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事要出门,晚上再来看你好吗?”沈度在姬央闻言抬起头的时候,用拇指刮了刮她脸上的泪珠,“好好吃药,范阳好吃的好玩的都等着公主你呢,你这样病着,可就都错过了。”
姬央不确定沈度这是在敷衍她,还是晚上真的会过来,也不知道他所谓的晚上过来是不是就是不再罚她的意思,所以只能木木楞楞地目送沈度出门。
沈度今日去的是范阳云家,也就是他前头那位夫人云氏的娘家,他既然到了范阳,自然没有不登门拜访的道理。
说不得沈度对云家还是有些愧疚的。他和云氏是结发夫妻,可那几年冀州连年征战,他在家里的日子并不多,云氏却是毫无怨怼,孝顺姑舅,和睦妯娌,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再后来云氏因生产艰难而至病弱,到死的时候他也没来得及回去看她一眼。
“岳父、岳母。”沈度朝云氏夫妇行了礼。
云柏笑着捋了捋胡须,很满意沈度的恭敬,可见他并没有因为女儿的去世而疏远云家。
只是云家的大儿子战死疆场,小儿子却还没立起来,云柏自己又是老病缠身,前几年云氏还在的时候,因着沈度的面子,云家还能维持一等勋贵之列,如今可是日薄西山了,眼瞧着他们云家这一支渐渐地在官场边缘化。
云柏心里着急,对着沈度的时候却依旧装得很淡然,丝毫不提云家现状,只同沈度议论时事,见地虽然有些老旧,但沈度还是听得很认真。
俩翁婿寒暄过几句之后,云夫人才将半躲在她身后的少女拉了出来,“阿鸳,怎么不向侯爷问好?你这孩子,又不是没见过侯爷,怎么这会儿倒是害羞了?”
那被唤作阿鸳的少女正是去了的云氏的亲妹妹,她被云夫人提溜了出来,只好含羞带怯地上前给沈度行了礼,弱不可闻地喊了声“姐夫”。
“这是阿鸳啊?都长这么大了,我竟一时没认出来。”沈度道。当初他来范阳给云家相看时这小丫头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娃娃。
“嗯,侯爷上次见她时,她还是个娃娃呢。她姐姐出嫁那会儿,哭着闹着抱着她姐姐的腿,嚷着不让她嫁人,她们姐妹从小感情就好。”云夫人道。
“阿母。”云鸳有些含羞地拉了拉云夫人的袖子。
“害羞了。”云夫人拍着云鸳的手背笑道。
眼下这情况沈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云家还有不少女儿,但只有云鸳和去了的云氏是云夫人亲生的,这会儿单单叫云鸳一个人来见礼,又是这副做派,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其实早在云氏去世之后,云家就有想和沈家再结亲的意思,只是那时候云鸳还太小,才十三岁,自然当不得沈家的冢妇。到后来沈度一直没有再成亲,云鸳也渐渐长大,云柏便又起了心思,还让人给薛夫人传了话。
哪知道这时候中州却突然下嫁安乐公主,那事便只好作罢了。
可坏的是,云鸳当时以为自己能嫁给沈度,难免就存了儿女之思,如今再见沈度,自然是羞怯难当。
沈度心里暗自叹息,但并不接云夫人的话头,只淡淡笑了笑。
云夫人又提及沈樑,那便是沈度的长子,去世的云氏所生。“可怜雉儿那孩子那么小就没了母亲,也不知道安乐公主对他如何?”
姬央都还是个孩子,又能如何对孩子?再说沈家都防着姬央接触沈樑,小小年纪就让他搬到了外院,平日里就是请安也是十天、半月才进内宅一次。
“我让雉儿搬到外院在住,等闲并不进内宅,他身边伺候的都是阿鸾的旧人。”沈度道。雉儿乃是沈樑的小名,阿鸾则是云氏的小字。
云夫人一听也微微放下心来,这说明沈度是十分看重雉儿的,不会让他被安乐公主害了去,“那我就放心了。可孩子总不能一直没有母亲教导?”云夫人依旧很忧心,可这份忧心多少就含了点儿做戏的成分以至于神情夸张。
云鸳十分聪慧,听母亲这般说就知道后面是要提她的事儿了,红着脸也顾不得丢脸,只道去厨房看酒菜可置办好了。
云鸳一走,云夫人和云柏对视一眼也没了什么顾虑,直言道:“侯爷,我想让阿鸳去看着雉儿可行?她是雉儿的姨母,雉儿交给她,你再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这件事对沈度没有任何坏处,云鸳生得也是美丽动人,虽然比不得安乐公主的倾世美貌,但也是大美人一流,谁娶了她能亏本?何况她若进了沈家的确可以照看雉儿。
“这样太委屈阿鸳了。”沈度道,这是真心话。云鸳是云家嫡女,即使云家如今没落,可也不至于要把女儿送进沈家做妾。
“侯爷是做大事的人,阿鸳嫁给你能有什么委屈?”云柏道。云柏并不在意云鸳一时的委屈,若将来沈度得成大事,云鸳能有贵妃之位就能照看云家了,总比人去情淡的云鸾更能看顾云家。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沈度还能如何拒绝。云柏也是个老奸巨猾的,他将两个女儿都送进沈家,自然是极看好沈家的。
破船还有三车钉子,沈度没道理拒绝云家的好意的,若是拒绝了,反而容易让云家产生异心。
这种事情沈度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他屋里的姬妾基本都是人送的,便是柳瑟瑟,虽然是教坊出身,但实则也是此类情形,她的父亲将她送给了他,作为彼此利益的联系。
纳妾并非娶妻,简单两句话就能敲定,云家便开始忙活了起来。
而姬央在刺史府就是个瞎子、聋子,她所能看到的和知道的,都是别人愿意叫她知晓的。
譬如今日沈度去了云家,并同意纳云鸳的事情,姬央就完全不知情,她心里还在欢喜沈度晚上居然真的过来了,而且此刻正在沐浴更衣显然是有留下的意思。
姬央不由暗暗自喜,想不到苦肉计还是有效果的,可见沈度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待沈度穿着中衣从净室出来,姬央坐在被子里朝他伸出手,他上前握住姬央的手掀开被子上了床将她拥在怀里。
姬央将头枕在沈度的胸口,满足地喟叹一声,可算晚上不用一个人孤枕难眠锦被寒了。
只是这样烛红香暖的时候正该做点儿美好的事情,姬央却发现自己的鼻水快要忍不住了,于是很突兀地坐了起来,翻身下床去翠花给她备好的那个匣子里一连取了四、五张手绢出来。
沈度本是奇怪,但见姬央用手绢捂住鼻子还有什么不懂的,不由好笑道:“你这是咎由自取吧?”
姬央这会儿也不装了,她重新躺回沈度的怀里,“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的?”
“前面赶路那么苦也不见你生病,这会儿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倒是病得这么厉害,难道不引人怀疑?”沈度道。
“那也只是可疑好么?难道身子好的人就不能生病了呀?”姬央不服气。
沈度挑眉揭秘道:“昨日我说你好好儿的时候,你脸上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你,你下次若要打什么鬼主意,你先得照照镜子,不要让人一眼就能瞧出你的心思。”
姬央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我就那么蠢?”连心思都叫人读得如此透彻。
(捉虫)


第45章梅上雪
“也不叫蠢,只是简单。”沈度道。
姬央不由自嘲道:“这话真是安慰。”
“你鼻水又流出来了。”沈度的话叫姬央懊恼得想钻地洞,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着凉了,太丢人了,估计今夜沈度对着她肯定是产生不了任何绮思了。
姬央把自己整理好,用浓浓的鼻音问沈度道:“六郎,你今晚肯宿在这儿是不是就是原谅我的意思啊?”今晚不能行事,姬央只但愿明日沈度还能来。
“不是。”沈度道。
“啊?!”姬央的表情有些蠢蠢的可笑。
沈度忍不住用拇指和食指捏起姬央的下巴,“公主连苦肉计都用上了,若是我再不换个惩罚方式,想必下一步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吧?”
“哈。”姬央笑而不答,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底限在哪里呢。
“那你准备换什么惩罚?”只要不是不理自己,姬央觉得什么惩罚她都能甘之如饴的。
沈度把玩着姬央纤细白嫩的手指道:“你不说想挨棍子吗?等你病好了,就行刑吧。”
姬央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小,话虽然是她说的,可她自己都没当过真,也觉得沈度不可能当真,那就是场面话而已。“你是认真的吗?”
沈度道:“我什么时候不认真了?”
姬央顿时像个包子似地整张脸都皱一块儿了,“那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都知道我挨打了。”
“你现在知道怕啦?”沈度问,“公主命都可以拿来玩,还怕挨棍子?”
姬央点点头道:“士可杀不可辱啊。”
“呵。”沈度笑了笑,“你还是士啊?你自己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嘛。”
姬央抱着沈度的手臂摇了摇道:“六郎,能不能再换个惩罚呀?不要打棍子行不行?”
沈度故作考量状,半晌才摸着下巴道:“也行,罚人总要让人怕了才行。不知公主除了怕挨棍子,还怕什么呢?”
姬央想了半日道:“我最怕挠痒痒。”
沈度好笑地侧过头看着姬央,“你想得美。打从现在开始,还剩多少日子你就多少日子不许出门。”
姬央“哀嚎”一声,听沈度充满恶意地补充道:“对,范阳好吃的好玩的都跟你无关。”
姬央脸上表现得很难过很难过,其实她心里可是乐坏了,只要有沈度在,不出门就不出门呗,她是怕自己若是表现得太高兴,沈度这人蔫坏蔫坏的,专喜欢踩自己的痛处,万一改变主意可就不好了。
因为病着,喝了药就想睡,姬央在沈度暖洋洋的怀里很快就有些昏昏欲睡,待感觉肩头有些凉意时,她忙地拉了拉衣襟,“我会过了病气给你的。”而且若是半途她又想流鼻水怎么办?
“不怕,我给你治病。”沈度在姬央耳边道。
姬央笑着躲开掉:“可没有这样治病的,沈大夫。”
沈度真是颇喜欢姬央的“解语”,床榻间总是别有情趣。
“那你治病都不诊脉的吗?”姬央哪里躲得开沈度的钳制。
“自然要诊脉的,不过却不用摸手。过来,叫我听听你的心跳。”
心跳自然是极快的,而且还“心痛”。
一个晚上姬央出了好几次大汗,到中午起床时,已经算得上神清气爽,不药而愈了。
这一整日翠花都能见着这位少夫人以手捧腮的傻笑,可她却记得冀侯走时脸色并不那么好的。
沈度脸色的确不好,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昨夜他原本无意留宿,可是进门后看到姬央那既委屈又期盼的眼神就改了主意,导致他自己食言在先,将来再想给安乐立规矩就难了。
但若只是这一桩事也就罢了,毕竟姬央认错和改正的态度还算不错,他不想见她,一开始她也没弄出一哭二闹来缠人,只是总隔得老远地朝他傻兮兮的笑,弄得沈度也觉得一百日略微长了些。
然而真正令沈度烦躁的是他的心态,竟然会因为云鸳的事情而对姬央产生内疚感,甚至默许了众人对姬央的隐瞒,实际上他应该亲口对姬央说这件事的,若是让她从别人嘴里听到只怕更难堪。
可沈度一见着姬央那双眼睛,不知怎么的就说不出那件事来,仿佛能预见那双漂亮的眼睛会充满泪水一样。
只不过是纳个妾而已,居然会自觉难以启齿,这于沈度而言是一种极度让人陌生而烦躁的事情,以至于他甚至迁怒了姬央。
韩姬来请姬央到别院里赏梅,姬央倒是很想去玩儿的,可惜沈度对她下了“禁足令”,也不知道别院算不算在范围内。
但即使没有禁足令,姬央也去不了,沈度昨天跟饿了一辈子似的折腾她,一点儿也没手下留情,虽说着凉的症状是没有了,但着实腿软,走路的样子也是怪怪的。
“都怪我没考虑周到,公主的病还没大好呢,其实别院的梅花还没开盛,等公主大安了,咱们再去别院赏梅。”韩姬善解人意地道。
姬央笑着应了。
韩姬见姬央眼梢眉间都是女儿的娇媚和欢喜,俨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只为她唏嘘,她请安乐公主去赏梅原也有开解小公主的意思。
不过这件事瞒也瞒不了几日的,云家的嫡女毕竟不能一台小轿就进门,虽说没有八抬大轿,但该有的礼数也是不能少的,她进了门还得给安乐公主敬茶呢。
姬央可不知道自己会有小妾的茶喝,她想着若是别院的梅花开得好,也不知能不能和沈度一起去赏梅,只是他惯来忙碌,恐怕不容易请。
到晚上姬央并没能等到沈度,有些失望地睡到天明,天边才刚露出鱼肚白她就起身领了翠花去园子里。昨日听韩姬说梅花开得正好,她想着去集一点儿梅上雪,许久没煮茶了,前些日子忙着赶路哪里有闲情逸致,也不知道她的茶具她母后命令匠作坊烧制了没有。
“少夫人,这雪要怎么收集啊?”翠花干粗活儿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这种精细活儿可就难为她了。
姬央也没指望翠花,她自有自己的办法,且看她不慌不忙地从腰上解下玉箫来,将身上的裘氅拉了拉铺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
箫音渐起,逐渐高昂,转而滴哩哩、滴哩哩欢快地旋转,那梅花上的雪开始簌簌地慢慢往下落,是被箫音震的。
诸位可千万别小看这本事,高音许多人都会,但能一曲震碎琉璃瓶的却是罕见,这需要极其长的气息和高超的技巧才能做到。
所以姬央这箫音落雪的技巧也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的。
翠花对姬央佩服得五体投地,赶紧地举起手中的瓷钵在那梅花簇下接着落雪。
耳边响起木轮的声音,姬央回过头去一看却是沈彻的四哥沈庚,她赶紧停了箫声,不好意思地道:“吵着你了吗,四哥?”
“没有,我惯来早起。”沈庚道,他看着姬央的脸有些怅惘,实在是太像了,明知那样的人不值得沉沦,可还是忍不住有些爱屋及乌,“公主这是在做什么?”
姬央道:“我在收集梅上雪准备煮茶。”
北地人并不饮茶,平日喜饮酪浆,沈庚对茗茶也无什么特殊喜好,“哦,还没听过以雪水煮茶的。”
姬央道:“到时候我煮了茶请四哥品尝,就是这雪水太难收集了,吹得我气儿都快断了,却才盖住个钵底。”
沈庚听她言语可爱,心上不由软软的,虽然姬央按辈分是他的弟媳,但论年纪却和他女儿也差不了多少,且她是那人的女儿,沈庚看安乐却又更多的是将她当女儿辈看待。
“那要不要我帮忙?”沈庚问道。
姬央连点了好几次头。
沈庚凌空推出一掌,轻轻一抚,那梅上雪就像被手掌抹了似的,纷纷下落,而树干上的雪却稳丝不动,比姬央的“箫音落雪”又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姬央看得两眼放光,满脸的崇拜,沈庚虽然受用,却也顾忌她是沈度的夫人,因而笑道:“我这不算什么,六弟的掌上功夫比我可高明多了。”
姬央一听沈庚这么说,自然更是欢喜,比别人赞她自己还来得欢喜,“是吗?我都不知道呢。早知道,我一定缠着他来给我集雪。”
每个听到这句话的人心里反应出的第一个念头,那都是“不可能”。也只有安乐公主才会天真的以为沈度能顺着她呢。
沈庚想起云家的事情,不由脸色略沉,也不知安乐还是个什么反应,这还是沈庚生平第一次关心一个女子的想法。即使十年前,他也是不懂女儿心的,没有关心过那人真正的想法,要不然也不会那么遗憾了。
这些日子沈庚总是在想,如果当初他稍解卿意,是不是一切就能不同?
“你又在麻烦四哥什么事儿?”沈度的身影也出现了在了梅林里。沈家的男子似乎都起得特别早。
姬央一见是沈度,不由嗔喜交加,“什么叫又啊?我以前有麻烦过吗?”反正姬央是想不起来了。这个“又”大抵就是沈度对她的印象,她本身就是一个大麻烦。
沈度探过头去看了看姬央手里的瓷钵,听姬央道:“我来收集梅上雪,四哥可厉害了,手一挥,那雪就乖乖地落下来了。”
沈度道:“梅雪煮茶本是雅事,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成了牛嚼牡丹?”
姬央不解地看向沈度,“怎么就是牛嚼牡丹了?”


第46章心上霜
沈度道:“你这就好比在园子里折花,若是纤手攀折自然是赏心悦目,而你则是直接拿镰刀一茬给割了,你觉得这是雅事?”
这下姬央可算是听明白了,仔细想想沈度说得还真有点儿道理,可她也不肯认输,只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用金银器积雪难免有肃杀气,玉簪头最好,一朵朵地收集那梅上雪,因得来不易所以才备觉珍贵风雅嘛。”沈度说的乃是大实话,若真是让沈庚一掌拂过便收集半钵,那梅上雪也就没什么稀罕的了。
你看沈度这般对付姬央,不仅将她说得服服帖帖,自己更是什么事儿都不用做,反而倒将沈庚那“殷勤”给衬得多余了。
姬央是身在局中,只看得见沈度的好,却看不透他的心。
而沈庚在旁观之,却想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沈度有这样的手段,哪怕再多几个云鸳,只怕也不妨事儿,他自能安抚好安乐公主。
沈庚走后,沈度问道:“你把你母后的画像给四哥送去了?”
姬央“嗯”了一声。
沈度沉默片刻,沈庚显然是对苏后还有余情,且明显移情于姬央,竟然为了她收集梅上雪而动用工夫哗众取宠,也不知是好是坏。
沈度心道,总要叫人盯着才好,他并不希望为了一个女人而不顾大局的事情发生在沈庚身上。
不轻易动情的男人一旦动情总是叫人格外不放心。他们沈家从没有过痴情胚子,但愿也不要在沈庚身上破例。
“你怎么这么早来园子里?”姬央这才想起来问沈度。
“我来寻你的,今日要去云家做客。”沈度道。
“云家?”姬央故作惊奇,实则她记性比谁都好呢,雉儿的母亲就出自范阳云氏。
“你不知道?那就别去了。”沈度没理会姬央的做戏。
姬央上前抱住转身将走的沈度的胳膊,“哈,突然又想起来了。”
沈度将姬央拿捏得死死的,她完全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我们去云家做什么?”姬央问。
“那是雉儿的外家,到了范阳总不能不去。”沈度半真半假地道。
到了云家,自是由云家的女眷出面款待姬央这位安乐公主。
姬央在看到含羞带怯的云鸳第一眼时突然就意识到了这是场鸿门宴,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姬央看云鸳的眼神就难免挑剔了些,生得中规中矩的倒是没什么可虑的,只是姬央忆及苏后的话,切不可小瞧任何女人,又赶紧收起轻视之心,她母后总是对的,女人的厉害并不仅仅只看一张脸的。
面对云夫人的殷勤,姬央并不知道沈度的意思,也不敢贸然拒绝或者贸然应下。她母后还教过她,在赢得自己夫君的心这方面,女人从来不是和女人在斗,有时候他得不到反而叫他念想,真送到他手里了,不过两三日功夫也就丢开了,图个新鲜而已。
想明白之后姬央倒是坐得自在,然而却难为了云夫人,她捉摸不透眼前这位说话滴水不漏的安乐公主的心思,又有些不明白冀侯的意思,怎的突然带了安乐公主上门?想必是这位公主心里不喜在背后闹腾?
酒席上的话云山雾扰不见真章,姬央也乐得装傻,直到回到刺史府,她才有机会问沈度。
“云家想将云五娘送给你?”姬央果然不出沈度所料的完全藏不住心思。
“岳父的确提过,他不放心雉儿,所以想让五娘去照顾。”沈度淡淡地道。
“那你的意思呢?”姬央追问沈度道。
沈度一边往净室去一边道:“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姬央没想到沈度会这样说,虽然很可能是面子情,但到底是顾忌了她的颜面,也给了她应有的尊重。姬央心里莫名的膈应顿时消散无踪,又忆及苏后平日说的话,在继子一事上理应避嫌。教好了算是你应当的,若出了纰漏却是责无旁贷。
姬央想了想雉儿的年纪,再想了想若是由自己教导他的场景,不由打了个冷颤,反正沈度的后院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瞧瞧,小公主是不是很好糊弄?沈度这还没说什么呢,就带她往云家走了一遭,她就自己先把沈度的举动给美化了,又拿苏后的话自己把自己给糊弄住了。至少表面上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待沈度洗漱出来后,姬央立即迎上去道:“我觉得让云家五娘去照看雉儿倒是不错,她是雉儿的姨母,想必自会尽心尽责。”
沈度略微错愕地看向姬央,小公主的心态未免太过平静?饶是沈度做好了准备,也没想到会如此轻易过关,“公主倒是大方。”
姬央听沈度话中带刺,心想他该不会真是有意让自己教导雉儿吧?天可怜见,姬央连自己的孩儿这会儿可都不想有呢。
姬央赶紧找补道:“我不是大方,反正你心里也没有云家五娘的对吧?”姬央紧张兮兮地看着沈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