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杨致重还一意孤行,要把闺女嫁给这么一个玩弄女性感情的无耻卑劣之徒。
可想而知,杨致重的名声会被败坏成什么样子。
太太打眼一扫,沉声招呼杨佩瑶,“瑶瑶,咱们走!”
杨佩瑶下意识地看向顾息澜。
顾息澜端起茶盅,借着喝茶的掩饰,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杨佩瑶低眉顺目地跟在太太身后出了门。
饭店门口围了一大圈人,透过缝隙,隐约能看到苏先坤的条纹衬衫,像是被人摁在地上,拉拉扯扯地脱不开身。
而原先悬挂的横幅不知何时已经被撤去。
不远处有个八~九岁的小报童声音清脆地吆喝,“看报,看报,免费读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苏公子风~流成性,已有多位女子上当受骗,大家都要小心了。”
太太站定看了数息,突然开口,“这样也不错。”
杨佩瑶正要询问什么意思,看到韦副官两眼乌青地从人群里挤出来。
太太疑惑地看他两眼,并未多问,只沉声道:“回去。”
韦副官转身去开车。
杨佩瑶趁机吩咐王大力,“你往后门看看四姨太在不在,让她赶紧回家。”
王大力点头离开。
少顷韦副官将车开过来,太太坐上车,这才开口,“刚才怎么回事?”
韦副官道:“太太进去没多久,就来了两个姑娘,喊叫着进去找苏公子讨说话,门卫不放人,她们俩就撒泼,又要撞墙又要上吊,一面哭一面骂,我正劝着,不知道打哪儿来了个发报纸的,也不要钱,见人都往手里塞…省政府的黄专员和李秘书长还有好几个人原本都到了,看过报纸又悄没声地走了。”
这样的事情,谁碰到谁尴尬,真要见了面,是要恭喜还是不恭喜呢?
避开最好不过,免得两下脸面不好看。
只是报社总编何鑫不是苏先坤的姨父吗,怎可能印刷这样一份张纸?
是要替天行道大义灭亲?
杨佩瑶正疑惑,听韦副官续道:“好容易把一个姑娘劝走了,另外一个死活不走,非得找苏公子讨说法,不看见真人就要寻死。我怕闹出人命不吉利,正想让人去请苏公子,可巧他就下来了…那些人围上去就是一顿揍,我跟着捱了好几拳,枪也差点被人卸了。”
话音刚落,就听从新苑饭店方向传来清脆的枪声,共是六声。
一匣子子弹全都打光了。
韦副官手一抖,汽车晃了下,很快稳住,平安无事地回到家。
二姨太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恭喜太太,恭喜瑶瑶。”
太太没作声,吩咐春喜,“倒茶!”
二姨太这才察觉不对劲,觑着太太脸色,没敢多嘴,回身问杨佩瑶,“瑶瑶吃饭了?”
杨佩瑶地回答:“没吃,亲事没成。”
二姨太惊讶地张了张嘴巴,“我去歇个晌觉。”
太太喝完半盏茶,神情复杂地看向杨佩瑶,端量好一阵子,“要不是我没日没夜守着,眼看着你缓过气来,还真怀疑你是不是我亲生的闺女…以前的你可没这么大本事,说吧,谁在背后给你撑着腰?商会的顾会长?”
杨佩瑶抿着嘴,不知道该承认还是不该承认。
太太也不强求,只叹道:“这次要是能过你爹那关,我也就撒手不管了,反正你长大了,翅膀硬了,随你怎么办。”
杨佩瑶大惊,连忙唤声“娘”,跪在太太面前,双手扶在她膝头,“娘,您可不能不管我,您真撒手,我还依靠谁去?”
太太嗔道:“你主意大得很,我说的话,你有几句是听的?赶紧起来吧,不嫌地上凉?”
杨佩瑶立刻站起身,嘟着嘴道:“这句不就听了嘛?娘叫我起身,我赶紧就起了。”
太太白她两眼,“跟谁学的,油腔滑调?”扬声吩咐春喜,“给三小姐下碗面。”
春喜怯生生地问:“太太吃什么?”
“我没胃口。”
杨佩瑶道:“我也没胃口,下一碗,我跟娘分着吃。”刚说完,瞧见四姨太满头大汗地走进来。
太太冷着脸问:“大中午的跑哪里去了?”
四姨太看眼杨佩瑶,赔笑回答:“身上衣裳都瘦了,伸展不开胳膊,我寻思去百货公司买两件,逛了半天发现没带钱,身上就只两块八,又颠颠回来了。”
太太道:“一孕傻三年,你脑子已经开始不灵光了…没吃饭吧,正好让春喜下两碗面。”
四姨太连声道好。
没多大工夫,春喜端了面出来,三人分着吃完,各自回房。
四姨太偷偷溜进来,“瑶瑶,怎么回事?王大力突然去找我,吓了我一跳。”
杨佩瑶简略地韦副官说的话重复一遍,“爹还没回来,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想法。”
既然太太都能猜到是顾息澜在背后运作,杨致重肯定也会猜到。
跟苏先坤的亲事十有八~九是泡汤了,但杨致重能不能放过她还说不准。
这是一道关。
另一道关就是苏延平。
他大老远从北平赶到杭城,莫名其妙摊上这回事,势必不能善罢甘休。
要么会把这笔账算在杨致重头上,要么算在顾息澜头上。
总得有人承受后果。
杨佩瑶丝毫没有因为摆脱苏先坤而轻松,心情反而愈加沉重。
临近黄昏,杨致重终于回来了…
第83章 独处
面色一如往常的冷肃, 看不出端倪, 而杨承灏眉头紧蹙, 神情凝重。
屋子里静悄悄的, 谁都不说话。
杨佩瑶不敢再上前献殷勤,缩在沙发角落里,拿张报纸遮住大半边脸, 尽量减少存在感。
只有四姨太迈着不太灵便的步子,倒两盅茶,盈盈笑着招呼, “都督喝茶, 大少爷喝杯茶,温的, 刚好入口解解暑气。”
杨致重“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 示意四姨太再倒, 又喝完大半盏,松了腰间皮带,往桌上一扣。
皮带的金属扣敲打在桌面上, 发出清脆的响声。
杨佩瑶不由哆嗦了下, 就听杨致重对太太道:“瑶瑶的亲事不用急, 等两年风头过了再说…先把佩珍定下来,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天天闲在家里没个正事。”
太太应声好。
杨佩瑶刚松口气,又听电话铃声响,“铃铃铃”响得刺耳。
春喜接起来,“这里是杨公馆, 请问找哪位?”过了数息,看向杨佩瑶,“找三小姐的。”
太太问道:“谁打来的?”
春喜应道:“姓顾的先生。”
该不会是顾息澜吧?
杨佩瑶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过去拿起听筒,刚说声“喂”,顾息澜醇厚如窖酒般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瑶瑶你没事吧?”
杨佩瑶不敢多说话,只“嗯”了声。
对面传来轻笑,“是不是憋着很多话想问,明天见个面吧,八点半我在书店等你好吗?”
杨佩瑶支支吾吾地说:“我不能确定。”
顾息澜道:“我等你到九点,要是你不方便出来,就再改天。”
杨佩瑶低声应好。
等挂了电话,宋妈已经开始摆饭。
一顿饭,杨佩瑶如坐针毡,就感觉杨致重跟杨承灏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害得她不敢伸手够别处的菜,只能扒拉面前的两盘。
杨致重先吃完,放下筷子上了楼,杨佩瑶这才长舒口气,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在碗里。
太太将那盘肉挪到她面前,嗔道:“还以为你吃了豹子胆,什么事情都敢干,原来也有怕的时候?”
又招呼四姨太,“天热,你少吃肉,多吃鱼,吃鱼脑子聪明。”
吃完饭,杨佩瑶马上躲回自己房间。
杨承灏跟着去找她,神情颇为古怪地问:“过年时,你跟你嫂子说过,那个人就是顾会长?”
杨佩瑶羞红着脸点点头。
“这就是了,”杨承灏了然,“难怪他今天紧跟着出谋划策,原来在打你的主意,往常他可不是这么容易说话的人。”
他以前因为军需之事,没少跟商会打交道,哪次不是磨破了嘴皮,换不到半句痛快话?
否则,他也不会主动请缨去龙泉剿匪。
杨佩瑶忙问:“爹没发火吧?”
杨承灏唇角撇出一丝笑,“爹高兴还来不及,要是搁平常早就唱开戏了,今儿这么多人盯着,心里高兴也得做出个恼怒的样子。”
看到杨佩瑶掩藏不住的急切,索性竹筒倒豆子,把谈话结果告诉她,“顾会长说扩军两万,听着有面子,但是经不起推敲。首先没有兵源,杭城先后征过好几次兵,最多凑够三五千人就不错,即便能征到,军饷从哪里来,两万士兵一年花费不在少数。国民政府年年亏空,去年的军费还欠着一大半。”
政府亏欠军需是事实,否则杨致重上次不会因为五万块大洋美滋滋地唱起《定军山》。
“顾会长说,兵在精不在多,只要把装备提上去,一个兵可以当十个用,他会资助五万块军费给爹购置新式枪炮。”
“啊?”杨佩瑶低呼。
张口就是五万!
他自己还背着一屁股债,光是那十三万美元的贷款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清。
为了她,又拿出这么多。
杨佩瑶抿下唇,又问:“那个苏院长怎么办,他白跑一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杨承灏笑着解释,“苏院长刚在申城下车,大总统发急电召回去,还没来得及到杭城,至于后事怎么办,那得问何主编。他家公子闹出那么大风波,他应该给咱们一个交代才是。对了,苏公子住院了。”
杨佩瑶又是一惊。
杨承灏道:“李小姐的家人实在是强悍,拳打脚踢专往那个…要害的地方踹,爹怕闹出人命,朝天打了一匣子弹,这才把人救出来…顾会长帮忙送到医院,垫了医药费,苏公子性命无忧,胳膊腿儿都好好的,只是点皮外伤,就恐怕…”
当着杨佩瑶的面儿实在不好说出口,含含混混地过去了。
杨佩瑶一颗心总算定下来,可又替顾息澜的债务发愁,忙把搁置了好几天的服装图纸找出来,写写画画好一阵子,直到十点半才歇息。
一夜安睡,第二天吃完早饭,吞吞吐吐地告诉太太,“娘,我想去趟书店。”
太太神情淡淡的,“顾会长多大岁数了?”
杨佩瑶低声道:“去年腊月满二十六。”
太太“嗯”一声,算是答应了。
杨佩瑶飞快地上楼换衣裳。
她穿了件蓝白两色拼接T恤,肩膀处特意挖空,露一小片圆润的肩头,搭配阴丹士林蓝短裙。
墨发梳成半丸子头,又特意往脸上扑了点脂粉。
背上书包下楼,对太太道:“娘,我去了啊。”
太太抬眸打量着她。
面色红润,目光明亮,眸子里透着热切与期待,较之昨天的沉闷阴郁,简直像换了个人。
不由叹口气,点点头,“去吧,早去早回,别整天不着家。”
杨承灏闻言,站起身,“我送你。”
“不要了,”杨佩瑶拒绝,“就到宝业书店,很近的。”
杨承灏很坚持,“走路也得十分钟,别晒黑了。”不由分说,揽过她肩头往外走。
杨佩瑶无语。
她要去谈恋爱,有无数的话想问顾息澜,带个哥哥有什么意思。
可又没办法阻止他,只好无奈地上了车。
不过三两分钟,便来到书店门口。
顾息澜站在车旁等着,穿白色衬衫,藏青色裤子,衬衫下摆束在腰带里,更显得身材挺拔颀长,仿若草原上的白杨树。
看到杨承灏,顾息澜脸色沉了沉,明显很不情愿。
杨承灏不屑地“切”一声,低声对杨佩瑶道:“他要再敢给我脸色,我立马带你回家。”
“哥——”杨佩瑶扯扯他衣袖,“别这样。”
杨承灏下车,走到顾息澜面前,“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你谈点事儿,十分钟。”
顾息澜淡淡应声好,视线转向杨佩瑶,随即变得柔和温存,“吃过早饭没有?”将手里纸包递给她。
里面是味香斋的芝麻丸子,上次楚青水买过,说是每天要提早排队买。
也不知他几时去买的。
杨佩瑶弯起眉眼,甜甜笑道:“谢谢会长。”
顾息澜目光在她脸上停了数息,这才道:“去葵青戏院。”
正要给杨佩瑶开车门,杨承灏已示威般拉着她的胳膊往后面车子走。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到葵青戏院。
今天没有演出,戏院门口很是清静。
杨佩瑶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邱奎,正捧着一本书坐在门口马扎上,看得极为入迷。
旁边“瘦竹竿”倒是机灵,点头哈腰地上前招呼,“顾先生,三小姐。”
邱奎这才反应过来,先问候顾息澜,“校董好”,又笑道:“佩瑶,你怎么来了?”
杨佩瑶指指身旁杨承灏,“我大哥来这里有事…这是我们班长,邱奎。”
杨承灏微笑颔首算作招呼,对杨佩瑶道:“你先在这等着,我很快谈完了。”
顾息澜却是吩咐“瘦竹竿”,“给三小姐搬把椅子,再倒杯茶来,楼上不用伺候,在这听三小姐使唤。”
“瘦竹竿”连声应着,麻溜地搬来了椅子。
杨佩瑶探头看邱奎手里的书,果然是高二年级的国语课本,遂问道:“你从图书室借的书?”
邱奎摇头,“咏薇的书,上面有她的笔记。”
杨佩瑶“嘿嘿”笑,把纸包递给他,“吃团子,甜味的。”
邱奎不客气地吃了两个,问道:“昨天新苑饭店的事儿,跟你没关系吧?”
杨佩瑶否认,“我要上大学,不会这么早定亲。”
邱奎呼口气,“那就好,昨天高敏君特地拿了张报纸给我看,说你跟苏公子相熟,还一起吃饭跳过舞。”
杨佩瑶坦荡荡地承认,“他是报社记者,去年校庆时候到学校采访认识的,吃饭跳舞都有高敏君在…对了,她上次想请这位苏公子写短文,我不愿去吃饭,她不是还生气了呢?”
邱奎恍然大悟,“你拒绝就对了。不过,高敏君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杨佩瑶猜测道:“可能她不想咱们走太近?不希望我有朋友?想让我被全班孤立?”
邱奎忽然有些担忧,“她会不会也去跟别的同学说?”
杨佩瑶无谓地摊摊手,“说就说吧,我又不能堵住她的嘴,反正清者自清…放假前姚老师特意叮嘱我练字,你说我要不要买本字帖临摹?但我真的不想练毛笔字,太费时间了,我想直接写钢笔字。”
邱奎建议道:“你的字主要是间架不匀称,没有筋骨。要不你找个取巧的法子,看谁的字写得好,请他写几张,你照猫画虎写个皮毛就行。”
两人正说着,杨承灏从里面走出来,正听到邱奎的话,笑道:“瑶瑶脾气急,耐不下性子来,你多提点她。”接着叮嘱杨佩瑶,“瑶瑶,我先去趟医院,然后回家收拾行李,明儿一早回龙泉,你也早点回,别玩太久。”
杨佩瑶答应着,起身,朝他挥挥手,又对邱奎道:“你看书吧,我进里头去,不打扰你了。”
走进屋,刚踏上木质楼梯,听到有人正往楼下走。
抬眸,便看到藏青色裤管包裹着的一双大长腿,往上是中规中矩的白衬衫,衬衫袖口系得紧,领口却敞着,露出些微锁骨。
再往上,是线条冷硬轮廓分明的脸。
此时,阳光正从高处的窗子里斜照下来,投射成一道光带。
光带中,飞尘纷纷扬扬,不停地跳动。
两人隐在阴暗处,隔着光带相向而立,就像隔着无法跨越的沟壑。
突兀地,光带中多了一只手。
麦色的肌肤,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光滑整洁,指腹布着一层薄茧。
杨佩瑶毫不犹豫地把手伸过去,顾息澜一把抓住她,紧紧地包在掌心里,直到走进包厢才松开,柔声问道:“等急了吗?”
“没有,我跟邱奎说话呢…你吃不吃团子,给你留了四个,怕是已经冷了。”杨佩瑶打开纸包。
顾息澜笑着摇头,“我早晨吃了饭,是给你买的…你别吃太多,吃多了不消化。”
边说边给她倒一盏茶,“多喝水。”
多喝水。
这么直男的一句话!
杨佩瑶抿抿唇,抬手覆在他手上,轻轻上移,解开袖口的扣子,挽两道,露出昨天她咬过的痕迹。
齿印已经淡了,青紫还在。
所幸他肤色黑,看上去并不特别突兀。
杨佩瑶轻轻摸两下,仰起头问:“还疼吗?”
尽管是白天,包厢里其实还是有些幽暗,她亮洁的脸庞犹如上好的羊脂玉,发出莹润的光泽,那双清澈的杏仁眼里盛满了愧疚,还有疼惜。
只是咬出来的齿印,对于顾息澜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自幼习武,捱过的棍棒受过的伤比这个严重多了,都是龇牙咧嘴地硬扛着。
回到家里,他从来不提起,也没有谁会问一声疼不疼。
现在却有人在乎他的一处小伤。
顾息澜心情激荡,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情不自禁地低下头。
鼻端传来一股清香,淡淡的茉莉花的香味,混杂着暖暖的女儿香。
是杨佩瑶身上的香味。
这香气让他血脉贲张,岩浆般咕噜噜地翻滚。
杨佩瑶屏住气息,心里怦怦地跳,有期待也有忐忑,黑白分明的双眸里似是汪着一潭水,蕴着无限柔情,双唇微微张着,引诱着他,蛊惑着他。
顾息澜再忍不住,伸手将她拉到身前,不由分说地覆了上去…
第84章 发糖
杨佩瑶本能地阖上双眼, 准备承接他的吻, 却不想嘴唇忽地一痛, 紧接着口中散出淡淡的腥甜。
嘴唇被牙齿硌到, 破了皮。
杨佩瑶“嘶”一声,羞恼地睁开眼。
心里有句“卧槽”想说,又生生咽了回去。
真是——她从来没听说谁家亲吻跟百米冲刺似的, 用这么大力气。
如果再用点劲儿,她的牙齿兴许还会被撞掉。
即便他以前没谈过恋爱,那有没有见过别人亲吻?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顾息澜面红耳赤, 连声赔不是, “瑶瑶,对不起, 疼了吧?”
“不许说话!”杨佩瑶狠狠地瞪他两眼, 端茶盅喝口茶水漱了漱。
再转头, 对上他忐忑的眼神,心骤然就软了。
这个男人面相冷,性情硬, 做事干脆利落游刃有余, 可在感情上, 却生涩得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天天扳着脸,在此之前,连句软和话都不会说。
想必也不可能偷看别人亲吻。
而这个时代,又没有苍老师的教学片。
除了原谅他,还能怎样?
或者教导他?
杨佩瑶没有实战经验, 却是有理论知识。
曾经的霸道总裁文里面,总会有各种不可描述,各种关于第八个字母的文字。
杨佩瑶抿抿唇,又端起茶盅,啜了一小口。
顾息澜识趣地给她续上。
杨佩瑶白他一眼,深吸口气,走到他面前,沉声道:“坐下,闭眼,我没同意不许睁开。”
看到顾息澜老老实实地阖上双眸,又吸口气,试探着伸出手,拂上他的额头。
额头饱满,中间有道浅浅的皱纹;眉浓且黑,眼窝略有些凹,看人的时候眸光便格外深邃;鼻梁高且挺直,据说鼻梁高的人性情固执,会很强势。
顾息澜性格也强势,不懂得跟人相处,可是会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脸色,给她赔不是。
杨佩瑶再次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她爱他,很爱很爱。
顾息澜静静地坐着,他常年习武,感官较之常人本就敏锐,又是闭着眼,所有的注意都集中在听觉和触觉上。
他听到她低低的叹气,听到她浅浅的呼吸,感受到她柔嫩的小手拂在他脑门,滑过他面颊,停在他唇边。
再然后,他的唇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柔软、细腻、清甜、芬芳,略略有些凉。
顾息澜脑子“嗡”空茫一片,而浑身的血液顷刻间开始沸腾起来,焦灼地到处流窜。
不过一瞬,那略带冰凉的柔软便移开。
顾息澜猛地睁眼,入目便是杨佩瑶白里透红含羞带怯的俏脸。
杨佩瑶不防备他睁开,转身要逃开,被顾息澜张手揽进怀里,几乎同时,她便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脸色骤然涨得通红。
“瑶瑶,”顾息澜哑声唤她,“再亲一次。”
杨佩瑶僵硬着身体,小心地避开他那一处,“不。”
才亲一下就这样,要是再来一次,说不定就没法收场了。
顾息澜低声恳求,“那我闭上。”
“那也不行,”杨佩瑶毫不通融,转而换了话题,“我哥找你干什么?”
杨承灏不肯告诉她,但是顾息澜不同,她想知道的,顾息澜总会讲给她听。
果然,顾息澜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想到外面闯荡几年,问我去哪里合适,我建议去豫章。”
提起豫章,杨佩瑶就觉得心里不痛快,好像这个地方跟宋清有某种联系似的。
便嘟着嘴问:“豫章有什么好,你总喜欢去。”
顾息澜再想不到她有这种小心思,开口道:“豫章有兵工厂,有伍先生和叶先生还有一大批热血青年,他们有想法有信仰。瑶瑶,我打算加入共产组织。”
杨佩瑶愣了片刻,随即点点头,“好!”
顾息澜低笑,“也不问问他们是做什么的就说好,这么相信我?”
杨佩瑶当然知道,就是那些人推翻了腐朽的政府,带领中国人走出黑暗的时代,也是他们唤醒了沉睡的雄狮,一跃成为国际上不容任何人欺辱的国度。
可这些,她没法说出口,只轻声道:“你是做大事的人,我当然相信你。”默了默,叮嘱道:“那你以后行事要多加小心。”
加入组织是好事,可也意味着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会过得非常艰难。
杨佩瑶不愿多提及这些,问道:“昨天到新苑饭店哭闹的,是不是李笑月?”
顾息澜摇头,“不是,我不会挑唆平民百姓闹事,那些人不可信,说不准哪天就会反口出卖你…李小姐是袁老板的徒弟。”
杨佩瑶惊讶地睁大双眸,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张眉清目秀雌雄莫辨的面孔,“是二徒弟?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顾息澜耐心给她解释,“所以他才披头散发打滚撒泼,一是怕人看出真面目,二是怕人近身。男人的骨头硬,关节也粗,离得近就看出来了。”
杨佩瑶叹服地点点头,接着再问:“那个报纸,真是杭城日报?何主编怎么会过审?”
“千真万确!排版是我找人做的,早几天就排好了,原打算找个小印刷厂印出来,但是这样的话,分量不足,不如杭城日报更可信…至于何鑫为什么同意,这个得问青水,应该是用了药。”
提起楚青水,顾息澜慢慢沉下脸来。
他是在豫章的时候,接到了楚青水的电话,原本打算多待几天,可事关杨佩瑶,他一刻都不敢耽搁,火车票没买到,就买了张站票,足足站了二十个小时,总算回到杭城。
正想回家睡一觉,岂料,他前脚踏进家门,后脚杨致重就派人送去了大红烫金请帖。
那一刻他又惊又怒,还有说不出来的恐惧。
连忙找楚青水商议。
他担心楚青水会犹豫,是想自己出面,有了干系自己担着,让楚青水帮他敲个边鼓就行,哪知道楚青水二话不说满口答应。
有一瞬间,顾息澜是打算放弃了的。
不就是个女人,没了这个,可以娶另外一个,最多就是不爱,并不影响生儿育女。
可楚青水是他一起长大的兄弟,比顾平澜都亲。
万安帮又是楚家三代人的心血。
万一走漏风声,或者哪里出现纰漏,他顾息澜是心甘情愿,却不想拖着楚青水跟万安帮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