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成为学校董事,大都是建校初期捐过钱物,为建校四处奔走出力献策过的,都不是平民百姓。
商会每年要给杨致重五万块钱,没准儿就触动了哪位的利益。
再或者有跟高峤关系密切的,见钱眼开,却捞不到半毛钱,也趁机捅一刀子。
杨佩瑶长长叹口气,再没心情去推导公式,关了灯上床。
因白天睡得多,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顾息澜的话,“他很坚持…换个老师…”
心里失望之极,又觉得难过。
可是又想他。
如果有手机就好了,能够随时随地找到人,即便通话信号不好,还可以发短信,发微信,怎么样也能沟通。
而现在…
杨佩瑶侧头看向床边贴的那张纸。
影影绰绰地,只能看到上面黑色的墨道,却辨不清字迹,恨恨地骂一声,“讨厌”,犹不解恨,嘀嘀咕咕道:“讨厌,干脆别回来了,回来我也不理你,说一万句love也不理你。”
门外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接着是春喜的声音,“三小姐,程先生电话。”
杨佩瑶不想接,扬声道:“说我睡了。”
就听到脚步声往楼下去。
杨佩瑶再辗转反侧一阵子,终于有了睡意。不等睡踏实,又被雨点敲打玻璃窗的声音吵醒,风声夹杂着雨声,无休无止。
才刚变暖的天气,一下子又回到了冬天,阴冷潮湿。
而尚未走远的感冒立刻卷土重来,杨佩瑶又病倒了,瑟缩在被窝里冷得不敢起床。
四姨太情知她是愤怒委屈加上心病,主动留在床前守着。
杨佩瑶喝过药,只觉眼皮沉重,很快阖上眼。
迷迷糊糊中,像是回到前世的家里,
爸爸在炸丸子,她守在锅边,一边嫌弃热量太高,一边不停地往嘴里塞。
妈妈则大声吆喝,“老杨你不管管你闺女,没等到炸完全让她吃了。”
又好像在上课。
体育补考八百米,她双腿像是灌了铅,室友拖着她往前走,“瑶瑶快,快,马上到了。”
她突然就来了力气,箭一般跑得飞快,马上到终点时,跑道上突然出现个大水坑,怎么绕也绕不过去。
有个人拎起她,趟过水坑,一把将她扔在地上,而她如同玻璃摆件,“哗啦”被摔得粉碎。
看到自己四分五裂的身体,杨佩瑶“哇”地大哭起来。
疼,是真的疼!
睁开眼,杨佩瑶看到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小姐正在给自己扎针。
见她醒来,护士解释道:“你发烧三十九度八,刚才打的是退烧针,大夫给你留了四片药,每隔四小时吃一片。如果热度退下去就不要再吃了。”
这时,罗伯特从门外进来,用英文把护士的话重复一遍,又道:“杨小姐,你该锻炼一下身体了,我听杨太太说前两天你刚生过病,经常生病可不是件好的事情,说明你的抵抗能力太差。”
杨佩瑶受教地点点头,喝过半碗粥,吃了只花卷,又昏沉沉地睡过去。
连着两天,几乎总是在昏睡中度过,好在热度已经褪去,除了头疼流鼻涕之外再没别的症状。
那天顾静怡冒雨来了,见她睡着没耽搁就走了。
这两天每天都打电话,只是杨佩瑶睡得时候多,醒得时候少,始终没有接到。
程先坤也打过两次,却没有顾息澜的。
想见的人见不到,而不想见的却总是来骚扰她,杨佩瑶告诉春喜,“再有人打电话,只说我不在家。”
春喜连忙答应。
其实顾息澜打过电话,刚到豫章那天就打了,是四姨太接的,借口杨佩瑶外出跟男同学一起看电影给挂了。
四姨太不看好他们,明明是段不可能的感情,就没有必要纠缠。
这才没多长日子,杨佩瑶因为顾息澜已经生过两次病,拖延下去,只会更加伤心伤身。
当杨佩瑶完全康复,已经是四天以后。
邱奎跟张志北提前放学,上门给她补课,看到她吓了一跳,“怎么瘦了这么多?”
杨佩瑶惭愧不已,“病了几天,才刚刚好,这几天都没看书。”
邱奎了然,把笔记递给她,“这是这周的课,你慢慢看,不用急,先把身子养好。以后我每星期六下了第二节 课过来,你有不会的题目就写下来,咱们一起探讨。”
张光北也不好意思地拿出自己的笔记,“秦老师说前阵子你帮我补习英文,以后让我帮你补习,我记得不好,又借邱奎的抄了…我那个,那个以后好好记。”
杨佩瑶莞尔,“谢谢你。”
她的英文好,高中三年不上英文课也能跟得上。
秦越这样做显然是为了督促张光北学习。
他总是能够考虑到学生的自尊心。
想起临回家前,秦越的叮咛嘱咐,杨佩瑶顿时坐不住,去找王大力,“以后早晨我想跑步,顺着松山街跑两圈,然后吃完早饭去图书馆看书…明天星期天,咱们就从明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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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道歉
杨佩瑶说到做到, 第二天特意起个大早, 换了双底子比较厚实的布鞋走出门口。
王大力身穿灰色军装已经精神抖擞地在外面等着了。
杨佩瑶怕穿太厚跑不动, 毛衣外头只套了件棉背心,被清晨的冷风激着, 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王大力忙道:“三小姐先搓搓手, 跺跺脚, 活动起来就不冷了。”带着她做几下伸展运动, 两人从大门出去往上坡方向跑。
才跑没几步,杨佩瑶就感觉心跳得厉害, 气也喘不匀了,根本迈不动步子。
不由得心惊。
十六七岁的年纪, 正是精力充沛不知道疲倦的年纪。
前世她上高中住校, 每天早晨六点起, 六点半开始早自习, 晚上还有晚自习,一直上到九点半。
就是这般学习法,她也每天元气满满活力十足。
何曾像这样,跟六七十岁老太太似的,三天两头生病不说, 才跑两步就喘。
王大力见她一脑门细汗,呼哧呼哧喘气,遂放慢步子,陪在她身边道:“三小姐头一天跑,不用太快, 先到这里吧,免得腿疼。”
杨佩瑶再坚持不住,顺势答应了。
两人走到松山街最尽头,折回来往下坡延吉路的方向走,走到延吉路回头,上坡到杨家公馆门口,正好绕松山街一圈。
回到家,洗了脸,换下汗湿的衣裳,正好吃早饭。
太太看着她略带潮红的脸颊,微笑道:“今天气色看起来不错。”
杨佩瑶苦笑,“跑了没多远,一路走下来的,亏得王大力一个劲儿安慰我,不行,明天我还得去跑…今天要去买双鞋,布鞋跑步不舒服。”
“去买吧,”太太很开通,“听说洋人有专门的跑步鞋,你也买一双。”
杨佩瑶道:“我上午去图书馆,下午买鞋,您要不要也买一双?”
太太笑嗔,“我买那玩意儿干什么,平常又穿不着。”
因为杨致重不在家,大家早饭都不积极,又是个星期天,杨佩环跟杨承鸿要睡懒觉,人就更不齐。
娘俩清清静静地吃完饭,杨佩瑶背好书包,不用王大力开车,两人坐电车去金声图书馆。
图书馆刚开门不久,里面还没有读者。
杨佩瑶挑个靠窗的好位置,舒舒服服地坐下,把书本摊开。
窗户下面有报纸架,挂着《杭城日报》、《杭城生活》等本地报纸,还有《申报》和几份周边城市的报纸。
《申报》发行量大,里面经常会有些导向性的文章。
杨佩瑶伸手拿起报纸夹子,打算浏览一下头条新闻。
正翻看着,听到有人道:“哎呦,这么巧,你也在,躲在这里用功?”
杨佩瑶抬头,却是白咏薇跟顾静怡,不由欣喜道:“你们俩怎么也来了?”紧接着解释,“在家里看不下去,过不了多大时候就想躺着歪着,所以到图书馆里来。”
白咏薇笑着附和,“我也是,总觉得坐着不如躺着舒服。”扫一眼她摊开的算数书,“你生病好了,这就开始学习?”
“没办法,秦老师让邱奎给我补课,昨天我什么都没看,害他白跑一趟。”稍犹豫,说得更详细,“邱奎每个星期六下午,上完第二节 课来我家,你说他浪费自己的时间,又特意绕个圈儿,我要是不认真看书,哪里对得起他?”
白咏薇眸光亮一亮,很快明白杨佩瑶的意图,笑道:“我也可以帮你补习,我成绩很不错的。”
杨佩瑶微笑。
她是想给两人创造机会。
白咏薇跟她父亲谈起将来的婚姻,父亲表态婚姻大事要由长辈做主,但是愿意考虑并尊重白咏薇的心意。
这已经算是很开明的回答了。
白咏薇得到父亲的首肯,却始终不敢,也没有机会跟邱奎表明心意。
主要是邱奎太忙了。
自由活动课,他必定是在教室里写作业,放学之后就匆匆忙忙赶去酒馆干活。
白咏薇总不能在他擦桌子扫地的时候表白。
如果两人都来帮她补习,回家的时候又刚巧顺路,就会有很多的可能。
白咏薇感激地朝她眨眨眼,转而回答适才的问题,“今天我爹娶姨太太,家里人来人往,我嫌烦。”
以前纳妾不张罗,一顶粉轿抬进门就算了,这几年开始讲究起来,纳妾家里也要请客,亲戚朋友也回来道贺。
杨佩瑶好奇地问:“你爹怎么想起纳妾了?”
“因为他昨天过了四十岁生日,”白咏薇撇下嘴,“我们祖上传下来的规矩,男子年过四十膝下无子方可纳妾。我娘就生了我跟我妹妹两个。”
这也…真能抓紧时间。
昨天刚满四十,摆了生日宴,今天就娶姨太太,效率实在太高了,一天都不耽搁。
可想而知,人选肯定老早就物色好了。
杨佩瑶颇有些无语。
白咏薇无奈道:“有什么办法,我爹就是想要儿子,连过继都不肯,只想要个亲生的,我娘倒是无所谓,说幸好我跟妹妹都长大了,我们的嫁妆她都攒着了。”
说完,凑到杨佩瑶面前,“你看什么呢,哪天的报纸?”
顺手翻两页,问道:“静怡,你大哥真的在跟宋清谈恋爱吗?报纸上说他们一起去江西。”
“不知道啊,我哥没说,哪儿写着?”
杨佩瑶也探头看。
副刊不太显眼的地方登了张照片。
顾息澜身穿墨色西装,站得笔直,宋清则穿白色洋装,外面披毛皮坎肩,小鸟依人般站在他旁边。
两人手里各提一只皮箱。
顾息澜左边露出半张面孔是程信风,宋清右边也站了个男子,身材挺健壮,应该是保镖之类的人物。
背景几人或手提皮箱或者肩扛行李,很明显是在火车站照的。
相片旁边的标题是:歌星宋清终觅佳偶。
男方乃杭城商会会长,年轻有为身价不菲,拥有纺织厂、服装厂、百货公司等数家实业公司,可算得上男财女貌。
据悉两人此行是要归乡拜见父母,可以预期好事将近。
又比较了宋清上一个绯闻男朋友的情况,结论是身家不相上下,而现在这个明显比前任年轻身材好。
顾静怡蹙眉看完,“难怪我娘最近忙着收拾屋子,家里吵得没法待,难道真是要结婚?不过不太可能啊,上次我娘问起来,我哥说要到三十岁。”
“为什么三十岁,太迟了吧?”白咏薇惊讶道。
“三十而立啊,你们也知道,我哥人是很好的,但脾气太差,跟谁都合不来。他自己也没打算谈恋爱,这两年先把工厂做好,三十岁以后让我娘给他挑个好脾气的嫂子…难不成改变主意了?”
“很可能,”白咏薇重重点头,“我见过宋清本人,长得很漂亮,说不定一下子就对眼了。那个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上次她来杭城,你哥还陪着去夜总会,报纸上登过照片。”
顾静怡耸耸肩,“漂亮不漂亮无所谓,我娘的意思只要是个懂事的,别闹得家宅不宁,然后把孙子生出来,随便都可以。”
白咏薇笑道:“可是,娶了宋清起码能够生个好看的小宝宝。明星喜欢找实业家,是为了钱财,实业家找明星就是因为相貌吧,还有名气。”
杨佩瑶静静地听着两人八卦,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是无数只蚊子在耳边鸣叫,而身体一阵阵地发冷。
顾息澜从没告诉过她,他是跟宋清一起去豫章。
在杭城,他就是全程微笑陪同,然后一起去申城,在申城形影不离,又一起去江西。
来来回回都七八天了,只除了那个断断续续说了一半的电话之外,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每天只顾着陪宋清,都腾不出两分钟的工夫打个电话,是想把她这个女朋友置于何地?
或者,在他心中,她已经不算是女朋友了吧。
杨佩瑶下意识地绞着手指,直到手上传来痛意,这才发现手背上不知何时掐出来一道的指甲印。
她掐得狠,隐约透出血丝来。
杨佩瑶定定神,问顾静怡,“会长还没有回来吗?”
“应该明天吧,”顾静怡答道:“明天是不是一号,我记得他昨天打电话说赶回来参加模特儿那个启动仪式。你们俩要不要报名参加,今天可是最后一天报名了?”
白咏薇“吃吃”笑道:“要是你哥让我们俩得奖,我们就参加,要不白费那么多工夫不值得。对吧,佩瑶?”
杨佩瑶勉强挤出个笑容,“我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就算了。我觉得咏薇可以试试,能歌善舞的,到时候可以发动同学们替你拉票。对了,我姐也报名了,这几天跟四姨太学唱歌。”
顾静怡道:“别提了,前阵子我堂婶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这件事,让她家闺女特意从江都过来比赛,还跟我娘说一定要拿奖,这会儿住在我家。”
白咏薇低头想一想,“那我待会儿报上名,正好这学期有空,如果得奖,请你们吃大餐。”
杨佩瑶问:“你们话剧社不忙?”
白咏薇笑笑,“还挺忙的吧,这学期打算排《西厢记》,有脸色这么黑的崔莺莺吗?很可能会是高敏君演崔莺莺…她挺有野心的,这几天正拉拢高修远准备竞选社长。”
杨佩瑶咬咬唇,随即松开。
这些天高敏君从没来看过她,也没有打过电话。
不过她一直想在当主演,当社长,因为这个目标而努力,也没什么。
顾静怡挑眉,“如果你答应高修远的表白,那你肯定是社长。”
白咏薇自嘲道:“我不喜欢他,他看着很斯文的一个人,其实非常市侩…我也没打算当社长,还有一年半毕业,好好念书准备留学。”
顾静怡笑着问杨佩瑶,“我要开始学法文了,我二哥帮我从大学请了个法语系的学生,每星期学两次课,咱们一起吧?”
杨佩瑶没精打采地摇摇头。
白咏薇跟顾静怡都是有志向的人,相比之下,她说的豪言壮语,立下的雄心壮志都显得那么空泛。
这会儿图书馆里人渐渐多起来,三人便不再闲话,各自翻看着自己的书本。
杨佩瑶想集中精力,可脑子却不听使唤,没一会儿就飞到《申报》那张相片上。
男的高大,女的甜美。
上面写,两人拜见父母,好事将近。
浑浑噩噩地待了一上午,回家时,正听到电话铃声响,春喜拿起电话,跟着重复,“是找三小姐?”
探询地看向杨佩瑶,意示要不要听。
杨佩瑶三步两步走过去,接过电话,“杨佩瑶。”
听筒里传来男子轻柔的声音,“佩瑶,我找你好几天,终于找到你。”
是程先坤。
失望油然而生。
杨佩瑶几乎要立刻挂掉电话,强忍着问道:“有事儿?”
程先坤道:“我想我欠你一个道歉…是这样的,那天我听敏君说姚学义待你严苛,额外布置许多作业不说,还在课堂上让你下不来台,当时因为喝了点酒,一时冲动,就找了几个人想小小地惩戒一下姚学义。没想到…我会给你补偿,北平有许多好学校…”
杨佩瑶脑子“嗡”一下,直觉得脑门突突地跳,周身的血液像滚开的水,四处乱窜,想寻找可供宣泄的出口。
不等他说完便破口骂道:“谁给你的权利,谁让你自作主张?北平再好,我不稀罕,也不稀得去。你雇人行凶,该坐牢下狱…”
“啪”地扣上电话。
身子犹自气得发抖。
这个人实在太无耻了,无耻到极点。
他怎么敢这样做?
把他剁了喂狗,狗都不稀得吃。
电话铃又响起来,无休无止地响,杨佩瑶一把扯掉电话线,世界终于清静了。
太太站在楼梯上问:“谁打来的电话?”
杨佩瑶怒道:“一个卑鄙小人,他指使人打得姚老师住院害得我退学,竟然还有脸说欠我个道歉,要给我补偿,道歉有屁用,补偿有屁用?还说喝酒一时冲动,他如果真冲动,怎么不跳进武陵湖去自杀?”
盛怒之下,根本不顾及语言措辞。
突然想起一件事,翻开旁边厚厚的电话簿,从上面找到警察局的电话,插上电话线,打过去,“我要举报一桩雇凶打人的案件,行凶的姓程,叫程先坤,在报社任职,被打的叫姚学义,住在仁济医院。希望你们能够尽快把犯人捉拿归案。”
“瑶瑶,姑娘家怎么说话呢?”太太皱眉,“你举报别人得有证据。”
杨佩瑶胸口起伏不停,这已经算是客气了,她还有一万句更脏的话没有说出口。
“欸,对了,这个程记者是不是先前打过电话,家在北平的?”
杨佩瑶点头,“对,就是他。他亲口承认的雇凶打人,警察抓到他一拷问,不就什么证据都有了?”
太太无奈地道:“你这急脾气,你爹明天回来,倒时候让他跟警察局说一声,不比你说了管用?”
“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想赶紧把他抓紧监牢里,做一辈子牢…”
如果她是警察,她恨不得亲手送他进去。


第72章 分手
这时四姨太也下楼, 问道:“那个打人的找到了,这会儿学校该让你回去读书了吧?”
杨佩瑶没有十分把握,“谁知道, 说不定要等警察抓到人才可以。”
如果只是姚老师之事还好办,现在已经找出打人凶手,学校没有理由再为难她, 可其中还牵连着成江饭店呢。
叹口气又问春喜,“今天还有没有人打电话?”
春喜飞快地瞥一眼四姨太,“没有了, 就程先生一人打过。”
杨佩瑶没精打采地回到房间,心情丝毫没有因为找到真凶而感到高兴。
反而更加失望还有失落。
对自己的失望, 对感情的失落。
曾经说过要考大学成为一代名家, 曾经说过要做出畅销的衣裳振兴民族工业,当初豪情壮志的自己哪里去了?
就这样患得患失, 消极麻木, 怎么振兴民族?
穿越到百年前, 可以重活一世,就是为了沉溺在这样一段不确定的恋情里,荒废时日?
杨佩瑶默默地看了眼床头那张纸,伸手扯下来撕成碎片。
粉白的墙皮被扯掉一块,露出暗黄的痕迹。
杨佩瑶用钢笔画了个振臂奋起的卡通小人, 又在旁边写下两个字“奋起”,下楼找周妈要糨糊。
四姨太见到她,问道:“瑶瑶不是要去买跑步鞋?”
“这就去, 四姨太要不要买东西,一起去?”
四姨太侧头想一想,启唇笑道:“我去看看有什么时兴春装,有好的就添置几件,天气暖了,过几天就穿不得厚重的衣裳了。”
杨佩瑶回房把卡通小人贴好,跟四姨太一道出门。
四姨太俯在她耳边道:“瑶瑶,我这个月月事迟了十天还没来,先找个诊所把下脉。”
杨佩瑶忽地懵了,“我不认识相熟的大夫。”
四姨太笑道:“随便哪家都行,喜脉谁都会看,不用多高深的医术…如果是喜脉就谢天谢地,如果不是的话,我也不管了,随缘吧,能怀上怀,怀不上拉倒…吃丸药吃得我反胃。”
以前大夫给她瞧过,说是宫寒不易受孕,留下一盒子指头肚大小的药丸子,四姨太每天吃一丸,吃了两个月之久。
王大力开车往仙霞路走,途中看到家诊所,停下车。
杨佩瑶陪四姨太进去。
郎中约莫四十出头,穿件青色棉袍,留一簇山羊胡子,请四姨太坐下后,左手扯住袖口,右手熟练地搭在她的脉间,中指定关,食指定寸,看上去架势十足。
片刻捋捋山羊胡子,“像是喜脉,但时日尚浅,不敢断言,过个七八天再来看看。”
杨佩瑶付给他两块钱诊金,出去诊所,悄声道:“恭喜四姨太。”
郎中说不敢确定,是为了谨慎起见,十有八~九是稳了的。
四姨太轻轻舒口气,眉间有说不出的轻松欢喜,同样低声道:“瑶瑶,你先帮我保密,太太也别告诉,过阵子再说。”
杨佩瑶点头答应,“不告诉太太,那你自己吃喝得注意,有些东西不能吃,还有高跟鞋最好也别穿。”
四姨太笑道:“不用你叮嘱,我都懂。”
两人继续往仙霞路去。
杨佩瑶习惯去新安百货买东西,不肯让永安百货赚自己的钱,这次也是依旧往新安去。
新安百货门口已经挂出来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热烈庆祝新安百货模特征选启动”的字样。一楼腾出好大一片空地,搭了个约莫一米高的台子,台子上铺着红色地毯,最尽头用隔扇挡着,后面大概就是模特儿候场的区域。
台子四周悬挂着宋清的大幅海报,海报比报纸上的照片清楚多了,更显得甜美漂亮。
杨佩瑶心里有些微的刺痛,不愿多看,跟四姨太上到二楼。
四姨太买了双矮跟皮鞋换下脚上穿着的高跟鞋,杨佩瑶则买了双类似于前世球鞋的跑步鞋。
因为春装还没上市,眼下在卖的还是去年的老样子,四姨太随便挑了两身宽松旗袍。
旁边的布匹倒是添了许多新品。
杨佩瑶边走边看,买了十几块布。
四姨太摇头道:“现在成衣漂亮又方便,咱也不是买不起,费那个事干什么?”
杨佩瑶抿唇笑笑,“我想买缝纫机自己做,回头你肚子大了,我给你做两件穿着舒服的孕妇装。”
她现在有钱,完全可以买得起缝纫机,这样就不用总是麻烦顾息澜。
一念及此,对王大力道:“麻烦你再送我们去瑞和洋行一趟吧?”
王大力挠挠头,“三小姐别这么客气,不麻烦。”来回两趟,把买好的东西都搬到车上,又发动汽车去了瑞和洋行。
洋行摆着两种缝纫机,除了胜家牌之外还有从东洋进口的三菱牌缝纫机。
上次杨佩瑶在工厂试过的胜家缝纫机就很不错,而且她对东洋人有心理性厌恶,所以毫不犹豫地指定了胜家牌。
价钱是一百六十块,丝毫不通融,但是可以送货上门。
杨佩瑶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先付了十块钱的定金,约定好送货的时候把尾款结清。
回到家,杨佩瑶把跑步鞋给太太看,又说了自己买缝纫机的事儿。
太太没多说什么,二姨太倒是“啧啧”咂舌,“三小姐真舍得,一百好几十块说扔就扔了,”顺手捻着她买回来的布,“都是夏天布料,现在穿太早了吧。”
杨佩瑶笑笑,“我就是做了夏天穿。”
再没多解释。
转天仍是早早起床。
难得的风和日丽,松山街两旁的柳树已经抽出葱绿的嫩芽,远远看着颇有些杨柳堆烟的意境。
杨佩瑶换上跑步鞋之后,感到身体轻松了许多,终于坚持着跑下来整条街。
据王大力估计,松山街约莫有四百米,相当于一个标准跑道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