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姬央沉沉睡去时,沈度却没什么睡意。他想不通姬央是怎么知道那药丸有问题的。
姬央自以为将心思都藏住了,可她哪有本事能瞒住沈度,端看她的反常就已经猜到了大半。又恰逢二娘子之死,更是佐证了沈度的猜测。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沈度打算将伺候姬央的人再梳理一遍,还有其他院子的人也须得时时敲打。
心里有了盘算,沈度又再次看向姬央,她的脸红扑扑的似乎有些热,一条腿已经搭到了被子上,沈度替她拉了拉被子,并不盖严,还是露出了一只玉足。
沈度摩挲着姬央的脸蛋,总觉得小公主是被苏后养傻了。这样的事情放到别的女子那里,定然要闹个天翻地覆,就是沈度也想不太出好的解决之途,能让姬央心无芥蒂。可她倒好,自己就把自己给说服了,还一个劲儿地赞祖母,说她是真心疼爱后辈。
沈度揉了揉眉头,行吧,傻人也有傻人的幸福,知道得太多,有时未必是好事。
沈度没有意识到的是,他已经逐渐偏向了苏后养女儿的那个方向,对姬央是能骗就骗,可哄就哄,只盼着她能一直天真下去。
次日一大早沈度整装出发的时候,见姬央也正叫人搬行李,不由朝她看过去。
姬央被沈度看得莫名其妙,后知后觉地道:“我不用去吗?”薛夫人要去,大嫂和五嫂都要去,更不提二房的人,二娘子的父亲沈庐正是二夫人丁氏的儿子。
沈家的人,每个人都敬着安乐公主,可每个人都又都在忽略安乐公主,在给二娘子奔丧这件事上,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及小公主。
稍微敏感一点的人只怕都得成日以泪洗面了。真亏得安乐的心像海一样宽,别人不提,她只当自己是那理所应当要去的,所以无需提,压根儿没觉得被忽视。
姬央有些忐忑地看着沈度,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惹了他,让他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
戚母她们的态度姬央或许不解,但沈度是看得一清二楚的。他宁愿姬央聪明些,不要傻傻的将任何人和事都往好处想。她如此坦荡,倒是衬得沈家的人卑劣不堪了。
谁也不想显得卑劣,姬央的心宽有时候反倒显得不合时宜了,这就是现实。
沈度道:“公主想去吗?”
很多人都比较忌讳丧礼。
“可我是你的妻子呀,二娘子也是我侄女儿。”姬央道。
“那就去吧。只是高家那边估计正乱着,就怕他们怠慢公主。”沈度道。
姬央道:“我又不会放在心上。”
渤海郡和信阳毗邻,官道修得宽敞平坦,若是无雪无雨的日子,马跑得快一日就能到。因着此行多是女眷,乘坐的是马车,冬日又多雪,所以须得两日多才能到高家所在的南皮。
一路还算顺利,侍从早就赶在前安排好了一些,打尖儿住店都早就有人迎着了。
只到了第二日上头,因头一晚下了大雪,侍从也来不及将雪全部扫掉。祝娴月所乘的马车约是碰到了石头上,突然跑偏,眼瞧着一个车轮子就那么飞了出去。
可那拉车的马却还在飞速奔跑,祝娴月和姬央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给颠得在马车里打滚,待那马儿意识到后面有所不对,试图停下来时,祝娴月因惯性便从车厢了扑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所有事情都只发生在瞬间。
沈度抢到祝娴月身边时,她已经一只胳膊正要着地,亏得沈度拉了她一把,卸了些力道,她才没将骨头摔断。
姬央比祝娴月灵活多了,也因出事时,祝娴月是靠坐在外的,所以替姬央挡了挡,姬央才得以用脚撑住另一头的车柱子,死死地卡住自己往外扑的身体。
众人下马车之后都道亏得是一场虚惊,没出大事。
只是祝娴月的肩膀好似被拉得脱了臼,痛得她一直吸冷气。
“哎呀,这怎么了?”薛夫人赶紧上前问。
“应是我刚才没省着力道,让五嫂肩膀脱臼了。”沈度往前一步道。
“不关六弟的事儿。我幼时这只肩膀就伤过,很容易脱臼的。”祝娴月道,“先才多亏六弟救了我,不然还不知伤成什么样呢。”
“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他自当救你。”三个儿媳妇里薛夫人最偏爱的就是才貌双全又静雅淑惠的祝娴月,此刻见她受伤,心疼得跟什么似的。“赶紧去找大夫吧。真是的,想着不过就去几日,也没带个府医。”
“我来吧。”沈度走到祝娴月身边道,“只要将骨头复位就行。”此时的历史上既没出现过程夫子,也不见朱先生,礼教并不那么森严,女子也不用因为手臂被人看了就要砍断,连孟子都说,嫂溺叔援权也,所以沈度的举止并无不妥。
“那你快些,你五嫂疼得汗都出来了。”丁夫人道。
不管是大房,还是二房、三房来的人,所有人都围着祝娴月在转,她平素人缘就极好。
唯有贺悠在一旁看了看别人围得不透风的祝娴月,又看了看安乐公主姬央。众人只知关系祝娴月,却没见着安乐公主的脚好像也有不适呢。想到这儿,贺悠就不觉唇角含笑,看姬央如此受冷落,她心里就高兴。
第61章不瞑魂
到听见“咔哒”一声脆响,众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只听沈度道:“五嫂动动肩膀试试。”
祝娴月扭了扭肩膀,虽然还有些微微不适,但已经能抬能动了,“多谢六弟,已经无妨了。”
姬央见了也是松了一口气,心里有些懊恼,先才若是她坐在外面就好了,翻车时她就能挡着祝娴月,不会叫她跌了出去。
沈度替祝娴月将肩膀复位后,这才转身去看那一直跪在地上的车夫,只眼神还顺带瞥了一眼姬央,但很快就略过了。
“刚才是怎么回事?”沈度问。
“回侯爷,是马軎(wei)脱了,车轮子就飞了出去。”车夫何大满头冷汗更胜刚才关节脱臼的祝娴月。
“出门前怎么没有检查?”沈度问。
何大也不敢找借口,只说他是检查了的,那马軎上有些微裂痕,但因为这趟出门太急,也来不及更换,他想着应是无妨,却没想到会碾到雪下的石头上,至有此祸。
何大粗心自当受罚,但只要不是有人故意为之也不至于兴大狱。
贺悠在姬央耳边低声道:“六哥可真关心五嫂啊,这等小事也要亲自过问。先才五嫂跌落马车时,六哥心急的第一个将她救起,连侍卫都没反应过来呢。”
姬央虽然心宽,但并不是傻子,恶意还是能感觉出来的,她微眯着眼睛看向贺悠,“你说这样的话,挑拨我和五嫂是为什么?是想让大房不和?”
并州王家的内讧至今还让姬央印象深刻,尽管沈家看不出这等兄弟阋墙的端倪,但贺悠每次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对劲,说话也含讽带刺,姬央也不是没察觉,虽然给吴悠的罪名安得有点儿大,但姬央就是故意的,小公主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脾气,她平素的宽容可都是看在沈度的面子上。
贺悠被姬央给噎得差点儿被口水呛到,只能回以一个高傲的冷笑,就转开了头去。
沈度很快处置好了何大,转身往姬央走过来,“五嫂的马车被你坐坏了,等会儿你自己坐你自己的马车,别再东跑西跑。”
姬央和祝娴月本是分坐马车的,但是她闲着无聊,就闹着要跟祝娴月同乘,是以沈度才有此说。
“什么叫我坐坏的呀?”姬央嘟嘴道。
沈度道:“因为你太重了,把马车都压垮了。”恰七郎媳妇庾氏在旁听了不由笑出声来。
姬央脸上一红,她虽然食量大,可是一点也不重的好吧?
沈度没管姬央的心情,招手让玉髓儿和玉翠儿过来,“扶你们公主上车,小心她的脚。”
姬央却是没想到沈度会留意到她的脚,心底那很小很小一丝的因为被他忽略而至的不快立即就没了踪影。
姬央上车不久就见沈度也掀了帘子坐进来,“你不骑马吗?”
沈度道:“你脚扭着了怎么不说?”他说着话已经把姬央伤着的那只脚捉到了眼前,脱了她的鞋袜,将手里的雪块压在了扭伤处。
骤冷的刺激叫姬央一下就张开了嘴准备尖叫,却被沈度趁机塞入了一团手绢。
这显然是有备而来。
姬央急得“呜呜”叫,玉髓儿和玉翠儿被沈度眼睛一扫,都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没敢上去解救她们主子,反而劝道:“公主,你且忍一忍,不然待会儿肿起来就没法走路了。”
说完话,玉髓儿和玉翠儿都缩到了一边,恨不能自己不存在才好。
沈度没有怜惜泪汪汪的姬央,手牢牢地抓着她的脚不许她动弹,仿佛他手里拿的不是冻死人的雪块,而现在也不是隆冬时节。
“又伤着上回扭到的地方了,你要是再扭一回,这脚你就别要了。”沈度道。
缓过劲儿来后,姬央从嘴里拉出手绢,“有这么严重?”
“以后可能会习惯性扭伤。”沈度觉得冰敷得差不多了,用刚才准备好的木板将姬央的脚踝固定住,用绷带缠了,“这几天安分点儿吧。”
姬央不满地道:“你不会真觉得是我太重了压垮马车的吧?那,那马车也太不结实了。”
沈度那纯粹是为了让姬央快点儿上马车说的话,你要跟她善说,她肯定能缠着你话痨半日,只管压着她就好。
而且沈度也没弄明白,“你既然伤了脚不说便算了,怎么也不知道找个地方坐着?”
姬央道:“一开始就是有点儿疼,我也没觉得有多严重,再说了五嫂胳膊都脱臼了,我也担心啊。刚才我要是坐在外面就好了,就能挡着她了。”
“管好你自己再说吧。”沈度道:“有些事儿别逞能。”
姬央抿嘴笑了起来,倾过身去抱住沈度的胳膊道:“你这话是关心我吧?那…”虽然贺悠的挑拨并没成功,但姬央也会好奇,“那你是希望我坐在外面,还是五嫂坐在外面?”
沈度冷笑一声,“公主这话可有些诛心。”
姬央也意识到自己问的话有些问题了,赶紧摆摆手道:“我就是好奇,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沈度摆了摆手,“五嫂替我五哥守寡,于情于理我都该替我五哥护着她,我也敬着她。五哥去的时候,手里还握着五嫂送他的定情之物。”
姬央只听了一句,就脑补出了一出鹣鲽情深之戏,奈何却是良缘易散,好景不常,叫人扼腕叹息。这般深情,也难怪五嫂一直不肯改嫁,若是换做自己,姬央抬头看了看沈度,她想她定然也会为他守一辈子的。不对,她当追随他而去才是。
姬央的痴情连她自己都感动了,却听沈度道:“所以我自然是希望你坐外面的。”
什么?!这话虽然有前面的铺垫,但还是听着很刺耳呀。姬央瞪着沈度不语,又听他继续道:“你要真摔死了,我另娶一个就是。五嫂若是出了意外,五哥可没法另娶了。”
姬央总算是听出沈度话里的戏谑了,“我偏不,祸害遗千年呢。”
“公主有这等自知之明还算有救。”沈度说完,也不再跟姬央斗嘴,嘱咐了两句叫她别乱动,便叫停了马车。
好在出了这桩意外之后,一路都平平顺顺的。
高家给了二娘子极大的哀荣,她膝下无子,便从旁支过继了一个替她摔盆。请了风水算过,停满七七四十九日才发葬。其他人家像这等晚辈,通常停够二七就发葬了。
这四十九日不说别的,光是请和尚道士日日诵经超度,便是极大的花销。渤海郡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高家的二少夫人去了。多少云英未嫁的姑娘都在羡慕二娘子,死了还能得夫婿如此看重,可不是有福么。
有没有福见仁见智。二娘子身边那从家中带去的两个贴身侍女都给她殉了葬,二娘子去的当天夜里,两个侍女就上吊了。
连姬央都觉得内有猫腻,其他聪明人怎么可能不知,但没有一个人提及,便是丁氏,二娘子的亲祖母也没提。
姬央晚上悄悄问沈度,“六郎,你不觉得二娘子的两个侍女死得太奇怪了吗?就算要上吊殉葬,难道不应该替二娘子料理好身后事,等发葬了再死么?”
沈度“嗯”了一声,“那两个侍女是被勒死的。”
姬央低呼一声,她看沈度和那高二有说有笑的,还以为他压根儿没将这些蹊跷之处放在心上呢。
“那二娘子呢?”姬央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冷,往沈度的怀里钻得更深,这才开口问。
“的确是死于难产。只是并未足月,被高斌的侍妾气得早产,所以一尸两命。”沈度的语气特别平静,微带倦意。
“那,我们就这样算了?”姬央虽然同二娘子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她很有沈家人的自觉,二娘子既然姓沈,她自当为她出头,因此主动请缨道:“要不要我出面?”至少安乐公主的名头现在还是可以用的。
沈度摸了摸姬央的脸颊,“你出面做什么,又要行酒令罚人学狗叫?”在沈度看来,姬央的行径除了幼稚还是幼稚,对敌人没什么实际的损伤,还平白招了仇恨,若非这样,王晔岂敢那样对她。
“总得叫高家知道咱们沈家的姑娘不是好欺负的呀。”姬央对沈度看轻自己很不悦。
“那侍妾见不到明日的太阳的。”沈度道。沈家正是用兵之际,不可能和渤海郡的望族高家闹翻的,虽然不愿承认,但二娘子的重要性远远达不到能叫两家为她撕破脸的地步。
高家既然已经摆出诚意,虽然并非主动,但沈度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里面诚然高斌有错,但哪个男人又不是三妻四妾,在沈度,甚至丁夫人看来,对二娘子都是怒其不争的。哪有一个正妻,背靠沈家这棵大树,竟然被一个侍妾给气得早产的?
二娘子自己立不起来,无论嫁到哪一家下场都不会太好。
姬央静默了半日,沈度都以为她睡着了,却听她突然迸出一句,“若高斌偏爱那侍妾,与二娘子不睦,当许他们和离就好了。”在姬央的心里,很简单地觉得夫妻没有情谊,还是不要耽误女方一辈子才好。
“别说傻话了。你的脚不好,这两日就在屋里歇着吧,若是再扭了,当心成瘸子。”沈度吓唬姬央道。
第62章比斗场(上)
姬央可没说傻话,她嫁到冀州之前,她母后就说过:如果真的过不下去,也不用强求,回洛阳同沈度和离,另嫁他人就是。
反正苏后从没教过姬央什么从一而终的道理。
因着沈度的嘱咐,姬央这安乐公主虽然到了渤海郡,慕其美名借吊唁之机来的人无数,但是见着她真容的却少之又少。
姬央一行回到信阳的时候正是正月十五这日。
上元节,也是花灯节,对每个少女来说都是最美好的日子,虽然姬央已经嫁为人妇,但鉴于她从没享受过花灯节,所以她对此一直保持着极大的向往。
“我记得二娘子去之前,你说过要带我出去逛花灯节的,是不是啊?”姬央拉住刚下马就准备直接去知恬斋的沈度道。
“上元节的热闹会一直持续到十八,我明日再带你去寿山观灯如何?”沈度堆积了大量公务,且晚上要去拜访王景阳。名人高士总是要等足了价码、端足了架子,才肯出山,就像皇帝即位都要三让三劝之后才肯登基是一般的道理。
因着王景阳的高才,沈度愿意摆出诚意。
姬央闷闷地道:“可是今天才是上元节。”
沈度看着姬央不说话,他这样的男人早就深谙沉默对人心的威压,让小公主在他的眼神里从疑惑、心虚转成内疚、惭愧。
果不其然,姬央很快就松开了手,只余一点儿衣角,用手指勾了来回晃悠低头道:“那好吧,说好了明日陪我观灯哦。”
沈度点了点头。
姬央这才含笑地松开。
因今日是上元节,姬央也没在北苑独自用饭,领玉髓儿去了戚母的泰和院。一进门就见三娘子沈芳正在抹泪,她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屋子里的人一见姬央进门全都没了声,就连三娘子也将那哽咽化为了无声,摇头道:“回公主,没怎么。”
姬央也有些讪讪,她知道戚母她们对她有所保留,平日里也并不多问,只她是个热血的,见三娘子眼睛都肿起来了,想必先前很是哭得厉害。不过旋即姬央也回过神来,疼爱三娘子的大有人在,想来已经有人安慰过她了。
最后还是大娘子见三娘子难受,瞧瞧在姬央耳边道:“曾祖母和六叔商量,要让三妹妹去给二姐夫续弦。”这件事本就是瞒也瞒不住的,安乐公主迟早会知道,所以大娘子也不当是什么秘密。
姬央闻言却没露出太大的惊讶之色,其实早在渤海郡时她就有所察觉,否则沈度不至于那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看这安乐公主,说她天真吧,她有时候对人心又极敏感,可说她聪慧吧,却又是个心宽的,难听点儿的就是缺心眼儿。
姬央听出了沈薇话里的些微不满,她低声道:“祖母最是疼爱小辈,侯爷也不是狠心之人,他们既然愿将三娘子嫁过去,定然有他们的道理。”尽管姬央想不出其中的道理,但第一时间做的却还是维护沈度。
沈薇微微叹息,其中的道理她比姬央明白,因为家里大小事她母亲以及祖母薛夫人都是不瞒她的,还会掰细了说给她听,也正是因为这样对于三娘子的哭泣她们才无能为力。
先才说给姬央听,也不过是沈薇心存侥幸,看安乐公主在她六叔枕边能不能吹上枕边风,不过她也知道这是在难为姬央,她曾祖母和六叔一同决定事情怎么可能更改。
用过晚饭,闲待着也是无趣,前些日子先是心事缠绕,后是二娘子下世,姬央都没去街上赏灯,如今眼看着花灯节就只剩两、三日了,她自然不想虚度光阴。
在沈家如今怕也只有姬央才有心情去逛花灯。她让玉髓儿去给李鹤传话,叫他领一队侍卫扈从。
玉髓儿在旁边添了一句,“公主,你想去哪条街赏灯,我让李将军先带人去将那条街封了,不许闲杂人等进去,公主就可以慢慢赏灯了。”
姬央看着玉髓儿直眨眼睛,问了句,“你是怎么当上本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的?”这样大煞风景的话也亏小丫头说得出来。
“公主,今儿晚上人太多了,人挤人的,气味儿难闻不说,若是踩着公主,撞着公主了可怎么办?听说去年信阳大街上还踩死过十来个人呢。”玉髓儿道。
姬央想了想道:“那不穿裙子了,到时候跑起来也不方便,换男装。”
玉髓儿愕然,“公主,我不是这个意思。”
姬央笑着捏了捏玉髓儿的脸,这动作是她跟沈度学的,“你提醒得很好,快去给我找男装。”
街自然是没封,安乐公主只怕不够热闹,从来不怕太热闹。
姬央穿着蓝紫地牡丹团花锦袍,橙黄中衣,立领高高地遮住了喉部,不辨男女。连耳洞都用脂粉盖住了,头戴白玉冠,脚踏粉底靴,活脱脱世家公子。
姬央容色绝美,虽然穿着男装会有男生女相之感,但雌雄莫辩之气却更添了几分神气。
露珠儿在旁边笑道:“公主这样出去,冀州从此恐怕便多了一个姬郎了。”
这是冲着“冀州沈郎”说的。姬央觉得姬郎听着别扭,只笑道:“还是沈郎好听”。
露珠儿和玉髓儿对视一眼,心知自家公主心里就只冀侯一人。
李鹤在门外只觉等了有一辈子那么久,蓦然回首却见那人正站在门前的灯笼下冲他笑。
清赛巫山雪,艳丽云顶光。她之一出所有事物和人似乎都退入了黑暗里,唯有她,光芒万丈。
李鹤愣了良久直到玉髓儿不客气地大声咳了两声,他才回过神来,一脸的尴尬。
这等失态对姬央来说是平常,玉髓儿也不以为奇,去高家奔丧时,那高斌看见她的时候,还愣了好半晌呢。
李鹤上前给姬央行了礼,“不知公主想去哪儿观灯?”
虽然姬央嫁到冀州的日子也有小半年了,但对信阳一点儿也不熟,因向李鹤问道:“李将军,你也在信阳住了段日子了,你知道哪里最好玩吗?”
李鹤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公主说的是好玩,而不是好看,他心里便已经有了主意。
天下最华丽精致的花灯肯定非洛阳莫属。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苏后喜爱在上元节登五凤楼赏御街之灯,天下的能工巧匠便都将心思用在了洛阳花灯上。
冀州虽富,但毕竟不是王都。冀侯对这些奢靡之物更是深恶痛绝,所以冀州花灯节上灯虽多,可能看入安乐公主眼的还真没有几盏。
李鹤也情知这一点,所以直接领着姬央向南走出了城。
冀州城外还有一郭,将冀州城包在其中,战时郭内屯兵可以抵御外辱,平时这里则是平民聚居之地。
因为冀州城内土地贵,只达官贵人,各地豪商能购地起宅,普通百姓多居在外郭。
冀州地贵乃是因沈度主政以来极为优待商人之故。天下重农,唯冀州重商,不仅地位空前,且税赋也轻。
冀州城内土地专门辟出几坊拱各地豪商购买,这些豪商须得从南往北,或者从北往南贩卖够一定数量的货物,才能拿到资格购地,甚至成为冀侯的座上之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