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一震。
过了片刻,她问:“他这两天好吗?”
“还好。
丁永贵这人一贯公事公办,夏蝉知道问不出什么细节,只得挂了电话。仍旧放心不下,便给贺槐生发了条信息,“一切保重。”
很久以后,贺槐生方才回复:好。等我。
夏蝉便很少出门,即便出门,也只在小区周围活动,去趟超市,或是买个菜。
三天下来,相安无事。
夏蝉一直跟张彧保持联系,被告知后天公司便要举行董事会议。如今贺启华丑闻热度未停,星晖股价还在下跌,这么下去,恐怕将要伤及根本。
正这时,夏蝉又收到一则噩耗,谢星洲的妈妈手术之后引起并发症,去世了。
夏蝉看着谢星洲发来的信息,手心发凉。
紧接着,第二条信息跳出来:她生前说了些过分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如果我知道她是这个意思,就不会让你来了。
夏蝉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回复:节哀。
许久,谢星洲没再回复。
凌晨,夏蝉突然接到谢星洲的电话。
她这人骨子里就不是残忍的人,实在不忍心不接这个电话。
谢星洲在那边,喊了一声“夏蝉”便不再说话。
夏蝉也不知道说什么。
片刻,她听见谢星洲声音黯哑地说:“我买了点儿啤酒,我现在你楼顶上,你能不能上来,陪我喝两杯。”
夏蝉沉默片刻,说了声“好”。
她换了身衣服,拿上钥匙和手机出门。
城市光污染,即便到了晚上,天色也非完全黑沉。夏蝉一推开门,便看见谢星洲坐在天台的护栏上,白色衬衫的衣摆被风刮着,那背影似要随时坠下去。
夏蝉心里一惊,“谢星洲。”
片刻,谢星洲回头,看她一眼,从护栏上下来。
谢星洲把搭在臂上的外套往地上一铺,“坐。”
夏蝉看了看,还是坐了下去。
谢星洲开了一罐酒,递给夏蝉。
夏蝉接过,先没喝,只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谢星洲喝了口酒,“在超市遇见你那次,没忍住跟到了楼下。”
夏蝉微微蹙了蹙眉,有些不悦。
谢星洲声音发苦,“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做。就那一次,我保证。”
夏蝉不至于非得挑这个时候往他伤口上撒盐,便也就没说什么。她抿了口酒,酒液冰冷发苦,不知怎的,就想到给谢星洲践行的那次。
谢星洲也没说话,只闷头喝啤酒,很快,地上便散落一堆的啤酒罐子。
夏蝉叹了声气,“少喝点。”
谢星洲笑了笑,忽然问她:“你有没有烟?”
“你不抽烟的。”
“我想试试。”
“…我戒了。你别抽,那不是好东西。”
“你告诉我,那是什么味道,会让你忘掉苦闷吗?”
夏蝉沉默片刻,“那只是一时的,太软弱的人,才会借助于烟酒。我很软弱,但你不是。”
谢星洲低笑一声,“不,你这人其实比谁都坚定。我记得你说的话,做了决定,就绝不回头。事实上,我做不到。”
夏蝉拿起易拉罐,又喝了一口,“回头没用。”
谢星洲抬眼看着她,扣在啤酒罐上的手指猛地捏紧,“…如果我说,有用呢?夏夏,给我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槐与蝉声(08)

夏蝉想也没想,“谢星洲,别说这种让我会看不起你的话。”
当年,他说要离开崇城奔赴帝都,他说“夏夏,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不敢耽误你,我们分手吧”。
她没做挽留,只问了他三遍“你想好了吗”。
每一遍,他都说“是”。
谢星洲低声一笑,笑得眼眶湿润,“看不看得起,这些都是虚的。”
夏蝉抿着唇沉默,凌晨的风吹得她身体有些凉,心里却是平静的,再也不会因为这个人泛起波澜。她突然觉得,给谢星洲践行那晚,出来便遇到贺槐生,兴许就是一种冥冥注定,此后,她被裹挟着卷入他的人生,喜他所喜,忧他所忧,失恋的空落和苦楚渐被填满而不自知。
她打小不是一个有安全感的人,从小幻想着能够受人庇佑,却总在生活的路途中颠沛流离。所以,她崇拜强者,强大得能够让她仰望,她才会倾慕。
从前,她以为谢星洲是这样的人,直到他弃船而逃,留下她一人独自迎对风浪。
夏蝉将罐里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从地上站起来,“早点回去休息吧,你还有弟弟需要照顾,节哀顺变。”
谢星洲跟着起身,却突然伸手将夏蝉手臂一抓,往自己跟前一带,紧接着急促逼问,“夏夏,真的没有机会了?”
“我给过你机会,我曾经问过你三次。”夏蝉使劲一挣,然而谢星洲握得紧,她一下没挣开,便有些恼了,“你放开我。”
谢星洲直视她的眼睛,“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夏蝉斩钉截铁,“没有。”
静了片刻 ,谢星洲从鼻子里笑出一声,“你看上了贺槐生哪一点?”
夏蝉没想到他竟会提起贺槐生的名字,愣了一下。
“能送你车,送你房子,还是能给你用不完的钱?夏夏,我以为你不是这种肤浅的人。你当年怎么说的,你说你有一个不幸的家庭,令人羞耻的母亲,所以你只想找一个普通人,过安稳的生活。这话,你还记得吗?”
夏蝉心里怒火中烧,紧咬着牙,扬手便是一巴掌。
谢星洲动也没动,笑,“生气了。”
夏蝉再不想跟他纠葛,扭着手臂,使劲挣扎。
谢星洲却就势将她一揽,两条手臂钢铁似的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他呼吸里一股浓重的酒味,声音沉冷,似是从深渊底下发出:“夏夏,对不起。”
·
发酵多日,星晖的股价一度跌停,一时之间,人人自危都知山雨欲来,星晖怕是要有大事发生。
董事会召开当日,整个写字楼里,除了键盘和鼠标的声音,所有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大气都不敢出。
会议室已经准备就绪,九点半正式开始,会议结果,将极有可能决定星晖是否改朝换代。
陆陆续续,董事步入会议室,贺槐生是最后一个。
会议室大门一关,所有人开始屏息等待。
贺启华在会议桌首席上施施然落座,连日来的网络上不断疯传的丑闻似乎没有对他造成分毫的影响,隐匿多日,他今天再次现身,依然精神抖擞精神焕发。
作为董事长,他自然率先发言,“每到这种时候,我就会想起以前,多少次风雨兼程,大家一道过来了。十多年,不容易,今天星晖又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希望这次,我们依然能够同舟共济。”
在场无一人应答。
贺启华笑了笑,似是毫不在意,“那会议开始吧,资料各位董事都看过了,今天,咱们就来讨论讨论我这份提案。”
“贺董,”忽有一人开口,“董事会需要你对近日流传的新闻做出一个合理解释。”
贺启华摊手,笑说:“我没什么可解释的,清者自清。人这一世,总要遭遇一些莫须有的诋毁。”
“视频和照片又怎么说?”
贺启华逼视这人,皮笑肉不笑道:“你如何知道没有造假?”
这人语塞,“两亿赌债怎么解释?”
“全在我个人名义之下,我既然欠得起,就能还得起。各位今天过来开会,自然就已经对这事儿做过详细调查了,如果有什么详实证据,大可摆上台面,咱们光明正大地讨论,可要是没有证据,那就是污蔑!”这话,贺启华却是向着贺槐生说的。
一时之间,又无人发言。
过了片刻,贺槐生坐直身体,整了整衣领,沉声道:“贺总既然行得端坐得正,那不如先来讨论讨论我的提案。”
他招了招手,便有秘书过来,给各位董事下发材料,材料上明晃晃几个大字:关于罢免贺启华总经理一职的提议。
贺启华瞧了一眼,极为不屑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贺槐生不疾不徐道:“总经理的考核标准,公司章程里有明文规定。近日,贺启华的行为已给公司造成了实质性的名誉损失和经济损失,已不继续担任星晖总经理一职。”
各董事翻阅材料,一时,会议室里静悄悄的。
贺启华冷笑道:“身居高位,总有些喽啰使些下三滥的招数,想拖人下水。好,你想讨论,咱们就讨论讨论。照董事会章程,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同意,提案就算表决通过。咱们不来阴的,公事公办,举手表决吧。”
董事会多半都是贺启华一手扶植起来的人,过去无论任何提案,只要是贺启华想的,便没有不通过的。
贺槐生神情殊无变化,“那就举手表决。”
贺启华盯着他,见他这会儿气定神闲,立时心生警惕,“不如这样,这事儿毕竟伤人情,我也怕有人碍于情面,不敢表达真实想法,咱们这次不如匿名投票,同意的人要是超过三分之二,我一句话不说,立即让贤!”
贺槐生仍是神情平静,吩咐秘书准备纸条。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写完了。
秘书将纸条收拢一处,看向贺槐生,“开始唱票吗?”
贺槐生点头,秘书便将收上来的纸条一张一张展开,念道:“同意。”
贺启华微微蹙眉,拿了只笔,在面前的A4纸上画正字。
“不同意。”
“同意。”
“同意。”
“同意。”

贺启华笔尖一顿,面色渐而凝重,不由地向贺槐生偷去一眼。
贺槐生仍和方才一样,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同意。”
“同意。”

贺启华手一抖,汗出如浆。
董事会一共十七人,眼看着便要超过半数。
“同意。”
“同意。”

“等一下!”贺启华突然出声。
秘书吓了一跳,下一个“同”字还没说出口,立即咽了回去。
会议室里,一时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贺槐生看向贺启华,“贺总有什么疑义?”
话音刚落,他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贺启华看他一眼,又盯着他的手机,“小贺总有新邮件,不如看过以后,咱们再接着唱票?”
贺槐生心里一个激灵,急忙拿起手机。
确实是一封新邮件,发信人匿名,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段视频。
贺槐生暗自镇定呼吸,捏着手机从位上站起来,“抱歉,我先去趟洗手间。”
贺启华笑说:“不急,你慢慢看,看清楚,我们等你。”
贺槐生退开椅子,大步走出会议室,穿过走廊,他脚步越来越快,越快越快…
他一把甩上洗手间的门,用几分颤抖的手掏出手机,点开了视频。
·
夏蝉脑袋里昏昏沉沉,耳朵也似给塞住了两团棉花,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着布袋发出,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
她暗自用力,使劲睁开沉重的眼皮,却听耳畔一道声音,“你醒了。”
夏蝉立即抬起头,过了一会儿,才恢复思考的能力。她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坐在一辆车的副驾驶座上,而一旁驾驶座上,坐着谢星洲。
夏蝉即刻想起来,在天台上,谢星洲拿了块浸湿的帕子往自己口鼻上一罩,紧接着,她便失去了知觉。
“你看,太阳快出来了。”谢星洲打开了两侧的车窗,有风灌进来,远处深蓝的天空,隐约露出浅橙色的一抹,远远的似有涛声。
夏蝉双臂使劲挣了挣,然而全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谢星洲,你什么意思?”
“到今天下午,我就放你走。”
夏蝉紧咬着牙,“你他妈什么意思!”
她脑仁发疼,似是在阻止她做进一步的思考,胃里也像是灌进了什么东西,一阵阵的难受。
她费力思考,总算将事情串了起来,“…你在替贺启华做事?你要跟他签合约,这是他跟你提出的条件?”
谢星洲没答,只说:“放心,你很安全。”
“谢星洲,你他妈真是无耻,居然利用我的同情心!”
谢星洲神情平淡,“还有什么,一块骂出来。”
夏蝉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这让她胃里更难受,便觉一股酸气顺着喉管只往上冒,她不得不紧咬牙关,用力呼吸。
“你待到下午就能安全离开,我保证。”
许久,夏蝉觉得胃里稍稍平息了一些,才又开口:“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不会得逞的。”
谢星洲看向她,“你难道不想知道,贺槐生会怎么选择?”
夏蝉不由地怔了怔,呼吸一滞。


☆、槐与蝉声(09)

谢星洲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夏夏,看过来,拍段视频。”
“你他妈别这么叫我,恶心。”
谢星洲不以为意,“看镜头,跟贺槐生说两句话。”
“谢星洲,”夏蝉紧咬着牙,“你这么做,是打算把我对你的最后一点感情也糟蹋完吗?”
谢星洲闻言,动作一顿。
“从前你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要附逆为奸。”
谢星洲看着她,脸上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情渐渐敛去了,沉默片刻,方说:“谁都有不得以的时候。”
“以前再不得以,你也不会伤害别人。”
谢星洲转头看着她。
天色正一分一分地亮了起来,映在他眼里,眸子也跟着亮了几分,仿佛还是从前的谢星洲,雪天漏夜前来看她,拿冻红的手捂着她的脸,冲她笑时,眼睛也是那样的明亮。
“谢星洲,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是在犯罪。”
“你既然不回头,又何必劝我回头,”谢星洲盯着她的眼睛,“夏夏,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弟弟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总得赌一把,是不是?我说了,你绝对安全,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伤害你。”
谢星洲举起手机,目光再次冷硬如铁,“说两句话。”
夏蝉别过头。
“你真不想知道,事业和你,他会选哪一个?”
夏蝉听闻此言,便觉心脏似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
上一次,谢星洲选了事业。
这一次呢?
她宁愿不知道,不给贺槐生非要做出选择的机会,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
“你对他没信心,”谢星洲说,“你也知道,他这种人不可能跟人较真。商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你或许不知道,他以前就认识你养父。”
夏蝉一愣。
“王洪韬,是叫这个名字?他在南方活跃的时候,跟贺槐生的父亲有不少的生意往来。”
原来…原来这次帮王洪韬出来的人竟是贺槐生。
“夏夏,你猜,贺槐生以前见过你吗?”
夏蝉没说话,紧咬着唇。
“王洪韬的谋略之才,对他而言才真正有用。”
谢星洲顿了顿,看向夏蝉,“夏夏,给我个机会。只要你答应跟我走,我就不把视频发过去。今天上午星晖要召开董事会,你应该听说了。跟我走,你就能成全贺槐生的事业。”
夏蝉只觉得嘴唇似给自己咬出了口子,这会儿舌尖上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她脑袋一时有些空,好像有冷风呼呼地往里惯,只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走得了?贺启华的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只要你答应,我一定能带你走。”
“我不会答应。”
“你别这么固执。”
“你凭什么保证我的安全?如果贺槐生不打算顾忌人质,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坐在驾驶座上,我能保证你的安全。”
夏蝉一怔,“车动了手脚?”
谢星洲没说话。
夏蝉心中一凛,脑中顷刻间转过数个念头。这会儿脑袋里有一根神经一抽一抽地疼 ,让她又开始反胃。她头探出窗外,往后看了一眼,车子后面黑压压的一排人,全都盯着这边的动静。 谢星洲说带她走,谈何容易。贺启华这样的老狐狸,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计划里有一丁点儿闪失?
片刻,她在心里下了决定。
“手机拿来。”
谢星洲打开手机的相机,对准夏蝉。
天色更亮,太阳似是随时要喷薄而出。
夏蝉朝着前方的天空看了一眼,心里越发决然。
·
不过几秒的视频,贺槐生反反复复看了数遍。
镜头里,夏蝉面色苍白,眼神却异常的明亮坚定。
她说:“贺槐生,别犹豫。照你自己的计划往前走,我能脱险,相信我。”
笑话,怎么能相信,这人一贯说谎不打草稿。
正心乱如麻的时候,洗手间门忽被人推开。
贺槐生抬眼,镜子里映出贺启华的身影。
贺启华走过来,打开水龙头,一边拿净水洗着手,一边说道,“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贤侄看仔细了?要是没看仔细,我跟你解释解释。这车呢,质量不大好,刹车坏了。车前面是段斜坡,发动以后…”他住了声,呵呵一笑。
贺槐生沉着目光,“你想要什么?”
贺启华关了水龙头,抽出张纸巾擦干净手,两根食指交叉,比了一个十字,“你的股权,这么多。别着急,我知道,这事儿难以抉择,贤侄可以慢慢考虑。我让董事会议暂停了,贤侄务必中午十二点之前告诉我答案,否则…”
贺启华伸手,在贺槐生肩上拍了一掌,“记住,报警也没用,看是车快,还是警察到得快。”他笑了一声,开门出去了。
贺槐生紧捏着拳,一拳砸在流理台上。
片刻,他掏出手机给丁永贵打了个电话,开口先是一通骂。
丁永贵听着,没有吭声,也没辩解,“对不起贺总,这是我工作的疏忽。”
“赶紧报警找人,找到以后,别让她坐的车发动。”
丁永贵在那边听得一愣,“车子…”
贺槐生闭了闭眼,“刹车坏了。”
挂了电话,贺槐生往自己脸上浇了捧水,又掏出手机,给王洪韬打电话。
他简要陈述事情经过,询问王洪韬有什么建议。
王洪韬一愣,“夏夏她现在安全吗?”
“暂时安全。”
千算万算,没想到会在夏蝉这一环上出了差错。
王洪韬一时也六神无主,支支吾吾半天,也想不出一个什么好对策。这事儿贺槐生谋划了十多年,这次要是失败,被贺启华夺去十个点的股权,他这一辈子别想再翻身。
然而…
王洪韬声音有点儿哑:“贺总,这事儿我也给不出什么建议,只看你怎么选。我是过来人,所以有几句话,我还是有资格说的。我蹲过大牢,这辈子最辉煌的时光,都蹉跎在里头了。最开始不是不怨,凭什么那些龟孙子都活得好好的,就我一人倒霉。蹲了十几年,渐渐也就想开了。现在回头再看,什么功名富贵全他妈是虚的,只有身边人才是实的。当然,我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筹谋这么多年,又隔着血海深仇…贺总,随你怎么选,不怪你。只能说,夏夏没那个享福的命…”王洪韬声音一梗,停了半刻,才又说,“贺总,你把那视频发过来,我给夏夏她妈看看,好歹是个交代…”
王洪韬住了声音,再也说不下去了。
挂了电话,贺槐生站在那儿,便觉心里压了块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他想到不久前,她给他看手相,煞有介事地说,“你前半生都不大顺利,但以后都能顺风顺水。”
而他怎么说的?福气会有的,我说有就有。
方才王洪韬说,随你怎么选,不怪你。只能说,夏夏没那个享福的命。
贺槐生忍不住,又将那视频打开。
他看着她,眼眶刺痛,眼里泛潮。
而她的目光坚定明亮,带着笑意:
贺槐生,别犹豫。照你自己的计划往前走,我能脱险,相信我。

☆、槐与蝉声(10)

天渐渐亮了,远处一片温暖的霞光。
夏蝉歪靠在椅上睡了一个小时,再醒来时,渐渐恢复了些精神。
“饿吗?”谢星洲直起身从车子后座上拿了只塑料袋过来,在里面翻翻找找,找出两条面包,递给夏蝉。
夏蝉看他一眼。
谢星洲这才意识到她双手还被绑着,犹豫了一下,替她松了绑。
夏蝉揉着酸疼的手腕,见谢星洲又把面包递给过来,停了动作,接了过来。她一言不发,拆开包装,把面包撕成小片,一片一片塞进嘴。面包很干,她嗓子眼发疼,哑声问:“有水吗?”
谢星洲找了找,摇头。
夏蝉便也没再说什么,艰难地将面包都咽下去,一点不剩。
她头靠在玻璃窗上,眯着眼看着前方喷薄而出的太阳,“我手机能给我吗?”
“不能。”
夏蝉闭了闭眼,又问:“你们跟贺槐生约定的撕票是时间是什么时候?”
“别这么说——十二点。”
“贺槐生要是不答应,不就是撕票么。”夏蝉平淡地说。
谢星洲盯着她,好像非要从她平静苍白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来,“贺槐生要是不选你,你恨不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