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楚青全又最护着这位夫人,容不得任何人指责,最后僵持不下,所以楚府这才分了家,太夫人便把这分家之罪一股脑儿地全怪在了楚夫人头上,以后处处针对打压连夫人,否则楚涟漪的娘也不用神乏体虚,去得这般早。
六姑娘楚涟晴听她母亲那样一说话,就觉得对不住楚涟漪,她刚订了亲,正是心满意足的时候,如今看楚涟漪,想着她的遭遇,更是同情,所以心下难免怜悯她而有些怪责自己的母亲,便开口道:“十二妹妹,你身子可好些了,这几日天气晴好,府里的菊花也开得早,我正想请你来着,咱们姐妹一处赏赏花,热闹热闹。”
楚涟漪还没说话,太夫人就道:“这样好,你们姐妹就应该亲近,碗丫头你身子不好,但也不能总在屋里歇着,要多出来走动,你去同你姐妹们玩去吧,我这里自有你婶婶们照料。”
“是。”楚涟漪起身行了礼,拉了六姑娘的手,同九姑娘她们一起走到西次间同其他小一辈儿的姐妹们坐在一块儿。
宝钏等丫头摆好筷箸,请姑娘们上桌用了早饭。
“六姐姐,你是要开菊花宴吗?”楚涟漪在用茶漱了嘴后,才起唇问楚涟晴。
“菊花宴?”楚涟晴顿了顿,“我倒是没想过,只是想着姐妹们可以聚一聚。”
“是啊,我知道。”楚涟漪靠近楚涟晴促狭地笑道:“六姐姐定是怕以后嫁了,咱们姐妹相处的日子就少了。”
“你这妮子,胡说什么呀,什么嫁不嫁的。”楚涟晴羞得急了,轻拧着楚涟漪的手臂。
“难道我说错了不成?”楚涟漪笑嘻嘻地道,她倒是真没说错,楚涟晴就是这般想的,所以才恼羞成怒。
“菊花宴,我听着挺好的,姐姐。”九姑娘也凑了过来,“蕙亭县主不就组织了一个诗社,请京城里的贵女参加什么海棠宴,梅花宴吗,咱们府里这么多姐妹,也可以组一个菊花宴啊。”九姑娘楚涟欣也是个爱热闹的性子。
“是呀,是呀。”五房的十三姑娘也凑了过来。
“咱们这菊花宴不一定要学着县主的吟诗作赋,这会吓着人,咱们就聚在一块儿,姐妹们说说笑笑,可以下棋,品画,论琴,赏花,什么都可以。这宴席嘛,却要特别点,咱们就以菊花为料,可以饮菊花酒,吃菊花饼,这菜名也得碟碟都带个菊。”楚涟漪早就对这种宴会有兴趣,只是一直和姊妹间没什么来往,所以才一直搁着。可到底是年轻的姑娘,哪个不爱热闹的。
“茜雪妹妹也来吧,咱们一起热闹热闹。”楚涟漪又拉了柳茜雪,这丫头虽然傲了些,但她母亲在太夫人面前说得上话,也是个不能得罪之人。
柳茜雪点点头,“按我说,不能光咱们姐妹,兴大奶奶,宣二奶奶,房三奶奶咱们都该请上。”
楚涟漪瞧了瞧柳茜雪,看来这也是个有心的人。
这一番安排下来,自然要惊动太夫人的,她听了之后,只说了一句话,“聚可以聚,只是可别忘了其他姊妹,你们四婶婶冬月里也要带着你五姐姐她们回来了,你五姐姐也要嫁了,就安排在开春二月里,你们姐妹也要多聚聚,可别让她回来说你们落下她了。”
“是。”楚涟晴有些委屈地应了一声。
虽然三房旁氏素来得太夫人欢心,但那是因为她会讨巧,可真正让太夫人喜欢的却是四夫人向氏。因为老四放了正三品的湖南按擦使,官职不低,四夫人出身又好,是忠勤伯的次女,四夫人虽不得四老爷的欢心,但这一点在楚夫人的映衬下简直成了优点,所以太夫人一直中意这个四儿媳妇。
加上四房长女五姑娘楚涟洁的亲事又订得极好,是靖文侯家的嫡长孙,世袭的爵位,未来是一准儿的侯爷夫人,太夫人自然对四房更加青眼相看。
何况远香近臭,三夫人再好,也敌不过雾里看花又思念儿子的太夫人喜欢四夫人。
菊花宴到底还是没开起来,只是楚涟漪等几个姐妹聚了聚,三夫人为讨好太夫人,怕太夫人以为老三家是故意冷落老四家,便扣住了银两,六姑娘支不了银子,菊花宴只好作罢。
虽说是在家里办个玩耍的宴席,但无钱寸步难行,光是厨房那些婆子媳妇,不见打赏,做事就磨磨蹭蹭,还不给好脸色看。
楚涟漪倒是能支使银钱,但并不肯也不可出这个头,这便是在打未来“大学士”夫人的脸面。
姐妹几个在院子里对菊饮茶时,六姑娘楚涟晴一脸的羞愧,“真不知母亲为什么这个做派,咱们姐妹办个菊花宴,哪里就冷落了四房,太夫人哪里就能怪罪,等五姐姐她们回来,都是冬天的事了,到时候咱们再举办个梅花宴就是了。”
不谙钱事,或者一身清风高洁的六姑娘自然是不明白她母亲的算盘的,楚涟漪却心知肚明。分家的时候,太夫人的私房可都是她自己管着,她屋子里还锁了几个大柜子,钥匙在她身边亲自保管着,谁也不知道太夫人的私房钱有多厚,媳妇们都看着呢。不然旁氏能吃亏地往家里请一尊太上佛回去?
从菊花宴回去后,楚涟漪依然过着她舒坦的日子,更是延请了不少名师,寻点儿费神无用的事情来打发日子。如今这世道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只在家里那二门内的一片小天地里纷争,如今楚涟漪婚事告吹,嫁人的前景晦暗,岁月对她来说,真是多得已经有些奢侈了。
倒是六姑娘那边,因为婚期定在明年四月,这段日子要学做媳妇的规矩,还要跟着她母亲学管家,忙得没空四处行走。
只有柳姨妈借着楚家的声势,出手又阔绰,领着柳茜雪在京城贵妇圈子里转悠,名声渐佳。
四房一家回府的日子推了又推,腊月初才回到楚府,楚涟漪少不得要强打起精神,一大早就去宜兰院请安。
一进太夫人的屋子,第一打眼的人物就是穿着大红织金缎绣玉堂富贵纹出风毛夹袍,暗紫泥金填五彩牡丹长裙的四夫人全氏。
楚涟漪上前乖巧地对太夫人请安,“祖母万福。”又转身对坐在太夫人榻头紫檀绣墩上的四夫人请了安,道了声“四婶婶万福。”除此之外也不多说话,退在一旁垂手而立。
看人脸色楚涟漪也是懂的,她一进屋就感到四夫人剪刀一样的眼光在她浑身上下搜检,恨不得戳出个洞来。
要说旁氏虽然时常刁难楚涟漪,但她从来不怕,反而最忌惮的是这位并不常在家的四婶婶。
“这不是咱们家的碗丫头吗,如今出落得这般俊俏了,只是稍微单薄了些,落了个多病多愁的身子,可别学了你母亲…”说到这儿,四夫人赶紧自己啐了自己一口,“瞧我这嘴,太夫人的孙女儿自然是多福多寿的。”话是乖巧,可是她要说的要咒的可都出了口。
楚涟漪并不恼怒,面带着浅笑,这四夫人的嘴一向是出了名的锋利,与她置气,真是一日气死三回也不嫌多。何况四夫人的心事她知道。
当初父亲高中状元郎时,四夫人便遇见了楚青全,一颗芳心顿时付了檀郎,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楚青全订的媳妇是蜀中世家的苏氏。
楚青全二人两人成亲后,琴瑟和鸣,四夫人却嫁给了四老爷,四老爷又是个贪色之人,她未进门之前,便已经有三个通房丫头,进门后没多久,又纳了一房妾,让心高气傲的四夫人如何受得了。
也不知四夫人是如何作想的,反而将她一身的不幸遭遇怪在了苏氏身上,觉得如果当初嫁给大爷的是她全氏,如今和和美美过日子的可就是她二人了。从此,四夫人明里暗里都对上了苏氏。
楚家分家,楚涟漪觉得在中间煽风点火,贡献第一的非四夫人莫属。
太夫人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楚涟漪,倒是满意她的态度。
“这次回来四婶也没带什么礼物,这对碧玉万年吉庆簪送你做耍吧。”四夫人的丫鬟绣容捧了一个黑漆红绒里的盒子上来,里面摆着一对玉色上好的簪子,做工精良,造型新颖,一看便是湖南那边新出的款,看来这位四叔的按擦使做得实在是滋润。
“簪子真漂亮,谢谢四婶婶。”要说这府里最阔绰的一定是四房,京官虽然权重,但收入不过只有俸禄和养廉银子,年节时下面虽也孝敬节仪,有碳敬,冰敬,但是比起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员来说,收入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这是你五姐姐,有些年头没见了,还认得么?明年二月,你五姐姐就出嫁啦。”说起五姑娘楚涟洁的婚事,太夫人就一脸的高兴,靖文候的嫡长孙媳妇,多长脸的事情。楚家虽然是世家,但是并无世袭的爵位。虽说现在爵位只是个虚衔,但有,就是一份体面。
楚涟漪上前与楚涟洁见了礼,也与她身边站着的十一姑娘和十四姑娘见了礼。楚涟洁送了楚涟漪一串大珍珠项链,颗颗莹白均匀,是上好的天然珍珠,非是淡水湖里养的,是以价值不菲。
楚涟漪收了之后,暗自咋舌,可没想过会收到这般贵重的礼物,她给十一姑娘和十四姑娘准备的礼物,可都是些小玩意,比如蜀绣的荷包,银制的口脂盒子等等。
十一姑娘和十四姑娘从疏影手里接过礼物时,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自傲之气,楚涟漪也不与她们一般见识。
世家里人情来往都是有规矩的,并不是越多越贵越好,四夫人回来之后这次的炫耀,真有点儿暴发户的做派。
五姑娘楚涟洁倒是个非常文静的人,楚涟漪三年多没见着她了,模样变化不大,端庄秀丽,但比以前更稳重了。
楚涟漪与四房的姊妹见了礼之后,赶紧走到九姑娘旁边去,有五姑娘这座大山镇台,下面的姊妹都不敢如往日一般嬉笑,安安静静去西次间用了早饭。
席间十五姑娘几次想出声,都被五姑娘的眼神给镇住了,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连搁置杯筷的声音都几乎没有。
饭后,楚涟漪与六姑娘等好不容易寻了个角落说了会儿话,大家又好奇地对比了一下四房送的礼物,才发现楚涟漪收到的是最贵重的,其他人都是收的寻常物件,倒不是四房在耍暴发户的派头。
楚涟漪暗自疑心,但也没表现出来。
众人开始鱼贯退出,楚涟漪正要告退,却被太夫人留了下来,“碗丫头你留一留,你四婶婶还有体己话跟你说。”
楚涟漪点头留了下来,垂眉低首地站立在太夫人的榻尾。
人都走清了后,太夫人才率先开口,“你四婶婶想给你说门亲事。”
楚涟漪闻言大惊。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严公子父亲姓氏的问题,我澄清一下。
以前是想让严公子姓顾的,但是后来鉴于顾这种姓只适合男猪用,怕大家误看了男猪,这就想随便取个姓,就说姓严吧。结果最近又出了事儿,说这“严”太抢手了,有童鞋建议我让炮灰男姓何吧,叫何福设,我还在征求意见中。
关于旁氏和偶来压化妆品的事,我表示,绝没有植入广告的嫌疑。
随便取的,再次表示,本人取名无能。

10、菊花谢(下)...
四夫人看着楚涟漪,满脸含笑地道:“是你四叔衙门里的副使,品貌端重,年轻有为,碗丫头嫁过去可是正经的夫人。”
正四品的按擦司副使,听起来也不埋没楚涟漪的身份。
太夫人点了点头,显得比较满意。
楚涟漪却听着不对,这儿女的婚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出阁的女儿听到这样的消息避都避不及,哪里还能参与讨论,太夫人今日怎么想起在自己面前提亲事的。
“碗丫头,你看你是个什么意思?”太夫人出声询问。
楚涟漪这才抬起头困惑地盯着太夫人。
“你说说吧,祖母也不避讳你,你的亲事我私下也同你父亲商量过,他说你如今长大了,又是个极有主见的孩子,让我决定之前先问问你的主意。”
原来如此,楚涟漪断然想不到她父亲居然肯将婚姻这等大事在某种程度上交由她自己做主,这也许就是他些微的弥补心里吧。
楚涟漪本该羞涩推却,但她实在不敢信任四夫人,便低声道:“却不知那人有多大年纪了?”这话是问她四婶婶的,她那句品貌端重暂且不提,但年轻有为却不知道有没有水分。
听楚涟漪问起这个,她四婶的脸色果然变了变,本不想作答,却想亲事如果成了,交换庚帖的时候一样要露馅儿,到时候如果被这丫头闹出什么事来可不好,便道:“听说虚岁今年三十有五。”
太夫人的眼睛抬了抬,想来也是第一次听到,“岂不是比碗丫头大了二十多岁?”
四夫人立刻带了笑容道,“虽说比碗丫头大了些,可年岁大的人会疼人。”
太夫人没说话,想了一阵道:“先前你同我说的时候,我也没问明白,碗丫头要是嫁过去,那继子的年龄岂不都和她差不多大了,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多有不便。”
四夫人立即笑道:“娘啊,你过于担心了,李副使的儿子如今在国子监读书,并不跟在他身边,哪有不方便之说。何况…”四夫人扫了一眼楚涟漪,又继续道:“我说她嫁过去做填房还好些,母亲,你看碗丫头这副薄棉身子,风一吹就倒,不像是个宜子的,如今李副使已经有了儿子,碗丫头过去也用不着担负传宗接代的责任,岂不便当。”
太夫人闻言轻轻叹息了一声。
四夫人见太夫人略有所动,再接再励道:“母亲,如今碗丫头别说是为正室,就是做妾,知晓底细的人家又有谁肯要。如果不是上峰保媒,那李副使也未必是肯的,后面给他说媒的从咱家只怕都要排到永定河头了。”
太夫人听到那李副使如此抢手,心思又更松动了。
四夫人又转过来拉住楚涟漪的手道:“碗丫头,四婶也知道你心高气傲,跟你那去了的母亲一样,可你如今这般也怪不得人,如果不是自己德行又亏,旁人又怎能寻到你的错处。这桩亲事,可是你母亲亲自给你定下的,你要怨也只能怨你母亲。”四夫人一脸庄严地看着楚涟漪,眼里满是得意。
太夫人听到这话后,有些要出口的话便咽了回去,这事儿的确要怪那死去的楚夫人。
“当初这门亲事太夫人本就不同意,如果不是你母亲以病相挟,你如何能落得这般模样。”四夫人继续煽风点火。
当初太夫人是不同意与严家结亲,因为四夫人早就存了心思要让楚涟漪与她舅舅家的儿子结亲,要让楚夫人唯一的宝贝掌握在她手里,要生要死都是她全氏说了算。所以四夫人没少在太夫人面前提亲上加亲的事儿,太夫人不喜欢楚夫人,自然也就倾向了四夫人。
如今碗丫头这身份要嫁她舅舅家是不可能了,但落到她夫君手下的屋里,也算是掌握在她手里的。
听四夫人这么一说,太夫人的脸色愈发平静了,甚至还开始有丝考虑的迹象。
“碗丫头,你看这亲事怎么样?”太夫人再次出声。
楚涟漪从她语气里听出她的心意,却又知道不好明着拒绝,便“咚”的一声对着四夫人跪了下去,膝盖摔得生疼,楚涟漪的手握上四夫人搁在膝上的手,一脸感激又略带遗憾和悲切地看着全氏,“四婶婶疼涟漪的心,涟漪一直都是知道的,难为四婶婶为涟漪的事尽心尽力了,只是涟漪是心疼父亲,涟漪是独女如果从此远嫁,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承欢膝下,可怜父亲一个人…”楚涟漪并不是一个喜欢演戏的人,只是生活所逼,却不得不将自己打扮成一个戏子在这舞台上唱作。
紧接着楚涟漪的泪珠就跟雨似地下了起来,膝行到太夫人的跟前,“祖母…”
太夫人见楚涟漪哭得伤心,也有些不忍心,好歹也是嫡亲的孙女儿,虽然言行又亏,可就这样让她远嫁,又是去做填房,给人做继母总是不舍的。
“你这孩子哭什么,快快起来,仔细膝盖一会儿乌了,祖母也知道你是孝顺的。”
太夫人身边的宝荷赶紧搀了楚涟漪起来。
楚涟漪的腿脚果然已经疼痛得有些站不住了,趔趄了一下,顺势偎在了太夫人的身边,一双大眼睛依然雾蒙蒙的,“祖母,孙女儿当时对那些恶奴的确狠了些,母亲去后,爹爹又不怎么管内院的事,那些恶奴欺负孙女儿和信哥儿年幼,信哥儿病了连大夫都没人请,秋姨娘膝盖都求烂了,也无人理会,信哥儿的小命差点儿就没了,孙女儿这才狠了心。”楚涟漪想起过去的种种辛酸,哭得越发真切了。
楚涟漪没说那些恶奴是怎么刁难自己的,反而推出了长房的独子信哥儿,虽然信哥儿是姨娘所出,但因为独子,身份自然就高了,在太夫人眼里也是有着一席之地的,太夫人听了心里对那些于楚涟漪不利的流言也就不那么介意了。
其实太夫人也只是被往日的恩怨迷住了眼睛,直到楚涟漪出了事儿她才醒悟过来。如果不是当年她放着大房不理不问,碗丫头也不可能那么小小年纪就要出来撑起整个家。这些年大房被她管理得紧紧有条,太夫人也是看在眼里的,知道她是个能干人儿。
太夫人拍了拍楚涟漪的背,“好啦,别哭了,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岂不让你四婶婶看笑话,这亲事我再同你父亲商量商量,再做打算。”
楚涟漪收住眼泪,知道太夫人这样说是为了顾全四夫人的面子。
太夫人拍了拍楚涟漪的手,“祖母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且去吧,让丫头给你的膝盖上点儿药。”
楚涟漪去后,那桩婚事再没被提过,她便知道多半父亲那边是拒绝了。
她心病去了一大块后,吃饭也香了,人精神了许多,年节将近,师傅都放了假,姊妹之间来往得更加密切了,这个年节算是母亲走后,楚涟漪过得最闹热的年了,除夕祭祖,守岁也不再寂寞,到底还是人多才热闹有趣。
过了年到正月十五,是京城里贵妇淑媛一年里最高兴的日子,争奇斗艳也尽在此时。因着这十五日里,京城里大街小巷都挂满了花灯,也是女人们正经能出门的日子。
借此时不知成就了多少段姻缘佳话,未嫁的女儿家私会情郎,订婚的女儿家相夫婿都可以在这段日子寻着机会进行。
初九那天,六姑娘和九姑娘来约楚涟漪去逛灯会,同去的还有五姑娘和十姑娘以及柳茜雪和其他几个姑娘。
楚涟漪虽然到了这世上十几年,却从没去逛过元宵灯会,母亲在世的时候,年纪太小不能出门,母亲去后,她守了三年孝。后来年岁大了,父亲却不同意她出去逛灯会,彼时楚涟漪也没胆子去央求太夫人,今年真是托了严府的福气,她这才有机会同太夫人亲近了起来,反而得了出门的机会。
楚涟漪出门带了疏影、暗香并乳娘三人,还有两个小厮同四个护院,逛灯会人多事杂,经常有走失小孩或女子被调戏的事情发生,所以楚涟漪倍加小心。
暗香伺候楚涟漪披了件孔雀羽织金点翠大氅,带了素白轻纱帷帽,又将一个掐丝珐琅铜手炉里新添了碳,放入楚涟漪的手中,一行人这才出垂花门,到宅邸门口的影壁前登上马车。
行了约略三百米,同楚府其他姑娘的马车回合,这才往御街去。
楚涟漪一行人到的时候,御街至宣德门楼这百丈距离的长街上早已车水马龙,人声喧天,不吼着说话,近在咫尺的人都听不清说什么。
马车继续往里行进了约略百米,再也走不动,人挤人,车挨车,楚涟漪等人下了车,见御街两廊下各色花灯高挂,有鱼戏莲偶灯,有玉兔灯,还有奇巧的长龙灯。原处宣德门楼前有十丈高的灯树,挂满了新奇精致的各色灯饰,这美景让人真有点儿分不清天上人间。
灯虽然奇巧精致,却并不是吸引楚涟漪的地方,反而是御街两旁的奇术异能之士,歌舞百戏之伶让楚涟漪看得目不暇接,仿佛土包子进城。
街上有击丸蹴鞠的,有踏索登竿的,有走绳的,有耍猴的,有吞剑的,有吐火的,还有能人异士能使唤蜂蝶,指挥蚂蚁的,看得人眼珠子都不够转了。
路边还有卖吃食的摊铺,有炒银杏炒栗子的炒货摊子,有卖鹅梨、梨条、梨干的蜜饯铺子,还有面摊,银丝面,杂酱面应有尽有,也卖热食炒兔、炒蟹、炒蛤蜊的,还有卖野狐肉脯,鹿肉脯的,各色杂食及闻所未闻的小吃看得楚涟漪目不暇接,食指大动。
这边楚涟漪看见好吃的转不开眼的时候,九姑娘那边正同一对穿着藏蓝织金锦袍的兄弟打着招呼,那对兄弟正邀请楚涟欣去会贤堂听戏,说是今夜名旦吴玉祥要登台唱刚排的新戏《长坂坡》。
楚涟欣应了,别了众姊妹,只说子时前一定回来,在宣德门下同众人相会。
其他人都没有特殊的表示,倒是看得楚涟漪一惊一乍的,九姑娘就这样跟着两个男人走了,却没人说半句,连五姑娘都没开口阻止。
于是楚涟漪拉了拉六姑娘楚涟晴的袖口,楚涟晴低声在楚涟漪耳边解释道:“那是吏部选功司郎中家的两位公子,都对九妹妹青眼有加,咱们两家是世交,不怕的。”
感情这是九姑娘在私会情郎。
一行人没走几步,却又遇上了靖文侯府的姑娘,五姑娘与她家相熟,别了楚涟漪等人,与未来的小姑子携手看灯去了。
陆续地,六姑娘“巧遇”了新点的翰林官。其他姑娘相携去瑞宝斋选首饰去了,柳茜雪带着丫头去了一家古书铺子。只有楚涟漪眼睛盯在吃食上,不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