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冲把搭在肩上的风衣拿下来,搭在了手臂上:“你上去休息吧,我还有件事没处理完。不赶紧解决了,我睡觉都不踏实。”
“车场的事?要帮忙吗?”
贺冲笑着说:“私事。”
和贺冲在桥上分别之后,周茉乘出租车抵达别墅小区门口。她在自家门口停下,拿手机给贺冲发了条消息,而后掏出钥匙开门。试了几次,都没能插进去,定睛一看,她才发现自己手里捏着的分明是楼上卧室的钥匙。她神思不定,睁眼闭眼都是方才在桥上的那一幕。
周茉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赶紧平静下来。
开了门,周思培和唐书兰都在,两人在客厅坐着,一人读报一人看书,各忙各的毫无交流。周茉打了声招呼,唐书兰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周茉收回目光,往楼上走去。
“周茉。”唐书兰的目光忽然扫了过来,“走路脚步放轻点儿,这“么冒冒失失的,是谁教你的?”
周茉脚步一停。
唐书兰的目光重回到书页之间:“这周六安排了你跟段叔叔他们一家吃饭,你把时间空出来。
“哦。
周茉回到自己的卧室,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拿起手机,发现贺冲回了消息:好。早点休息,晚安。
她用干毛巾包住别先过的长发,卷坐在床上,往对话框里做了一句话,又逐字删掉,最后只回复:晚安。
手机一扔,人往后躺,周茉仰头看着天花板,用手掌按着胸口——那里恍若正有颗种子在破土而出,喧腾跃动,鼓噪不安。
所谓心动,如盛夏雷雨,惊心动魄且来势汹汹。
这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是他牵着她不问前路迎风奔跑?是他在废弃车站向她坦露动荡的童年?是他总在需要之时不期而至?是他看似荒唐不羁实则光风霁月?是他雨雾之中怀抱玫瑰,大步走来……还是更早,在顾家大宅的那一晚,他在淅沥雨声中携风雨而来?
在他身边,她总是活得无忧无虑肆意张扬,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样一种喜欢,早已深深地扎根心底。
周茉躺了许久,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帝。
她在窗前站立片刻,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速写本正搁在桌上。她走过去,把速写本拿了过来,在飘囱上坐下。
窗外的暗谈天光照着画中贺冲的轮廓,周茉的手指轻轻摩挲上那一双正静静凝视她的眼睛。
天空中有一颗星星格外亮,那是金量,又称启明星。
周茉等不及天亮了——她想立即见到贺冲,把这一切都告诉他。
夜越来越深,从被掀起的窗帘的缝隙间往外看去,窗外远近的灯火都已经灭了。
周茉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醒来了,她摸过手机看时间:四点半,还不到五点,天迟迟未亮,这一夜漫长得看不到尽头。
周茉辗转反侧,再难成眠,爬起来去上了个厕所。
刚从浴室出来,她看见搁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一闪。
他愣了一下,赶紧跑过去,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贺冲发来的微信:醒了给我回个消息。跟你一起吃个早饭,我有话对你说。
心潮一阵翻涌,她立即回复道:好。去哪儿吃?
片刻,贺冲回复:你还没睡?
周荣:醒了。睡不着。
贺冲:那要不下来?陪哥待会儿,说两句话。
周茉字还没打完,贺冲又发过来一条消息:不过你肯定不敢下来。
几乎都能想象,他这时候脸上肯定挂着那一贯不正经的笑容。
周茉敲下五个字:谁说我不敢?
片刻,周茉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忙问:你现在在哪儿?
“正在输人”那几个字闪了闪,屏幕上蹦出了三个字:你说呢?
周茉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握手机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汗了,在屏幕上留下了些许印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道:你等我。
来不及多做打扮,周茉脱下身上的睡衣,套上内衣,从衣柜里翻出一件T恤穿上,又套了件白色的宽松毛衣,穿上牛仔裤,拿上了手机。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打开了卧室门。
整栋别墅静悄悄的,她在门口站立片刻,等适应了黑暗后,手掌摸看墙壁,踮着脚,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梯。
到了一楼,她把手机屏幕摁亮,在大门口定住脚步,换了鞋,听了听楼上的动静,而后按住门把手,一点一点地拧了半圈。
细微的“咔”的一声后,门开了,夜色之中,风混杂着湿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清新的腥味。
周茉小心翼翼地扶着门,一寸一寸慢慢地将它关上。
门锁上后,周茉抬头看天,启明星还亮着,像一种指引。她的脏剧烈地跳着,宛如帆鼓满了风,蓄势待发,只等踏上那一条未知的航线。
周茉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迈开脚步,向大门口飞奔。
夜色里周茉匆忙的脚步声响起,跟她的心跳声几乎合二为一。
离大门口越来越近,周茉隐约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背靠着树王站着。她认出了那就是贺冲。
他低着头,站得随意,搭在臂间的风衣让风刮得猎猎作响,指间一星火光,时明时灭。
她有一种错觉,仿佛见到了那晚携风雨而来的贺冲。
江河湖海,红尘滚滚,而他只是一个过客,孜然一身。
周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到了跟前,周茉停了下来,喘了口气,刚要说话,看见了贺冲右手臂上缠着的绷带。她愣住了,忙问贺冲:“怎么了?”
“一点皮外伤,没事。”
周茉又往贺冲脸上看,发现他脸上靠近眼角的地方也贴了块纱布:“你跟人打架了?”
贺冲低头看她,笑着问:“担心我?”
周茉莫名地有点儿生气:“帮忙归帮忙,为什么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贺冲不逗她了,沉声说:“放心,我有分寸。”
周茉瞟了眼他的手臂:“这叫有分寸吗?”
“要没分寸,你现在就得去医院探望我了。”他把烟把灭,看了她一眼,“陪我走走吧。”
两个人走在路灯下,影子被路灯照得时长时短。
贺冲走得很快,可能他自己都没觉察到。周茉落后他半步,跟得略有一些吃力。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口让他慢一些。
两个人的脚步一前一后,一重一轻。他们经过了路口,来到了附近的小广场。广场临河,夜里几杆路灯孤零零地立着,风卷着树叶,吹过木头长椅。
贺冲突然停下了脚步,周茉在撞上去前赶紧停下了。
贺冲低头去看周茉。
周茉身上的白色毛衣在月色下反射出一团柔和的光,朦朦胧胧的。走了一路,她微喘着气,在寒风中呼出小团小团的白气。她仰头望着地,头发乱蓬蓬的,眼里对他有一种近乎稚拙的信任。
贺冲突然心脏一阵发紧,有些不忍心告诉她自己此刻的心意。
可即便自己不忍心,即便自己一路走来,狼狈仓皇,即便周茉身上的光如此纯洁,对她有任何独占的欲望都是亵渎,他也忍不了了。
贺冲轻笑一声:“今天真累。可如果今天不见到你,不把这件事讲清楚,我一定睡不着。
“什么事?”
贺冲顿了顿:“周茉,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周茉愣了一下,有点儿磕磕巴巴:挺、挺好啊,讲义气,守信用,慷慨大方……"
“是吗?”贺冲向前一步,猛地伸出手臂,往河岸护栏上一撑。
周茉随着他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刚好半边身体被他虚拢在怀里。
“记得上回我问过你的话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这么好,什么也不图?”
周茉被笼罩在贺冲投下的阴影里,风刮过来,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气息。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是寻常的样子,而是极富侵略性的,一个男人将要发起狩猎时的目光。
周茉喉咙发紧,想往后退,然而她的腰抵着栏杆,退无可退。
贺冲就这样看着她,逼迫着她看着他。
风声之中,她听见贺冲低沉的声首:我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风突然停了,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恍若静止。
片刻之后,消失的声音又回来了,车辆疾驰的声音,河水流动的声音,节奏素乱的呼……风声再起,这些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静止的一切,又开始运转了。
周茉听清楚了贺冲说的话。
她张了一下嘴,没有发出声音。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似乎要摆脱胸腔的束縛,从里面蹦出来,在夜空里炸成一朵喜悦的烟花。
周茉闭上眼,手捏成拳头,紧紧抵在胸口处:“我……”
贺冲看着她。
“我认真地想过……”她的声音发颤,听起来还带点儿哭腔,“我、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喜欢。
可她只要想到他就能生出一腔孤勇,如果这不是喜欢,那什么才是?
周茉抬头,对上了贺冲的目光。贺冲低沉地一笑:“你真不知道?”
“我……”
他呼出一口气,突然伸出双臂,一把将周茉接人怀中。
她几乎是撞上了他的胸膛,一时心跳如海浪翻腾。
风声又远了,资冲的宽阔向背似一堵城墙,把风究完全全地挡在了外面。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把我推开。一个声音自周茉的头顶传来,带着几分志在必得的痞气,“但我知道你不会。”
周茉听到这话,挣扎了一下,贺冲立即收紧了胳膊。周茉不再抵抗,这个怀抱太过温暖,她心甘情愿丢盔弃甲。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叠在一起。渐明的天光,从河的那一岸向这一岸缓慢地没染了过来。
周茉听见贺冲轻声问“冷不冷”,她摇了摇头,才发觉自己的手指一直紧攥着他风衣的下摆。
“要不走走?”贺冲手臂一松,低头看去。周茉却将脑袋一偏,往他怀里躲。
贺冲轻笑声,又把手臂合拢了。
天色越来越亮,白蒙蒙的晨雾之中,对面街上出现了环卫工人扫地的身影。
贺冲放开了周茉,顺势牵起了她的手:“走,吃早饭去。”她的手一半笼在白色毛衣宽松的袖子里,柔软又暖和。
走了两步,贺冲忍不住回头去看周茉。她低着头,仿佛不好意思与他对视。
贺冲觉得自己的心都柔软了几分,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一股大功告成的自豪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穿过一条街,路两边的早点铺子渐次开始营业了。直到进了店,贺冲才将周茉的手松开。
两人面对面坐下,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呵欠,显然是没休息好。
周茉笑了,总算肯抬头去看贺冲。他一夜没睡,眼底下一圈乌青,她估计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贺冲看了她一眼,笑着问:“这么不好意思?我又不会变。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以前我怎么欺负你,现在就怎么继续欺负你。”
周茉瞪他,气势挺足,说话声音却小得几乎听不清:“我又没答应你。”
贺冲提起白瓷的茶壶,给周茉倒了杯热茶:“那你现在答应。”
“有好处吗?”
贺冲笑着看她:“有啊,你还欠着我那么多工资呢,可以抵了不用给,还有我的修车场,我的吉普车……”
周茉忍不住笑了:“谁稀罕呀。”
“不稀罕?不稀罕还成天往我那儿跑?”
周茉无从反驳,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来,我和你说说跟了我有什么好处。”贺冲伸手,把她搁在桌上的手抓了过来,紧紧攥住。她的手有点儿凉,掌心里沾了一点儿薄汗,“跟我在一起,你可以随心所欲。我会一直看着你,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你可以尽情地‘好’,也可以尽情地‘坏’。”
他脸上带着笑,有点儿吊儿郎当,说的话却一字句结结实实地砸进了她的心里。
她连耳朵都在微微发烫,低声说:“我再考虑一下。”
贺冲轻笑一声。他一宿没睡,有点儿累了。他感觉自己脑袋里有根神经正一抽一抽地痛,但精神又格外清醒。
他摸了一下口袋,问周茉:“我能抽支烟吗?"
“你以前也没征求过我的意见啊。”
贺冲笑着说:“现在你身份不同了,待遇当然也不一样了。”
周茉的声音已经小到很难听见了:“你想抽就抽。”
贺冲咬着烟,想了想,还是捏着打火机站了起来:“我去外面抽。”
早上寒风,贺冲在店门口蹲下,点燃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雾很大,在一片白茫茫中,辆橘红色的环卫车缓缓经过。
贺冲右手搭在膝盖上,弹了弹烟灰,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片刻,周茉挨着他蹲了下来。
贺冲侧头去看,笑着问:“不在里面坐着,跟我出来干什么?”
周茉双臂抱着膝盖,下巴枕在手臂上:“就是想跟你出来。”
贺冲没忍住,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一把。她只有脚尖着地,脚跟微微悬空,被这一下模得身身体一晃。贺冲赶紧丢了烟,搂住了她的肩膀。
这姿势十分别扭,可谁也没想要站起来。蹲下之后,周茉身上的毛衣衬得她脸色越发白皙,整个人仿佛在微微发光。
贺冲忽然就想起了那个雨夜,在顾家大宅,她也是这样蹲在地上,手捏着石子写写画画,跟一只生气的小兔子一样,语气不善。然而不过半年时间,她就彻底走人了他的生活,成为他患得患失的执念。
他不习惯与人推心置腹,总是喜怒不形于色,所以此刻虽然脸上还同以往样不动声色,内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小姑娘,不怕跟你说实话,”贺冲看了看她,又看向前方,“今天是这五年来,我最高兴的一天。
周茉一愣。
他的手掌滑下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握用了十二分的力道,捏得她指骨微微发疼。
周茉的心霎时软成了一摊水,复杂的情绪一涌而上,堵住了喉咙。
他们沉默着,看见雾尽头,一轮红日从树权的间隙里跃升而起。
吃过早饭,贺冲将周茉送回到小区门口。
他往里面看了一眼,小区内阒静无人::进门如果正好碰上你爸妈起来,别那么老实。
“我会说我晨跑去了。”
贺冲笑了:“孺子可教。”
周茉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轻声问:“要一直瞒着他们吗?
“你觉得呢?”贺冲低声道,“别急,相信我。
周茉点点头。
贺冲伸手碰了碰她的脸:“进去吧,再睡会儿,睡醒了联系我。”
“你呢?
“我也得找个地方睡一觉。”
周茉看向他缠着细带的胳膊:“不要紧吧?”
真不要紧。”贺中虚虚地握了视她的肩膀,“去吧。”
周茉点头,冲他招了招手,无声地说了句“拜拜”,退后两步,轩身走了。她向前走了几步,忽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没想到贺冲也还没走,他抬起手臂,在逆光中懒散地朝周茉挥了推手。
周茉自顾自地傻笑了一声,把两条胳膊都挥舞起来,像是想要通过自己夸张的动作,把这份即将满溢却尚未宜之于口的喜欢传达给贺冲。
韩渔的家在离酒吧不远的地方。这套刚买了一年的新房是三室两厅的,面积挺大,有一百五十平方米。最关键是,这房子离医院也很近。韩渔听说了贺冲和林星河光荣负伤的事,一改平日抠门的作风,大方邀请两人前来养病暂住。但等他们真来了之后,韩老板才发现这决定何其失策,这俩“土匪”压根没拿自己当外人。
晚饭时分,贺冲和林星河两个病号坐在餐厅里,轮番嫌弃韩渔做的菜不好吃。
韩渔快被气死了:“爱吃吃,不吃拉倒!”
贺冲笑着说:“别啊,不吃岂不是浪费了韩老板的一番美意。
“老贺,搞没搞清楚这是谁的地方?再挑三拣四,滚回你住的城乡结合部猪圈去。”
“我那地方可比你这儿宽做多了。”
韩渔拿起吸尘器作势要把这辆吃白食的扫地出门,这时,门铃对讲机响来。
对讲机里传长叶西窗的声音:“开下门,我带了点儿慰问品过来。”
韩渔轻哼一声,打开了楼下的大门:“老贺祸害遗千年,有什么好慰同的。”韩渔昨明晚跟叶茵茵迈出了阶段性的一步,现在彼此尚未适应新身份,处于尴尬得磨合阶段,以前叶茵茵也来过他这儿取东西,但这次作为女朋友,意义不一样。韩老板一贯有些偶像包袱,立刻溜进浴室整理发型去了。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
韩渔最最后检查了一遍仪表,从浴室出来,打开了门:“来就来,还带什么慰问……”他瞅见叶黄茵身后的人,话音一顿。
叶茵茵把周茉往前一推,冲里面喊:”贺冲,我把你家属带过来啦!”
韩渔目瞪口呆:“家、家属?”
贺冲搁下筷子,大方地走过来领走了他的“家属”:“韩老板,跟你重新介绍一下,这是周茉,以后就是我家的小姑娘了。
韩渔惊呆了:“你俩挺迅速啊。
“紧跟韩老板的步伐呗。
贺冲和韩渔你一言我一语,跟说相声的捧哏逗哏一样,周茉脸皮薄,被说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贺冲的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不打算再回餐厅,便对周茉说道:“过来,我俩说说话。
周茉看了看韩渔,觉得好歹是在别人家,这样不妥当。
叶茵茵把韩渔往旁边一推:“茉茉,你俩随意!随意!”
贺冲笑着,朝着周茉伸出手:“来。
这一个“来”字似有魔力,周茉不由得迈开脚步,跟上前去。
进了卧室,贺冲把门虚掩上。
室内开了暖气,温度适宜,贺冲上身只穿着一件短袖,绑了绷带的胳膊格外显眼。
贺冲问周茉:“休息好了?”
“睡到下午才醒,专业课点了名,还是茵茵替我答‘到’的。”周茉看着他,“你呢?”
“还行——早上回家被你爸妈逮住了吗?”
“没,他们还没起床。”周茉瞅了他一眼,“茵茵说,我俩跟罗密欧和朱丽叶一样。”
“可不是吗,你爸妈比你可难摘多了。”
周茉瞪他。
贺冲低声一笑,伸手将她搂人怀中:“你也挺难搞的,费了我这么多心思。
他穿着短袖,身上却热腾腾的,衣领上有股肥皂水的清香,那低沉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
周茉没出声,抓紧了他的衣服下摆。
贺冲又问:”上回是不是跟我装傻?”他真不信,在废弃火车站那天,他的心思如此昭然若揭,她还真的一无所察。
周茉小声地说:“你觉得呢?
“那得看你想让我觉得你是单纯还是傻。”
“你怎么没一句好话。
贺冲笑了一声,问她:现在能答应了吗?
“我要考虑考虑。”
“我告诉你,我这人很不讲道理的,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我都当你是答应了。”
周茉低声道:那你还有什么好问我的。”
贺冲哈哈大笑。
外面天已经黑了,周茉和叶茵茵晚上还有选修课,不能待太久。叶茵在外面喊了一声,周茉应了下,临走前又想起了一件正事,支支吾吾地说:“我周六要陪我爸妈跟一家人吃饭。”
“谁?”
“段永昼和他爸妈。”
“段永昼是谁?,
周来看向贺冲:“你不记得了吗?就是上回,在孙祁的生日会上,跟我……
贺冲笑着说:“跟你相亲的那个?”
周茉瞪他:“你记得还非要我说?”
“不记得啊,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吃就吃呗,我相信你有分寸。”
周茉想逗他一下:“我有分寸,但我爸妈不见得有。要是他
们……
贺冲笑着说:“怎么,你这是邀请我去全程监视?不妥吧?我觉得我这人多少还有点儿魅力,不至于吃顿饭的工夫,就让你被人给拐跑
周茉笑了。
“放心去吧,除了我,你还得有自己的生活。现在是文明社会,要是自己不乐意,别人还能按着头让两个人谈恋爱吗?多认识点人,多交点朋友对你没坏处。段永昼这人我打听过……
周茉立即抓住了他这句话的重点:““你打听过?什么时候?找谁打听的?
贺冲沉默了。
周茉笑得狡黠:“我知道了,是不是上回撞见我跟他相亲以后?
“小姑娘,我对你图谋已久了。我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贺冲这样坦荡,周茉反倒无话可说了。
这时候,叶茵茵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茉茉,该去上课了!”
“来了!
周茉背上书包,对贺冲道:“那我走了,明天再过来看你。
贺冲笑着说:“快去吧,别迟到了。
贺冲把人送到门口,转身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点了支烟,闷头抽了一口。韩渔正准备收拾收拾去一趟酒吧,看贺冲好像有点儿情绪低落,立马来了兴致:“老贺,装什么忧郁呢?
贺冲懒得理他。
韩渔幸灾乐祸:“说说呗,遇到什么困难了?买不起房?还是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