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去了沈渔的卧室。
叶文琴瞧见枕头边上一个鲨鱼的玩偶,还是两三年前,她回来的时候,跟沈渔逛宜家时买的,问了句:“还留着呢?”
“当靠枕挺好的。”
叶文琴也只是随口一提,将玻璃杯搁在沈渔卧室的书桌上,在床沿上坐下,“小渔,妈想跟你商量件事。”
沈渔有所预感的,站在书桌边,后背抵住了桌沿,两手往后撑着,“您说。”
叶文琴说:“我想把这套房子卖了。”
沈渔愣了下。倒不为没猜中叶文琴要说的,她以为会要聊那位秦先生。
叶文琴解释:“我准备以后就长居国外了。”
“……和那位秦先生一起?”
叶文琴没否认,只说,“你现在有多少存款?我帮你凑个首付,你自己往后慢慢还房贷?”
“不用,”沈渔急切语气,“……我已经凑够了,原本就打算年底买房的。这里,您卖了也好……”
清水街于叶文琴而言是一处疥疮,迟早得除掉的。
“你呢,想不想出国去工作?”
沈渔勉强挤出一个笑,“我就算了吧,我英语这么烂。”
“总不会比我当时还烂。小渔,妈没有瞧不起你现在工作的意思,只是……”
“我干得挺开心的,”沈渔感觉那笑容在自己脸上快要挂不住了,“您别操心我。我要跟你去了,不打扰您生活么。而且我过不习惯,一吃西餐就拉肚子……我在南城挺好的。”她开始语无伦次。
叶文琴能开始新生活,她自然一万个替她开心。
只是……
上初一那年,家里做大扫除。
叶文琴从沈渔的卧室里翻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学课本,七岁买的发卡子,八岁收的水晶球,九岁买的文具盒,十岁写的“绝交信”……
叶文琴要给她丢了,说,有什么用,放屋里占地方又积灰尘。
沈渔一把夺回来,急急地争辩,有用!万一以后有用呢!
她那时候不知道。
确实都没用了,除了她投射在那上面的,没有人在乎的一点不舍。
叶文琴没待多久便准走,沈渔要送,她说不用,一来一去的多耽误事儿。
沈渔:“您就让我送吧!”
叶文琴听她语气和声调都不对,愣一下,往她脸上看,她却一偏头躲开目光,把椅子往桌空里使劲一推,转身就往外走。
陆明潼这一阵经常下班以后来清水街待会儿。诚然是为了沈渔,但也愿意跟江樵他们打打游戏。他是个社交关系匮乏的人。
临近九点半,他离开准备回自己的住处。
穿过窄巷,一拐弯,整条街漫漶着橙黄灯光。
他往地铁站方向走,经过街边停放的一辆大众polo,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
等看见车牌号,他愣了下,往驾驶座瞥,熄了火的逼仄和昏暗里,沈渔在里面,脑袋趴在方向盘上。
陆明潼走过去,敲窗。
她闻声转头。
陆明潼看见她自凌乱长发间露出两只湿漉漉的眼睛,试着去拉车门,是锁定的,紧接两下敲在玻璃上,更急更重,不由分说叫她:“车门打开!”
☆、第18章 偷吻到的露珠(04)
沈渔并不是有意要跟陆明潼僵持,她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儿, 谁都不见。格@格@党小说
偏偏陆明潼催命鬼一样, 大有不把她催开门誓不罢休的架势。
她太了解他,怕引来旁人的围观, 最后只好给车门解了锁。
陆明潼一下拉开了车门,紧接来牵她胳膊。
她攥紧了方向盘,抵抗一阵, “你拽疼我了!”
陆明潼立马松手,停顿一瞬, 撑着车门, 弯腰凑近。
沈渔被他注视得很难堪,伸手去推,没推开。
“让开!”
陆明潼依言退后。
她钻出车门, 懊恼不已,急急地要走, 手臂被陆明潼一把抓住。
真不想这时候再跟他纠葛不清, 这些事儿已经够烦够让她头疼的了。
她翻着手腕挣扎,陆明潼似怕再弄疼她,力道卸了两分, 但并没有完全松手。他只有所迟疑地轻拽了一下,待她朝他这边侧了侧,看见她雾气濛濛的双眼时, 他径直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合。
年轻男人蓬勃干净的气息, 烘热的体温, 一堵无尽头的高墙一样竖在她四周。
只能徒劳挣扎,以及更徒劳地骂他:“你有病么!”
他应承得很无所谓,“我就是有病。”
箍紧她还在试图挣扎的手臂,往后退几步,到了路边的那棵梧桐树下。
陆明潼转个身让她后背靠住树干,在这种更加无从逃离的局面里,他问:“为什么哭?”
委屈的时候,人真是受不得一点点关心。
沈渔抬手臂盖住了眼睛,他去拂开了她的手,再期近一步,把她脑袋按在自己胸膛。
最不得体的那种哭法,和美、和梨花带雨没有半点关系,只是纯然的嚎啕。
陆明潼身上一件棉质的圆领白色T恤,胸口全给浸湿。
他算着,几分钟了,五分钟?六分钟?
这个人,怎么这么能哭啊。
他无奈且无声地叹口气。
也不叫她抬头,就这样抱着她,说是私心,他也认了,难得的,沈渔不会对他张牙舞爪的时刻。
他有时候甚至想提醒她,你真想拒绝我,就不要由着我一次一次在你最脆弱的时候靠近你。你是不知道男人总爱怜惜弱者,这狗改不了吃屎的德性,多大岁数都一样。
及至等到不知道多久以后,声息渐消。
陆明潼这才退开些,低头看,只看见她打湿的长睫毛,她眨一下,他心脏就跟着颤一下,声音倒还是平静的:“阿姨对你说什么了?”
“她打算把这儿的房子卖了,长居国外……和新家庭。”沈渔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清水街对她是个心结,卸了包袱重新出发,且又找到了后半生能陪她一程的人,每一桩都是好事,但是我……”
沈渔感觉到,搂抱她的手臂紧一紧,他说,“我知道。”怕她不相信似的,再重复一遍,“我知道。”
陆明潼最了解不过沈渔这个人。
他跟许萼华刚搬来那会儿,她来他家里玩,总是抱怨,叶文琴管她太严,又自我又强势,烧饭还难吃得很……可是,听在陆明潼的耳中,这些抱怨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牢骚,因她内心有一层被爱着的底色。
像他和许萼华便不会如此,如履薄冰的关系,平日里连重话都是不敢说的。
后来那件事,击穿沈渔前十八年累积的自信,她所认知的普通但幸福的三口之家,结果却是破船一条,不堪一击。
她大三暑假实习就搬回清水街了,诚然最初的理由是想省一笔租房钱,但此前逢年过节总来打扫,使它还维持一个家的模样,因在她心里,还留有那样的一个念想。
她最清楚不过的,念想就是妄想,一切都不回去了,可也甘心地做个守墓人。
起码,那屋里,有她不肯丢弃的回忆呢。
如今,念想没了,回忆也将没了。
大人们一人抱一个救生圈逃命了,而她攥在怀里的一块破舢板都要被夺走。
偏偏她没法委屈。
委屈这事都和得奖一样,不是第一名,都不被认可。
始终有比她更委屈的。
觉察沈渔情绪逐渐平复,陆明潼问:“要不要喝水?”
这种时候的沉默,多半等于“要”。
他准备去买,沈渔提醒一声,“我车里有。”
陆明潼从后座拿一瓶还没开过的,拧开了递过去。
她渴极了,一口气下去,但没喝光,还剩个四分之一。
陆明潼无语地望一眼,把剩下的接了过来。
“我喝过的!”
他眼也没眨。
捏瘪了喝完的空瓶,拧上盖子,瞥见不远处有个垃圾桶,投篮似的找一找准头,扔过去,堪堪投中。
转身,看见梧桐叶间洒落的胧黄色灯光洒落在她脸上、白色短T上,这样昏朦的调子,莫名叫他不由自主地凑近一步,想看清楚些。
沈渔看他又要靠过来,赶紧伸手推他肩膀,叫他离远点,她本来心里就乱得很。
“你可真会过河拆桥。”陆明潼扯一扯衣服给她看“罪证”,嘲道,“刚刚怎么不叫我离远点?”
“是你非要用强的,讲不通道理的一头倔驴。”
陆明潼眼里薄薄一层愠色,突然地捉着她两只手腕,猛往后一推,无视她后背给硌了一下而眉头一蹙,径直俯首去。
离她嘴唇只余寸许的距离,他蓦地停下来,盯住他,“我告诉你,这才叫用强。”
他只是虚晃一枪,沈渔却吓得后背僵直,惊惶得心跳漏拍,她瞳孔放大,屏住了呼吸,因他的呼吸就落在鼻尖。
他长睫毛下的一双眼睛里,是威胁目光,仿佛告诉她,不是不敢,只是不能。
沈渔不敢再言语无忌了,她真的信他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沉默无声地僵持片刻,陆明潼忽又低头,薄薄一个吻,落在她的眼角处。
赶在她抓狂之前,他已迅速几步退开,手抄在裤子口袋里,“你赶紧上楼去,我走了。”神色语气俨然比谁都要无辜。
“喂!”
陆明潼脚步不停,他自发地讨了赏,心情好得很,才不想折回去再听她的教训。
“陆明潼!你回来!”
就不回。
“帮我个忙!”
陆明潼顿一下,转身,要听完她说要帮什么忙才行。
“我……眼镜,”她指一指车内,“先摘的时候不知道落在哪儿了,你帮我找一找。”她五六百度近视,读书时候不注意用眼卫生,老躺床上看书。现在摘了眼镜,世界都是高斯模糊过的。
陆明潼揿亮车厢顶上的阅读灯,俯身找一圈,在靠近副驾的底下找见了。从中控台上抽一张纸巾,擦干净了才递给她。
沈渔接过戴上,神色别扭地说句谢谢。
看她没有要跟他算账的意思,他索性再跟她聊两句,问她,“房子什么时候卖?”
“我妈让我找个中介先把房子挂上,也不着急。”
“你可以先继续住着,慢慢地找买家。”
沈渔摇头,“我打算搬出去了。”
陆明潼顿了顿说,“我租的是个两室的,还没找到室友,如果……”
“我先去问严冬冬愿不愿意把次卧租给我,再不济,公司附近也有很多一居室。”她急急打消他这种危险念头的语气。
陆明潼没所谓地“哦”了一声。
“那你回去吧,一回儿地铁该停运了。”
自他折返回来,她一直是没敢看他的,倘他去看她,她就立即将目光瞥向另一处。
陆明潼挑眉笑了笑,走之前,手臂往沈渔肩膀上一搭,低头,凑拢她耳边,沉沉语气,“姐姐,心里有鬼才这样呢。”
沈渔眼睛很敏感。
一般来说,近视的人眼睛都挺敏感的。
学化妆那会儿,画内眼线能让她难受得想死。
陆明潼那个吻,偏就落在她的眼角上,还蹭到了一下脆弱的眼皮。
她洗了澡躺在床上了,还觉得像是被烙铁烫过,总忍不住去碰,明明一点痕迹也无,却叫她烧到心里去。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煎熬心情。
好像知晓最终会有一场大考揭晓成绩,然而就是不肯好好复习,好好面对,只能又拖延,又恐慌,又焦虑。
突然的几声微信提示音吓了她一跳。
摸手机过来看,是陆明潼发来的消息。
抗拒却不由自主,这两种矛盾心情怎么会那么和谐地共生于她的身上。
总之是点开来了,还好,没发什么叫她更睡不着的内容,是他从找房类的网站上,分享过来的几个一室户的租房链接。
凡关于她的,多琐碎他都能考虑得到。
沈渔没点开看,回复一句:“谢谢,我先看看”。
陆明潼发了一个句号。
他的习惯,表示收到了,且不用继续往下聊。
沈渔放了手机,继续摊饼似的翻覆。
没一会儿,手机又响。拿起的时候手滑了一下,手机差点掉下来砸到脸上。
还是陆明潼发来的。
几张照片,客厅、厨房、浴室、阳台和侧卧,干净整洁,阳台上摆放一个梯形置物架,整整摆满了绿植。整个屋子,还是沈渔最最喜欢的木地板。
几乎可以说,从租住的角度而言,这已经是“梦中情房”的级别了。
图片最后,附上文字:“当然,我觉得这套最好。某人却不领情。”
沈渔还没回复,他又连续发来几条:
“帮你做早餐。”
“洗衣服。”
“卫生全包也不是不行。”
“房租1500一个月,全网最低。”
“你考虑下。”
沈渔看屏幕快给他单条单条的刷满了,赶紧打断他:“考虑个鬼,不考虑!”
陆明潼回复她一个句号。
多傲慢冷漠的一个句号,好像前面那刷屏式的卑微言论不是他发的一样哦。
☆、第19章 偷吻到的露珠(05)
沈渔和外公那边的感情, 比较起来,不及她跟爷爷这边。
当年那件事是原因之一, 但更主要因为外公那边的关系更复杂——外公离过婚,沈渔如今这位名义上的“外婆”, 和外公结婚时,还带着两个跟前夫生的孩子。
叶文琴不大喜欢这位“继母”, 连带着也不喜欢她带过来的两个“弟弟”和“妹妹”——“小的跟大的学了一式一样的精明市侩”,叶文琴常常这样对沈渔说。
因为这一层,沈渔和外公那边来往并不密切, 只逢年过年的前去拜会。
外公是个豪爽直快的脾气, 喜交朋友,同时, 也好面子。
生日是大事,又是七十岁整寿, 自然不能失了排场。
沈渔早知道今天一定场面隆重, 真到现场, 发现还是远超想象。
酒店一整个宴会厅都给包圆了,花团锦簇的场景, 外公在门口迎宾,穿着一身新做的, 黑底朱纹的唐装, 也是新理的头发,虽满头花白,却精神矍铄, 不见有一点老态。
沈渔一露面,外公便将她两手都握住,仔仔细细地打量,笑说,小鱼儿今天这一身可标致得很。
旁边有宾客笑应:“吃了您的生辰酒,下一回,咱们再来吃您外孙女儿的喜酒!”
一句话逗得外公喜笑颜开。
叶文琴和秦正松、齐竟宁也都到了。
叶文琴招手叫沈渔过去,“怎么来这么晚,你赶紧的,我跟老秦要去招待客人,你在这儿招待一下小齐。”
齐竟宁今天齐整的一套西装,那面料和剪裁一看便价格不菲,即便如此,也说不上是衣衬人,因他很有一种清贵气质。
但说实话,他是属于在酒吧里碰上,沈渔都不会去主动打招呼的那一型,因为有距离感,一看便知两人不是一个世界的。
沈渔也不知道这“招待”该怎么进行,不认为齐竟宁会对这场子里自己都认不全的亲戚朋友感兴趣。
寒暄两句,无话可说,场面尴尬。
这时候,沈渔的“表妹”瞧见了她,招招手叫她过去坐。
表妹那一桌热闹得很,都是叶家各亲戚家的年轻人,聚一块儿唧唧喳喳聊天,细听竟同时进行着三四个话题。
沈渔和这位马上读大二的表妹的关系相对而言稍微近些,偶尔会一起约个饭。
但沈渔不是很喜欢跟她一起玩,因她说话有时候不懂看场合,比如现在,“表姐,陈蓟州没跟你一起来么?”
沈渔神色尴尬的,“……我跟他已经分手了。”
这下表妹可来精神了,非叫她仔细说说怎么回事,是不是对方也出轨了。
沈渔庆幸还好叶文琴不在这儿,不然听见这个“也”字非得吃心不可,私底下又要同她抱怨:老的大的小的,都是一脉相承的爱嚼舌根。
沈渔自不可满足了一桌子的八卦目光,简单一句“性格不合适,和平分手”打发掉这个问题。
齐竟宁游离于这一桌的闲话之外,他明显一张陌生面孔,且不像是一路人,大家只敢偷眼打量,不敢跟他搭话。
这时候,他面向沈渔,笑说:“我看走廊那端有个茶室,能不能陪我过去坐一坐?”
此刻,沈渔倒挺感谢自己还有个“招待齐竟宁”的任务在身了。
那茶室也不安静,但比宴会厅好上许多。
沈渔坐下没多久,接到一个电话,是陆明潼打来的。
她本在那里挑拣茶叶,看见屏幕上的名字,慌里慌张地回头张望,没看见叶文琴的身影,这才把电话接起,示意齐竟宁自己要接个电话,然后便去了最远处的那一扇窗边。
齐竟宁放松坐在藤椅上,手臂轻搭着扶手。
所朝的方向,沈渔恰恰好被框定在视野的正中。
她穿一袭墨绿色丝绒长裙,这色调衬得皮肤在灯光下,仿若釉色柔腻的白瓷。不知谁的电话,叫她不自觉露出笑容。
实话讲,前两天第一回见,沈渔没给他留下特别深的印象,因那天她的笑容更带些社交礼仪的性质,不像是发自内心的,且他觉得,她整个人都有点惶惶无定的感觉。
倒是今天的这一笑,全然不同。笑容是一闪即逝的,是一片柳叶,偶然地落在了春日的河流上。
叫他觉得轻盈,赏心悦目。
很快,沈渔接完电话,回来她对面坐下,面对他的,又是那社交意味十足的礼貌笑容了。
齐竟宁问:“男友的电话?”他只能做此猜想。
“同事,公司的助理,问我要网盘的密码拿点儿资料。”
齐竟宁有些想笑,听她急急撇清的语气,正因为是同事,还露出那样笑容,才更叫人遐想啊。
沈渔与齐竟宁不甚热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半小时,也基本知晓了他的个人状况。他家里在崇城那边是自己开公司的,代理国外的某精密仪器,来南城是打算经营一家子公司,往后,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会留在南城。
齐竟宁半开玩笑地说:“我在南城人生地不熟的,往后还要仰仗沈小姐多多照顾。”
沈渔也就同样开玩笑地说:“齐先生想办婚礼倒是可以找我,我跟老板帮你申请八八折的贵宾优惠。中式西式日式,保你满意。”
她完全推销业务的口吻,齐竟宁付之一哂。
没一会儿,酒席开始了,沈渔和齐竟宁回到宴会厅。
这时人已经坐得七七八八。
沈渔去洗手间一趟,在走廊里碰见了叶文琴,她一脸的怒气冲冲。
“妈,怎么了?”沈渔赶紧拉住她。
“还能怎么了,就我那个好‘妹妹’,背地里跟人编派我呢,说我这回喊了老秦一起来,是想耀武扬威,一雪前耻。说我都五十岁的一人,找了个快六十的老头,还管得上什么用,你听听这话!”
“您轻易不回来一次,别跟她置气……”
叶文琴始终愤愤不平,“当年是你爸闹出来这档子丑事,我是受害者,怎么最后,这倒成了我摆脱不掉的耻辱了?”
沈渔默了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文琴捺下火气,瞥她一眼,“酒席都要开始了,你去哪儿?”
沈渔指一指洗手间。
“快点吧,别让人等你。”
沈渔外公爱喝酒,他们这些做小辈的,少不得要陪他喝到尽兴。
沈渔也是逃不脱的,她酒量浅得很,各种作弊耍赖的方式都试过了,最后还是喝得烂醉。
她有印象的最后,是已然也有几分醉意的外公,拉着她、表妹和表弟三人的手,说他活到七十也无憾了,倘今后还能看着这三位孙辈结婚生子,那真是上天待他不薄。
后来,沈渔不知道被谁搀扶着去洗手间吐过一次,然后被安置在了茶室里。
她在那儿睡了半个多小时,被叶文琴叫醒,说散席了,赶紧走吧。
沈渔头重脚轻地站起身,走路左脚拌右脚的,叶文琴赶紧搀住她,言辞间有些不悦,“你出社会也有个四五年了吧,就几杯红酒,能把你喝成这样。”她今晚受了些闲话,心情一直不大好。
是一辆商务车,秦正松的司机在开。这里离他们下榻的酒店不远,车就先开到酒店。
下车时,叶文琴嘱托了齐竟宁将沈渔送回去。
沈渔忙说:“妈,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行什么行,路都走不稳。”
齐竟宁便笑一笑,对她说:“正好,我也在车上吹吹风,醒一醒酒。”
沈渔没言声,因为她胃里陡然翻腾了一下,叫她必须得深呼吸憋住,腾不出精力与他两人再作争辩。
为防吐在车上,沈渔侧了侧身,没一会儿就在一阵晕眩之中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就已经到清水街了,被齐竟宁叫醒,说不知道她具体住在哪儿。
下车之后,沈渔深一脚浅一脚的,她试图走得稳些,但有些力不从心。齐竟宁要来搀她,她三番五次地推开,并嘟囔说:“……别,不然他又要发疯了。”
“他是谁?”
沈渔:“什么他?”
“你说他要发疯。“
“我说了吗?”沈渔比他还要茫然,“他是谁?”
齐竟宁:“……”
那一段楼梯,真叫齐竟宁耗尽了耐心。
沈渔攀着扶手,一步一挪,不要他扶,死都不要,他就只能跟在她后面,不敢超到前面去,怕她脚下打滑,他能在后面托她一下,免得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