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佩瑶咬着唇沉默不语。
她没有当真,前世的娱乐记者也是很爱捕风捉影,看人穿宽松衣服就脑补怀孕,看人没睡好就脑补失恋,某知名女星被离婚无数次了。
但是,心里难受也是真的。
那么清冷淡漠的人,还会全程微笑…笑个屁!
歇过一天,杨佩瑶精神好了许多,感冒也被扼杀在摇篮之中,未能蔓延。
第二天,神清气爽地去上学。
刚进教室,就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
早到的几位同学看着她的眼光颇有些奇怪,像是愤怒又像是憎恶,甚至还有避而远之的恐惧。
杨佩瑶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去理他们,径自找出国语书默默翻看着。
少顷,邱奎从外面进来,惊诧地问:“你…来了?昨天干啥去了?”
杨佩瑶笑道:“当然要来,昨天我生病,对了国语讲到哪里了,我赶紧补一补。”
“国语课没上,”邱奎很着意地打量着她,“姚老师住院了。”
杨佩瑶忙问:“怎么了,是生病?”
邱奎一字一顿地说:“不是,是被人打的。前天晚上,姚老师跟朋友吃饭,回家路上被人拦住打了一顿,右腿骨折了。”
“啊!”杨佩瑶惊呼一声,呆愣片刻,忽然明白了同学们为什么会用那种眼光看自己。
他们以为是她指使人打的。
姚学义对班里其他同学还算宽厚,唯独对她严苛。
前天她还因为被罚抄课文心生不满。
而且她的家世…杨致重为个姨太太就命令三十好几人带着枪去砸饭店,现在为闺女出头,打一两个老师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念及此,杨佩瑶忙问:“邱奎,你怀疑我?”
邱奎沉默数息,回答道:“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怀疑过,后来想你不是这种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但是…会不会是你家里人,或者手下人…”
毕竟他亲眼目睹过程信风打人,一言不合抬脚就往别人胸口踹。
那还是跟杨佩瑶没多大关系的秦越,如果杨佩瑶受到欺负,即便她不开口吩咐,肯定也会有人替她出气。
听着邱奎模棱两可的话语,杨佩瑶心头便是一凉。
连他都这么认为,别人更不用提了。
杨佩瑶深吸口气,开口道:“我没跟家里说过学校的事,也没指使人…你相信我吗?”
邱奎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相信。”
话音刚落,只听高敏君尖利的话语响起来,“杨佩瑶,那你敢发誓,姚老师这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是真跟你无关,咱们还是好朋友,如果是你干的,咱们就绝交。”
杨佩瑶有片刻的犹豫,她并不敢完全保证。
脑子里走马灯一般,急速地闪过一串串人名——四姨太?王大力?最后慢慢汇聚在程信风身上。
四姨太只是嘴皮子上厉害,并不敢越过杨致重勾结外面帮派的人。
王大力应该不知道姚学义。
而程信风…不知道顾息澜有没有跟姚学义谈,姚学义这般耿直狷介的性情,十有八~九谈不拢…
高敏君不错眼地盯着她,眸里水汽氤氲,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你敢不敢发誓?”
不等杨佩瑶开口,上课铃声响了,秦越夹着课本走上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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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失望
秦越夹着课本走上讲台,视线环顾一圈, 在杨佩瑶身上停了数息。
杨佩瑶心慌得厉害, 也心虚得厉害。
俗话说“做贼心虚”, 可她不做贼也心虚。
就好像前世上高中的时候, 班里同学丢了钱,老师把学生一个个叫到办公室问话, 明明她没偷, 可听到老师问, 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下。
整整一节课,杨佩瑶神思恍惚如坐针毡,完全没有把课文听进去。
下课后,秦越叫她,“杨佩瑶,你跟我来一下。”
杨佩瑶木偶人一般跟了出去, 垂首走在秦越身边,低声道:“老师, 姚老师真的跟我没关系。”
秦越拍拍她肩头,“老师相信你。”
杨佩瑶听闻, 眼泪差点落下来, 又问:“姚老师伤得很重吗,住在哪家医院,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秦越垂眸,看到女孩子白净面孔上掩饰不住的恐慌和担心,圆圆的杏仁眼里蕴满了泪珠, 楚楚动人。
他带了她整整一学期,怎可能不了解她?
正直、善良又灵气十足,虽然出身权贵,却丝毫没有娇纵习气。
上次谭校长罚她打扫食堂,她不也是二话不说地干了吗?
秦越声音越发放得温和,“姚老师住在仁济医院,送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了,伤势怎样现在还不好说…这几天不方便探视,家眷的情绪也不稳定,过些日子再说。”
仁济医院是教会医院,主要接待洋人和侨商,诊金较之平常的诊所贵许多。
年前几位侨商共同集资添置了一台先进的X光机,其中白咏薇的父亲也出了一大笔资金。
若非重疾,通常人不会去仁济医院烧钱。
杨佩瑶听明白了,姚学义伤得重不方便探视是一方面,更重要得恐怕是家属不欢迎她去。
秦越带她来到校长室门口,敲敲门。
里面传来谭鑫文的声音,“请进。”
杨佩瑶迟疑了下。
秦越低声道:“没事儿,老师在呢。”轻轻推着她后背,一起走进屋里。
杨佩瑶鞠个躬,“校长好。”
谭鑫文指指椅子,“坐下谈。”
杨佩瑶只坐了半边,脊背挺直,双手规规矩矩的拢在身前。一双眼眸清澈纯净,湿漉漉的,像是待宰的羔羊。
根本不像会买通打手行凶的人。
谭鑫文治学二十多年,完全相信自己的眼力,可思及适才的会议,长长地叹口气,“刚才开过校董事会,五位校董加上我跟教导主任,其中五人建议你暂且离开学校,回家反省。”
武陵高中有六位校董,顾息澜在申城,其余五位校董都来了。
七位决策人,有五名让她退学。
“校长,我反省什么?”杨佩瑶颤声说完,眼泪便忍不住,断了线的珠子般,啪嗒啪嗒滴在手背上,很快汇成一道,洇没在裙子上。
秦越道:“校长,凶手尚未抓到,事情没有盖棺定论,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处罚佩瑶。”
谭鑫文无奈地说:“这是家属的要求,也是魏老极力主张的,说是为了学校声誉着想,而且杨佩瑶并非正常途径入学…魏老跟姚老师情同子侄,我劝过他…”
魏泽勋已经七十好几岁,在武陵高中刚建校时便是校董,说话很有分量。
秦越沉默了好半天,才轻声道:“佩瑶回家后,千万别耽误学业,尤其是你的字,姚老师说得下苦功练,把你的用笔习惯改过来。”
杨佩瑶“嗯”一声,站起身,朝谭鑫文鞠个躬,推门走出去。
没有回教室,先去洗了把脸,等心情平静下来,才慢吞吞地往教室的方向走。
秦越在教室外面等着她,把刚才的话再嘱咐一遍,“我每周会安排人给你补课,你记得多看书,不懂的题目做好记录,校长跟我会尽力争取让你早点回来上课,所以你功课一定不能落下,知道吗?”
杨佩瑶哽噎着没法开口,只能点点头。
秦越又道:“邱奎告诉我,你曾经跟他说过一句话,为民族之兴旺而奋斗,他始终记在心里。佩瑶,我很欣赏你,也很看好你,别让老师失望。”
杨佩瑶重重点头,等到下课铃响,进去把课本收拾起来,对高敏君道:“姚老师的事情不是我干的,你信也罢,不信也罢,随便你。”
背上书包走出教室。
秦越送她到电车站,等电车的时候,高敏君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杨佩瑶,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你。你要去哪里?”
杨佩瑶淡淡地说:“我回家待一段时间。”
“为什么?”高敏君尖叫一声,泪水忽地喷涌而出,“秦老师,为什么?这又不是佩瑶的错。”
杨佩瑶不想让秦越为难,催促道:“这是学校董事会的决定,秦老师也没办法,你赶紧回去上课吧,我还指望你给我补习呢。”又催秦越,“老师回去吧,我记着您的话了。”
秦越道声好,跟高敏君一道走回学校。
杨佩瑶看着他们的背影,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有委屈、有无奈、也有不甘和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纷杂难辨。
没多久,七路电车过来,杨佩瑶蔫蔫地上了车,约莫二十分钟,便已回了家。
太太看到她大吃一惊,“怎么这时候回来,哪里不舒服?”伸手摸她额头,“还行,不太烫。”
杨佩瑶本来想表现得云淡风轻,可刚开口眼泪就忍不住,一边抽泣着一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遍。
四姨太气愤地说:“这个姚学义真不是东西,揍他都是轻的,就该打死他,再让他信口胡说?还当老师,这么小肚鸡肠当个屁老师,学生都被他教坏了。”
杨佩瑶哽噎道:“未必是姚老师说的,姚老师被送去医院时候还昏迷着。可能有人猜测是我,一传十十传百…班上同学都知道姚老师对我严苛,我应该怀恨在心,可根本不是这样…姚老师改作业认真,每次一点小错误,他都给我指出来。我分得清是非,怎么可能恨他?”
太太沉默片刻,开口道:“等你爹公干回来,让他找校长交涉,不能任由别人往你头上泼脏水。”
杨致重昨天去了北平。
现在局势紧张,有些地方军依仗手里有人马,不听政府号令,还有几人暗中勾结搞小动作,企图另辟山头。
大总统为了检验忠诚度,也为了敲山震虎,发急电召各省都督开会。
至少四五天之后才能回杭城。
四姨太在旁边嘀咕,“要是校长不听,就把他揍一顿,咱不能白担打人这个罪名。”
太太瞪她一眼,“少说两句吧,尽出馊主意。瑶瑶上楼洗把脸,用不着哭,这事咱们占理,非得讨回个公道才行。”
杨佩瑶答应着往楼上走,不经意一瞥,瞧见三姨太唇角露出浅浅笑意,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就好像杨佩瑶倒霉了,对她有天大好处似的。
离中午吃饭还早,杨佩瑶索性要水准备洗个热水澡。昨天吃药发了汗,没来得及洗澡,这会儿倒是有空闲可以慢慢洗。
泡在温热的水里,身体每一个毛孔都惬意地张开了,脑子却一刻没有松懈。
很显然,家里人确实对此毫不知情。
那么只能是顾息澜了,因为跟姚学义没谈拢,又不想让他继续代课,所以出此下策。
杨佩瑶觉得他不会是这么没头脑的人,可实在找不出别的可能,只好等他打电话的时候问一声。
思及顾息澜,杨佩瑶心里更觉委屈。
偏偏他不在杭城,如果他在的话,肯定不会让她被冤枉,即便不能改变董事会的决定,至少她有理由俯在他胸前哭一哭。
相处这些时日,他还不曾抱过她,也没有跟她跳过舞,也没有一起旅行过。
他却敢跟宋清跳过,陪她去申城。
杨佩瑶慢慢把头埋在水中,再抬头,眼眶有些发红。
她想他了,很想。
想他见到她时,冷硬面孔上骤然变换出来的浅浅笑意。
也想念他宽厚的大手抚过她脸颊时,温暖安心的感觉,虽然总是带着些微的刺痛。
在这件事上,杨佩瑶并不看好杨致重。
杨致重是行伍之人,擅长快刀斩乱麻的粗鲁法子,就好比对付成江饭店,那是他的手笔。
文人素来推崇傲骨、气节,用武力打压反而更激起他们的拧脾气,只能顺毛捋。
且武陵高中在杭城的声誉好,真要动粗,别说学生一定会群情沸腾,或示威或请愿,恐怕市民也会炸了。
而且,她还有个致命的软肋,不是通过正常途径考进去的。
就好比,别人都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生的,她却是外头生下的私生子,说起来总是被人诟病。
吃完午饭,杨佩瑶睡了个长长的午觉,醒来时日影已西移,她整理了一下衣橱,没多大工夫,天色便暗沉下来,又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在学校能够上课,而在家里,她的书包还没打开,一天就悄没声地过去了。
杨佩瑶悚然心惊,吃完晚饭就赶紧回屋把课本找出来,对照课程表开始学习。
别的科目还算顺当,自学也能看得懂,唯独算数,好像看天书似的。
杨佩瑶正无比郁闷地推导公式,听到门口有人敲门,春喜探进头来,“三小姐,电话。”
肯定是顾息澜打来的。
杨佩瑶心中郁气荡然无存,连忙放下笔,三步两步冲到楼下,拿起案台上的电话,“喂,杨佩瑶。”
“瑶瑶”,听筒里果然传来那个醇厚如窖酒般令人沉醉的声音。
杨佩瑶鼻头忽地酸了,忙吸口气,尽量平静地问:“你回来了?”
“还没有…”可能是线路不好,听筒里的声音时断时续,伴随着好大的杂音,“我还要去趟豫章,恐怕再过四五天才能回去。”
“哦,”杨佩瑶失望不已,脑子仿似被抽空了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恍惚间,听到电话里传来焦急的喊声,“瑶瑶,我是有重要的事情,现在不方便说…回头跟你解释…马上出发去火车站”
杨佩瑶再“哦”一声,猛地想起来姚学义的事情,忙问:“前天你跟姚老师谈过没有?”
“谈了…但是他很坚持…”杂音“嘶嘶”地响,只能零星听到断续的句子。
杨佩瑶听不清,着急地问:“怎么回事,你到底做了什么?”
听筒里传来“…换个老师”的字眼,彻底没了声音。
杨佩瑶如遭雷击,手一松,电话“啪”落在案台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
春喜吓了一跳,忙拿起来,对在耳边听了听,里面只有“滴滴滴滴”的忙音,便扣上电话,笑问:“三小姐要不要喝茶?”
杨佩瑶仿若未闻,耳朵里只有四个字不停地回旋。
换个老师。
换个老师。
换个老师…
那么换个老师就只能用这么粗暴的手段吗?
俗话说,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而对于杨佩瑶来言,适才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难过。
整个人像是在冰水里浸过,从里到外透着寒凉,而双腿骤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竟是半点都挪不动。
四姨太觑见,趁着一圈打完,站起身,“松散松散,总坐着,肚子上的肉都成堆了。”走到杨佩瑶跟前,“瑶瑶,看什么看这半天?”用力捏她胳膊一下。
杨佩瑶吃痛,恍然回神,听到麻将桌那边二姨太的声音,“瑶瑶也该学着打打麻将,多少是个消遣,要不闲在家里干啥?”
三姨太细声细气地说:“瑶瑶可不像咱们,她的志向大着呢,是要打算考大学的。”
杨佩珍“嘻嘻”轻笑,“连高中都没得上,考什么大学,还不如报名选模特儿,没准求顾会长走个后门,能得个优胜奖。”
杨佩瑶咬咬唇,对四姨太道:“刚想事情想得入神,我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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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生病
刚迈步, 听到电话铃声响。
四姨太顺手拿起来, 少顷, 捂着话筒小声告诉杨佩瑶,“顾小姐打来的。”
杨佩瑶接过电话, 听筒里传来顾静怡特有的捎带冷淡的声音, “佩瑶, 我听说了, 你还好吧?”
杨佩瑶“嗯”一声,“挺好的。”
顾静怡道:“你别难过, 我娘刚还让我二哥想法跟我大哥联系,等我大哥回来就好了, 他肯定知道怎么回事儿。”
杨佩瑶实在提不起精神来搭茬, 只得又“嗯”一声, “谢谢你, 也替我谢谢伯母。”
顾静怡笑道:“客气什么,咱们俩是好朋友。明天放学我去看你,顺便给你看看我的研究成果。”
杨佩瑶应声好,才放下电话,又有电话打进来, 这次是白咏薇。
白咏薇快言快语地说:“给你打了好几分钟,总是忙音。”
杨佩瑶解释道:“刚才静怡打过来。”
“难怪呢,”白咏薇笑,“我往她家里打电话也是占线,你怎么样?”
杨佩瑶吸口气, “还好!”
白咏薇道:“你还真能忍得住,要我肯定就闹起来了,不是我做的事情凭什么扣在我头上?”
“闹有什么用?”杨佩瑶无可奈何地说,“本来学校里就有些老师看我不顺眼,觉得我屡次违反校规。这次虽然不是我干的,可大多数同学和老师都坚定不移地认为是我…真闹起来,除了让校长和秦老师为难,可能我也回不了学校了。我是想留个余地,还能有机会回去读书。”
假如她据理力争,即便能够留下来,只怕没有老师愿意教她。
老师们都是站在同一战线的,如果再有一个像最初姚学义那样,她在教室,老师就拒绝上课。
她还怎么有脸在学校待?
白咏薇叹一声,“好吧,你总是想得多,对了,告诉你一件事,咱学校陈董事的儿子是成江饭店的股东,我估计他可能没少煽风点火。”
杨佩瑶心中一动,问道:“还有个姓魏的董事,他是什么来头?”
白咏薇道:“他儿子就是咱学校老师,教高三年级历史的,来头不算大,就是祖上当过官,家里钱多,建校时捐了不少钱。魏老师跟姚老师曾经是同窗,关系很好。”
杨佩瑶叹道:“你知道的真多。”
“你是觉得我八婆?”白咏薇“哈哈”笑,“这还真不是我打听的,陈董事那个是听我爹说的,魏老师是听我家司机说的,他不是总在校门口等我吗,闲着没事跟门房聊天,聊多就知道了。”
***
此时,申城火车站。
顾息澜看看手表,还差二十分钟检票,对身边男子说一声,“我去打个电话。”匆匆走进旁边的电话局。
电话局里有四部电话,等待打电话的人排成了长队。
顾息澜耐着性子等到自己,对接线员道:“请接杭城,”报出杨家电话号码。
接线员摇头,“接不通,对方占线。”
顾息澜递过去一块银元,“麻烦多打几遍。”
等了两分钟,仍是接不通。
后面排队的已经开始骂娘。
顾息澜悻悻地回到检票大厅,对程信风道:“你坐明天火车回杭城,看三小姐是不是有事?”
程信风板着脸不乐意,“老爷让我贴身伺候会长,”眼角扫一下旁边叫宋仁的男人,“会长头一次去豫章,我必须得跟着。”顿一顿,又道:“三小姐最多是跟同学打个架,她又不会吃亏。”
顾息澜不由弯了眉眼,唇角带出一抹温柔的笑。
她确实不是主动惹事的人,也确实不是肯吃亏的人。
可是想到姚老师,又觉头疼。
那天他打电话,姚学义冷言拒绝了他,“开始,我确实对她有偏见,但是这段时间以来,觉得她还是可造之材。我要求的作业都是针对她的弱项,如果她觉得太重,可以选择不来上课。您也可以行使您董事的权力,要求校长换个老师。”
顾息澜道:“如果杨佩瑶想换老师,她早就提出申请了,她觉得您的课很有裨益,您布置的每项作业她都尽力完成。但是,这几天有点吃不消,因为除了国语课,她还有别的功课,每天写到半夜三更,对于学生来说,不利于健康成长。”
姚学义丝毫没有通融,“我考虑过作业量,国语课最多占用两小时,她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在十点之前完成。”
谈话不欢而散。
顾息澜是想告诉杨佩瑶,换老师非明智之举,如果实在写不完作业,可以请两天病假,反正没几天秦越假期结束,就会重新回来上课。
先前酒店的电话线路有问题,一直说不清楚,刚才电话又打不通。
这时,喇叭里传来提醒检票的声音,顾息澜不再多想,提起行李箱,对宋仁道:“走,检票。”
宋清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思及他适才脸上转瞬即逝的温柔笑意,心中不由一动。
去年她到杭城献歌,见过顾息澜。
他穿墨色长衫,神情冷冷淡淡的,只点下头,再没有任何表情。
这次因为堂兄宋仁的关系,倒是多了些了解。
宋仁是在三藩市认识顾息澜,因顾息澜买织布机,而宋仁正好是学机械,帮了顾息澜一些小忙。
这次宋仁回国,明面是应朋友之约到豫章就业,实际上却是受共产国际组织的委派开展工作。
他在申城下船后,暂住在宋清寓所。
前几天给顾息澜打了个电话,顾息澜热情地邀请他去杭城看织布机的运行情况。
正好宋清闲着,便陪堂兄一同前来。
顾息澜不但亲自接站,亲自带他们参观工厂,还在金梦夜总会设宴接待他们。
席间,谈到原布的染色,宋仁说他认识申城一家染料厂的调色师,可以尝试着配色。
顾息澜当即表示要带着布料拜访这位调色师。
尽管他脸上仍是没有笑容,但认真诚恳的态度总会让人心生好感,尤其提到正在准备的模特儿征选还有即将召开的服装发布会,眸中闪耀着明亮的光彩。
令她心折。
不由脱口而出,“颁奖那天,我可以登台献歌以表庆贺。”
话刚出口就后悔不已。
她对自己的人气有信心,可万一顾息澜请了其他歌星或者影星,自己岂不是很尴尬,又很掉价?
正忐忑着,听顾息澜温声道:“那就太感谢宋小姐了,我们的活动预期一个月,从三月一号开始到三十一号结束,颁奖订在四月第一个星期天。宋小姐可有档期?如果可以的话,这两天抽时间签订合约,我们会按照市场价支付宋小姐酬劳。”
宋清忙道:“不用,唱两首歌而已,朋友间互相帮忙…如果顾先生非要感谢的话,能不能请我跳支舞?”
她知道顾息澜会跳舞,而且跳得相当不错。
顾息澜稍作犹豫,便点头,“好”,起身做出邀请的姿势。
当曲子响起,他的手扶在她腰间那刻,宋清突然觉得心跳有些乱,而脸也莫名地发烫。
穿西装的顾息澜挺拔硬朗,有种申城男人极少见的英武。
更难得,他跳舞时候彬彬有礼,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完全没有趁机揩油的意图。
宋清芳心大动。
她想要的就是这样有地位能维持她优渥生活,又能给她依靠让她安心的男人,而且顾息澜看上去年纪也不算大,身体非常健壮。
比起有些大腹便便脑肥肠圆的富商强太多了。
结婚后,她不要太多,把服装厂给她就好,她凭借自己的人气完全可以让服装厂的生意蒸蒸日上。
所以,当宋仁介绍豫章的纺纱厂和棉纺厂规模更大管理更完善,说服顾息澜前去考察,宋清立刻表示她也要跟着一起开开眼界。
顺便回老家看看。
宋清兄妹家老家是上饶,从申城到豫章,正经过上饶。
***
打完电话,杨佩瑶心情更觉沉重。
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退学背后还牵扯到各方关系。
陈董事是因为饭店被砸怀恨在心,魏董事是出于义愤,剩下三位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想要开除她。
如果没有私愤,只是附议陈董事和魏董事则好办,就怕他们也藏着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