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滔天,也溅不上苏南一个衣角。
“隐婚,还是形婚,没谁敢往这上面想。”
“林涵知道。”
“知道我也不能问涵姐。她得怎么看我…”苏南才意识到这问题,哀叹一声。
“你叹什么,”陈知遇瞅着坐在对面的她,“我才是不知道怎么跟你林老师交代。这事儿外人看起来不太厚道,是吧?”
苏南点头,“不瞒您说,是。”
陈知遇笑了,“反正你现在已经不是我学生了。”
爱咋咋地。
他朝她伸出手,“过来,我抱会儿,送你回去。”
她下意识就说:“要回去?”
话音一落,反应过来,耳根一红。果然听见陈知遇促狭一笑,急忙解释,“我不是…我想跟您多待…”
手臂被一拽,身体从沙发上起来,一条腿支在地上,一条腿膝盖搁在床沿上,被陈知遇抱入怀里。
“…那就这么待着。”
这么待着?
白衬衫被他身材衬出很好看的轮廓,眼一垂就能看见他领口分明的锁骨。
——色令智昏这词也不是专为男人发明的。
她有点喘不上来气,一时间脑子里过了些不好的东西,耳根更红,又不敢动,只得屏着呼吸。
“你住在那哪儿?”
“xx科技园附近。”
“挺远的。条件怎么样?”
“还行…实习加上补助就5000块钱工资,也没办法找更好的条件了。”
他声音有点平,“…准备干下去?”
“不…我觉得初创公司管理很混乱,想去大公司里正规地学一学。”她微微抬头看他,“要是不在崇城,行吗?”
“随你。”
“我不大想去传统媒体,想去互联网。崇城的互联网公司发展不如帝都…”
“嗯…”
苏南总觉得陈知遇反应有点怪异,又说不出是哪儿,只得找话题似的继续说:“…媒体转型肯定会继续深化,所以我觉得互联网可能更有前途…”
陈知遇心不在焉地听着。
不敢动,怕一动这还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傻学生察觉了——她膝盖,好巧不巧地就抵着他的…
简直要了老命。
“苏南…”
他真不想把今晚搞得过于“成人”,有点一厢情愿的,以过来人的心情,想让以后苏南回想起来,觉得这一天跟汽水一样甜得冒泡,傻得冒泡,而不是想到个开头,就会立马跳转到十八禁。
“…你去冰箱里给我拿瓶水。”
苏南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搁在茶几上还剩了大半的冰水,没问什么,还是起身照做。
陈知遇立即调整坐姿,手肘撑在大腿上,微微弓着背。
他目光随她移动过去,看她打开了冰箱门,踮着脚往里看——冰箱也不高,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踮脚,跟偷吃的小孩儿似的。
苏南把水瓶递过来,他扭开象征性地喝了一口,一看时间,都十点多了,再晚了不合适。拨了个电话,让给前台帮忙叫车,自己起身打开衣柜,挑出件干净衬衫。
苏南有点发愣。
他闷笑一声,手指按着扣子,逗她,“想看?”
苏南抓起包就往外跑,“我在走廊等您!”
“话没说完呢!”
——也不是不能给你看。
陈知遇换好衣服,牵着她的手下楼——他动作自然得简直理所当然,让她都有点儿怀疑他身份转换是不是太快了。
她省过神来,只觉得害羞已经盖过了所有情绪。两人单独待着的时候还好,现在迎着来来往往的人,低垂着头,恨不能把跟前一小块地方盯出个洞。
到出租车上,陈知遇才像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先问的那几个问题,“可以去互联网公司看看,但不建议做内容。如今在网站做内容这块儿的都是廉价劳动力,还不如你在纸媒干半年真枪实弹跑采访见识得多。非要去互联网的话,想办法去产品岗吧。”
苏南连连点头。
有这样一个人,一直鞭策,一直严格要求,却总在某时某刻给你指点迷津。
某一天,这个人成了你的恋人。
…她觉得,她得在跟陈知遇分开之后,蒙上枕头好好嘶吼两嗓子。
到住的地方,陈知遇跟着下了车。
老住宅区,这么晚,遛狗的大妈大爷也都渐渐回家了,小区里安静,寥寥几道人声。
陈知遇坚持着,送她上了楼。
怕室友睡着了,她站在门外往下几级楼梯的地方跟她道别,“陈老师…”
“明天加班吗?”
“不加呢,可能要自己在家赶个通稿。”
“那你去我那儿写,晚上带你去见程宛。”
“见谁?”
“…我前妻。”这称呼真难说出口。
苏南顿了下,“要见吗?”
“得见,不然我俩都没好日子过。”
“好…”
“有我在,你只管吃吃喝喝。”
“好。”
陈知遇瞅她,“还有件事,差点忘了,你跟你那个小学弟…四次了,别让我撞到第五次…”
“四次?”苏南莫名其妙。
“蔬菜沙拉,面试,电话,还有刚才…你自己心里不清楚?还要我数你听?”
“电话?什么电话?”她仔细想着,终于恍惚记起来,那天在电梯里接电话,江鸣谦催了她一句。
陈知遇警告似地盯着她,“想明白了?”
苏南忍不住笑,“您吃醋呢?其实没必要,我是猫派的。”
“什么猫派狗派?”
“嗯…年轻人的流行语,您不懂。”
陈知遇,像只平常对你爱答不理,久了,却领地意识极强的,优雅又狡黠的猫。
…老猫!
声控灯灭了。
苏南趁机俯身在他嘴唇上一碰,又倏忽退回去。
“陈老师,晚安!”
想溜之大吉,没得逞。
手臂被他一抓,脑袋也被摁下来。
他在安静的黑暗里,细细地吻她。
第20章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顾城
·
盛夏的天,从早上七点开始就往外渗着暑气。
小区里老大爷勾着腰遛狗,提在手里的收音机铿锵唱着“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栗子树下,一个小伙儿叼了片面包,把身体弯成个锐角,一磴自行车踏板,一溜烟走了;门口支着三两早餐摊,煎饼果子烤冷面,豆汁油条豌豆黄…
薄雾缭绕,香气四溢,整个城市在一种苏醒的蓬勃中开始新的一天。
苏南在摊子上买了两个煎饼果子,穿过马路,上了停在另一侧的车。
“陈老师,热的。”
她在副驾坐下,卸了背上的包,把装着煎饼果子的塑料袋递给陈知遇。
“别吃路边摊上的东西,灰大,地沟油。”
苏南弯眉一笑,自己咬了一口,“您不吃?”
他昨晚喝了酒,一早起来什么也没吃,热腾腾的香味,有点勾着食欲。
挣扎半晌,还是咬了一口。
…然后一个不小心,吃完了。
苏南在旁偷笑。
陈知遇板着脸,“我这是体验民生疾苦。”
“疾吗?苦吗?”苏南自己先往旁边一躲,笑问,“吃饱了吗?要不再跟您来一个?”
陈知遇微一挑眉,“躲那么远我就教训不到你?”
苏南使出杀手锏:“第752话的剧情…”
陈知遇一手将她手臂一擭,探身过去,另一只手撑在她身后车窗上。
苏南背抵着椅背,无处可躲,“您…您做什么?”
“体罚。”
陈知遇计划在帝都待一周,参加完了谷信鸿的婚礼,顺道去帝都某高校公干。
车是借的谷信鸿的,一辆小跑,红色,有点儿骚气。
车载着苏南,到了昨晚的酒店。
陈知遇拉开窗帘,让外面阳光照进来。
指一指旁边的办公桌,“你就坐那儿写吧。”
苏南拿出笔记本坐下,一边开文档一边问陈知遇,“我写稿,您呢?”
“你还怕我闲着?”
陈知遇捞起一旁的笔记本,在床沿坐下,把笔记本摊在腿上。
苏南瞥一眼。
白衬衣,黑西裤,进屋的时候鞋袜脱了,赤着脚。
陈知遇平常的行事作风,不会让人往“病弱”这层上去联想——而且她在他背上悄悄“侦测”过,百分百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然而,他脚踝上有一颗很小的痣,顿时显得脚踝到脚背一线,有点病弱的苍白,以及…
禁欲。
陈知遇眼也没抬,“看够了?”
苏南脸一热,赶紧背过身去,“你是薛绍张易之…”
陈知遇挑眉,“我是谁?”
苏南正色,“我说,您就是我心目中的施拉姆,霍夫兰![注]”
陈知遇憋着笑,“赶紧工作!”
苏南要做的,是这次活动的总结通稿和微信推文,不难但是繁琐,要求图文并茂,她得从昨晚拍的上百张照片中,挑出最适用的。
正写到第二段,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陈知遇起身往外去了。
片刻,一只手臂伸过来,把冰镇可乐搁在她手边。
“在本次签售会上,著名作家xxx和读者进行了长达两小时的密切交流…”
苏南窘迫,“您别念!”
陈知遇低笑一声。
“您知道我最讨厌你们这些当老师的哪三点吗?”
“说说。”
“上黑板做题,监考时窥视…还有就是,当堂念作文!”
“早说啊,你来我这儿读博,我让你也过过这三件事的瘾。”
苏南义正辞严:“利诱没用,我是意志坚定的人。”
陈知遇手撑着椅背,呼吸就拂在她耳后。
她伸手将他一推,“忙你的,别打扰我。”
陈知遇挑眉,但瞧着傻学生真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也就不干扰他了。
一小时后,苏南撰完稿,拿工具给微信推文排版。
身后再次响起陈知遇的声音,“写完了吗?”
“快了,再半小时。”
“弄好了过来帮我回复邮件。”
“什么邮件?”
“几百封,我哪儿知道。”
苏南好奇,效率倍增,一会儿就弄完了,发给媒体组主管过目,推送之后,一合盖子,把笔记本一推,伸了个懒腰。
“过来。”
苏南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蹬掉的拖鞋,到陈知遇身旁坐下。
陈知遇把电脑推给她,自己往床上一躺。
苏南盘起双腿,坐在床单上,把笔记本摊在腿上,点开第一封邮件。
“陈知遇教授,我是大三广电班的xxx,正在拍摄一个微电影,想邀请您出镜…”也不看完,直接关闭,“不出。您出场费很贵的。”
再点第二封。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什么鬼!”苏南严肃地,一字一句地回复:“大学是一生中不可再得的时期,最好的时光,应该最多地投入学习。”
第三封。
“陈老师,我是播音主持班大二的xxx,我有一个苦恼多年的问题,希望能够在您这里得到开解。波伏娃说,性向是天赐的…扯淡!波伏娃才没说过这句话!”
陈知遇快笑疯了。
“您邮箱都成什么了?知心姐姐?为什么性向的问题都要找您?”
“这已经是好的了,我还收到过不雅照。”
“男的女的?”
“男的女的都有。”
苏南瞪大眼睛,“…多,多不雅?”
“你能想到的最不雅的程度。”
苏南:“…”
陈知遇瞅着她笑。
苏南轻咳一声,“奥修说,我们的身体源自性,我们的头脑总是渴求性…但经由创造力的过程,性就会被净化…所以这是自然正常的事。”
陈知遇:“…”
傻学生一本正经地跟他谈“性”?
“苏南,”陈知遇靠着枕头,要笑不笑地看着她,“现在不在课堂上,不是学术讨论的时候。你真想和我聊这话题的话,我就只能认为你是…”
苏南快把脸埋进键盘,“…我接着帮你回复!”
还回复?傻学生怎么这么实诚。
他伸脚,把笔记本盖子一合,手抓住她手臂,一带。
苏南歪倒在床上。
陈知遇手臂将她一抱,“昨晚没睡好,我眯会儿,醒了一起去吃饭。”
苏南身体板正,人形砖石一样躺着,不敢动。
过了片刻,正要转头看看他是不是睡着了。忽觉有点冰凉的手指碰了碰她额头,将她额发一捋。
陈知遇手肘撑起来,低头吻她。
阳光越过阳台大开的门,照亮了门前的一小片。
冷气声音很静,但仍然能听见一丁点儿的声响。
寻常的夏日上午,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还有他的。
***
晚上,陈知遇请客,在一家清幽安静的私家菜馆。谷老板带上了谷老板娘,唯独程宛单身一人。她一来就集中火力,炮轰陈知遇。谷信鸿看乐子,跟着火上添油。
陈知遇三杯白酒下了肚,程宛总算解气,换了个座位,挤走陈知遇,把苏南肩膀一勾,笑问:“妹妹,你叫什么?”
“苏南,南方的南。”
“我叫程宛,宛转蛾眉马前死的宛,记住了吗?”
苏南:“…记住了。”只是诗好像不怎么吉利…
谷信鸿笑说,“程爷,您悠着点儿,别跟老陈夫妻变情敌了。”
“说什么呢?你以为我跟陈教授一样斯文败类?这么嫩的姑娘也下得去手。”
谷信鸿哈哈大笑。
苏南:“…我二十四了。”
“老陈三十四,马上步入更年期。”
陈知遇:“你跟我一年的,消停点吧。”
程宛逗够了,坐回自己位上,跟苏南斟了半杯果汁,自己端起酒杯,“苏南妹妹,敬你。以后陈知遇这孤寡老人就委托你照顾了。”
苏南不动声色地端过陈知遇跟前的酒杯,笑说:“一直是陈老师在照顾我。”
“老陈能照顾人?不用浇水的花都能被他糟践死了…”
陈知遇眼里带笑,瞅着苏南,轻声说:“你就喝果汁吧。”
苏南低声:“没事的…”
傻姑娘逞强,不喝果汁非要喝酒,然而程宛喝酒是练家子,他们碰头时喝的酒全是烈度的。这酒他自己也顶多只能来个四两,苏南这杯下去,不定会怎么样。
他手臂在她腰上轻轻一搂,“就喝一口,别贪。”
苏南与程宛轻轻碰了下杯子,举杯喝了一口。
辣,直冲着喉咙。
她苦着脸咽下去,放下杯子。
谷信鸿叫个“好”,“咱们今儿是准备吃吃饭聊聊天,程爷你差不多得了。别整你官僚作风那一套。”
程宛瞅他,“我官僚?我官僚起来,你还不得给我提鞋叫爷爷。”
苏南以前没见过程宛这样的女人。
身材火辣,长相精致,没化妆,然而眼角带一股媚气,与短发显出的英气相得益彰,存在感十足,很难不让人注意到她。
陈知遇凑近,“你看谁呢?”
“看女人也不行了?”
“程宛这么多年,掰弯的姑娘抵得上旦大一个系,你少看两眼。”
苏南忍不住笑,“…以前怎么没发现,您心眼只有这样一点儿大。”她拇指食指比了个缝。
陈知遇:“…”
苏南两指再张开一点,“那就这么大?”
陈知遇凑近她耳朵,“…吃完饭教训你。”
气息拂得她耳朵发麻,一下就烧起来。
对面程宛跟谷信鸿唇枪舌战一番,总算又把注意力集中到苏南身上,“你是要到老陈跟前读博吧?跟你说,他这人可龟毛。你别惯着他,不爽直接不伺候就成。”
苏南:“不是…我毕业了直接找工作的。”
程宛愣了下,“…哦,那也挺好的。”
谷信鸿问:“苏小姐哪里人?”
“槭城人。”
程宛向着陈知遇瞥去一眼。
“槭城…槭城好啊,”谷信鸿哈哈一笑,“我记得那儿枫树不错?”
苏南既看到了程宛那一瞥,也听出谷信鸿笑里的尴尬。
心里陡然,有点没滋没味的。
[上一章开头增加了500字,可以回头看看~app需要清下缓存~]
第21章
不管往后我以何种身份与何人了结何法,宿命里永远有你一席坐榻。
——简媜《梦游书》
·
苏南觉得自己不算是小心眼的人。
三十四岁的男人,没有故事才乏味。
然而那粒砂,揉在陈知遇心里,和血肉连一块儿。
也揉在自己眼里,眨不掉,只得适应。她觉得自己离适应还有段距离,还是不能多想,一想就有种一辈子,搬不动一座山的无力感。
陈知遇也感觉到气氛有点冷了,看一眼苏南,她脸上表情倒是平静的。
拿常理揣度,她不至于心大到无知无觉——然而有些话,反复说就格外腻味。他不爱赌天发誓,爱不爱一个人,到底还是要落实在行动上。
“可惜现在剩得很少了,”苏南笑一笑,“槭城没赶上好时候,要是撑上几年,放到现在,肯定不比西塘婺源什么的差。”
她回应落落大方,程宛在心里赞了一句。
谷信鸿也暗骂自己嘴欠,也不知道关于这姑娘的信息还埋着多少的雷,自己没耐心挨个排查,浅浅聊了几句便止,将焦点转回陈知遇身上。
“调研报告我看了,现在什么数据都能造假,我也说不准。做生意有时候就是赌点儿运气堵点儿气魄,老陈,你拿决定吧,我跟上。”
“谷老板舢板大,风浪猛点儿也掀不翻您这艘航空母舰。”
“别埋汰我,我顶多一驱逐舰。”
程宛拿筷子尖儿夹了根酸笋,“我这儿有最新风向,听吗?”
谷信鸿赶紧给程宛斟酒,“擎等着您呢,程爷!”
接下来苏南便觉得云山雾罩,每一句都能知道个意思,连一起就仿佛打机锋一样——他们不避着她,可能也就是知道当面说了,她也不一定能听懂?
苏南垂目,端上果汁杯子,很浅地喝了一口。
果汁冰镇过,有点儿凉,杯壁上印上了两个指纹。
陈知遇凑过来,“热不热?菜多吃点儿。”
苏南忙点头。
陈知遇给她夹了一箸菜,继续听程宛分析。
苏南想起小时候,父亲还没去世。
母亲跟苏静去了外婆家,家里没人做饭,父亲下了班,直接领她去跟工友一道吃饭。热腾腾一锅酸菜鱼,肉沫苕粉,白切猪肝,干煸土豆丝,搪瓷杯子装着几盅酒。他们说着大人的话,有些粗俗俚语,有些妄议时政,她一句也没听懂,只觉得这顿饭很是无聊。
那时候,父亲也跟此刻的陈知遇一样,时不时给她夹一两筷子菜,分出点儿心思关心她吃得好不好。
那是她第一次,很清楚地感知到一种天地浩渺,己身一芥的无助感,像是被遗弃了一样。
小时候饿了哭,哭了就有奶吃;逢年过节一圈亲戚围着你,让你唱个歌儿叫个名儿;全家人关心你的行踪,怕你磕了碰了。你有求必有所应,你仿佛被整个世界捧在手心疼爱。
——但其实并非这样,世界,并不围绕着某一人转。
每个人在每个场合都有自己的角色,你并非时时刻刻都能融得进去,甚至成为话题的焦点。
小时候耿耿于怀过好一阵,
等想明白了,接受了,也就长大了。
学来学去,左右逢源这一套她还是不会。但遇到这种自己插不上话的次数多了,也就渐渐有种钝感的无所谓,以及自得其乐。
但这回是见陈知遇的朋友。
不一样。
心里有点凉,更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惶惑。
她知道自己乏善可陈的经历里面,也抠不出什么,值得他们反复说道——这是她自己的问题。
所以更觉得难受。
一顿饭,不知道怎么结束的。
陈知遇去叫车,程宛和谷信鸿夫妇在门口等着,苏南去了趟卫生间。
小院里一条石板路藏在竹叶间,沿路挂着灯笼,光朦朦胧胧的。
苏南从洗手间回来,还没走近门口,听见程宛几人在讨论她。
谷信鸿:“老陈眼光不错,这姑娘是块璞玉。”
程宛:“苏南瞧着挺有主见,我倒觉得挺难办的。你们男人上了这岁数,不都偏爱那种柔顺温柔体贴好哄的小姑娘吗?软玉温香的,是吧?“
谷信鸿:“程爷,你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老陈肯定不喜欢这样的,他不就喜欢…”
话没说完,剩半截。
晃晃悠悠的,悬在苏南心里。
片刻,程宛才说:“我操哪门子心,我自己还没个着落——谷老板,我小时候就瞧你最不顺眼了,你看着愣头愣脑的,但怎么每回好事都能轮到你头上?”
“我愣头愣脑?我那是大智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