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十一点半开始,拿到入场券的食客进餐厅品尝美食,并与作家亲密接触;下午两点午餐结束,作家开始持续三小时的讲座和签售;六点半,贵宾和媒体朋友派对开始。
行程安排紧凑,丝毫没有喘息的时间。
苏南负责线上直播,视频、文字、图文同步推送,一直到签售结束,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下来。
酒会开始前,江鸣谦悄悄跑过来,往她手里塞了张房卡,“贺学长在对面给大家开了个套房,你过去休息一会儿吧,派对吃吃喝喝,没什么内容,只用拍点儿花絮,我帮你盯着。”
苏南道了声谢,从餐桌上顺走两片面包,灌了半杯橙汁润润喉咙,背上自己的包,往对面酒店去了。
房间里还待着几个同事,大家都累得动弹不得。苏南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个小时,给江鸣谦去了电话,询问现场情况。
“这边不用过来了,没什么问题——哎,这作家忒猥琐,两杯黄汤下肚,嘴里就开始不干不净,还好你没过来。”
“你怎么样了?”
“我被抓壮丁了,陪作家拼酒呢——先不说了。”
苏南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拿上东西去餐厅找人。
里面光线昏暗,人头攒动,闹闹哄哄,全然不像是白天看见的那个餐厅。苏南绕了一圈,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江鸣谦。
音乐轰鸣,她扯着嗓子,“你怎么样了?!”
江鸣谦睁眼,冲她笑了一下,胃里陡然一阵翻腾,赶紧推开她往外跑。
苏南抄了两瓶水跟上前去,他扶着垃圾桶,干呕了几下,没吐出来。
苏南拧开水瓶给他递过去,“还好吧?”
江鸣谦蹲下,“学长不厚道,这样的苦差事也让我来。”一米八五的大个头,抬眼看着她,委委屈屈的,跟骨头被抢了的大狗一样。
苏南没忍住笑出声,“作家呢?”
“喝醉拖走了。我别的不行,酒量还是一,一流的…”
“别逞强,你嘴都瓢了…”
江鸣谦看着她笑,分明醉着,眼里却亮晶晶的,“还行吧,你还没变成两个呢。”
“我扶你去酒店休息吧…”苏南搀着他胳膊,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没料到他那么重,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你自己也使点儿力啊,这么重…”
“学姐…”江鸣谦忽伸出手,按住她后背。
苏南一愣。
带着酒气的呼吸,拂在她耳旁,“苏南…”
苏南心慌,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赶紧伸手去推他,“…你站稳好不好。”
他身材高大,像是整个的把她罩在怀里,密不透风,“你说…我是不是太年轻了?”声音低沉,夹着叹息。
心里咯噔一下,忙伸手去推,没想到一下就给推开了。
他踉跄一下站定,一手插进口袋里,隔了几步的距离,看着她。
“江鸣谦…”
江鸣谦笑了笑,又恢复他平常的样子,神采飞扬,带点儿肆无忌惮的孩子气。
他站了片刻,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你去哪儿?我送你去酒…”
江鸣谦一挥手,“撒尿!你别跟来!”
苏南愣着,看着他脚步虚浮地走回了餐厅。
立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是去餐厅还是回酒店,踌躇数秒,还是决定去看看江鸣谦,起码跟贺锐打声招呼。
刚走两步,身后一道声音。
“苏南。”
声音不大,可就这么明白无误的,钻入她耳朵里。
她僵了两秒,才缓缓转过身去。
不远,就四五米的距离,隔壁静吧门口。
他一贯的模样,衬衫西裤,袖子挽起来,领口扣子解了两颗,可能喝了酒,看起来比平常更懒散些。
指间一缕白烟,散在溽热的空气里,一点火星灭了又亮。
“陈…”
话没说出口,陈知遇大步走了过来。
身影在朦胧的视线里越来越近,最后停在跟前,半步的距离。
一见面,那天晚上漫天的星光,从指间滑过的流水,风,虫鸣;那天在大桥上,两个人拉近又缩远的距离;灰扑扑的石桥上,容纳她暂时软弱的“五分钟”…
带着尘埃,兜头而来。
烟草和酒精的气息浮在鼻尖,她骤然无法呼吸,听着自己心跳如雷,拿有点不听使唤的脑袋费劲思索,阔别三月,第一句打招呼的话该怎么说,才显得风轻云淡?
然而——
“这么等不及,跟男朋友大街上就亲热起来了?”他叼着烟,话里戏谑嘲讽。
苏南一愣,仿佛有一阵热血冲到脑中,又即刻降至冰点。
手指发抖,她自己没察觉,几个字紧咬着从牙缝里蹦出:“…您管得着吗?”
前方又一道粗犷男声,“老陈,你他妈行不行…”停顿一瞬,“这是…”
苏南抬眼看了看,顿觉四肢百骸都给冻住,不听使唤了。
静吧里出来一男一女,男的t恤短裤,女的短发,背心,热裤——那天林涵所指的,陈知遇的夫人。
谷信鸿和程宛瞧着气氛有点不对,没敢上前。
谷信鸿嘀咕:“什么情况?”
程宛倒是好整以暇,冲陈知遇笑说:“酒不给你留了,你滚蛋吧!”也不让谷信鸿留着看好戏,将他五大三粗的身体搡回门里。
隔着绿化树和花坛,另一侧便是马路,车子碾着尘埃,一阵阵呼啸而过。
一股怒火在心里蹿了几次,又压制了几次,最后…
去他妈的!
烟剩了半截,陈知遇一把撅断,在垃圾桶盖上碾熄。
将苏南手臂一擭,猛拽进自己怀里,抬手捏着她下巴,低头吻下。
第18章
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句读。
——简媜《四月裂帛》
·
苏南整个地愣住,直到过了一晌,才反应过来去推。
没推开。
烟草的气息裹着呼吸,心口又气又痛,也没想,张口便是一咬。
陈知遇“嘶”一声,低头看。
她眼睛红了一圈。
两只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这么等不及,大街上就开始出轨了…”
一模一样的语气,原封不动地砸他头上。
陈知遇一愣,恍然大悟,见她抓着他手臂,恼丧地要把他推开,用了些力道,将她紧紧合着,“苏南…”
铜墙铁壁似的无处遁逃,苏南气得脸发白,眼泪却啪嗒直往下掉,“您放开!”
他不敢再逗了,手掌压制着她只是聊胜于无的挣扎,有一箩筐的话要跟她说,偏不知道从哪句开始,最后想一想,腾出一只手去摸口袋里手机,翻出张照片塞进苏南手里。
苏南泪眼朦胧,只瞧见两本证件搁在一起,硕大的“离婚证”三字。
她话更说不利索了:“为…为我?”
“嗯…”陈知遇见她脸色又是一变,明白她更加误会了,把一句冲自己的粗口咽回去,“换个地方,我慢慢告诉你…”
出租车汇入车流。
苏南觉得脑子像是锈住了一样,话是自己罗列在嘴边,挨个字挨个字地往外蹦。
“再跟您讲个故事…武汉,您去过吗?我在那儿念的本科。周边到处修路,去哪儿都堵成一片。有一天晚上跟社联的人刷夜,凌晨大家从水果湖步行到风光村…经过凌波门,经管院的学长拉住我,在湖上栈桥上…他说,真的挺喜欢你。他是他们那届的院学生会会长,很…很游刃有余的一个人,追他的女生也多,从来没想过他会注意到我。有那么喜欢吗?其实也说不上,我只是不讨厌他。那时候18岁,喜欢跟不反感的界限,并没有那样明晰…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有时候自说自话,从来不许别人置喙他的决定…后来,半年后,恰好也是在同一个地方,我撞见他跟别的女生…”
她抬起头,目光有点凉,这样看着他,像是一道无声的审判。
陈知遇心脏一紧,顿时有些厌恶自己的自作聪明。
她是很清楚透彻的一个人,不如说有时候太过于清楚透彻,以至于消极抵抗。然而她心里有一道界限,会拿这道界限去严格地衡量每一个人,界限之内,她准许他们为所欲为,但如果有一天,这些人触犯了界限,她会把他们彻底排除在外,甚至连界限之外的那些普通人的待遇也吝于给予。
陈知遇把她手抓过来,她挣扎了一下,没再动。
“我也还欠你一个故事,有点长,但不适合在这儿讲。你给我点时间。”
半小时后,车停在酒店门口。
陈知遇付了钱,攥着她的手,将她拉进酒店,进电梯。
停在房间门口,单身翻出钱夹里的房卡刷了一下——手一直没放开,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跑了一样。
进门,他总算松开她的手。
门开了一条缝,没关严实——她在他办公室的时候,他从来不把门关上,有时候来往的老师一推门,就能清楚看明白办公室里的状况。
直到这一刻,苏南才隐约有点明白过来,她每一次去他办公室,他特意嘱咐的“不要关门”是为了什么。
他想看她在跟前,又不想让人非议。
陈知遇走进浴室,接了捧冷水往脸上一浇,拿面巾洗了把脸,这才走出去。
苏南站在阳台上,玻璃门隔开了她的身影。
推门的时候,她转过头来,看他一眼,“陈…”
陈知遇瞅着她,自嘲:“我要出轨也不会搁大街上。”
他摸出烟,低头点燃,盛夏溽热的风里,一缕青烟慢慢腾起。
手肘撑着阳台栏杆,看着来往车辆汇入灯河,隔着夜色,把这个夜晚衬托出点浮生若梦的错觉。
“我本科在崇大读的建筑。小学和初中各跳了一级,进大学年纪小,16岁…”
刚进校,有人带着参观,那人,就是正在读大二的杨洛。那天飘了点雨,她穿白t恤,蓝色牛仔裤和球鞋,长柄伞拿在手里,伞尖磕在地上,玩儿似的把伞转来转去。
他第一个到的,她看见他来了,才停了动作,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落落大方地冲他笑了一下。
那时候他还是个愤世嫉俗的中二少年,但在杨洛的这一笑里,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杨洛嫌他小,从来不把他说的话当回事。直到两年之后,他去国外参加一个建模大赛,得了金奖回来,到学校是凌晨三点,不敢吵醒舍管,也不想吵醒她,闷头等了四个小时,直到七点多,她下楼吃早餐。他起身抱住她,把证书往她手里一塞,“杨洛,我爱你。二十小时没睡了,我回去眯会儿。我醒了,你给我回复。”然后就打着哈欠走了。
后来,杨洛说那是她听过的最不可一世的告白了:给你答复,还要等你醒了?
两年时间,两人起腻的时候真的不多,更多时候是往外跑,去看那些世界著名的建筑,然后自己回来试着复刻,比谁用的时间最少,最还原。
不是没想过说两句誓言,杨洛制止他:“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于是说了那个前世约定,却转世成为同性的故事。誓言有力量,然而落空的时候也格外有分量。于是他也就不轻易许诺了。
杨洛读研一的时候,他被她拉入伙,跟着周思渊教授,一块儿参与了s大学百年校庆的建筑工程,s大学美术馆的设计。那时候上百号业内精英在抢着项目,两人没日没夜,只怕辱没使命。出过稿的消息时,他在闷头大睡,等醒来下楼吃饭,杨洛正等在楼下,像初见那样,冲他一笑:“上回你等我四小时,这回我等你。”
然后…然后时间就滑向了地狱般的那一天。关于那一天的记忆,他已经很模糊了,回想起来一切都乱糟糟,被人打碎了一样,拼不出一条连续的线索。他甚至没去看杨洛的遗体,没出席她的葬礼。直到很久以后,他在终日的寂静之中,突然接受了这个现实,而后难以抑制地逃离崇城——等到了美国,那种痛感才姗姗来迟。
苏南沉默听着,看着他缓慢地把手里那支烟抽完,又接着续上第二支。他讲述的时候,语气很平静——然而她不敢去揣测他平静之下的内心。
程宛守了他一年,几乎是拖拽着他赶上时间的进度。而就在他毕业那天,程宛得到消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和她分分合合七八年的周滢,婚期定下来了。回国之后,他俩在美国时候的身份互换,他变成了拖拽着她往前的那个人。有天程宛喝醉了,跑去找周滢,没见着,但是见到了周滢的父亲。周父看她的眼神仿佛盯着一只臭虫:“以后别来找小滢了,她是个好姑娘,你别带坏她。”周滢结婚,程宛没去参加,拉着他去了趟九华山——她十五岁的时候,跟周滢表白的地方。她说,老陈,咱俩反正没人要,凑合领个证吧,你父母我父母都省心。他说好。
那之后,就是漫长的长恨人心不如水。
“您…您还怀念她吗?”
陈知遇烟盒空了,在手里捏扁。他抽了太多的烟,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浓烈的烟草气息——和往事一样,总有些呛人。
“跟程宛说过一句话。一盏灯亮太久,没别的原因,只是忘了关;突然熄灭,也没别的原因,只是钨丝熔断了。”陈知遇看着她,眼神平静,“这故事已经过去了。”
可是…
仿佛有无数个“可是”,然而一个也说不出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脚尖,自己仿佛变成了一粒尘埃,那么渺小,哪里比得上人生初见,又哪里比得上“以死句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站你眼前这个人,就是这么过来的,过去的事儿抹不掉——以前我倒是有这念头,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苏南,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想着把你留在身边吗?那天你抱着花,站在原地看着我车离开。我有种冲动,自己也没想明白。想停下车,把你一块儿带走。”
他往前一步,伸手抓住她手臂,带进自己怀里,“这些年,我防备了太多人,没防住你。”他嘴唇轻轻蹭着她额头,“背着你那天,总算想清楚了——我真不是想守着遗迹度过一生,只是…”
苏南心里乱成一锅粥,像是有人把一盆巨大的惊喜全须全个地摆在了她面前,她没有刀筷,无从下手。
陈知遇低头,把一个有点凉的吻落在她唇上。
“…从前没找到灾后重建的人。”
苏南睫毛颤了一下,无措地伸手揪住他衬衫的下摆。
他嘴唇有点干燥,很单纯地吻着她,怕吓走她一样。
她闭上眼,总算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在一种不知所措的惊喜之中。
“…苏南。”陈知遇停了一下。
苏南茫然地睁开眼。
陈知遇挑眉,带点儿笑,“别再哭了啊,长这么大,把人亲哭两回。”
苏南伸手去摸自己眼睛,手指却被他一把攥住。
这回的吻再不温柔,粗暴急迫,依然单纯——单纯的男女之间的欲望。
他一推,她背抵住栏杆,硌了一下,有点疼,思绪却清醒起来。
拥抱像是禁锢,密不透风的吻带着急切的渴求,要把他尚没有讲清楚的话,刻进她心里。
第19章
玻璃晴朗,橘子辉煌。一颗星星刹住车,照亮了你我。
——北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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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种再亲下去就完蛋了的预感中,陈知遇松开了苏南。
她低着头,像是不敢看他。
他把她圈在怀里,有点故意捉弄一样的要去采访她此刻的心情:“想什么呢?”
“想我这一年的运气估计都用光了。”
陈知遇笑一声,“你怎么不想你前二十几年买彩票一次都没中过,就是攒着人品?”
“…”
“有这么意外吗?”陈知遇瞅着她,“花都送了你半年了…”
苏南惊讶,“那花…”
陈知遇轻哼一声。
起初只是经过花店,恰好卖花人摆出了新鲜的玫瑰,色泽和香气都好像让那个平凡无奇的早上,有了点与众不同的意味,没细想就买下来了。
进门瞧见苏南闷头查资料,就直接丢给了她,没好拉下脸承认,随口诌了个理由。
后来就成了习惯,大概就是觉得,一天里清晨初绽的鲜花很衬她。
苏南简直懊悔不迭,“您早说啊,早说我就不扔垃圾桶了。”
“你扔了?多放两天是费你宿舍水还是空气了?”
“放着碍眼,多了还招蚊子。您直接送吃的多好,宿舍四人嗷嗷待哺。”
陈知遇:“庸俗。”
“花更庸俗!”
“那你倒是说个不俗的?万字情书?那我真干不出来。”
“是。您不罚我全文背诵拉扎斯菲尔德,已经是格外优待我了——我最烦他,名字绕得人舌头打结。”
陈知遇乐了,“你本科挂过《传播学概论》吧,怨气这么大?”
“挂了能保上研吗?”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我可是您盖了章的不适合学术。”
得了,现在的傻学生也不傻了,专拿他说过的话堵他,一回击一个准。
苏南,崇城大学,“扮猪吃老虎”系硕士研究生。
陈知遇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烟已经抽完,盒子都捏扁扔了,咂摸着要不要再亲会儿她,又怕太过于天时地利,再亲真亲出问题来。
“还气吗?掏心窝子的事,干一次就得了,可别让我再说。老了,遭不住这个。”
苏南弯眉一笑,“您是捏着我的心思是吧?”
“你那点心思还用捏吗?全写在脸上了,这些年小姑娘的眼神我没看过一万也有八千,看不出来?”
她拿一点惝恍,一点仰慕的目光,那样认真又担惊受怕地看着她的时候,他是真没法淡定。
有时候坐办公室里想些乌七八糟的,感觉自己脑门上贴了大写的“衣冠禽兽”四字。
想归想,不该做的一点也不能做。
“可您什么也不说…”
“真没法说,不然为什么非得让你读博?”
阳台上热,刚站着讲那么长的故事时不觉得,现在夜风裹着暑气,直往脸上扑。
陈知遇拉着苏南进屋,又从冰箱里翻出罐可乐递给她,“甜的,你们小姑娘爱喝。”
…等会儿亲起来味道也好。
“我以为您让我读博是真打算让我继承衣钵,燃灯守夜。”
她坐在沙发椅上,两条腿也不好好放在地上,曲起来,前脚掌翘着,脚跟点在椅上。
热裤只到大腿根,双腿细长,洁白,有点晃眼睛。
陈知遇板着脸,在她对面坐下,“坐没坐相。”
苏南:“…哦。”放下腿,乖乖坐好。“今天累一整天了,这样坐着能减少引力。”
“你怎么不把牛顿气活过来呢?”
“传播学四大奠基人已经被我气得七七八八了。有次上课,我说,卢因的把门人理论[注]…老师奇怪地盯着我,我想没错啊,是卢因啊,我还专门背过呢…”
陈知遇差点笑呛住,“也只能我把你收到门下,不能再让你去祸害别的老教授了。”
苏南顿了一下,“陈老师…我不读博。真的,不跟您赌气。”
陈知遇看她,“考虑好了?过了这村没这店。”
“考虑好了,就是…”
“就是什么?”
苏南像是难以启齿:“…您能招男博士吗?”
陈知遇:“…”
“哦,学新闻传播的男生少,您不一定抢得到。女生也不是不行,但要没我好看。”
“…别的教授面试考业务水平,我盯着长相给人打分?”陈知遇挑眉,“在你心里,我是干得出这事儿的人?”
苏南笑了,捏着易拉罐喝了口冰镇的可乐——她觉得自己也像这可乐一样,美得咕噜咕噜往上冒泡。
“你怎么知道我结婚这件事的?”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做亏心…”她看陈知遇似又有“体罚”的打算,赶紧说,“…五月去涵姐家,在那儿看见您跟您…前妻的照片。”
“回来就躲着我?你怎么不直接问?”
“问不出口啊,好像我肖想您一样的…”
“可不就是?”
苏南笑一笑,再回想过去的三个月,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像一个人在水里潜了太久,乍一被捞起来,太多空气涌入肺腔,那种满足的感觉会让人霎时忘了前一秒还在憋气的痛苦。
“也不能怪你。我是打算把你拐来崇大,再慢慢绸缪这事。”
收到她寄来的枫叶明信片,慌得不行,再慢人估计真的得跑没影儿了,于是当天就找程宛,摊牌。
那真是憋屈——被程宛翻来覆去揶揄,什么嘲讽的话都说了,只差“一树梨花压海棠”。
气得胸闷,心道自己也才三十四,再怎么老能老到那份上?
程宛是个干脆人,两人一周之内就把所有手续都办妥了——结婚的时候各种协议签得清清楚楚,处理起来也干净。
只是双方家长,尤其程宛父母那边,暂时还没挑明。
当然,这些涉及人情世故的麻烦,他会挡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