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佩瑶心疼地看着他,“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正好暑假空闲。”
顾息澜思量片刻,很认真地说:“瑶瑶,我把服装厂转在你名下吧?”
“啊?”杨佩瑶吃了一惊,立刻拒绝,“我不行,我管不来。”
顾息澜微笑,“谁说你不行,半年来服装厂利润逐月上升,带动织布厂的生意也有好转,你的功劳最大…前两天我就考虑过,转到你名下,你可以名正言顺地管理工人,不必通过我。”
杨佩瑶再度拒绝,“不要,这是你家的工厂。你要是觉得我功劳大,多给我存些钱就行。先前说每月给我五十块零花钱,才给了两个月,从三月就没给。现在是七月,足足欠了两百块。”
“就盯着这点芝麻,不要西瓜?”顾息澜亲昵地点点她鼻头,“服装厂上个月盈利将近八千块,想不想要?”
杨佩瑶侧侧头,他带着薄茧的手便抚在她脸颊上,稍微有些刺痛。
杨佩瑶道:“想要呀,可是我就只会画服装样子,别的什么都不行…而且,你得跟伯母和二哥他们商议过才行。”
顾息澜解释,“我娘一准儿会同意,祖上传下来的规矩,顾家产业的八成交由嫡子长孙继承,剩下两成由其他男丁共同分配。我爹在世时也说过,这几间工厂尽数交给我,百货公司跟乡下的地,可酌情分给阿平。这五年来,工厂一直亏损,都是在赔本赚吆喝,阿平也知道这个情况,自从去年下半年才开始盈利…交给你,阿平不会反对。”
沉默片刻,又道:“不如这样,把服装厂分为十份,你占其五,我占三份,阿平跟唐俊杰各占一份…这几天,我请律师起草文书,就这样定下来。”
杨佩瑶抿抿唇,“那静怡呢?”
顾息澜微笑,“等她出嫁,多给她陪送些银钱首饰,肯定不会亏待她。”
杨佩瑶默然。
跟杨家一样,家里的铺子、地产和房产都是儿子的,闺女最多有份体面的嫁妆,别的产业都没份儿。
不由长叹口气。
顾息澜凝视着她,“怎么了?”
杨佩瑶嘟起嘴,“为什么我们女孩子不能分家产?”
顾息澜惊讶地道:“姑娘分到家产岂不就带去婆家,这样下去顾家的产业就会逐代减少,哪里能成得了气候?就比如,我曾祖父那一代,共有六个女儿,如果每个女儿都分店铺,我们顾家早就没落了。”
听上去好像有几分道理。
而且,这个时代的人,可能都会是这样的想法吧。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就是外人,不能算作自己家的人了。
杨佩瑶不想跟顾息澜纠结这个问题,无可奈何地说一声,“好吧。”
话说完,便有电话打进来。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上午,顾息澜开过一次会,接待过三拨访客,接了无数个电话,等打发走监事会的两位老先生,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顾息澜脸上透出隐隐倦意,却兴致颇高地问:“中午想吃什么?”
杨佩瑶问道:“你平常都吃什么?”
“不忙的时候回家吃,忙的时候吃包子,汤面,或者让秘书买只面包…咱们去馆陶路吃江西菜,那家口味很地道。”
杨佩瑶不便拂其意,高兴地应声好,按照约定给太太打电话。
打电话时又瞧见玻璃板下压着的照片,将它抽出来,告诉顾息澜,“讨厌这张相片,扔了吧。明天我给你带张好看的。”
回到家,杨佩瑶便翻腾相册挑照片。
相册里大都是以前的,这两年的只有苏先坤照的几张,还有去年国中毕业时候照的。
杨佩瑶把苏先坤照的那些全都拿出来撕掉,从毕业照里精挑细选,选出来一张穿白色连衣裙的,夹在书包里。
转天,吃完早饭,二姨太问起杨佩瑶,“瑶瑶,你今天要不要出门?”
杨佩瑶忙道:“要出,上去背了书包就走。”
二姨太问:“能不能把佩环带上?”
杨佩环是个腼腆性子,动不动就红眼圈,杨佩瑶跟她也实在不熟悉,不太想带,便道:“我要去南涪工厂,四妹妹跟着不太方便。怎么了,四妹妹想出去玩儿?”
二姨太道:“我待会儿接五姨太进门,佩环要是在家,少不得要出来见面…不想给她这个脸。”
杨佩瑶恍然明白,二姨太想给五姨太一个下马威。
家里本来就没特意布置,既没打算大宴宾客,又没张灯结彩。
再加上姑娘少爷们还都不在,没人把纳妾当回事儿,五姨太心里就先自矮了几分,很难张狂起来。
杨佩瑶道:“如果四妹妹不嫌无聊,跟着我也可以。”
二姨太却又改了主意,“你有正事就算了吧,反正佩环是个小孩子,不碍什么。”
杨佩瑶自不会非要带着,上楼背上书包,到书店门口与顾息澜见了面,依旧往公署去。
有过昨天的经验,杨佩瑶不再在意穿着,把头发梳成半丸子头,穿了件极简单的白色T恤,T恤下摆打成一个结,松松地垂着身前。
底下搭配黑色短裤。
因担心太太指责,杨佩瑶没敢做太短,仍旧是到膝上一寸,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腿。
阿竹笑着招呼声“三小姐”,视线定在杨佩瑶身上再移不开。
她知道新安百货公司卖这种圆领衫,价钱也不贵,四五块钱一件,但白色很素淡,上面的装饰也乱七八糟的让人看不懂。
没想到三小姐穿起来这么好看。
清清爽爽地,又带着几分洒脱与帅气。
昨天三小姐的打扮也很漂亮,粉白色衬衫配黑色短裙,甜美可爱。
公署里好几个人都明里暗里向她打听三小姐的身份,跟顾会长什么关系。
别说阿竹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敢说。
顾会长向来不讲情面,连理事会的几位元老都不敢招惹,她一个小小的茶水妹更不会主动捋虎须。
阿竹老老实实地按照顾息澜昨天的吩咐,沏了壶不太酽的龙井,又把早起时候买的点心送进去。
进门看到三小姐坐在椅子上,手里拿一张照片,顾会长站在她身侧,弯着腰去看。
两人离得极近,肩膀几乎靠在一起。
阿竹不敢多打量,放下托盘便走。
顾息澜看看照片,又打量下杨佩瑶,“不像你。”
杨佩瑶挑奇怪道:“这根本就是我,哪里不像了?”
顾息澜认真地分析,“五官确实一样,但是动作仪态,脸上的表情,尤其是眼神,跟你完全不同。”
杨佩瑶大惊,心里莫名地发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忙了一天,到现在才写出来,见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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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担心
愣了会儿, 定定心神, “那你觉得相片上的我更好还是现在的我更好?”
顾息澜摸摸她头顶的小发髻,“都好。”
“糊弄人, 就会说好听的”,杨佩瑶撇嘴。
顾息澜笑道:“不是糊弄你, 我先前以为你应该是相片上的样子。”
相片是四个女孩的合影, 本来大家应该站在同一排,可杨佩瑶却往前半步,挡住了旁边两人一小半身子,下巴微微昂着,漂亮的杏仁眼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娇纵。
生在一省都督之家,又长得一副好相貌, 理应有这种矜傲。
而且,从顾静怡口中,他也多少知道一点杨佩瑶的品行,总脱不开权贵人家的刁蛮任性。
他对这种女孩子并不感兴趣, 尤其还是杨致重的女儿。
谁曾想, 她却浑身湿漉漉地入了他的梦。
从此就情不自禁地留心她的一言一行, 一举一动。
跟他原先的印象大不相同。
不但没有娇纵之气,反而乖巧懂事, 又会察言观色。
心,一天天地沉沦。
不管是以前的张扬肆意,还是现在的温顺随和,她都是她, 顾息澜不会评说到底哪个样子更好,只是心疼她。
若非陆景行背信弃义,悄没声地把她抛下,想必她还会跟从前一样活得随心所欲肆无忌惮。
绝不会在学校里受到委屈,还默默地承受。
也不会像现在,他随口一句无心之语,她的眼眸里就流露出惶恐与不安。
是怕他也跟陆景行一般,连声“再见”都不敢说,偷偷离开吗?
顾息澜心底涌上无限的柔情与怜惜。
好一会儿没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微微带着嘶哑,“瑶瑶,我没糊弄你,我喜欢现在的你,也希望你能跟以前那样率性而为,想要什么尽管开口要。”
“真的吗?”杨佩瑶怀疑。
顾息澜郑重地点点头,“我能做到的都会依你。”
杨佩瑶思量会儿,一本正经地说:“那你亲亲我。”
顾息澜麦色的脸上,霎时洇出一层红晕,黑亮目光往门口睃了下,对准杨佩瑶的双唇亲下去。
才刚触到柔软略带凉意的唇瓣,就听旁边桌上电话铃声震天响,顾息澜身子一抖,亲在她腮旁梨涡上。
杨佩瑶“噗嗤”,忍不住笑场。
顾息澜接起电话,冷着脸解决事情,又吩咐秘书,“电话半个小时之后接进来。”
杨佩瑶双眸亮晶晶地看向他,脸上笑意盈盈,很显然是在幸灾乐祸。
可那粉莹莹的小脸,就像初春时候才始绽开的桃花,光洁柔嫩得不染半点尘埃。
顾息澜呼吸一窒,不由分说地托起她的下巴,“重新来。”
杨佩瑶笑着阖上了眼。
吻,温柔而温存,像夏季的风,轻轻地吹过原野,又像石滩静水,悠悠地泛着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
当涟漪终于平静,杨佩瑶仰起脸,悄声问:“会长,你听说过有些人病过一场之后,会性情大变吗?”
顾息澜垂眸,瞧着她吹弹可破的粉嫩脸颊,黑似雕翎的浓密睫毛,以及白色T恤包裹下已略有山峦的曲线,很认真地说:“瑶瑶,不管你变成什么性情,我都喜欢,只想要你一个…你去年受寒伤了身体,听说你经常生病,改天请钱大夫给你调养一下,他很擅长扎针祛除湿气。”
杨佩瑶本想趁机解释,自己为什么跟相片不太像,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顾息澜完全没有追究她为何变了性情的意图,反而更多考虑到她的身体。
杨佩瑶突然有些鼻塞,眼眶也开始发热,伸手扯住他的衣袖,下移,寻到他的手,握在掌心摇两下,“去年吃过一阵药丸,没有太大效用,最近在跑步,感觉好多了,不用再调养。”
顾息澜点点头,叮嘱道:“那你以后当心,别累着,也别受凉。”
半个小时,仿佛一眨眼已过去。
顾息澜接起电话“嗯”两声,解释道:“省政府有人过来,我去隔壁会议室…你先看会书。”
杨佩瑶笑着朝他挥挥手。
目送他走出门,复又拿起桌上的相片。
这些国中的毕业相片,她只看过几眼,并不曾仔细端详过。
听顾息澜这么一说,杨佩瑶发现,差别确实挺大。
前世,她出生在普通市民家庭,不管在家还是学校都是本本分分的,拍集体照要么在后排,要么在边上,从不曾有过相片这样娇纵的时候。
这种孩提时候,父母教导的本分与忍让已经刻在骨子里,虽然穿越到权贵之家,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改过来。
其实,如果能有原身的条件,杨佩瑶还挺想试试随心所欲的感觉。
杨佩瑶收起相片,翻开顾息澜带来的高二课本。
早晨精神好,还是从算数开始学起。
杨佩瑶很快集中精力,认真钻研公式。
等再抬头,已经十点半了,而顾息澜还没有回来。
杨佩瑶觉得尿急,出门去洗手间,正瞧见阿竹端着簸箕从会议室出来,簸箕里盛着几片碎瓷。
像是有人打破了茶盅。
有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这是高省长下的指令,已经得到北平政府批准,今年要按新规程收税。”
紧接着是顾息澜的声音,“你可以按新规定收税,但我也可以不交。话跟你说得很清楚,古往今来,没有这样的规定,纱织成布要交布捐,不染色的交土布捐,染色的交彩布捐,衣服上缝口袋要交口袋捐…一匹成本六块钱的布,按你这种算法,税钱要交二十八块,你用你的脑子想一想,这是合情还是合理?”
先前的男子冷笑道:“税法这么规定,我们就要按税法执行,顾会长不是手眼通天吗,有意见可以跟高省长提,跟国民政府提。告诉你,别的省早两年就这么实行了,高省长已经通融了半年多,知足吧。”
杨佩瑶不便偷听,轻手轻脚地去了洗手间。
再回来,会议室的门已经打开,顾息澜神情肃穆地站在门口,寒意丝丝缕缕地自他周身散发出来,连带着温度都好像低了几分。
在他面前站着三个衣着极为体面的男子。
其中穿绸衫的老者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上,图个平安。否则,这些人动起手来六亲不认,昨天就把茂昌商行两扇窗户都砸了,陈掌柜也扭了腰,在家里卧床不起。”
另一个看着年轻点的则忿忿不平地说:“税实在太重了,忙活一年,连个本钱赚不出来。今年多收这种税,明年又多收另外一种税,几时是个头儿?这个口子不能开。”
老者又道:“要真动起手怎么办?我这把岁数可经不起推搡。有上医院看病的钱,不如把税交上,一年也就多个百八十块,陈老弟少喝几顿花酒少跑几次窑子就有了。说实话,咱们几人家里都不缺这个钱,花钱消灾吧。”
顾息澜面沉如水,吩咐身旁垂手站着的秘书,“通知所有理事,下午一点整开会。”目光落在杨佩瑶身上,脸色明显缓了缓,“先回去慎重考虑考虑,如果有谁仍坚持按新税法交税,以后不必在商会受我管制,直接找高省长撑腰即可。”
老者脸色猛地变了变,想说什么又没说,跟其余两人一起往外走,瞧见杨佩瑶,只淡淡瞟了眼,没再理会。
倒是那位“陈老弟”很着意地打量杨佩瑶一番。
待三人转过拐角,杨佩瑶快步走到顾息澜面前,张臂环住了他脖颈。
T恤衣襟打着结,被拉上去,露出腰间一轮白净的肌肤,被黑色裤子映着,亮得耀目。
顾息澜趁势搂在她腰间,身子一转,已经进到屋里,背靠在门扇上,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将她箍在怀里,柔声问:“心疼了?”
“才没有,”杨佩瑶仰头亲吻他的下巴,手自然而然地抚上他的脸,从眉毛而下,滑过鼻梁,学着他的样子,点点他的鼻头,轻声道:“你别生气,气大伤身。”
顾息澜内心软成一团,看着她低笑,“没生气,就是…”无奈地说,“那位严理事去年因为给慈爱堂筹集冬衣,需要捐助一百块钱好一阵儿不乐意。上个月,他小儿子在政府谋了个差事,这又返回头给高峤当说客。这种人留在商会除了煽风点火别无益处,下午开会商议改选理事,把他请出去。”
杨佩瑶又问:“高省长会不会硬来?”
顾息澜安慰道:“放心,高峤不敢,他的靠山在北平,北平离着几千里,那边还乱着呢,哪里顾得上杭城?”
杨佩瑶沉默地点点头。
眼下,商会正如日中天,正是权力最大的时候,不但可以监管金融市场印发钱币,公断商户之间的纠纷,还能组建自己的武装力量。
另外,还能够办学、召集募捐等各项活动。
但是随着洋商势力的强大,民族工业的衰败,商会的势力会不断衰落,甚至沦为政府或者洋人的傀儡。
而省政府也将逐渐成为摆设,真正的权力都掌握在拥有枪炮和士兵的都督、督军手里。
下午,顾息澜开了一个漫长的会议,等会议结束,已经四点多了。
太阳早已西移,透过玻璃窗斜照进来,在地上留下一个个不规则的光影。
杨佩瑶预习完英文和国语,又把秋季服装的十二套款式敲定好。
顾息澜带着满身的烟味走进来,声音嘶哑,“是不是等得无聊了?”
杨佩瑶将茶杯递过去。
顾息澜一口气喝完,长长舒口气,“明天星期六,定在下星期六改选理事。”
杨佩瑶很好奇,“理事就随随便便选了,没有固定时间?会长是不是也要重新投票推选?”
顾息澜解释,“理事会三年一选,今年刚好三年。时间本应该是下个月,但去年秦理事病故,始终没有补缺。今天大家对新税法的意见不一,决定提前改选…会长也要另选。”
原来如此!
她就感觉,商会不可能是一言堂,顾息澜说句话,底下人就服服帖帖地奉为圣旨。
既然大家未能达成共识,那就说明又相当一部分人已经偏到高峤那边,愿意实行新税法。
杨佩瑶突然有些担忧,紧张地问:“你会不会落选?”
顾息澜低低笑起来,眸光闪亮,眉目舒展,眉宇间带着从容与笃定,“不会。”
待到顾息澜将杨佩瑶送回文山街,暮色已经四合。
庑廊上挂起两盏红灯笼,给平静的小院增添了些许喜气。
客厅里却传来女子的喊声,“不就是娶个姨太太,碍着我什么事了?咱家又不缺这一个,大不了再娶…”


第90章 新人
是杨佩珊的声音!
杨佩瑶推门进去, 果然瞧见杨佩珊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旁边二姨太正苦口婆心地劝她上楼,免得被杨致重瞧见发怒。
太太在旁边看着二姨太, 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杨佩珊早不回晚不回,偏偏五姨太进门这天回, 要是没有二姨太指点着, 能这么巧?
之前,太太是绝对不容杨佩珊离婚归家的,现在家里店铺大都交在陆秀玫手里,而杨佩瑶又恋上顾息澜。
顾息澜相貌一般,但顾家在杭城有名望有地位,这门亲事也将就了。
两件让她忧心的事情都解决了。
故而太太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任由她们唱念做打,只等着杨致重回家处置。
若是留,家里不过多添一双筷子,若是不留, 那是杨致重的决定, 跟她没有干系。
瞧见杨佩瑶进门, 杨佩珊停止分辩,笑道:“瑶瑶回来了, 不是放假,怎么还背个书包?”上下打量着她的穿着,赞不绝口,“好看, 真好看。衣服从哪买的?我也买两件。”
杨佩瑶道:“我这件是我自己做的,样子简单,新安百货公司那里有更好看的。要是大姐不嫌弃,我给你做。”
二姨太连忙改了话头,“自家姐妹嫌弃啥,再说瑶瑶手巧,做出来的衣裳都好看…顺道帮佩环也做一身吧,看着的确凉快。”
杨佩珊素知二姨太是什么德行,蚊子从眼前飞过也要刮下二两肉,忙道:“不用瑶瑶忙,明天我带佩环逛百货公司,顺道买点别的…这次回来的仓促,两柜子衣裳扔了一大半。”又掏出钱包,数出五张十元钞票,“瑶瑶上次买的裤子我还没给钱。”
杨佩瑶推拒,“不用了大姐,你留着钱傍身吧。”
二姨太跟着帮腔,“就是,亲姐妹用不着这么计较,你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手头应该多攥点养老钱,要不以后谁管你?”
“我有钱,”杨佩珊把钞票塞给杨佩瑶,“虽然离婚闹得僵,不过孟家把嫁妆折成银钱都还给我了,另外补给我六百块,姐这一辈子够花用。”
孟家看在杨致重的面子,总算留了一线余地,没有闹得不可开交。
杨佩瑶收下钞票上楼,把书包放下。
没多久,听到汽车刹车的响声,杨致重回来了。
厨房开始摆放,太太吩咐春喜请五姨太吃饭。
五姨太穿粉色七分袖立领袄子,茜红色罗裙,脚下踩了双深红色绣着莲花的软绸鞋,柳腰轻摆,一步一步慢腾腾地走下楼,瞧见脊背挺直的杨致重,目光亮一亮,低低唤声,“都督”,又给太太行礼。
太太温和地说:“之樱不用多礼,快坐吧,这会儿家里人齐全,都认识一下。”将五姨太拉到身边,笑道:“这是咱家新姨太太,娘家姓林。”
几位姨太太中午饭时已经见过,太太又介绍了杨佩珊四姐妹以及杨承鸿。
彼此厮见过,杨佩瑶随着众人给杨致重道喜。
杨致重挥了挥手,“吃饭!”
太太仍是坐在杨致重右手边,左手边的位置便留给了五姨太。
杨佩瑶的座位也向左移了一位,与五姨太斜对着,抬眸就能看到她的面容。
五姨太长一副圆脸,柳叶眉,看上去温婉贤淑,举止端庄大方,有几分三姨太的品格,但胜在年轻,脸颊光洁嫩滑。
太太隔着杨致重替五姨太夹菜,又对杨致重道:“之樱害羞,不好意思动筷子,都督多照顾些。”
杨致重挑了两块红烧肉夹给五姨太,五姨太细声细气地说:“多谢都督,我自己来。”
说话是杭城口音,但尾音有点儿生疑,不像是地道的杭城话。
四姨太半是调侃半是含酸地说:“都督好福气,先是有景芝姐这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又多了之樱妹妹周身的好气度,我们这些不认字的都没脸见人了。”
五姨太忙道:“艳美姐说笑,我也只读完国中,高中读过一年就没再读不敢跟景芝姐比?还有四位小姐们,那才是真正的好气度。”
太太给四姨太夹块鱼,“艳美吃鱼,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孩子,之樱也争取早点怀个孩子,楼上还空着好几间屋,争取都住满了。”
吃完晚饭,春喜端出西瓜,众人各吃几块。
太太道:“都督忙碌了一整天,今儿又是个大喜的日子,早点歇着吧,之樱好生伺候着。”
五姨太双手交迭放在身前,迈着小碎步,低眉顺目地跟着杨致重往楼上走。
动作非常拘谨恭顺。
杨佩瑶莫名地感觉不太对劲。
四姨太鄙夷道:“不过是个女招待,冒充哪门子千金大小姐?”
杨佩瑶好奇地问:“是酒馆的女招待?看举止挺规矩的。”
“规矩人能勾搭到都督头上?”四姨太“切”一声,“都是装出来的规矩清纯,这种人我见过得多了,看那双狐媚子眼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
杨佩瑶又问:“听说话却是像读过书,不知道是哪个高中退学的?”
“不是杭城的,说是跟着祖母在乡下哪个县城,家道中落读不起书,去年回杭城寻爹娘…这不就找上都督了?” 四姨太阴阳怪气地说。
太太出声阻止道:“艳美没事早点歇着,佩珊坐大半天车回来,也去歇着吧。”
杨佩珊拉着杨佩瑶往楼上走,“我去你屋里看看。”不等她拒绝,已“蹬蹬蹬”踏上楼梯,
不由分说推开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瑶瑶,听我娘说你跟商会的会长熟悉,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杨佩瑶问道:“什么忙?”
“我打算买间公寓,不用很大,两间屋就成…我手头有三千多块钱的款子,想拿出一千买公寓,在银行里存一千,再买上几根金条压在枕头底下,剩下几百块用来吃喝玩乐。”
想得挺周全的,前世的理财专家就说过,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姐真会打算。”杨佩瑶抿嘴笑,“你想买哪里的公寓,仙霞路附近的公寓最好,但是价格不便宜,长兴路附近也有公寓。”
杨佩珊道:“我哪里会打算,是认识的一个姐们告诉我的。仙霞路太乱了,长兴路我不了解,所以请你帮忙打听打听,要生活方便,附近有电车有市场,但是也不能跟小商小贩住一起,得找个体面的地方。”
杨佩瑶点头应下,“我尽量,要是打听得不满意,姐也别怪我。”
杨佩珊大喇喇的说:“怎么会,我肯定承你的情。对了,明儿跟我一起逛百货公司,我给你买两双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