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王洪韬给的,一千块,非要让她收下。
“你围巾不错,能不能稍微往我这边转一转,让我拍到?”
夏蝉无意识照做。
“夏小姐读书学的什么专业?”
“英语。”
“出过国吗?”
“没有。”
“…换个姿势,更随意点的。”
夏蝉仍然照做。
孙家泽继续天马行空地提问,全都很容易回答,无须犹豫。
渐渐的,问题开始有些难度,孙家泽便让她不要犹豫,快问快答。
“…谈过几个男朋友?”
“两个…不,三个,”夏蝉顿了顿,“不是,两个。”
“都是读书时谈的?”
“是。”
“对第一个印象深刻吗?”
夏蝉摇头。
孙家泽围着夏蝉,继续不断地按快门,“为什么搭身上这套衣服?”
“…随便搭的。”
“你平常这样穿吗?”
“不。”
“平常穿什么?”
“正装比较多。”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你选的这套,是你平常想穿却不能穿的?”
夏蝉点头。
“色彩都很艳丽。”
“是。”
“但你心情很灰暗。”
“…是。”
“你把自己包得很严实,因为没有安全感?”
夏蝉咬了咬唇。
快门声越发急切。
孙家泽又说:“现在有什么事,让你觉得不安?”
夏蝉一顿。
“继续摆POSE。”
夏蝉手指梳进发间,微微低头。
“抬头,看着我。”
夏蝉只得抬头。
“什么事,让你觉得不安?”
夏蝉张口:“…关系。”
“什么关系?恋人?”
夏蝉没答。
“回答我。”
“是…算是。”
“他让你不安?”
“是。”
孙家泽换个角度,“回忆今天之前跟他最后一次碰面。”
夏蝉揪着头发,微微咬着唇,脑袋一下空了。
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除夕,凌晨。
远远的,有烟花炸开的声音,一阵一阵,将夜空照亮。
她立在树影下,盯着贺槐生在栅栏门前挺拔的身影。
她想,只要你发现我,我就再也不逃了。
她一颗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手心里满是粘黏的冷汗。
紧张和期盼,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耳朵里嗡嗡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贺芩跑过来,将他手臂一挽。
他最后看了一眼,目光从树影下掠过,就这样转过头去,随贺芩走了。
这是最后一次。
心里似让人捏了一把,酸得她双眼发涨。
夏蝉深吸一口气,从地上坐起来,冷声说:“我不拍了。”
孙家泽并未反对,收了镜头笑说:“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夏小姐,我们明天上午接着拍服装。”
夏蝉回到衣帽间,将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脱下来,换回自己的衣服。
她提着包,去化妆间卸妆。
抬头往镜中一看,顿时愣住。
自己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蒙上了一层水雾。
仿佛经年的雨水,落在晨雾的森林之中。


☆、对峙(03)

第三天,夏蝉拍完了八套衣服。离开工作室前,孙家泽拎过来一个罩着防尘布的相框,“给你拍的人像写真。”
夏蝉问,“就一张吗?”
孙家泽笑说:“好东西一张就够了。”
夏蝉朝伸出手,“谢谢你,孙先生。”
孙家泽将相框立在脚边,与夏蝉握了握手,笑问:“谢我什么?”
夏蝉没答,只说:“你要是干不下去这行了,可以改行当心理咨询师。”
孙家泽哈哈大笑,“我修过一点心理学。”
夏蝉那天最初恼羞成怒,渐渐也就释然了。有些话,对亲近之人不便讲,对陌生人反倒轻易能说出口。
孙家泽叮嘱夏蝉酒会的时间,拎着相框将夏蝉送上车。
·
恢复上班之后,王洪韬时常在家里出入,夏蝉觉得不大方便,寻思着再在公司附近租一套房。
周兰虽说不大愿意夏蝉出去住,但也没怎么反对,只让她找房子的时候多留个心眼,别被中介骗了。
夏蝉很快找好了一套一居室的房子,价格比她心理预期稍稍贵点,但她急着搬出去,很快就跟人签订了合同。请了搬家公司,一趟搬完,自己又跑了几趟宜家,把该买的都买齐了。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汽车后备箱里还放着那么一副照片。
她把相框拎上搂,掀开防尘布一看,愣了一下。
照片是黑白,孙家泽一贯的风格。黑白照片在表现人像时,反倒比彩色更有张力。照片里,她侧着头,五指插在发里,看着镜头,微微上挑的一双眼,眼中含泪,将落未落。那过于浓重艳丽的妆容,与这眼中情绪形成鲜明对比。张扬与怯弱,自信与自卑,明艳与灰白,热烈与哀伤…
夏蝉不大愿意承认这照片中人是她自己,但又不得不承认,孙家泽拍得很好。
她把这照片挂在自己卧室里,进进出出的,都能看到,心想,鲁迅先生刻“早”字以立志,她就是挂照片以警醒。
天气渐暖,晴日更多,夏蝉没事就往高尔夫球场跑。
练了这么一段时间,她也开始有些似模似样的,具体成绩不论,起码挥杆的姿势颇像那么回事。
一日,夏蝉总算告别练习场,可以开始正式上发球台了。
她正在休息室里清点装备,便听见身后一道浑厚的声音:“夏秘书。”
夏蝉回头一看,上次尾牙上跟她打招呼的董事高建业。
夏蝉急忙颔首道:“高董事。”
她今日穿了套桃粉色的运动服,戴鸭舌帽束马尾,比平日在办公室里显得有活力。
高建业笑说:“既然碰上了,夏秘书陪我打几杆吧。”
夏蝉这才刚刚摸到点儿门道,自然不敢在他们这些老手跟前班门弄斧,便照实回答。她又不好得罪高建业,便说:“高董事不如先让我再练习几次,下次我再陪您打。”
“自己一个人练习出不了成绩,你今天不如跟在我身边,我指点你几招。”
话说到这份上,夏蝉再要拒绝便显得不识抬举了,无法,只得跟着高建业去了发球台。
高建业倒是一点不藏私,从夏蝉的挥杆姿势开始纠正,一上午,他自己反倒一轮都没打完。
中午,高建业想请夏蝉在俱乐部的餐厅吃饭。
夏蝉寻了个借口拒绝了,高建业并不勉强,只说下次碰上,再一块儿打球。
夏蝉越想越不对劲,趁上班给贺启华呈送文件的时候,旁敲侧击道:“贺总,我练球有一段时间了。”
贺启华问:“练得怎么样了?”
夏蝉说:“基本会了。”
“那再练练。”
夏蝉几分踌躇。
贺启华问:“还有什么问题?”
夏蝉问:“…不知道贺总让我学打球,具体有什么安排。”
贺启华看着她,“如果夏秘书不能胜任,我不勉强。”
夏蝉暗自咬了咬牙,只得承认错误摆明态度。
此后,她仍是每周抽一天过去,但再没碰见高建业,倒是在餐厅碰见了鞠和光。
鞠和光似是对她有印象,目光在她身上停了片刻。
夏蝉觉察到了,急忙上前打招呼,做自我介绍。
鞠和光笑了笑,说:“贺总去年说要与我一道打球,到今年还没践行。”
夏蝉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便问:“不知鞠总下周六可否有时间与贺总会一局?”
鞠和光瞧着她,沉默片刻,笑说:“有时间。”
夏蝉知道贺启华的行程,便打蛇随棍上,将这事儿跟鞠和光定死了。
回头找贺启华一报告,贺启华十分高兴,连赞她办事能力强。
夏蝉便渐渐明白贺启华的用意,怕就是为了让她能“偶遇”鞠和光。
到下周,贺启华便带上夏蝉去赴鞠和光的约。
夏蝉跟在贺启华身边,半天不敢怠慢。贺启华和鞠和光都是商场老油条,两人说的每句话都似暗藏玄机,夏蝉听得云山雾罩,又怕漏了什么重要信息,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两人说的每句话都牢记于心。
贺启华和鞠和光打了一上午,一道去餐厅吃饭。
局上,两人比方才放松了些,尤其聊及自家孩子,颇有共鸣。
喝了几盏酒,鞠和光松了松领带,“你儿子好歹凭自己本事申上国外学校了,我儿子连英语都不肯学,想送出去都没办法。培训班、请家教…什么花样没弄过。”
贺启华笑了笑,看向夏蝉,说道:“我这位秘书本科倒是学的英语专业。”
夏蝉没想到自己被点名,立即挺直后背。
鞠和光看了夏蝉一眼,笑说:“贺总身边都是人才。”
夏蝉终于明白贺启华打的是什么算盘,但鞠和光显然也明白了,完全不接他这茬。
贺启华似是有心再推一把,便说:“夏秘书认识不少靠谱的老师,鞠总若有需求,倒是可以请夏秘书帮忙推荐一二。”
鞠和光笑说:“现在请的这个用得还合适,暂时就不麻烦夏小姐了。”
吃完饭,鞠和光下午有事先走了。贺启华也没什么心思了,上车离开俱乐部,临走前嘱咐夏蝉以后每周仍得过来打球,遇到什么人,都得向他汇报。
夏蝉点头应下,待贺启华离开之后,也赶紧上了自己的车。
她掏出手机,回忆贺启华与鞠和光聊天的内容,简要整理之后,从通讯录里翻出贺槐生的名字。
她盯着他头像,忍不住发了一会儿呆,片刻后回过神来,将刚刚整理好的文字贴进对话框:贺启华今日和鞠和光打球,有进攻之意,欲以鞠和光儿子为突破口。
发完,她微喘了口气,捏着手机,一时只觉惶惑。
没过多久,贺槐生回复一个字:好。
夏蝉盯着看了片刻,将方才的对话都删除了
公事公办,她觉得这样很好。
又过几日,孙家泽提到的酒会如期召开。
孙家泽遣人送来衣服,派车借夏蝉去会场。
下车,孙家泽正站在门口等待。
夏蝉过去与他略作寒暄,并肩走进会场。
渐而便有人过来与孙家泽打招呼,夏蝉立在一旁,规规矩矩发挥摆设作用。
一圈下来,却碰见一个熟人——香港摄影师何厚照。夏蝉这人记性不错,打过交道的人一般都会记得。
何厚照显然也认出她来,立即上来打招呼,“夏小姐,好久不见。”
夏蝉与他握手,“好久不见。”
何厚照问:“夏小姐如何与家泽认识?”
孙家泽笑说:“夏蝉今天是我的女伴。”
何厚照便看了看夏蝉,似笑非笑。
夏蝉见他目光暧昧,心里便有些不自在,低声道:“何先生,你和孙先生先聊,我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离得有些远,得穿过整条走廊。
夏蝉今日穿的鞋跟有些高,懒得真过去,瞧见旁边有个开放的休息室,便走了进去。
里面没人,她侧坐在一株半人高的绿植后面,偷偷脱了鞋,脚踩在地板上放松。
她最近一直在密切关注程子晋和陈艾佳的进展,有空便逮着时间给陈艾佳发信息,催促她坦白从宽。陈艾佳每每搪塞,不是“不知道”,就是“下次再说”。
她趁着这会儿,又给陈艾佳发了条信息,陈艾佳没回。夏蝉便封了个红包,不到两秒,便显示有人领取了。
夏蝉:…
陈艾佳:无耻!居然才发五毛钱!
夏蝉:比不上你无耻,居然敢装死。
陈艾佳:…哎,都说了下次告诉你嘛,别着急。
夏蝉正要谴责她这样见色忘友的行径,忽觉眼前光线一暗,前方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出现一双脚。
夏蝉心里一咯噔,缓缓抬头。
许久未见,他似乎比之前越发清减了些。
夏蝉一时思绪纷乱,最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一回比一回瘦。
两人静静对视着,一时谁也没开口。
最后,还是贺槐生先动了,往前迈了一小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夏蝉立即穿上鞋站起身,“我…我陪一位朋友一起来的。”
贺槐生点了点头,目光却仍旧定在她脸上。
夏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那你呢,怎么在这?”
“跟何厚照一起。”
夏蝉便也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她心里总有股怪异的感觉,贺槐生似乎有哪里不大一样了。
片刻,她陡然意识到,贺槐生说话,比以前流畅多了。


☆、对峙(04)

夏蝉忍不住拿眼看他,然而他外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脑袋上既没有长出犄角,也没有多出第三只耳朵。
贺槐生问:“怎么了?”
夏蝉急忙摇了摇头,捋了捋鬓边的头发,别过目光。
贺槐生便也没再开口,两个人就这么站着,虽然尴尬,却仍是站着,好像哪一个人都没法先开口说走。
就这样无意义地僵持了一会儿,忽从休息室门口进来一人。
夏蝉抬眼一看,是傅如玉。
傅如玉目光在夏蝉脸上停留片刻,便转向贺槐生,打了一阵手语。
贺槐生点头,看了看夏蝉,“有事,回见。”
夏蝉没说话,点了点头。
贺槐生便随着傅如玉一道走了。
夏蝉复又在沙发上坐下,这段日子捱出来的那么一点儿淡定自持,似又一下给打乱了。
她心里有点空,好像浮在半空里,怎么样都落不到实处。
坐了一会儿,夏蝉回到会场,孙家泽正满场找她。
孙家泽领着她,过去跟人打招呼,具体的夏蝉也没在意,目光全定在斜前方的贺槐生和傅如玉身上。全程,贺槐生没张一次口,全是傅如玉代为翻译。
“夏蝉?”
夏蝉回过神来,一抬眼发现孙家泽正在看她,而方才打招呼的那人已经走了。
孙家泽笑问:“你认识贺先生?”
夏蝉只说:“他是贺总的侄子,有过数面之缘。”
孙家泽点了点头,问她:“需不需要打个招呼?”
夏蝉忙说:“不用了。”
孙家泽看她一眼,“累吗?”
“还好。”
“如果你觉得无聊,我们可以先走,去外面吃点儿东西,”孙家泽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这儿的红酒真的不大好。”
夏蝉想了想,同意了孙家泽这个提议。
即便已经入春,夜里的风仍有些凉意,下了车,夏蝉身上这单薄的礼服就有些禁不住。
孙家泽停好车,见夏蝉缩着肩膀,便解下身上西服外套递过去。夏蝉急忙推拒,孙家泽却十分坚持,不由分说地将外套给她披上,笑说:“没给你准备一件外套,是我的疏忽,我得负责。”
话说到这份上,她要再拒绝,反而显得矫情了。
吃饭的地点,是一家气氛安静的西餐厅。
夏蝉不大有胃口,翻翻菜单,随意点了个牛排。
孙家泽大约也瞧出来了,便问她:“你今天心情不大好?”
“没有,只是不怎么喜欢类似的场合。”
孙家泽笑说:“下一次就不勉强你来了。”
夏蝉一顿,却想,还有下一次?
孙家泽清了清嗓,似终于进入今日的主题,“夏蝉,我后面还有几个系列,希望能再接着跟你合作。”
夏蝉笑了笑说:“我是真的不大习惯面对镜头,这次都拍得这么勉强,以后恐怕会耽误你的事。”
“这没关系,能拍出好作品,多花点儿时间也无妨。”
夏蝉态度坚决:“孙先生应该知道我工作的性质,平时上班其实不大能抽出完整的时间拍片,请见谅。”
孙家泽沉默片刻,笑说:“好,尊重你的意愿。”
吃完饭,夏蝉随孙家泽一道去停车场,却没想到在竟在那儿碰见傅如玉。
她站在贺槐生那辆雷克萨斯旁边,正要拉开车门上去,瞧见夏蝉了,微微顿了顿。
夏蝉只当是没看见,正要转身上车,忽听身后傅如玉开口叫住她:“夏蝉!”
孙家泽也跟着一停,回头看了看傅如玉,又看了看夏蝉。
傅如玉看着夏蝉:“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我有话跟你说。” 
夏蝉沉默许久,对孙家泽说:“孙先生,请等我一会儿。”
孙家泽点头。
待夏蝉走到跟前,傅如玉四下看了看,指了指前面一处僻静的地方,“过去说吧。”
夏蝉掀了掀眼皮,微抿着唇,跟她走了过去。
那儿靠近停车场的另一个出口,风穿堂而过,十分的冷。
夏蝉便有些不耐烦,问:“什么事?”
傅如玉望着前面,低声说:“上次…艾佳住院,是贺总让我过去照看她,而且我也不知道贺芩跟在我后面…如果知道,我肯定不会带她上去。”
夏蝉垂着眼,没吭声。
傅如玉似是知道她不相信,但也未多做解释,停了一会儿,又说,“你发给我的那条短信,我一直存着,”傅如玉看了夏蝉一眼,“我自己过得稀里糊涂,当然没资格反过来劝你。但有些误会,我得澄清一下,我跟贺总,没有任何超越工作范围的关系。”
夏蝉一顿。
“你给我介绍这工作,我很感激,现在钱赚得比以前多,虽然累一点,但我觉得很好,因为每一分都是靠我自己的真本事。”傅如玉似也是觉得有些冷,仍不住往手掌里呵了会儿气,“…我估计你应该听过一些传闻,比如说我在贺总房里待了一整晚什么的。其实没有,那天金葡园小区停电,贺总要准备产品策划案,所以在酒店开了间房。我要代做报告,一晚上都在他跟前练习。”
夏蝉微微抬头,看向傅如玉。
傅如玉却没看她,“我觉得,刘弘毅那件事…也并非没有好处,亏吃在前面,以后才走得稳当。你跟艾佳一直比我聪明,也更识事务,现在反而…”
她叹了声气,这声叹息十分单纯,仅仅只是感叹。
又一阵风刮进来,夏蝉冻得两腿快要打摆子,她将傅如玉方才说的话想了一遍,问道:“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你帮过我,我不至于恩将仇报。我作为旁观者,可能有些方面,还是比你看得更清楚些。夏蝉,你这人有时候太固执,凡事总要先预设前提,好的坏的,你先把人划分阵营,那以后不管那人做什么事,你都会照你自己给他设定的立场去曲解他的用意…”
夏蝉听得有些糊涂。
傅如玉看她一眼,“好不好这事儿,不能看表象,也不能纯粹看过去的经验。”
她见夏蝉还是不懂,又说:“跟你说件事…贺芩跟我说,自她记事起,他哥哥基本不跟外人说话——不开口说话,全是身边人学了手语去迁就他。”
夏蝉一怔。
“贺总…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容易。”
夏蝉立即问:“他怎么了?”
傅如玉却不肯多说,“你要是想知道,去问他本人吧。”
傅如玉说完,便转身走了。
风一阵阵从背后吹过来,夏蝉在那儿站了片刻,冻得受不了了,才回过神来。
到楼下,夏蝉下了车,将外套还给孙家泽,又说礼服干洗以后会抽时间还给他。
孙家泽说不急,嘱咐她早些休息。
夏蝉上楼进屋,把脚上那快有七八公分的高跟鞋脱下,赤脚踩上地毯,整个人摊在沙发上。
她把头埋在枕头里,反反复复去想方才与贺槐生碰面的那数分钟,和傅如玉说的那番话。
可越想越难受,只觉得走投无路。
最后心里一直隐隐存在的某个念头却渐渐强烈起来,驱使得她再也坐不下去了。
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摸过手机,给刘宝娜打了个电话。
·
周六,周兰过来“视察”。她炖了点儿筒骨,装在保温桶给夏蝉提过来。
周兰骤然变得这么贤惠,让夏蝉颇觉得不适应。再一看,她满面春风,在厨房里淘米切菜时都仍不住哼着小曲儿。
夏蝉趁着空闲时间去王洪韬待的那监狱打听了几次,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如今看周兰这么高兴,大约王洪韬真是痛改前非,准备跟她好好过日子了。
他俩要是能好好的,夏蝉自然没什么话说,可找他们问了几次,就是不肯说出究竟在给哪位公司老总当顾问。这让夏蝉心里七上八下的,害怕哪天又给她闹出什么幺蛾子。
周兰炒了三个小菜,盛出保温桶里的汤,一道端上桌。
吃饭时,周兰说预备把现在住的那房子退租,买一套二手房。
“哪儿来的钱?”
“你干…”周兰瞥见夏蝉脸色一变,立即改口,“王洪韬现在一个月能拿一万多。”
“才几个月,攒的钱够首付吗?”
“这用不着你操心。”
夏蝉心里越发觉得不安,“妈,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是王洪韬哪个老朋友帮的忙?”
周兰低头扒饭,不吭声。
“你好不容易把人弄出来,不要回头惹上什么麻烦二进宫。”
“呸呸呸!你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都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认识,反正那人清清白白的,能惹上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