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了车,周茉跟在贺冲身后,沿着铁轨慢慢往前走。那垫在铁轨下方的枕木都已开裂,从缝隙里钻出来几蓬枯草。
走着走着,前面就出现了一节废弃的绿皮车厢,锈迹斑斑,跟周遭荒凉的景致融为一体,仿佛时间都在此腐朽。
贺冲弯腰拾起一块石子,朝着车厢砸去。“哐当”一声,石子落地,湮没在草丛中。
“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我常常来这儿。那时候舅舅家住得离这儿不远,我下了课就会爬到对面的树上……”贺冲朝着不远处一指,“下午五点半,有一趟车会从这儿准时经过,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就想着有一天能坐上它去远方。”
周茉听得入迷:“后来呢?”
贺冲笑了笑:“后来……没等我攒到足够的钱,这条铁路就废弃了。再后来,我第一次出门也不是坐火车,坐的是汽车,是去西城找我妈借钱。”
周茉眼皮一跳,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贺冲。那时候他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在顾家大寨外说要见贺宓。顾之茹刚巧从外面回来,她坐在价值千万的豪车上,看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条前来乞食的狗,二话没说就让管家把他赶了出去。
周茉喉咙里哽了一块,终于明白方才自己说羡慕他时,贺冲那句似笑非笑的反问里藏着怎样的深意。那晚他也说过,她拼命想要逃离的这些,未尝不是多数人的向往。
“结果我没见上我妈,我舅舅没及时还上钱,家里被人砸了,我舅妈就是那时候决定跟他离婚的。”贺冲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支咬在嘴里,打火机凑拢点燃。
“再见到我妈,已经是六年以后了,一飞生病要做手术,我没办法……”他望向铁轨延伸的远处,一阵风刮过,空气里荡起一股浓烈的烟味。
贺冲抖了抖烟,看向周茉:“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想告诉你我的生活确实很复杂,一路过来认识这么些人,有的帮过我,有的我帮过,还有的是过命的交情——其实也没必要告诉你,因为你一生都接触不到。”
他曾饥肠辘辘地走过镇上那条破败萧条的街道;他曾睡过火车站寒气彻骨的长椅;他曾与八个人合租一间房,一个月只依靠五十块钱维持生计;他曾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听医生告诉他说,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他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
“小姑娘,”贺冲为这番交谈做了一个结论,“你别把我想得太好。我不能带你走,不能带你去任何地方,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你自己。”
风卷起回声,四周更静。
一肩担起梦想,却一朝沦为青苔和菌菇栖息之地的枕木;一生奔跑过千万里的路,却再也无法远行的绿皮火车;还有那迎接团聚与离别,昔日熙攘,如今只余寒鸦落脚的车站……
冷风吹得她眼眶刺痛,此地与她短暂一生看似花团锦簇的绚烂底色全然不同,可她就是能懂。
就像她懂得那日在葬礼之上,那一束不合时宜的鲜红的玫瑰。
周茉吸了吸鼻子,抬眼去看立在风中身影挺拔的贺冲:“你说了这么多,那又怎样呢?再给你一次机会,碰见我在酒吧落单,你还是会救;我让你带我出来,你也依然会答应。贺冲,你就是这样的人,这么好的一个人……”
沉寂片刻,贺冲笑出声。
风卷着烟味袭来,是贺冲跳下了铁轨,向她走近。
两个人从未靠得如此之近,她一抬眼,就能看进他的眼中。
他压低的声音就拂在她鼻尖,带着温热的气流:“周茉,你不会真觉得我对你这么好,什么也不图吧?”
周茉猛然屏住呼吸,血液一时间都往头顶冲去,涨得整张脸通红。
贺冲目光锐利,有一股她此前从未觉察过的危险气息,压迫得她连一根头发丝也不敢动。
周茉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硬着头皮迎向他的目光:“你不就是图我能帮你斡旋合葬的事吗?你不说我也会帮你啊。”
贺冲:“……”
这人究竟是装傻充愣还是天生就傻得这么出类拔萃?
不过以他的了解,她要是会装傻充愣这一套,也不至于让他这段时间这么放心不下了。
贺冲无声地长叹,要跟她剖白心迹的冲动烟消云散。他一步退远,手插进口袋里,又恢复到平日那副万事不萦于怀的懒散模样。
周茉跟上前去:“贺冲?”
“别跟我说话。”贺冲脚步飞快。
“慢点啊,走得快了不起啊?”
“让你别跟我说话。”
“那你可以不理我啊。”
“……”
两人重新回到车上,方才提到小时候的事,让周茉对贺冲过去经历的兴趣被激发,非要到他曾经读书的地方去看一看。
贺冲就读的小学前几年已经废了,现在那一片盖成了住宅区,早就无迹可寻。初中倒还在,但经过并校、扩建,也早已面目全非。贺冲也是多年来第一次回去探访,站在大铁门外往里望,教学楼、运动场、食堂皆修葺一新,没有半点记忆中的模样。
校园里正在上课,操场上散着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偶尔传来两声老师吹哨的声音。
贺冲指着里面的教学楼向周茉介绍:“以前那栋楼只有四层,玻璃打破了没人换,冬天靠窗坐的人就得拿报纸糊。”
“你也糊过?”
“我从来不坐靠窗的位子。”
“那你坐哪儿?”
“最后一排,不是靠后门就是靠垃圾桶。老师不给换,因为我个子高,坐前面会挡着人。”
周茉转过身,踮着脚跳起来,勉强能与贺冲齐平。她似是不服,冷哼了一声。
贺冲戳她的肩膀:“哼什么哼,有本事你也长这么高。”
周茉嘟囔:“了不起咯。”
这一问一答可谓是幼儿园级别的幼稚,贺冲意识到这一点,哑然失笑。
周茉说:“你读书的时候肯定会在课堂上带头捣乱。”
“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形象?”
“你自己说的啊,你是文盲。”
贺冲:“……”
今天贺冲吃了好几次瘪,周茉心情大好,又追着问:“那你读书的时候有小姑娘追你吗?”
“我们小地方民风淳朴,从来不赶早恋这种时髦。”
周茉“哦”了一声:“那就是没人追了。”
贺冲一挑眉,侧身低头打量她:“哥这样的还能没人追?从前一放学就有成群的姑娘排着队去球场上给我喊加油。”
“真的假的?”
“你觉得呢?”
“真的吧。”
贺冲忍不住笑了:“那时候大家都埋头读书,班里有开窍早的,不过那也只是少数。再说了……”
“再说了?”
贺冲深深地看着她:“我要是喜欢谁,一定主动去追,不会等着姑娘来追我。”
周茉一点没觉察到他的目光:“这么自信?”
“是啊。”
周茉比个大拇指:“那祝你马到功成。”
贺冲:“……”
他觉得自己迟早得被她气死。
周茉又问:“那个时候,你除了读书还做什么?”
“那时候我们邻居有个大爷开了一家早餐店,我每天起得很早去他那儿帮忙,挣点零花钱,好带一飞去游戏机厅玩。”
“你对你表弟真好。”
贺冲笑了:“羡慕?难道我对你不好?”
周茉想了想:“也好吧……但我觉得似乎不是一个性质的。”
贺冲没好气地道:“那肯定不是一个性质。”
离开小区往外走,贺冲沿路介绍:那里曾是一家书店,巴掌大的店里却藏了上千册的漫画;那里曾是一家奶茶店,兼卖炸鸡柳,味道还不错;那是一家小卖部,卖汽水和干脆面,干脆面里夹着一飞喜欢收集的水浒英雄卡;那家情趣用品店就是过去的游戏机厅,他技术好,两个币就能玩上很长时间……
周茉听得有滋有味,贺冲的青春时代和她的似乎完全不一样。她记忆里的前二十年,除了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外,就是各式各样的老师,教礼仪的、教形体的、教钢琴的、教芭蕾的……
周茉不禁感叹:“如果能跟你当同学就好了,我也想跟你去游戏机厅。”
贺冲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庆幸没跟我当同学吧,那时候我最烦你们这样的书呆子,来一个欺负一个。”
周茉瞪他:“我就知道。”
逛了一下午,天色渐晚。夜幕落下,头顶的天空现出几点孤零零的星辰。
在河滩边的一家餐馆吃过晚饭,贺冲就准备送周茉回去。等他把车开过来,却发现周茉正曲着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河滩上的卵石被涨潮时的河水冲刷得圆圆滚滚的,脚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贺冲走到周茉身旁,“这儿风大,不冷?”
河上有渔家经过洒落的灯火,周茉出神凝视,轻声说:“不想回去。”
贺冲靠石头站着,点燃一支烟,咬着滤嘴侧头去看她: “你这人,逆反期来得有点迟啊。”
“那是因为没有早一点遇见你。”
贺冲愣了一下。
周茉说这句话明显是无心的,却结结实实扎进他的心底——若早一点遇见,恐怕他年少轻狂,即便与世界为敌,也要带着她浪迹天涯。
而到现在这个岁数,考虑得更多,不免瞻前顾后,怕她受伤,也怕一己之力尚不能护她周全。
沉默良久,贺冲问:“我能问问吗,你爸为什么对你动手?”
周茉声音低沉:“记不记得我问过你怕没怕过什么?”
“记得。”
“如果我说我怕画画,你信吗?”
贺冲转头看她一眼:“虽然不大明白,但是我信。”他看她被河上的风吹得缩紧了脖子,咬着烟,脱下身上的外套,往她头顶上一扔。
猝不及防,周茉被罩了个严严实实。她抓着外套,拿下来往肩上一披。外套里衬还带着贺冲身上的温度,散发着很淡的烟草气息。
“小时候……七岁左右,被我爸拉去参加一个绘画比赛。他对我信心满满,但最后我只得了第二名。我爸把我关在书房里,拿这么厚的木板子抽我的手……”周茉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厚度,“抽得很重,过了一周,我拿笔都还觉得疼。从那以后,我就害怕参加任何比赛……”
贺冲眉头紧蹙,不敢去细想周茉描述的那个场景。他小时候虽然没爸也没妈,但在舅舅跟前从没挨过打。
“是怕你爸再打你,还是……”
周茉摇头:“我爸说我没好好练习,但其实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我看过第一名的画作,和她相比,再练习五年我也追赶不上——就是有一种人,天生比其他人更具灵气。有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爬得够高,但总有更高的山挡在前方。所以后来,只要是比赛性质的绘画,我就无法等闲视之,画出来的东西匠气又丑陋……”
贺冲吐出一口烟:“怕归怕,你能学上这么多年,总归不讨厌吧?”
周茉愣了一下:“不讨厌。”
“那不就得了。别想太多,山外永远有山,只要你还有登山的劲头就行了。”
周茉垂头沉默。
“我只知道你是画画的,还从来没看过你的画,给我看一眼吧,见识见识有多丑陋。”
周茉瞪他:“那是我自谦的说法,反正比你画的肯定好多了。”
“跟我比有出息吗?我文盲啊。”
周茉:“……”
她掏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贺冲:“前后几张都是。”
贺冲接过去,滑动屏幕。
周茉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密切注意他的表情变化:“怎么样?”
“不错啊。”有鼻子有眼。
“真的?”
“是啊。”滤镜也加得恰如其分。
周茉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一把夺回手机。
屏幕上是的她的自拍。
“你!”
贺冲很无辜:“你让我前后翻的。”
“那你也应该自觉!”
贺冲看她要奓毛,赶紧伸手一掌按在她的脑袋上,安抚道:“画我看了,是真的不错,起码我看得明白。”
周茉“扑哧”笑出声:“标准也太低了。”
“你要是画人像,比如画我,我肯定得给你提高标准。”
“你也不难画啊……”周茉一顿,忽地住了声。
贺冲的视线却一下子扫过来,挑眉问道:“你怎么知道不难画?画过?”
“画你?别开玩笑了,浪费笔墨。”周茉心虚,从大石上跳下来,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跑去,“赶紧走吧,很晚了!”
出发之前,贺冲绕了点路,先去服装厂跟舅舅和一飞道别。
晚上厂里停工了,贺正奎和贺一飞正在宿舍里看电视。他们把两人送到了厂房门口,又看着他们上了车。
贺正奎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格外慈祥:“周姑娘,以后有空多跟贺冲来玩,我再摊饼给你吃。”
“爸,谁稀罕那两张饼。”贺一飞看着周茉,笑着跟她“推荐”自己的表哥:“周小姐,我哥这人挺好,挺靠谱……”
贺冲:“一飞。”
贺一飞立马收声,摆摆手:“常来玩!”
车开出去很远了,周茉又回头望了一眼。夜色里,厂房已经看不见了。周茉转头坐好,看向贺冲:“今天谢谢你。”
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家庭,即便有残缺,却也足够温暖,一蔬一果有一蔬一果的知足常乐。
贺冲“嗯”了一声当是应答,眼里却泛起笑意。
周茉到家的时候,恰好与她平时上完了晚上的公选课的时间差不多。
贺冲把车停在离她家不远的路上,在周茉下车前,还是多嘱咐了两句:“以后再碰到这种情况,表面上服个软,别让他有机会对你动手。”
周茉说了声“好”。
贺冲看着她白皙的脸颊上那个刺目的巴掌印,一些过心的话已到了嘴边,但还是没说出口。
周茉:“那我回去了。”
她下了车,在阴影里向着远处亮着灯光的地方走去。
刚走了几步,忽听身后的贺冲喊她:“周茉!”
回头一看,贺冲不知何时已下了车,朝着她大步走来,步履洒脱,仿若带风。她正要说话,贺冲一步迈到她跟前,与她只隔半拳的距离。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身后的灯光,将她完全罩在他的阴影之中。
周茉又一次血液逆流,呼吸不畅。
夜色之中,她看见贺冲脸上有笑,这笑容带着几分狡黠,还有几分捉摸不透。她正要开口,他忽地朝她的肩膀伸出手,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屏住了呼吸。
然而贺冲只是扯了扯她还穿在身上的外套。
“这得还给我,不然你爸看见了又要揍你一顿。”
周茉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脱下递回去:“谢谢。”
“赶紧回去吧。”贺冲把外套随意往自己肩头一搭,笑着说,“小姑娘,晚安。”
声音低沉悦耳,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周茉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闷了一场夏日的骤雨,透不过气。
“晚安。”
贺冲转身吹了声口哨,大踏步回到车上。夜间车灯闪了一闪,透出浅黄的光,向着远处延伸而去。
周茉望着车子彻底消失于黑暗之中,一路小跑进了小区。在迈上门口台阶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
心脏还在“扑通”跳快。
推门进去,周思培正坐在沙发上看报,唐书兰脸上敷着面膜,正站在窗边跟人打电话。
“我回来了。”
两人掀了掀眼皮,投来一眼,当是应答。
周茉原本雀跃的心情多少受了点儿影响,但今天家里风平浪静,已然实属难得。她没在楼下久留,怕给自己找不痛快,打了声招呼就直接上了楼。
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洗过澡,周茉把自己的包拿过来,从里面翻出速写本,翻到画着贺冲的那一页。
自那天发现自己居然无意识地画下贺冲以后,周茉就再没敢翻开去看——她单纯又迟钝,但绝非一无所觉。
她不敢去窥探这种心情,即便心里的那个答案已然清晰到无法忽视。
周茉看着画里自己寥寥几笔勾出的贺冲的轮廓,那双眼睛似乎正透过纸张,静静凝视着她,像他一贯那样,戏谑人间又仿佛用情至深。
她把速写本抱在怀里,倒在床上,眼前浮现下午在废弃车站与贺冲之间只差毫厘的距离,不禁脸颊发烫,心跳如同擂鼓。她身体蜷成一团,想把那种有什么要破壳而出的心悸之感压下去。
此后一段时间,贺冲的生活按部就班,只是多了一个习惯。
要是之前有人告诉他,他二十八岁了,还会拿着手机跟人一茬一茬地聊天,他一定会嗤之以鼻。但现在他就是这种状态,虽觉幼稚又腻味,却还是会耐着性子回复小姑娘时不时发来的消息。
这天,贺冲突然接到孙祁的电话,约他周末过去看车。自打跟孙祁合作过一回以后,他就清楚免不了会有第二回 、第三回。好在这位富家公子平日里并不会骚扰他,且付款利索,绝不指手画脚,算是个大方慷慨的“金主”。
贺冲联系了久未见面的严天宇和林星河,一道去孙祁那儿看车。
严天宇一路上喋喋不休:“冲哥,这回是什么车?”
“还不知道,孙祁没说。”
到了地方,孙祁迎上来跟三人打招呼。严天宇跟孙祁握着手,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后方——空地正中央停了一台明黄色的兰博基尼Aventador SV。
孙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问:“想试试?”
严天宇猛点头。
孙祁大方地朝他丢出钥匙,难掩得意之色:“我告诉你,整个西城,这车不超过五部。”
严天宇激动得手都哆嗦了,接过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车门。
望着车子驶出去,贺冲走到林星河身旁,悄声问:“星河,你怎么看?”
“冲哥你呢?”
贺冲沉吟:“这车八百万一部,我不敢托大。”
林星河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严天宇在外面赛道上溜了十来圈,勉强过了一把瘾后把车开了回来。他举起双臂踩下刹车,冲着贺冲和林星河兴奋地喊道:“你们也试试!兰博基尼就是兰博基尼,这感觉真爽!”
贺冲蹙了蹙眉。
孙祁拿回钥匙,问贺冲和林星河:“你们也试试?”
贺冲说:“天宇试过就行。”林星河也跟着摇了摇头。
严天宇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孙公子,我们要改的就是这台Aventador SV?”
孙祁说:“当然不是。不是我打击大家,我觉得国内应该没人敢动这车。”
贺冲松了一口气: “即便孙公子你敢拿来试水,我也不敢接。”
唯独严天宇难掩失望,一听说不是要改Aventador SV,整个人垮了一大截。
孙祁指了指不远处的另外一辆车:“想让你们改的是这台梅赛德斯AMG E 63。”
贺冲问:“什么要求?”
“它出厂百米加速是3.4秒,我想再把这个时间缩短一点。”
“这款已经是整个AMG系列里面加速最快的了。”
孙祁笑说:“车嘛,永远不嫌更快。”
贺冲跟林星河把车开出去试跑,测试各项参数。开回来之后,贺冲低声问林星河:“有把握吗?”
“理论上可以,但条件很苛刻,发动机、排气系统,”林星河掰着手指数给他听,“还有整个空气动力学套件,可能都得改。”
贺冲沉吟片刻,把结论告诉给了孙祁:“孙公子,我们的规矩还是只给理论可行的方案,别的不参与。”
孙祁回答得干脆利落:“懂,咱们这都是第二回 合作了。”
回程的路上,严天宇还在惦记着那台兰博基尼。他双臂扒着驾驶座的靠背,问贺冲:“冲哥,你既然有这样的威信和人脉,为什么不成立一个工作室?招贤纳才,多接单子……甚至不必局限于只出方案,自己动手也行啊。这么好的赚钱机会,难道你就不心动?”
“怎么,觉得我给你的佣金少了?”
严天宇“嘿嘿”一笑:“当然不少。但钱嘛,不都是多多益善。”
贺冲淡淡地说:“有些钱,拿了烧手。”
严天宇对他这种带了点儿“过来人”劝诫意味的警句不以为意,身体往后靠去,开始跟林星河商量起改装方案来。
这回贺冲跟孙祁要了个相对宽松的时限,组织严天宇和林星河一点一点攻关。两人都升大四了,没什么课,平常除了泡机房写论文,剩余时间就都待在车场。
贺冲跟周茉如今都是通过微信联系,她自然不常来了。
这天严天宇正在研究梅赛德斯AMG E 63的发动机系统,忽地探出头往门口看了一眼,高声问道:“冲哥,你跟你那个大侄女儿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