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遥什么也没说,低下头去。
心里好像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有一点空,一点茫然。
他会想到什么,跟谁有关,跟什么有关,她大致是能猜到的。
“哒”的一声。
孟遥赶紧说:“水好像开了。”
丁卓“嗯”了一声,起身走到窗边的桌前。
过了一会儿,他端了杯水过来,放在桌上,“有点烫,凉一会儿再喝。”
室内温度渐渐升起来了,孟遥觉得身上的寒气散了点儿,慢慢暖和起来。
她伸手,把他桌上摆着的书抽出来一本,翻开丁卓目光定在她手上,“元旦放假吗?”
“哦,”孟遥动作停了一下,“公司要组织团建。”
“去哪儿?”
“邻市。”
“玩什么项目?”
“素拓,然后主要是泡温泉。”
“你们公司都去?”
“不是,就我们项目组。记得吗,我上回跟你说过要做银辰大厦的策划,已经验收了,小组说要出去庆祝。”
丁卓顿了一下,声音平淡,不带什么情绪,“你们组长也去?”
“去的,他是组织者。”
丁卓“嗯”了一下,没说什么。
孟遥感觉气氛有点微妙,转头看向丁卓,“怎么了?”
丁卓摇一摇头,“医院忙,我元旦估计休不了,你好好玩。”
孟遥讷讷地说了声好。
他似乎有情绪,但是因为什么,孟遥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半晌,孟遥低声喊:“丁卓。”
丁卓看她。
孟遥轻咬了唇,没说什么,伸出手,抓着他手臂,把身体靠过去,头轻轻靠着他肩膀。
顿了一下,丁卓伸手,揽住她的肩,把她抱进怀里。
宿舍里很安静,只听见空调呼哧呼哧的声音。
孟遥头靠在他胸前,似乎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他温热的呼吸拂在她头顶上,她有一点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昨天的梦还没醒,不敢去细想,也不知道怎么把这些细微的情绪整理成语言,又该对谁倾诉?
片刻,孟遥让自己不再去想什么,手指抓着他的衬衫,把他抱得更紧。

第23章 (23)拥抱

年前清点,各种兵荒马乱。公司之前整理用的表格不合理,老板最近让人给新设计了一个,逼着他们赶紧把之前的资料全部腾挪过来。一公司人,不管什么岗位,都被发动起来填表。好几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孟遥毫不怀疑这些要是实体的,肯定是在阁楼里堆得长了蛀虫的那种。几天下来,头昏脑涨,孟遥现在连看见跟EXCEL一个颜色的绿就隐隐胸闷气短。
她忙,丁卓也不遑多让。
好几次电话里没说两句,丁卓那边就有人找。
孟遥从来不是腻腻歪歪的性格,并不在意这一点。她把公私分得很开,大约源于一种根深蒂固的不安全感,不管生活里发生了多么不如意的事,工作也一点不敢耽误。
父亲过世开始,日子就一直过得捉襟见肘,当她开始工作赚钱,就紧紧攥着这点安身立命之本。
羡慕过身旁过得恣意的人,但到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个把金钱看得极重的俗人。
没有人站在她身后,让她可以恣意,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孟遥这一周忙完,就得跟着小组出去邻市了。
她想着,走前应该去见丁卓一面。
出公司大门,她给丁卓去了个电话。
响了几声,那端传来丁卓的声音:“下班了?”
“嗯。”孟遥避开车子,往地铁站走去,“你晚上加班吗?”
“说不准,看情况多半要加。最近会多,我刚开完了一个,中途我偷偷睡了一觉,醒来才轮到第三个人上台说 ‘我简单说两句’。”
孟遥忍俊不禁,“开会睡觉,小心被抓到写报告。”
“没事,我导师会护着。他肯定说,他们这些年轻医多苦啊,既要空谈又要是实干,一人干三人的活,睡个觉怎么了?”
孟遥笑说:“逻辑严丝合缝,根本没法反驳。”
丁卓也跟着笑了一声,问她:“吃饭了吗?”
“没,准备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再出去吃。”
丁卓顿了下,“什么时候走?”
“明天上午八点。”
丁卓“嗯”了一声,“那你过去注意安全。”
孟遥应下,又闲扯两句,等丁卓那边有人找,挂了电话。
他这么忙,她没好意思提出过去打扰。
过去两天一夜,孟遥没收拾太多东西,衣服和日化用品,统共收拾出了一个二十寸的箱子。
她有点累,既不想出去又不想自己下厨,点了个外卖将就一顿。吃完之后,把这两天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时候,桌上电话响了。
孟遥心里一动,忙跑过去把电话拿起来,一看,是王丽梅打的,免不了有点儿失落。
王丽梅问她元旦回不回家。
“不回,过年也没几天了。”
“今年过年什么时候放假?”
“腊月二十八、二十九吧。”
“这么晚啊?”
“跟往年不是差不多么。”
王丽梅“哦”了一下,说那边有个亲戚的儿子腊月二十六要结婚。
“我真的回不来,就不去了。我给您打点儿钱,您份子钱多给点儿吧。”
王丽梅语气就有点不好了,“是希望你早点回来,不是找你要钱。”她顿了下,“外婆想你了。”
孟遥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了。尽量早点回。”
又问苏家那边的近况。
“好多了,你陈阿姨现在正在研究路线,准备年后去什么新马泰玩。”
王丽梅又絮叨了些别的,孟遥似听非听,找了个当口,把电话挂了。
没来由的,心里有点沉。
冬天夜长天冷,她好一阵子早上都没跑步了,筋骨有点儿钝,与其一个人在这儿干坐着瞎想,不如去跑会儿步。
孟遥换上运动服,MP3和钥匙揣进口袋里,把耳机一塞,下楼做了下预热,沿着人行道,往附近的人工湖跑去。
湖边夜跑的人多,夜风虽冷,跑了一会儿,身体出汗发热,反倒有一种舒服的感觉。
湖水沉沉,映着岸上的几点灯光,孟遥跑了一阵,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两圈刷完,她停下来,慢慢地往小区走,经过旁边小超市,她进去买了瓶酸奶。
在超市门口,她揭开盖子,喝了一大口。
刚跑完步,没觉得冷,只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孟遥拿着酸奶瓶子,往小区走去。
快走到楼下,她摸钥匙准备开门,忽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转头一看,旁边树影底下,多了辆车。
孟遥愣了愣,睁大眼睛去分辨车牌号。
车打起双跳。
孟遥赶紧把耳机扯下来,放进口袋,走过去。
车门拉开,丁卓从驾驶座上下来,笑说:“按两下喇叭了,你是准备视若无睹呢?”
孟遥惊喜过望,“你怎么来了?不是加班吗?”
“今天要替人值夜班,十一点到就行。”
孟遥赶紧看了看手环上的时间,已经九点半了。
“那你吃饭了吗?”
“还没。”
“那先去吃点东西…”她又想到自己身上还穿着运动服,一身的汗。
“不急,”丁卓看着她,“先等等…”
她刚跑过步,身上热气腾腾的。
丁卓往前一步,伸手,很轻地在她脸上碰了一下。
孟遥发愣,感觉被他碰的这下像是带电,让她有一点想躲。
丁卓手垂下来,就势轻轻按着她肩膀,往自己怀里一带。
孟遥忙说,“我一身汗…”
“没事。”
孟遥便没再说话,头轻轻抵着他左侧胸膛,闻到他身上有一点消毒水的味道。
丁卓手掌又用了一点力气,感觉她热烘烘的温度,让他一路过来的疲惫和烦躁,一下都没了。
他以前总爱跟自己较劲,凡事罗列个一二三四五条,把它们理出逻辑来,才觉得自己做的决定是有根有据的,是不会后悔的,即便真的后悔了,那也是站不住脚的。
可其实有些事就是没有逻辑,全凭本能。
好比那天他没克制住拥抱她,好比今天明明累得想瘫倒不起,却还是硬撑着开了半小时车过来找她。
他觉得,她这点不动声色的温暖,好像渐渐把他变成了一个没有原则的人。
孟遥身上的汗被蒸发,开始有点冷。她鼻子痒,没忍住,别过头捂住嘴打了个喷嚏。
丁卓忙问:“冷?”
“有点。”
“那你赶紧上去吧,别冻感冒了,我还得回医院值班。”
这么远过来,待了不到十分钟。
孟遥笑了笑,“是不是觉得亏了?”
“什么亏了?”
孟遥摇摇头,笑说:“丁医生,如果您不介意上演一把生死时速,现在上去吃碗饺子,还来得及。”
上楼之后,孟遥把身上运动服脱下来,换了件干净的卫衣,没来得及洗澡,直接往厨房去给丁卓煮水饺。
速冻饺子,煮起来很快,没到十分钟就出锅了。
孟遥把饺子端出来,喊了一声,没听见回答,转头一看,丁卓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走过去,在沙发沿上坐下,低头看他。
灯光让他轮廓显得很深,眉目硬朗。
但他呼吸平缓,眉头舒展开,显得比平常的时候要平和一些。
孟遥掐着时间,又让他睡了五分钟,最后伸出手,轻轻摇了摇他手臂,“丁卓。”
丁卓喉咙里应了一声,缓缓睁开眼,过了片刻,目光聚焦,定在她脸上。
他似乎有点懵,没明白过来自己在哪儿。
“本想让你再睡一会儿,可是饺子再放就成饺子汤了。”
丁卓坐起身,打了个呵欠,抬腕看了看时间,要是十五分钟内吃完,还来得及。
丁卓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
小睡了一刻钟,这会儿精神好多了,饿的感觉席卷而来。
他狼吞虎咽,一边抽出时间来跟跟她聊天,“你室友又不在家?”
“嗯,她去找他男朋友一起跨年。”
丁卓顿了一下,“抱歉。”
孟遥笑了笑,“没什么,谁都有忙的时候。”
丁卓低头吃饺子,没再说话。
他们这行是真忙,尤其是处在他这个上不上下不下的阶段,很多事他要是不争取不主动,后面一群人虎视眈眈。
多少人没熬过这一阵,另谋出路。
而他觉得既然这路还没走到尽头,还有点希望,总要咬牙再撑一阵。
没一会儿,一碗饺子很快被扫荡干净。
时间差不多了,孟遥将丁卓送到门口,“我穿着睡衣,不陪你下去了,晚上开车注意安全。”
“好。”
丁卓看着她,还想再说点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她穿着珊瑚绒的睡衣,让他感觉自己像是抱着只毛茸茸的兔子。
孟遥伸手,轻轻搭在他腰上,有点迷恋这种踏实又什么都不用去想的感觉,然而还是不得不提醒他,“…快来不及了。”
“没事,就一会儿。”
他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头顶,没忍住,还是嘱咐两句:“玩的时候别冻着手,药带上,按时擦。”
孟遥心口发涨,轻轻地“嗯”了一声。
又过了几分钟,实在是不能不走了,丁卓松开她,“那我走了,你锁好门。”
孟遥点一点头,目送他下去,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这才把门关上。
她走到窗前往下看,没一会儿,楼下那辆车打起左转灯,起步开入夜色之中。

第24章 (24)跨年

天气预报说近日有雪,乌云阴沉沉挂着,风呼号了整天,雪也没下下来。
下班前,经过护士站时,听见好几个护士商量着元旦怎么出去玩,也算是有点节日的气氛。
晚上,丁卓在查房时,有病人问他,丁医生,不放假啊。
不放。
那跨年也守着我们啊?
嗯,守着你们。
病人哈哈笑起来,又说,等会儿我儿媳妇来给我送银耳汤,请丁医生也喝一碗吧。
丁卓说好,并不当真,转去下一间病房。
一圈转弯,丁卓往护士站去给值班护士打了个招呼,自己去趟心外,让她有事打电话。
方竞航今天并不用值班,为了陪着阮恬,跟别人换了班。元旦值班的医生正愁抽不出时间陪女朋友,自然换得乐意至极。
丁卓先去值班室看了一下,方竞航不在那儿,便直接去了阮恬的病房。
阮恬家里有钱,不愿意亏待宝贝女儿,费了老大功夫在床位紧张的医院给她弄了个单人病房。
推门进去,方竞航和阮恬正拿着IPAD,不知道看什么东西,阮恬被逗得咯咯直笑。
阮恬看见丁卓,先打了声招呼,“丁医生,你今天也值班啊?”
“嗯。”
“吃过晚饭了吗?我这儿有水果。”
“吃过了。”
方竞航瞥了阮恬一眼,“水果买了是让你吃的,你倒好,全分出去了。”
“我不喜欢吃橘子啊。”
“橘子维生素丰富。”

他俩在一起就这个相处模式,丁卓在旁看着,心里有点儿唏嘘。
阮恬的心思,方竞航不是不懂,然而他除了装傻就是打太极。阮恬说,方医生,我好喜欢啊。方竞航也说,小姑娘,我也喜欢你啊。语气跟逗小猫儿小狗儿没多大区别。
丁卓在旁边坐下,问方竞航,“方瀞雅呢?”
“昨儿就跟我打招呼说元旦跟同事刷夜,不回家了。”方竞航瞥他一眼,“孟遥呢?你过节不陪着她?”
丁卓神色平淡,“她公司团建,出去玩了。”
阮恬在旁问:“丁医生女朋友吗?”
方竞航有意揶揄丁卓,就替他回答了:“是啊,悄没生息的,是不是一点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阮恬点头:“丁医生得请客。”
“请客也没你的份。”
阮恬瞪他一眼。
丁卓有点儿想笑,“你想吃什么,回头我给你买。”
阮恬眼睛都亮了,“真的?”
“嗯。”
“那肯定得是冰淇淋啊,我感觉已经有一辈子没吃过冰淇淋了。”
方竞航听着,目光一黯,心里滋味一时有点难受。
“冰淇淋恐怕不行,你换个别的吧。”
“哦,”阮恬大约也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是以并不感到失望,“那就…那就等我想好了再说吧,行吗?”
“行,想好了让老方给我带话。”
“好。”她像是这承诺已然兑现了一样,弯眉满足地笑了。
阮恬把一旁吵吵闹闹的IPAD关上,问:“你们打牌吗?”
丁卓在她关上前往屏幕上看了一眼,好像只在放一个动画片。
方竞航说:“医院聚众赌博,你知道什么影响吗?”
阮恬嘿嘿一笑,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副扑克牌,“你们不说谁会知道。”
最后,三人玩起来了扑克。
没过多久,竞航已经被贴了一头的纸条。
阮恬乐得不行,非要拿手机拍下来。
“那不行,你拍了要是发我们院BBS怎么办?我还混不混了。”
“我保证不发,真的,我就自己看…”
丁卓手机忽然震了下,他拿出一看,护士打来的。楼下有个病人出了点小状况,让他下去处理一下。
丁卓抬腕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我下去一趟,老方,你赶紧回值班室,让阮恬早点睡。”
丁卓阖上门走了,方竞航把头上的纸条揭下来,问阮恬,“你困不困,要不早先休息?”
阮恬一张张理着扑克牌,“不困,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方竞航看她片刻,“嗯”了一声,“那你先坐着,我下去买点东西。”
“什么什么?宵夜吗?”
方竞航屈指在她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就知道吃。”
十来分钟后,方竞航提着只袋子回来了。
阮恬又把IPAD打开了,这回放的不是动画片,听声音是个电影,里面音乐隐约有点耳熟。
阮恬见他进来,锁上IPAD,“买什么好东西了?”
方竞航在旁边坐下,打开塑料袋。
阮恬往里瞧了一眼,惊讶。
方竞航拿出冰激凌和小勺,“只准吃一勺,多了不行。”
他拿小勺,挖了一点儿,递给阮恬。
阮恬垂眼看着,脸上仍然带着笑容,目光里的情绪却完全变了。
她盯着方竞航的手,轻声笑说:“还是不吃了,只让吃一点话,比不让吃更难受吧。”
方竞航顿了一下,没说话,把勺子放回到冰淇淋杯子里。
阮恬笑一笑,“没事的方医生,我也不想让我爸妈担心。”
方竞航喉咙一梗,伸手很轻地摸了一下她的脑袋,把她压在手臂底下的IPAD抽出来,“别看了,你早点睡吧,我在这儿陪你。”
阮恬眨了一下眼,“可是我想等着跨年,明年不知道能不能…”她声音低下去,片刻后又笑起来,看向方竞航,“行吗?”
方竞航怎么可能说得出不行。
他把后面窗帘给她拉上,“那你现在别闹了,也别玩了,躺下来我陪你说说话。”
阮恬乖巧地点了点头,躺下去,自己把被子盖上。
方竞航给她掖了掖被角,“想说点什么?”
阮恬笑了笑,“给我讲一讲你小时候的事吧。”
“那有什么可听的。”
“ 讲讲看吧,我想知道。”她笑意盈盈,目光殷切。
方竞航顿了下,“…我小时候比较皮,老跟人打架…”
病房里很静,让这个夜晚也仿佛很静,带着一种流水似的,悲伤的温柔。
丁卓处理完病房的事,已经十一点了。
他下去711买了点儿夜宵,带回值班室。拿起手机看了看,九点多发给孟遥的信息,她现在还没回。
想给她打个电话,还是按捺下来。
今天跨年,她又跟同事一起,顾不上手机也是正常的。
吃过宵夜,丁卓定了个闹钟,在值班室的床上躺下来。
睡得迷迷糊糊,手机一震。丁卓惊醒,以为是闹钟,摸过手机一看,孟遥打来的电话。
他立时清醒过来,拿起手机到了窗边,拉开窗帘一看,外面好像在飘着雪。
丁卓打开窗户,听见电话那端孟遥说:“不好意思,刚跟他们在打牌,手机放房间忘记拿了。”
“没事,”丁卓打开窗户,寒风立时夹杂着细雪飞进来,他往外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雪花正絮絮扬扬往下落,“旦城下雪了。”
孟遥顿了下,“真的?太可惜了。”
“下得大,一会儿就堆起来了,你后天回来还看得见。”
“在帝都的时候,雪见得多了,重要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那边沉默着。
丁卓笑了一声,“你要是不好意思回答,那我替你说了?”
孟遥低低地说了句,“哪有不好意思。”
丁卓不逗她了,“没事,你好好玩。我今天在医院值班,你要是在旦城,我也不能陪你。”
孟遥“嗯”了一声,“今天医院不忙吧?”
“还好,今天挺消停的,刚去方竞航那儿待了一会儿。”
“我后天中午应该就回来了。”
丁卓说“好”,又问,“给家里打过电话了吗?”
“打了…还不如不打呢,又被我妈念叨一通,”孟遥停了一下,“…我妈跟我说,孟瑜最近几次周考成绩都有点儿下滑,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有点儿怕她是早恋。”
“应该不至于,现在小孩儿对这些事还是拎得清的。过年回去的时候,跟她谈一谈吧,虽然接触不多,但感觉孟瑜是个懂事的姑娘,听得进去道理。”
孟遥“嗯”了一声,“孟瑜性格有点直,我就是怕这一点,她脾气上来的时候,经常会做些冲动的事。你可能不信,她读小学的时候,把一个说她是有妈生没爹养的男生门牙给打豁了。”
丁卓没忍住笑了,“男生?”
孟遥也笑了,“是的。还好那男生还在换牙期,掉了又重新长出来了。我妈当时拉着孟瑜去跟人道歉,孟瑜梗着脖子就是不肯低头。”她顿了一下,“…她比我活得有气性。”
她声音听着,有一点惆怅。
丁卓便说:“你也有气性,只是没这么外露。”
孟遥问:“…真的?”
“孟瑜喜欢给别人较劲,你喜欢跟自己较劲。”
沉默了一会儿,孟遥笑说:“你看人还蛮准的。”
丁卓倚靠着窗户,吹着寒冷的夜风,耳边是孟遥的声音,莫名就觉得心里很静,“在医院待久了,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
他还要再说什么,忽听见远处高楼那儿传来打钟的声音,一看时间,已经越过了0点,“…新年快乐。”
孟遥“啊”了一下,忙说:“新年快乐!”
过去一年,起起落落,像是一艘平稳行驶的船,骤然撞上冰川,猝不及防。
他是劫后余生的难民,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