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息澜连续几天在外面应酬,夜夜都是临近子时才回, 今天又喝得多, 着实困倦了。可听到是杨佩瑶画的, 立刻来了精神, 转身将旁边台灯拧亮, 拿起纸张凑过去细看。
人物很简单,三两笔勾勒而成, 头部只是个椭圆形, 连五官都没有。腿脚和手臂长得夸张, 腰身也细得出奇。
顾息澜不由想起适才,柔和灯光下, 被淡绿色旗袍包裹着的细软腰身, 和扶在她腰间的可恶的手。
而她却像非常欢喜的样子,眸里闪着细碎的光芒,唇角带着由衷的喜悦。
杨佩瑶从来没有对他这么笑过。
头几次见面还挺老实,恭恭敬敬地行礼打招呼, 后来就像火燎了尾巴的小野猫,动不动露出锋利的爪子。
竟然还敢踹他!
他不过是握住她的腕,而她被人搂在怀里,怎么不说狠命踹他人一脚?
顾息澜脸上不由蕴起丝丝冷意。
“嗨,嗨, ”顾平澜见他半天没反应,招呼两声,“行不行给个话儿?不是睡着了吧?”
顾息澜回过神,把心思集中在纸上。
人形画得潦草,衣裳画得却仔细,几件袄子的领口、袖口与扣子以及衣裳的绲边都很有特色,而且,正像顾平澜所说,样子新颖。
顾息澜把纸叠起来,“让她来找我。”
“找你?”顾平澜“切”一声,“人家特地跟小静说了,不想让你看,更不想看到你这张冰山脸。是我觉得不错,想在咱家服装厂做十几件试试,这才知会你。对了,娘也是为这事找你。二十好几的大男人,比人家大了将近十岁,口口声声,我要开除你…不嫌丢人?”
顾息澜冷声道:“她若是违反校规,难道我不能开除?别忘了,是谁把她推荐入学的?”
顾平澜再度“切”一声。
他对杨佩瑶印象极好,觉得她相貌好,性情也好。说话细声细气的,开口不是“谢谢”就是“请”,笑起来羞羞怯怯的,露一对酒窝儿。
完全没有寻常权贵家中小姐的娇纵。
谁知,顾息澜却对人小姑娘百般找茬儿。
顾平澜替杨佩瑶不平,续道:“不就晚了两分钟,谁上学没迟到过?还有,一件破衣裳还好意思收钱,你又不缺这十几块。三小姐手头拮据,把衣裳卖了才凑够钱还你,听说你还惦记着收利息?哼哼,等着吧,娘也知道这事儿。”
顾息澜脑门突突地跳,才刚压下去的怒意仿佛尚未燃尽的火星,风一吹,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耳边有个声音一遍遍地回荡:她把衣裳卖了才凑够了钱。
她把衣裳卖了。
把衣裳卖了…
她怎么敢!
那件衣裳是他看中的,他走上楼梯第一眼就看到了。
米白色的面料,淡雅素净,正搭配她身上的淡绿色旗袍,白纱蝴蝶结最适合十五六岁的花季女孩。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买下了。
顾息澜从来没有给人送过衣裳,连顾静怡都没有。
家里服装厂每季做新衣,总会挑出合适的尺码送到顾家来 ,顾静怡的衣裳多得传不完。
后来,她就不让送,想自己出去买。
顾静怡并非娇奢之人,每年置装费有限,且家中只她一个女孩子,想买就由着她买。
顾息澜平常应酬,少不得给来往官吏或者富商家中女眷送礼,通常送的是黄金或者珠宝。
让百货公司挑几样贵重首饰包起来即可。
这还是他头一次花心思给女孩子送礼物。
她却卖给别人了,难怪都没看到她穿。
很好!
非常好!!
顾息澜错错牙,掏出钢笔在几套袄裙旁边画了圈,“让大周做几件出来看看,裤子就算了。谁家女人穿裤子?”
“行,”涉及到正事,顾平澜不再玩笑,“明天我问下三小姐,看她愿不愿意让我们做。”说着长长打个呵欠,“我去睡了,哥,你也早点睡,不能天天这么个熬法。”
顾息澜“嗯”一声,大步上楼回到卧室,一把抓起电话,摇出去五个数字。
听筒里传来“嘟嘟”响铃的声音,只响过一下,顾息澜“啪”地挂了。
这个时候,杨佩瑶肯定睡下了。
且让她睡个安稳觉,等以后…
以后他要搂着她的纤腰,不仅在舞厅,还要在床上,在地毯上,在沙发上,引导着她翻滚、旋转、随着音乐起舞。
一直让她再没有气力去做别的。
想到那个场景,顾息澜身体开始发热,他觉得晚上可能真的喝多了,现在要泛上后劲了…
其实杨佩瑶并没有入睡。
她失眠了。
也许是因为梨汁喝太多,先后跑了好几次卫生间,也许是因为玩得太嗨,脑神经始终处于兴奋之中。
程先坤的影子不停地在她眼前旋转。
他学识那么渊博,话题从英国的金雀花王朝谈到美国的南北战争,又从日本的明治维新谈到明朝的最后一任皇帝。
不知不觉中,跳了三支曲子。
还是程先坤说她应该休息一下,她才恍然醒悟。
自己真是太傻了…会不会被他笑话。
他说校庆那天会来学校采访,她又没有留姓名和班级,也不知能不能找到她。
翻来覆去,许久才阖上眼。
翌日,顾息澜仍然在天边露出第一丝晨曦的时候起了身,换上绸衣绸裤在花园打过两趟拳,再冲个冷水澡,神清气爽地去吃饭。
吃完饭,顾平澜上班、顾静怡上学,顾息澜特意留下来,对顾夫人道:“娘,你找我?”
顾夫人看着面前如山岗般魁梧的儿子,将屋里下人打发出去,问道:“你看上杨家三小姐了?”
顾息澜默一默,承认了,“嗯。”
“三小姐是个好姑娘,我挺喜欢她。可是,咱两家不合适。商会跟驻军积怨已久,你好容易才站稳脚跟…”
“我知道,”顾息澜回答,“娘不用担心,这事儿不着急,我会慢慢谋划,时机成熟之后,会找杨致重谈。”
顾夫人叹一声,“杭城漂亮姑娘有得是,前天孟太太来玩,提到她外甥女,在金陵女子大学读书,相貌性情都好,今年二十一,跟你正般配。要不我要来相片看看?”
“不用,”顾息澜毫不犹豫地拒绝,“再好看我也看不上,我就想娶杨小姐。”
顾夫人长长地叹口气。
她生养的儿子,她了解。顾息澜就是头倔牛,认准了的事情八匹马拉不回来。
否则也不会拖到现在都没定亲,甚至都没有对哪家姑娘上过心。
唯独杨家三小姐。
她听顾静怡说顾息澜给人买衣裳,还好心地送人回家,就猜出来了。
儿子好不容易看中个姑娘,她还能怎么办?
而且,人家三小姐对自家儿子是半点想法没有,听顾静怡的意思,反而很有些厌恨。
她得想法设法助儿子一臂之力,早早把三小姐娶回家。
她还着急抱孙子呢。
***
相比顾息澜的自律,杨佩瑶就差多了,一直睡到七点钟,被春喜叫了好几遍才醒。
匆匆忙忙吃了早饭就去赶电车,几乎是踩着上课铃声踏进了教室。
好在秦越还没有来。
杨佩瑶暗自庆幸,四下逡巡两眼,发现邱奎的位子空着。
他昨天就没有来。
经过重新投票选举,邱奎跟高敏君仍然高票当选为班长和副班长,邱奎责任心很强,每天早早就到了。
连续两天请假,不知是不是生病。
正思量着,秦越走进教室。
他脸色阴沉沉的,眼底也有些红,跟平常的风趣幽默全然不同。
同学们都感受到这种不同寻常的气氛,教室里骤然安静下来。
秦越把手中一摞纸交给高敏君, “你发下去,今天不讲课文内容,咱们学习讲义上的文章。”
趁着高敏君发讲义的时候,他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最后一课。
杨佩瑶心头一惊。
她学过这篇课文,是法国作家都德以普法战争为背景写的,当时普鲁士军队禁止法国人民学习法语,作者通过一个小学生的视角和感受反映出战争的残酷和人民心中的悲痛。
秦越怎么突然想起讲这篇文章了?
“同学们,”秦越开口,“这是适之先生刊登在报纸上的一篇译文,请大家先默读两遍,然后我再讲解。”
讲义仍是竖版刻印的。
杨佩瑶对这篇文章的印象非常深刻,没费吹灰之力就读熟了。
秦越估摸着大家都看完了,开始逐句逐段地分析。
一堂课,讲得大家心头沉甸甸的,几个女生眼里都蕴满了眼泪。
杨佩瑶也是,心情澎湃得难以自已。
下课后,高敏君红着眼圈对杨佩瑶道:“你知道邱奎为什么没来上课吗?”
杨佩瑶摇头,“为啥?”
“他姐姐前天晚上…被洋人糟蹋,回家后上了吊…”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我儿子正在上《最后一课》。
我们俩一起朗读,好几次都哽咽了。
这篇文章真的太令人感动,原作者写得好,胡适先生译得也好,字字句句都是真情…
第30章 群架
“真的?”杨佩瑶满脸震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真的, ”高敏君用力点点头, “昨天邱奎的一个邻居到我爹银行办事说的,白咏薇应该也知道…邱奎家境一般, 他成绩这么好, 肯定要上大学的, 没准还想出国留学。他姐姐就在一家饭馆帮工给他攒学费。平常七点多钟就打烊回家了, 前天快10点都没回, 邱家人还到处找…后来10点多才披头散发地回去了。”
“那人呢,人有事没有?”杨佩瑶急切地问。
高敏君答道:“说是快天亮时候缓过气来了, 但是邱奎姐姐一门心思求死, 全家人衣不解带地守着。”
“唉…”杨佩瑶长长叹一声。
家中发生这样的事情, 邱奎哪里还有心思学习?
杨佩瑶再问:“凶手抓到没有,犯下这种罪行, 应该拘捕然后驱逐出境?”
“根本不可能抓到, ”高敏君摇头,“瑶瑶想得太简单了,邱家去报警,警察局压下不管, 还威胁邱家不许张扬此事,说是上头的指令,否则就把邱奎关到监狱里?”
“凭什么?”杨佩瑶怒道:“行凶的逍遥法外,受害人却要坐牢,这不是颠倒黑白吗, 还有没有王法了?”
“因为对方是洋人,洋人说两人是自由恋爱,正当的男女交往,可邱奎的姐姐不承认。她根本没上过学,半句洋文听不懂,再说谁愿意跟洋鬼子谈恋爱…政府管不了洋人,就只能欺压自己的百姓。”
难怪她没听到半点风声,竟是被官方压下了。
杨致重一连好几天没回家,否则也应该透出点消息。
杨佩瑶紧紧咬住下唇。
从清末直到建国,这个期间就是中国人的耻辱史。洋人在中国的领土上胡作非为欺凌百姓,那些欧美强国甚至把中国领土当人情送给别的国家。
前世上学的时候,她就很不愿意看这段历史,现在却是要正面直视这个过程,要真切地感受中国人所受的欺压。
这次仅仅是个开始,往后还有更屈辱更过分的事情。
秦越之所以会讲《最后一课》,他是不是也预感到中国正和十九世纪的法国一样,面临着侵略者的压迫,所以让同学们提前感受一下亡国的悲痛?
整个上午,杨佩瑶都处于这种悲愤难抑的状态,直到中午才稍微平缓了些。
她跟高敏君一起去食堂。
食堂里有人悄悄在议论这件事。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政府再怎么压,总归是会透露出去的。
杨佩瑶没胃口,只买了二两米饭,一份素炒青菜和一碗紫菜蛋汤。
高敏君比她多了个红烧狮子头。
正是吃饭的时候,食堂里非常拥挤,两人好容易找到相连的两个空座,好巧不巧正在顾静怡和白咏薇斜对面。
白咏薇瞧见杨佩瑶,立刻把饭盒盖上,“晦气,不吃了,影响食欲。”
“先别走,等我会儿,”顾静怡拦住她,“我还没吃饱呢,早上就吃得少,饿了一上午。”
白咏薇不说话,把身子扭到一旁,对着旁边大圆柱子发呆。
顾静怡偷偷朝杨佩瑶使个眼色,让她见谅的意思。
杨佩瑶笑着摇摇头,却不知为啥,被白咏薇这样一刺激,胃口反而开了。
正专心吃着,突然看到面前的白咏薇“腾”地站起来,“张培琴,说什么呢,有本事大声点说,让大家都听听。”
杨佩瑶吓了一跳,循声望去。
在柱子另一边,两个女生也在吃饭。
被点名那个脸色有点红,却毫不在意地说:“说就说,我又没伤风败俗,还怕被人听见了?正经女孩子哪有大半夜不回家在外头闲逛的,活该被人当成娼妓。”
白咏薇怒道:“胡说八道,你亲眼看见的是半夜?明明是七八点钟,天刚黑没多久,女孩子在饭馆帮工,饭馆八点打烊,离半夜差好几个钟头。”
张培琴撇下嘴,“那就更怨不得别人。饭馆酒楼的女招待个个打扮得妖娆,裙子连膝盖都遮不住,旗袍开衩都开到什么地方了?穿成那副德行,活该!”说着,将视线投向白咏薇的裙子上。
食堂里一众人也都看向白咏薇。
白咏薇穿米色格子背带裙,裙摆是鱼尾状,刚及膝盖,下面配黑色玻璃丝袜。
而且,她一向喜欢穿短裙。
被这么多人盯着,白咏薇气势更盛,昂着头道:“我就喜欢穿短裙,怎么样?”
张培琴拉长声音,“那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不自爱不自重的人,也得不到别人尊重,早晚会吃亏。”
杨佩瑶听得肺都快气炸了。
这是什么狗屁理论?
女孩子穿短裙就是不自爱,就活该被人非礼?
女孩子晚上在大街上走就要被人糟蹋?
倘或是那种卑鄙无耻的□□~丝男说出来也就罢了,张培琴本身就是女生,却对女生这般苛责?
杨佩瑶“啪”合上饭盒,对张培琴道:“你什么逻辑?女孩子穿什么衣裳是她的自由,几点出门也是她的自由,这不是别人侵犯她的理由。”
张培琴梗着脖子,满脸鄙夷与轻视,“她们穿短裙不就是为了勾引人?别人看到肯定忍不住,这就叫自取其辱。”
杨佩瑶再忍不住,绕过柱子,伸出手,隔着桌子“啪”地打了她一巴掌,“你说这种狗屁话就是想找揍,别人听到肯定忍不住,这就叫自找挨打…你的逻辑还给你。”
四周的人都惊呆了,圆睁着双眼看向这边。
冷不防捱了这一下子,张培琴有片刻的愣神,很快便反应过来,抓起面前尚未吃完的饭菜,劈头盖脸朝杨佩瑶扔过去。
杨佩瑶躲闪不及,被泼了满身菜汤,她也不客气,顺手拿起张培琴同伴女生的盒饭照样扣过去。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溅得饭菜到处是。
白咏薇见状,端起自己没怎么动的饭盒,大步走过去,趁张培琴全力对付杨佩瑶的时候,尽数扣在张培琴脑门上。
张培琴的同伴和高敏君连忙上前拉架,其中少不了偏帮各自的朋友。
几个女生战成一团,食堂地上一片狼藉。
很快惊动了校长。
谭鑫文把在场几人都叫到办公室,问清原由。
事情简单明了。
张培琴跟白咏薇只是斗嘴,杨佩瑶先动的手。
谭鑫文让杨佩瑶道歉。
杨佩瑶微仰了头,盯着谭鑫文眼眸,“校长,我觉得我没错。张培琴既然觉得女孩子晚上在路上走,被人欺负是合理的,那么我打她一巴掌也没错。她就是长了副挨揍的嘴脸,说了句挨揍的话。”
白咏薇附和道:“杨佩瑶说得对!”
谭鑫文双手背在身后,面色冷峻,“女孩不管穿什么衣裳,都不该是男人动邪念的理由,同样,张同学不管说什么话,杨同学也不该动手打人。你们把校规背一遍。”
高敏君起个头,几人小声把十二条校规背完。
校规第八条就是不得打架斗殴纷争闹事。
杨佩瑶抿抿唇,不算真诚地说:“好,我向张同学道歉,我先动手打人是我的错…但是如果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我不敢保证能不能忍住。”
“你…”张培琴眼泪汪汪地看着谭鑫文,“校长,杨佩瑶根本不是真心道歉,她明明是在威胁我。”
谭鑫文息事宁人,“下午张同学和杨同学不用上课了,回家换身衣裳。从下周开始,杨同学、白同学和高同学午饭后打扫食堂一个月,张同学自由活动课负责整理图书室书籍一个月。”
几人默默地接受了惩罚。
只有顾静怡因为没有参与战争而躲过一劫。
顾静怡道:“杨佩瑶不方便坐车,校长,我能不能借用一下您的电话,让家里派车送她回去。”
“可以,”谭鑫文指着桌上的电话,“用吧。”
杨佩瑶正想拒绝,听到顾静怡已经拨通号码,而且杨致重有过指令,她们上学放学都不许用家里汽车,也便放弃了。
她才不想这副样子坐电车。
顾静怡打完电话,对杨佩瑶道:“稍等会儿,我娘说了,这就派车过来。”
这几人里,就属杨佩瑶和张培琴狼狈,两人头上和身上都沾了饭粒和菜汤,白咏薇衣服上沾了些米粒,并不太显眼,高敏君是后来才上场拉偏架的,那时候饭盒里头已经没有可以扔的饭菜了。
跟张培琴在一起的女同学则帮她叫了辆黄包车。
高敏君主动给杨佩瑶收拾好书包送来,杨佩瑶又拜托她向秦越请假。
没多久,上课铃声响了。
没事的几人都回教室上课,张培琴已经背着书包离开了,校长室里只剩下杨佩瑶一人。
谭鑫文语重心长地说:“杨同学性情太过急躁了,动手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要从根子上改变她们固有的观念才行。”
杨佩瑶低低应着“是”,心里却腹诽。
改变观念谈何容易,就算是百年之后的2018年,照样还有许多人认为,女孩子之所以被性侵,被强~暴,就是因为她们衣着暴露,穿超短裙或者吊带背心。
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有相当一部分女孩竟也抱着同样的看法。
谭鑫文听出她声音里的敷衍,叹口气,改换了话题,“听秦老师说,你最近进步很大,前几天的小测验成绩不错。”
杨佩瑶抿嘴笑笑,“是秦老师教得好,我自己也努力了…校长,我还有更大的进步空间,不会拖学校后腿。”
谭鑫文想必从没听到有人夸自己努力,唇角弯了弯,“那就好,希望你再接再厉,期中考试取得更好的成绩。”
正说着话,有人从外面进来。
那人穿墨色长衫,嘴唇紧抿着,满脸的冷漠。
杨佩瑶暗暗叫声苦。
刚才听顾静怡讲电话,应该是顾夫人接的,说是让司机送。
他不去处理公事,怎么来了?
以前没啥事儿,顾息澜都能找茬训斥自己两句,这会儿她真正算是违反校规,都打起群架来了,肯定少不了一顿骂。
或者,正好被他逮着由头开除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傻作者把日期设定成5月2号了~~~~~~
第31章 登对
顾息澜进门跟谭鑫文打了声招呼,侧头打量杨佩瑶, 问道:“中午吃了蚂蚁上树?”
杨佩瑶愣一下, 摇摇头,“没有。”
“那喝了紫菜蛋汤?嗯, 还有烧莲藕, 炒玉兰片?”顾息澜抬手伸向她肩头。
杨佩瑶下意识地躲了下, 看到他指尖捏着半条粉丝, 上面还沾着零星肉沫。
脸顿时红了。
她没看到自己的模样, 可听他这么念叨,倒好像自己身上摆着满汉全席似的。
一张俏脸涨得仿似猪肝, 恨不能寻条地缝钻进去。
早知道他不是那种好心人, 还会过来接她, 肯定是专门瞧她的笑话来着。
顾息澜看出她的窘态,唇角微翘, 对谭鑫文道:“学校最近伙食不错, 有荤有素,有肉有蛋,主食除了米饭还有什么?”目光又扫向杨佩瑶。
谭鑫文笑答:“花卷、汤包,馒头足有五六种。有商会的大力支持, 经费还算宽余,可以保证学生营养全面健康发展…以后仍然要仰仗自新。”
“好说,”顾息澜朝他拱拱手,“我先带杨佩瑶回去,咱们改日再叙。”话音随之转冷, “走吧。”
当先走出门外。
杨佩瑶给谭鑫文鞠个躬,“校长再见,”小跑着跟在顾息澜身后。
好在现在是上课时间,校园里没有学生闲逛,并不怕别人看见。
那辆黑色别克汽车正停在校门口。
顾息澜先给她打开后门,伸手护着车门上方,待她坐好,才又坐到驾驶座,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讥笑,“长本事了,会打架了…欺负谁了?”
杨佩瑶一梗。
怎么不问谁欺负她,难道她看着就像欺负别人的?
心里不忿,却仍然老老实实地讲了原委,“她说话不好听,我给她个教训。”
话音刚落,见汽车拐进顾家白色的大铁门,忙问道:“顾会长,这是去哪儿?”
顾息澜没作声,一直将车开到庭院外,熄了火才回头:“你想顶着一桌席面招摇过市,然后让家人都看看三小姐的风采?”
杨佩瑶哑了声,跟在他身后磨磨蹭蹭地走进客厅。
顾夫人手里拿一把剪刀正修建盆景上的枝叶,抬头瞧见杨佩瑶,像是见了鬼一般,“三小姐,这是…”
杨佩瑶羞愧得要死的心都有,红着脸招呼,“顾夫人好,我…”
先前在谭鑫文面前理直气壮,可在优雅高贵的顾夫人面前,根本没法说出跟人打架的话。
“你先坐会儿,”顾息澜对杨佩瑶说一句,回头吩咐下人,“阿秋,把客房收拾一下,送洗澡水过去。”
待阿秋离开,把事情简短地说了遍,脸上似笑非笑,“杨小姐是女中豪杰,行侠仗义,替人打抱不平。”
杨佩瑶连忙解释,“如果是别人,我未必这么冲动,被欺负的女孩子是我们班长的姐姐。我们班长待人特别好,也特别负责,因为这事儿已经两天没上学了…本来女孩子碰到这种事情就非常不幸了,还要被泼一身脏水。我真的气不过张培琴这种论调,难不成女孩子穿得严严实实的,就没有被欺辱的了?”
顾夫人微微一笑,开口道:“确实叫人意难平,女孩子本来就容易吃亏,不过三小姐往后别意气用事,动手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惹祸上身。”
杨佩瑶应声好。
这会儿,那个叫阿秋的丫鬟进来,笑着道:“夫人,东西都准备齐全了。三小姐请跟我来。”
顾夫人朝杨佩瑶挥挥手,“去吧。”
杨佩瑶跟着阿秋从屏风后面绕过去,经过小小的天井,走进一道屏门,右转第一个房间就是客房。
卫生间里放着浴桶,里面已经倒上大半桶水,正袅袅散着热气。
旁边搁架上摆着力士香皂、沐浴露以及毛巾等物。
阿秋恭声问道:“要不要我伺候三小姐洗浴?”
“不用不用,”杨佩瑶婉言谢绝,“我自己可以,平常都是自己洗。”
阿秋笑笑,“那我在门外等着,三小姐要是有吩咐,尽管唤我。”
杨佩瑶点点头,关上门又落了门闩。
如果在前世,她会四处看看有没有可疑的摄像头之类的东西,而现在,显然没有这个技术与设备,倒是不用担心。
杨佩瑶直接走到镜子前,终于目睹了自己的尊容,越发感觉生不如死。
头发油腻腻的不说,肩头还躺着两根绿叶子,被炒得发蔫了的绿叶子。
看上去比张培霞更加目不忍睹。
可是,分明张培霞是吃了亏的,白咏薇那一盒饭整个扣在她脑门上,怎么张培霞看起来没有这么狼狈呢?
杨佩瑶不再追究这个问题,三两下脱去衣衫,迈进浴桶。
客厅里,顾息澜看着杨佩瑶进去,对顾夫人知会声,“娘,您先照应着她,我出去趟,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