姨太太正坐在沙发上讨论报纸上的电影广告。
歌星宋清已经进军了电影行业,在即将上映的《美娇娥》中担当女二号。报纸上很是鼓吹了她的演技,称她为歌影双料皇后。
而同期上映的还有彭剑青的新片还有部美利坚进口的喜剧片。
姨太太们商量到底看哪部片子。
杨佩瑶没精打采地吃了只水煮蛋,喝了半杯牛奶。
太太看着她眼底明显的青紫,想起昨天还是容光焕发的脸庞,淡淡道:“瑶瑶,待会儿多擦点粉,涂点口红,免得看起来没精神。”
“娘,我不想去,”杨佩瑶捧着牛奶杯子,沉闷地回答。
太太长长叹口气,“娘无能为力,你爹已经应了人家,今天就是要交换庚帖定下来。”
“我不!”杨佩瑶尖叫一声,拔腿往楼上跑,跑一半又回去打电话。
顾息澜没在家,小洋楼的电话没人接,而商会的号码总是“滴滴滴”占线。
杨佩瑶无奈。
她明白商会一天到晚电话不断,幸好有秘书筛选,顾息澜还能有喘气的工夫,否则更是忙碌。
连着打了几次没打通,还要再试,太太沉声道:“快十点了,赶紧梳梳头换件衣裳。”
杨佩瑶“咣当”把电话放下,扭身回了房间。
先从衣柜里翻腾衣裳,翻腾半天没有奇丑无比的,想起杨致重叮嘱她穿规矩点儿,索性把之前那件露肩头的T恤找出来,搭配黑短裤。
头发想编满头脏辫的,又怕时间不够,匆匆编了四条,胡乱地垂在耳侧。
然后擦了满脸粉,重重地勾画了眼影,把双唇涂得艳红。
活脱脱杀马特造型。
太太看见,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怒道:“你打扮成个什么样子,妖怪似的,赶紧给我洗了。”
“我不!”杨佩瑶昂着头傲然道。
反正杨致重不在家,太太又不可能打她,她豁出去先把亲事搅黄了,剩余的事情就交给顾息澜。
他绝不会眼睁睁看她挨揍。
太太气急,厉声吩咐春喜,“给三小姐把脸洗了。”
四姨太跟着劝道:“瑶瑶,快去洗洗,大热天,别惹得太太动怒。”
杨佩瑶本也没想着能这样出门,趁势上楼,重新洗脸,化了个生病妆。
脸上擦了层暗色粉底,嘴唇扑了些散粉,眼睛不用管,原本她就没睡好,眼底带了点青紫。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久病初愈气血不足似的。
但比起适才的杀马特却是强多了。
太太看眼挂钟,强忍着怒气道:“赶紧走吧,再耽搁怕来不及了。”
两人走出门外,韦副官已经站在车旁等着了。
待两人上车,立刻风驰电掣般开往松岭路。
看到汇园饭店的招牌时,杨佩瑶猛然想起来,顾息澜并不知道他们会在此地。
上次跟苏先坤定亲,是事先发了请帖,顾息澜早有准备。
而今天,杨致重瞒得死死的,连太太都没告诉,就算顾息澜是神仙也未必能猜到。
他怎么来找她?
杨佩瑶下意识地咬紧唇,随着韦副官走到预订好的房间门口。
韦副官敲两下门,推开。
杨致重坐在正对门口的首位上,而旁边穿白色衬衫,肤色黝黑的,不是顾息澜又是谁?
顾息澜身旁,穿蜜合色杭绸袄子的,看上去雍容华贵的正是顾夫人。
杨佩瑶微愣,随即醒悟到什么,转身跑了出去。
一路跑,眼泪已经忍不住淌了下来。
难怪昨晚顾息澜那么胸有成竹,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说不定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却还要瞒着她,欺骗她,害得她提心吊胆,一夜不曾安睡。
是不是他觉得欺骗算不了什么,只要看到他,她肯定会破涕为笑欢欢喜喜的?
他就那么笃定,她一定愿意嫁给他?
她最恨的就是这种被欺瞒被玩~弄的感觉。
杨佩瑶顶着大太阳跑出去老远,直到浑身失去力气,双腿一软,坐在马路牙子上,呼哧呼哧地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