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佩瑶笑着拒绝了,“我约了同学去图书馆学习。”
“都放假了,读什么书?别读成书呆子。” 杨佩珊摇头,开了门风风火火地离开。
转天早饭桌上,人出奇得少。
除了杨佩瑶便只有太太跟二姨太,其余人都没下楼。
据说四姨太半夜心口疼,哭喊着要打电话请郎中来,被太太灌了杯热茶好了。
四姨太这般闹腾,想必是因为对杨致重还有爱意,看着他另结新欢心里不舒服。
像太太跟二姨太就已经看得很开了。
杨佩瑶按时去书店门口跟顾息澜见面。
两人没去商会公署,而是去了精诚律师事务所。
唐俊杰跟顾平澜已经等在那里,还有一位是公证处的工作人员。
接待他们的是张律师,据说是杭城最好的律师之一,出一次庭得百元起价。
张律师按照顾息澜的要求已经写好了契书,一式五份。
四人各执其一,剩余一份留在律师事务所存档。
签字后,直接进行了公证。
唐俊杰挺高兴的,顾平澜看向杨佩瑶的目光便有些意味深长,但是也没多说什么。
杨佩瑶把随身带的设计图交给唐俊杰,“这是十二款秋装,从今天就开始做,八月初推广,最迟八月十号要发售。”
唐俊杰翻开扫了眼,笑道:“放心吧,我这就回去交待工人…我也成股东了,要多干活多赚钱,哈哈哈。”
朝杨佩瑶挥挥手,兴高采烈地离开。
没多久,楚青水到了。
张律师拿出另外一份 “心动”歌舞厅的契书。
“心动”就是十年前顾息澜跟楚青水摸着石头过河发展起来的歌舞厅,两人一直是合股,并没有分割过。
顾息澜想转在杨佩瑶名下,所以将楚青水叫来订立契书。
楚青水很干脆,“又不是外人,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妹子,干脆三一三十一,各占三成。”
顾息澜笑着摇头,“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店面是你的,你占七,瑶瑶占三,我已经决定了。”
待两人签过字,同样公证了。
杨佩瑶问楚青水,“哥,我大姐要买公寓,能不能请您帮忙看看哪里合适,大概一千块钱能买下来的?”
顾息澜每天有忙不完的公事,杨佩瑶不舍得麻烦他。
反正楚青水对杭城大街小巷门儿清,又没个正经事儿,不用白不用。
楚青水当即拍着胸脯道:“这事包在我身上,明天、最晚后天,我指定给你回音儿。”
杨佩瑶笑着向他道谢。
过了两天,楚青水果然打发人给杨佩瑶送了信。
信里列了四处公寓,每处公寓的房型结构、面积大小,价钱以及优缺点都写得清清楚楚。
杨佩珊跟二姨太商量好一阵子,又挨个去看了看,决定买在馆陶路上。
一是离文山街近便,坐电车也方便;二是周遭邻居都是公司职员,并非杂七杂八的人;第三是两间卧室都是南向,光线明亮,卫生间和厨房开着窗子,两边窗户一开,屋子里空气流通,非常舒服。
就是价格比预算的多了一百块。
杨佩珊手脚大方,没把一百块放在眼里,倒是二姨太软泡硬磨,又给降下来五十块。
两人挑了个黄道吉日去签订买房契约。
刚好是商会开理事会的日子。
顾息澜怕杨佩瑶自个儿待着无聊,便没让她去公署。
杨佩瑶天天跟上学似的,少有机会在家里,正好陪太太说话。
又把那两份契书拿给太太看。
太太看完,沉默了好一阵儿,开口道:“你后半辈子总算有着落了…好好收着,别沉不住气显摆出去,招人眼红。”
“我是沉不住气的人吗?”杨佩瑶扭在太太身边撒会儿娇,乖乖地上楼把契书锁在抽屉里。
再下楼,杨佩珊跟二姨太回来了。
二姨太面色潮红,两眼放光,兴高采烈地道:“太太,你猜我碰上什么事儿了?”
太太轻描淡写地道:“看你高兴的架势,一准儿捡到金条了?”
杨佩珊“噗嗤”一笑,“我娘要捡到金条,还能更高兴。”
二姨太嗔她两眼,“我倒是想捡,没有人扔啊。”到饭桌前倒一杯温茶,不紧不慢地喝两口,这才道:“苏公子在安康医院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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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猜测
太太下意识地看了杨佩瑶一眼, “都半个月了, 苏公子还没出院,是伤到筋骨了?”
“那点伤早就好了, ”二姨太再喝口茶,“上个星期就可以出院, 苏公子想多休养几天。人家在医院过得可舒服, 有何家下人伺候着,有小护士给捏肩捶背,何夫人天天提着汤水过去,多自在?”
太太“哼”一声,淡淡地问:“到底出啥事了?”
二姨太两眼又露出兴奋的光芒,瞥两眼杨佩瑶, “三小姐稍回避一下,姑娘家不好听这些。”
“瑶瑶马上要十七了,不过是男女之间那档子事儿,听听怎么了?”杨佩珊噼里啪啦地道:“那位苏公子天天调戏小护士, 昨天不知道怎么得了失心疯, 把何太太摁倒床上, 扒了衣裳。”
杨佩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合上。
要说苏先坤调戏小护士, 这绝对是没跑的。
可何太太应该是跟太太一般年纪,往五十岁上数了…太匪夷所思了。
太太也是满脸惊愕。
二姨太见自己听来的消息有如此的效果,越发来了劲头,“其实苏公子说是休养, 其实是治疗那个地方的毛病,就是摁倒何太太也办不成事儿,可这到底不像话,差着辈分呢。”
太太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狐疑地问道:“你从哪儿听来的,别是有人胡说八道故意败坏名声?”
二姨太指天指地地发誓,“我可没胡说八道,是听安康医院的护士说的。那个护士也等着看公寓,跟房产经纪聊起来,我忍不住好奇,多问了几句。”
太太道:“别人的事儿还是少说为好,再别到处嚷嚷了。”
二姨太翻着白眼道:“我这不是因为瑶瑶吗,要是不相干的人,我就不问了。”
太太正要开口,杨佩瑶已经厉声道:“娘,您这话就不对,跟瑶瑶有什么关系?您还是听太太的,别出去乱说话。”
二姨太瘪着嘴,很不忿的样子,终究还是叹一声,“行,行,以后我当哑巴,听到什么事情也不告诉你们。”
杨佩珊回头对杨佩瑶道:“不结亲就对了,跟这种不知廉耻的人结婚还不如不结,自己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多好。”
杨佩瑶抿嘴笑。
杨佩珊这是吃一亏长一智,被婚姻吓怕了。
可是不结婚要承受的压力太大了,即便在前世,女孩子到了二十五六岁还没有男朋友,有些人的父母就恨不得摁了脑袋押着去相亲。
何况现在这个时代。
抬腕看眼手表,快十二点了。
也不知顾息澜他们商会改选的结果如何。
杨佩瑶才不关心苏先坤到底能不能人道,有没有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她更在乎的是顾息澜。
即便他能当上会长,可如果理事会的人有半数迫于压力支持新税法的话,他能把这些人都清出去吗?
能当选理事,要么是身家雄厚,在商界呼风唤雨,要么是德高望重,一呼百应的。
清理出去的话,商会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也会大大降低。
杨佩瑶焦虑了一整天。
晚上,估摸着顾息澜已经吃完饭,给他打了个电话。
顾息澜声音很轻松,“放心,一切顺利…你在家说话不方便,明天咱们在戏院碰面,葵青戏院上演新戏。”
“什么戏?”杨佩瑶好奇地问,“京剧我听不懂。”
顾息澜想起她在锣鼓喧天中睡觉的情形,唇角勾了勾,放柔了声音,“是从安徽请来的黄梅戏班子,在戏院演半个月。不想听也没关系,咱们在包厢里说话。”
杨佩瑶轻笑,“我听过《天仙配》和《女驸马》。”
顾息澜柔声道:“回头我问问他们演不演这两出,定下时间来,咱们一起听。”
杨佩瑶笑着挂了电话,步履轻松地上楼。
二姨太听到一星半点儿对话,心里直痒痒,商量太太,“我听瑶瑶的意思像是去听戏,咱们也有日子没去了,要不跟瑶瑶说声,咱们也跟着去?”
杨佩珊扬起手里的报纸,“明天演《玉堂春》,娘想听戏我带你去,非跟着瑶瑶干什么?”
二姨太笑道:“瑶瑶有门路,前两次都给我们订了好位子。要是明儿去的话,没准儿只剩下后排座,哪能听得清楚?”
真想听戏,早点去,花大钱,怎可能买不到好位子?
杨佩珊情知二姨太爱占便宜的脾气,但她已经过了半辈子,改又改不过来,只能时刻提点着她。
隔天,太太、二姨太加上杨佩珊和杨佩环一道去了葵青戏院。
戏票还充裕,但第三、四排的好座位确实没了。
杨佩珊买到第七排正中间,花了不到八块钱。
二姨太心疼地说:“能买两件衣裳。”
前两天,杨佩珊带杨佩环去买T恤,一件五块两件八块,十块钱可以买三件。
还不到开场时间,几人只能在门口等。
杨佩环无聊地四下张望,突然“咦”一声,“三姐姐。”
太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马路对面不远处站着两人。
女的穿白色T恤,亮蓝色短裙,正是杨佩瑶早起时的穿着。
男的穿白色半袖衬衫,靛青色西裤,身材魁梧,腰杆挺得笔直,比杨佩瑶足足高出一个头。
看体型,一准儿是顾息澜。
杨佩瑶手里拿个本子,正低头看,顾息澜则端只瓷碗,用竹签叉了里面东西递到她嘴边,红红黄黄的,看着像是蜜瓜桃子等水果。
杨佩瑶看得认真,顾息澜喂得专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只等她咽下,马上送上第二块。
又不时掏手绢给她擦嘴。
杨佩瑶心安理得地让他伺候。
太太不忍目睹。
连嘴都得让别人擦,三岁小孩都没有这种喂法。
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男人心里到底有没有装着女人,并不是听他说得多动听,也不单是他花了多少钱,而是他的言行举止。
看顾息澜这情形,应该对瑶瑶用了心吧。
也难怪她整天往外跑。
二姨太也瞧见了,戳一下太太臂弯,“瑶瑶在对面。”
杨佩瑶终于看完本子,装进书包里,不经意瞧见这边大大小小四双眼睛,脸腾地红了,悄声对顾息澜道:“我娘也来看戏,不知道几时来的,会不会让她看见了?”
顾息澜回头看一眼,淡然道:“没事,又不怕人。”将瓷碗交给旁边店家。
杨佩瑶心虚,不等顾息澜付钱,小跑着穿过马路,红着脸问:“娘,你怎么来了?”
太太微微笑着,“看戏。”
话音刚落,瞧见随后跟来的顾息澜,颔首招呼道:“顾会长。”
顾息澜淡淡地回一声,“杨太太。”
再不多话,双手插在裤兜里,神情淡漠地站在杨佩瑶身旁。
杨佩珊觉得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着意打量他几眼,问道:“顾会长是不是在金梦夜总会跳过舞?”
顾息澜神情依旧淡淡的,“怎么?”
杨佩珊笑道:“之前见过一次,顾会长华尔兹跳得极好,改天一起去?”
顾息澜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没兴趣。”
杨佩珊没想到他拒绝得如此干脆,脸上讪讪地,又看着杨佩瑶道:“瑶瑶也去。”
顾息澜垂眸看向杨佩瑶,声音里有了温度,“你想去?”
杨佩瑶犹豫。
她不想驳杨佩珊的面子,更不想勉强顾息澜。顾息澜白天公事繁多,忙碌一天,晚上还得去应酬。
尤其,顾息澜并不痴迷跳舞,也不耐烦陪别人跳。
她舍不得。
顾息澜拍板做出决定,“我没空。”
杨佩珊脸色立刻变得难看。
这时,“瘦竹竿”从屋里出来,看到顾息澜,连忙从人群里挤过来恭声招呼,“顾先生,三小姐。”
顾息澜吩咐声,“先送三小姐进去,我稍后回来。”
杨佩瑶挽起太太胳膊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小声道:“娘,大姐会不会生气,会长他不喜欢应酬。”
太太想起顾息澜冰山般的面孔,拍拍她的手,压低声音,“一次断了念头也好,否则这次应了,下次应不应?”
杨佩瑶想想也是,顾息澜并没有陪她家人跳舞的义务,遂不再纠结,又问道:“座位是哪排的,娘跟我一起去楼上?”
太太道:“底下听得清楚,你上去吧…大庭广众之下,稍微注意点,吃个蜜瓜还得让人喂,自己没长手?”
杨佩瑶鼓鼓腮帮子。
恋人之间,就是要这样才有情趣啊!
再说,当时她在提问他英文单词,不是没腾出手来吗?
不过杨佩瑶也没反驳,乖巧地应声好,把太太送到座位上。
她现在也学奸猾了,太太说的话,她都当面应下,背地里照样我行我素。
到包厢坐下没多久,顾息澜回来了,见桌上茶水点心都齐全,便掩上包厢的门,问道:“你娘她们坐在哪里?”
“第七排,”杨佩瑶指给他看,“最中间,位置挺好的…你刚才干嘛了?”
“到旁边餐厅预订位子,今天这台戏大概两个多钟头,正好戏散了,请你娘她们吃个饭。你中午想吃什么,咱俩去吃。”
原来是去订餐厅。
刚才生硬地拒绝了杨佩珊,这会儿请她家里人吃饭,应该是有意补偿吧。
换作别人,他拒了就是拒了,完全没必要再套近乎。
杨佩瑶握住他的手,“刚吃一碗蜜瓜,还没饿呢,想不起要吃什么。”目光闪一闪,笑道:“刚才的蜜瓜挺甜的。”
顾息澜刚想说自己不喜欢吃蜜瓜,忽然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一弯笑,展臂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问:“真的甜吗?”
杨佩瑶轻笑,“你尝尝。”
顾息澜低头,将她甜美的笑容尽数收进口中。
戏台上,大锣小锣“咚锵咚锵”敲得热闹,包厢里的温度也渐渐变得火热…
良久,顾息澜终于抬起头,沙哑着声音道:“我反悔了,咱们年底定亲,明年暑假就结婚,好不好?”
杨佩瑶粉面含羞,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我不,我要考大学。”
“结婚之后一样可以考,而且离学校近,五分钟就走到,冬天不用早起…每天晚上亲亲抱抱多方便。”
杨佩瑶心向往之。
这些天陪顾息澜去公署,虽然顾息澜忙碌,可总能抽出时间亲一亲抱一抱。
有一天,她穿短T恤,抬手时会露出一截小蛮腰,顾息澜趁机顺着腰际往上爬,攀登到顶峰尚不满足,哄着她想要采食峰顶红莓。
若非秘书尽职,掐着点儿往里接电话,说不定就被他抢食了去。
从此,只要亲吻,顾息澜便想动手动脚。
可那种感觉真的奇妙,他的大手轻轻抚在她身上,所及之处,有些微痛,又有些痒,宛如漂浮在云头之上,漫步在花果林间,连呼吸都充满了甜蜜的味道。
害得她书包里特地备了把梳子,每次出门都要把头发梳理好,又得对着镜子平息一下涨红的面孔。
如果结了婚,他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搂搂抱抱,想怎么亲就怎么亲,想亲哪里就亲哪里。
杨佩瑶不费吹灰之力就被说动了,窝在他怀里,低低呢喃,“我也想结婚,可你得跟我爹说,我娘做不了主,都是我爹说了算。”
话音刚落,突然想起五姨太,连忙坐正身子,“我想让楚二哥帮我打听个人。”
顾息澜笑着应好,仍是箍住她纤腰,“打听谁?回头我给他打电话。”
“是我爹新娶的姨太太,姓林,名字叫做之樱,先前在酒馆当女招待。”
顾息澜抬手轻轻摸着她脸颊,柔声问道:“她有什么不妥当?”
杨佩瑶犹豫着道:“具体的说不出,就是感觉不对劲儿…我听到她名字,第一反应就是东洋人,东洋人喜欢樱花,而且她走路的姿势、看人的神态、还有说话的尾音都让人往东洋那边想。”
顾息澜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问:“你几时见过东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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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坦白
杨佩瑶当然见过东洋人。
前世她二外选修的是日语, 跟个五十多岁的日本老太太学了一年。
后来刷剧追番, 口语不见得好,但听力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
再后来, 去隔壁国旅行了一周,真正密切地接触了许多日本人。
正因为有前世的记忆, 杨佩瑶才觉得林之樱看上去奇怪。
可现下杭城的东洋人并不多。
他们自成一圈, 既不跟欧美人交往,也很少跟中国人交往。
杨佩瑶平常上学,这个暑假几乎天天跟顾息澜腻在一起,并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别人。
更何况东洋人。
而且,如果只认识一两个东洋人,没有深入了解的话, 不可能通过姿势、神态或者说话语气来分辩他们。
所以顾息澜才会问出这样的话。
杨佩瑶犹豫会儿,斟酌着说:“前几天我不是跟你说过,有人生病之后性情大变吗?我去年病那一场,昏睡了两天多, 醒来之后, 以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
顾息澜愕然, 关切地问:“怎么回事,瞧过大夫没有?”
“瞧过, 罗伯特说我头里面可能有瘀血,建议我去申城照X光,我娘担心兴师动众地传出风声,我就不好嫁人了, 让我在家里休养一阵子。”
顾息澜站起身,“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好点没有?仁济医院能照X光,我这就带你去。”
看着他急切的面容,杨佩瑶弯弯唇角,握住他的手,很认真地说:“我脑子没有坏掉,也不是不记事…是因为我脑子里全是另外一个人的记忆。”顿一顿,补充道:“就是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不是杨致重的女儿杨佩瑶。”
顾息澜满脸茫然,很明显没有听明白。
杨佩瑶抿抿唇。
听不懂太正常了,若非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也会觉得匪夷所思不可置信。
该怎么解释给他听呢?
杨佩瑶皱眉想了会儿,“就好比我身上这件衣裳,现在是我穿,但是我脱下来给静怡了,你觉得静怡穿了我的衣服,她是静怡还是我呢?”
顾息澜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静怡,衣服不过是身外之物。”
杨佩瑶咬着下唇,“我就是那个穿了杨佩瑶衣裳的人。”
顾息澜双眸猛然睁大,紧盯着她的脸,半晌才开口道:“瑶瑶,你别吓人。咱们还是去看看大夫。”
“你先听我说。”杨佩瑶拦住他,“你了解以前的杨佩瑶吗?”
顾息澜摇头,“听小静提过一两次,很少,去年在码头是第一次见到你。”
“那你觉得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从来没学过画画,过了一个暑假就能会吗?”
“要是没有学过人体比例,没有学过美学,没有学过设计,凭空就会画服装设计图吗?”
“一个人如果没用过缝纫机,只看两眼就会用了吗?”
杨佩瑶轻声说着,而后又抬起头,秋水剪瞳般的杏仁眼凝望着他,“他们都说我变得随和亲切,那是因为我自小生长的家庭,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市民,没有权势没有地位也没有很多钱。所以,我永远不会像毕业照片里的那样随心所欲率性而为。”
顾息澜明白了,她说的是真的。
哑着声音问:“你…以前住在什么地方?是怎么过来的?”
杨佩瑶长长地叹口气,“怎么说呢,我是杭城人,但不是现在的杭城…”
她父亲是个孤儿,还没成年祖父祖母就过世了。父亲极少提及他们,杨佩瑶根本不知道祖父祖母叫什么名字。
而且算起来这个时候,她祖父还没有出生。
外婆那边还好。
外婆过世的时候,杨佩瑶已经上初中了。
外婆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杭城人,因为是女孩,小时候经常被父母责打,后来为了一口袋粮食被卖到杭城养父母家。
养父母只是想有个依靠,养大了外婆,并没有多少感情。
外婆给他们送终之后,也绝口不提他们,更不提亲生爹娘。
所以,杨佩瑶虽然是杭城人,却是个没有根的杭城人。
她的根只在父母这一代。
至于怎么过来的?
杨佩瑶迟疑着道:“就是有天跟同学喝酒喝醉了,醒来之后就变成了都督家的三小姐。”
“你还想要回去?”
杨佩瑶再度叹气,“能回去当然想,家里还有我亲生父母,还有亲戚朋友…”还有手机、电脑、卫生巾…大夏天在屋子里开着空调,喝冰镇可乐,吃饭时叫外卖送份麻辣香锅。
几多舒适,几多惬意!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回,有时候就想,如果再喝醉酒,能不能时空转移,再回到我过去的家?”
想起一边嫌弃她懒,一边顶着热汗给她做饭的父亲,想起总抱怨她没良心却总把她想要的准备齐全的母亲。
杨佩瑶眸光转暗,圆圆的杏仁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水气,慢慢地了头。
正惆怅,顾息澜忽地捧起她的头,对准她双唇,劈头盖脸地吻下来。
他抱得紧,恨不得把杨佩瑶揉碎了嵌在自己体内。
他吻得狠,不要命似的,连呼吸的机会都不给她留。
杨佩瑶喘不过气,想挣扎却挣不脱,张嘴咬住他舌头。
顾息澜吃痛,终于松开她的唇,声音从唇齿间一字字地蹦出,正在她耳畔,“瑶瑶,你别扔下我。”
好似迷路的孩子,带着无限的委屈。
杨佩瑶大惊,僵硬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就感觉肩头传来温热的湿意,透过单薄的T恤,渗入她的肌肤,渗进她的五脏六腑,烫得她心都痛了。
许久,顾息澜才抬起头,对牢她眼眸,幽深的眸底染着不寻常的红,“瑶瑶,咱们先结婚,以后带着孩子回去见岳父岳母。”
杨佩瑶呆呆地承接他的目光,心头酸软一片。
他没有嫌弃她来历不明,也没有担心她是什么妖魔鬼怪,仍旧愿意跟她结婚生子。
而且,愿意陪她去未可知的将来。
不管有没有机会回去,也不管他们是否能活到百年之后,他肯这么说,她已经感激不尽。
杨佩瑶重重点了下头。
戏台上的折子戏已经唱完,现在是几个动作轻巧的半大童子在上面翻跟头。
观众陆陆续续开始退场。
顾息澜开门跟外头侍候的人吩咐几句,复又进来,掩上门,对杨佩瑶道:“你头发乱了,我帮你梳梳。”
杨佩瑶散开发绳,从书包取出梳子给他。
顾息澜动作虽轻,却是笨拙,扯得杨佩瑶头皮疼。
起先杨佩瑶忍着不作声,可架不住接二连三掉头发,伸手抢过梳子梳给他看,“得一下下顺着梳,从头梳到底,不能横着梳一下,竖着梳一下,有打结的不能死拽,慢慢梳开,实在梳不开就攥着上面的头发,别用力扯我头皮,早晚被你扯成秃子,懂了没有?”
顾息澜受教地点头,“我再试试。”
接过梳子,一缕一缕梳顺了,问道:“这次怎么样?”
“还行,”杨佩瑶嘟起嘴,眼角上挑,斜睨着他,“以后要多练习。”
顾息澜目光闪动,轻声道:“好!”
杨佩瑶飞快地把墨发结成两条麻花辫垂在耳边,整整衣衫,问道:“怎么样?”
“很漂亮!”顾息澜仔细打量她几眼,捉过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开门往楼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