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啊这东西,就是有去无回,有来无往,有进没退,有少不嫌多,有多必嫌少…”
的确,她是不该成为皇后的人,皇宫禁锢了她,皇宫能给她的华丽,对她来说也不过是金镶玉打造的华丽的鸟笼。
她至死都认为,因为恨,因为嫉妒,他让她做了他的皇后。
可她不知道,他娶她,除了恨,除了嫉妒,还有那丝倾慕和歆羡。他歆羡她眼中那抹亮丽,他倾慕她的一切,包括那丝丝铜臭的味道。
第八章 狐疑
楼明傲对着那本簿子坐到五更,簿子中惊人的记载单这三年,被割舍的女婢就有十六名之多。楼明傲多少能猜出来,这些女婢是看了不该看的,知道了不知道的所以才会被封口,不过既然是这么大的秘密,怎么会漏洞百出,让这么多女婢看到?
看焕儿缄口的坚决,她清楚,能让焕儿对自己的主子都缄口的,那只有更大的主子,而在山庄里,那个人也只能是他司徒远。楼明傲想到这层,不由得吸了口冷气,只是…这些女婢看到了他的什么天大的秘密,以至于要被封口。
天刚刚亮,非儿进屋来吹灯,看见依然坐在书阁间的主母,不由一愣,什么时候主母这么不贪睡?楼明傲站起身来,手里捏着一张纸,纸上有些许名单。
“丫头,帮我问问看,这些女婢是否还在庄中,若不在,帮我打探一下她们的下落去处。”
“主母?”
“这些女婢都受过割舌之苦。”
非儿从没看过这般严肃的主母,以至于她都怀疑主母是不是没睡醒在梦游。
不过没过多久,非儿就松了一口气,主母又回来了。
只看楼明傲半个身子已经趴在床上,嗷嗷叫着,“累死我了!我不活了!我要补觉!不到午膳不要叫我,吵我者——割舌。”
主上没有睡晌午觉的习惯,所以杨归还是要忍着阵阵困意陪着哥哥在主上左右两边侍奉。
楼明傲进来的时候,杨归本是困到极点,却也瞬间清醒。
从没有女眷进过正院,而且还是不打招呼,不等批示,不经允许就这么正大光明的闯入。
好在…屋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气氛的诡异变化都没有影响到书案前的主上。
“相公啊——”
那女人刚一出声,杨回就冷得一哆嗦。
“你哆嗦什么?”楼明傲狠狠瞪了他一眼,便回头冲着冰山一笑,“相公,今天能不能破例来东院吃晚饭。”
杨回马上接道,“对不起了,主母,主上的规矩就是规矩,不能变,今该到哪吃就到哪吃,今儿按例是十八房中的第五号林夫人那。”
楼明傲瞥了眼杨回,心里骂道就你知道,但还是好声好气的说,“我没说不去林夫人那啊,我是问,今儿可不可以吃两顿晚饭。”
这话一出,杨回也愣了,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似乎这也没有先例,不知是准还是不准。低头一看依然不为所动的主上,杨回没了主意。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杨回不知道如何答复,楼明傲亦得不到答复,而真正能决定的人又死活不出个声,似乎全身心投在自己手头的工作上。
“相公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楼明傲讨好的笑笑,“我敢保证,相公在我那吃完,绝对不饱,还是要去林夫人那吃的。相公放心,除了这次,我再不会越规了。”
说完,楼明傲转身就走,她要赶快走,在司徒远拒绝之前。
走出正院,楼明傲终于松了口气。
“我就当你默认了,冰山。”
虽然焕儿依然跟个木头人一样,楼明傲还是去看了她,她坐在焕儿床头,似在自言自语。
“小温说伤好了,你还可以说话,只是不能像从前那样伶俐了。我知道你什么也不肯说,我也不会希望你说什么,我知道,什么也不肯说对你来说是最没有危险的,那你沉默也好。不过你听着丫头,我允许你沉默,但不会允许我的丫头软弱,所以再痛苦也要活下去,就算一辈子装聋作哑你也要给我活出个样子来。我…不会让你白白装聋作哑的,所以,你要等着那一天你可以畅所欲言,我会给你那一天。作为我的丫头,你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也不需要说,只需要…相信你的主子我。”
楼明傲说完,伸手拍拍焕儿,起身走出下房。
床内侧的焕儿渐渐坐起身,看着楼明傲的背影,红着眼睛。
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因为哭干了眼泪。
楼明傲的话却像医师的药剂一般,连痛都减少了好几分。
非儿递上了那一份名单,“她们都应经不在庄中了,治愈之后都莫名奇妙的失踪了,后来主上就穿出消息说遣散她们回乡了。找到这些人似乎不容易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主母要这么做吗?”
楼明傲摇了摇头,“我不要。”
非儿看了看时辰,“主母,您说…主上会来吗?”
楼明傲依然趴在桌上小憩,只是换了个姿势,“他不来,我去还不成,怎么着,他这两道菜是吃定了。”
非儿突然不说话了,因为一个黑影落了下来,这酷暑之日,主上总来也是好的,降温解暑。楼明傲当然敏感的察觉到室内诡异的气氛变化,忙坐起来,去搀门口的冰山进屋。
“我就说,相公会来的。”楼明傲的脸跟晴天一样。杨回杨归跟在身后,杨回想不懂,他本是跟在主上身后去林夫人那的,怎么路上分了点心,就跟着主上进了这女人的地盘。
楼明傲随着司徒远在餐桌前坐定,方冲着非儿一点头,“上菜吧。”
杨归以为出手向来阔绰的主母一定会摆上那些个山珍佳肴,没想只是两盘菜。
楼明傲依然笑,可杨回就觉得她笑的假。
楼明傲看似不经意的端上两盘菜,一双眼却紧紧盯着司徒远的反映。
“相公,这一道是蒸鸭舌酱鹅舌卤猪舌的拼盘。”
“这一道是鸭血汤。”
司徒远眼中并没有明显的反感,也没有嗜血的亮光,就那么淡淡的拾起筷箸,淡淡的品了口汤,夹了一小块鸭舌慢慢咀嚼着,似乎品了良久。
“咸了。”
“恩?”
司徒远没有再应,只是又品了一口汤,放下筷子,接过非儿一直端着的巾帕,擦了擦嘴,净过手,杨回忙说,“主上要去林夫人那?”
司徒远没有应,只是对楼明傲道,“我吃了,主母也看见了,可是满意?”
楼明傲看着司徒远,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的心思,司徒远洞悉了这顿饭的意思,楼明傲却糊涂了,两个答案摆在他面前,一司徒远不是始作俑者,因为他并没有表露出嗜血,亦没有对舌部的特殊反映,这一点和上官逸相差太远。二则是…他司徒远是个高手,忍功一流,掩饰也是一留,他既然能来就是有备而来,又怎能会让她如此看穿呢。
楼明傲犹豫了,而司徒远亦看出了她的犹豫,只是他不愿意为自己辩解什么,她若怀疑就随了她,他若相信自己…相信,司徒远心中一笑,楼明傲为什么会相信自己呢?就凭他们是夫妻的关系?
司徒远转身要走,楼明傲受不了他这种看穿一切却又好不做反应的态度,她亦站起身,看着司徒远离去的背影,淡然出声。
“我想相信你,我…可以相信你吗?”
说罢,楼明傲都觉得可笑,他们是夫妻,相信还用许可吗?
只是,她曾经和上官逸也是一场夫妻,他却没有相信过她。
司徒远的步子停住了,只是一顿,便匆匆离开了。
第九章 风雨暗涌
明佑山庄的夜总是比其他的地方更加寂静。
守在林蕊坊外的杨回还陷在傍晚的情绪中没有反应过来。看上不并不是一顿普通的饭,更多像试探,可是主上看上去并不生气。
“她胆子很大。”杨回说着下意识看了身旁一同站着的杨归,那小子正抱着听学记下的笔记借着月色苦苦钻研。
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带着不屑:“二弟!”
“主母说了,贵在积累。”杨归头也不抬。
杨回叹了口气,“我猜…那女人活不了多久,割舌算是个警示吧。”
杨归还是忍不住分了心,仰头看了看正圆的月亮,“如果哥你说的准,那还真是可惜了。”
是,有些可惜。毕竟,也是个特殊的存在。就算再看不惯那女人张扬的作风习性,对于这一点,杨回还是不得不承认。
杨归把耳朵凑上了窗边,屏气听着屋里的动静,片刻过后,失望的摇了摇头,“还是在弹琴,这个时辰早应该在床上了。”
杨回忍不住挑起一丝不明显的笑意,“这个林夫人亦是特殊的存在吧。”
一向沉稳的大哥竟用“特殊”来形容这个位阶不高,在十八房夫人中不显山不显水的女人?!这一回连杨归都疑惑了。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喜欢东院的女人多一些。”杨归说着做了个鬼脸,“我喜欢有个性的。”
而他大哥,应该喜欢安静自持的女人。至于…主上,这世上应该没有他喜欢的东西吧。
内间烛火隐隐跳动,可能是温度太低,映出的光影轻薄如雾。可也微微衬出屋中女人,,毫不逊色于书案前执章而立的男人。这就是杨回所谓的特殊吗?的确是足以媲美。手指端音色滑润,乍听下去,声声悦耳,细听入致,却是四面埋伏,不予喘息。正犹如冬日的冷梅,看时是暖在心头,流入心间冻却一片天地。
男人手中最后一页翻过,女人指尖最后一音落。是心有灵犀,还是默契至极?!女人推琴而立,乌发随着起身而落,宛若一面屏障,将凡尘世间和自己的桃源生生隔离。竟是又长了,上一次见,是六个月前,只是长到脚踝,这一次竟是长到围了脚下的圆木凳一圈。
“你今日少了一曲。”男人的声音依旧很冷。
“你落了十页没看。”女人的声音竟是更寒。
司徒远似乎习惯了跟林微蕊这般看似随意却实际满含玄机的对峙,他们总是能看透对方,无论谈及什么话题都是一针见血,绝不给对方留任何余地。
“听说,那个女人死了。”林微蕊徐步走至镜前,满意的观赏着今夜垂落如瀑布的秀发。
“最近死的女人很多。”他不是特意回避,只是很不习惯她突然这般含蓄了起来,再者,她说的女人,自己也真的不知道该对上哪一号。
“诏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属于你的女人。”
“她是死了。”
“是你害死了她。”
“怎么说?”
“若非你的退让,她不会去嫁不该嫁的男人。就算逸改了诏书,你也可以带她走的。可你没有。”
“成了我的女人,就能无事吗?”司徒远竟难得一笑,只这笑,比任何都冷。事实上,他的女人们比上官奕的女人们还危险。毕竟皇宫里只是死了一个夏明初,可他的明佑山庄却不知有多少红颜化作冤魂。
林微蕊眼中泛起了一丝烟雾,“是个…很怕寂寞的孩子。她一定不喜欢那个地方。”
“她会更不喜欢做我的女人。”司徒远转了个身子,不再注意任何人的神色,“山庄更寂寞。”
“这只是你逃避内疚的说辞吧。”
“内疚是什么?”
林微蕊吸了口冷气,“这样的你,应该活的比谁都好。”
内室的门突然被冷风击开,司徒远已走到门口,没有回头。却听身后那声音很轻,“你也应该明白,你在意她,比他还在意。”若不是在意,何以留着那帕子许多年?!
对于上官奕而言,夏明初三个字可谓是天下最耀眼神圣的字眼。司徒远他已不是上官裴,诏书上的名字亦不再有任何意义。
楼明傲的睡眠向来很好,只是这一夜却真的失眠了。数过第一千只绵羊后毅然起身,爬梯子上了屋顶。身处皇宫时,这个时辰往往都是杀手刺客肆意的时机,夏明初也早已习惯了这般屋顶的“安眠”。处处提防的日子过了三年,也是她自太子妃升为皇后的三年,只是最后一次,她没有逃,她真的累了,不想玩下去了。所以她淡然的喝下那碗苦口良药,理所应当迎来了难产。她不是母爱泛滥到为了孩子不顾自己的性命,只是她真的累了,想走了。
只可惜今天的屋顶似乎被占了。楼明傲走近了几步,恍惚看见了蹲在屋顶抱着酒瓶的那个人,自然的打了个招呼:“小温,好啊。”
温步卿回了个招呼:“主母也好啊。”
楼明傲挨着他坐下:“不在酒楼,怎么在我房顶喝起了寂寞酒?!”
“你这装潢好,又气派。”
“有眼光。”
“割舌的事情一定要查下去吗?最终失落的人会是你自己。”
楼明傲看着突然正经起来的温步卿微微一愣,“像你这般装糊涂就会好过很多吗?”
“很久以前,也有一位夫人,像你一样喜欢追根究底。然后有一天,死得莫名其妙。”
“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怕呢。”
“她也是为了自己被割舌的丫头才执意追究真相,可你知道,她又是怎么死的吗?”
楼明傲看着温步卿,只是一瞬,便读懂了答案。她的笑容很轻,飘在半空中犹如鬼魅,“她被那个丫头杀了?”
温步卿亦轻轻扬笑:“果然是聪明的女人。”
“小温啊,你说,最亲近的人都是最危险的吧。”
“我不知道。”
“你很喜欢那位夫人?!”
那抹轻松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于是楼明傲笑的更肆意。
“小温原来你也有喜欢的女人?!”
“你很喜欢取笑人啊。”温步卿摇了摇头,灌了自己一口酒。
“你也可以抓住我的弱点回击我啊。”
“你最大的弱点…恐怕就是你不是楼明傲。”
楼明傲眯起了双眼:“我很不像吗?”
“不是不像。楼明傲入庄之时,交由我医治。可是我并没有救她。”
“你杀了她?”
“可以算是。”温步卿点点了头,“但你现在借着她的身体坐在这里。”
楼明傲站起身,舒展了筋骨,对着身边的人一笑,“很多人就是太相信自己了,比如小温你,太信任自己的医术。你知道吗?我不是楼明傲,但楼明傲是我。”
第十章 风雨欲来
书案前的沙砾又转过了一轮,司徒远手中的信函仍旧没有放下。一旁的杨回都在不解,是什么信能占去主上那么多的精力。从那一脸不论何时都阴郁到死的神情上自然看不出什么,杨回冲着一旁的杨归使了个眼色。
司徒远起身走到窗旁,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情绪会被这封信牵扯进去,这样的信收的多了不是吗?依旧是他的手笔,照例先长篇大论一番对自己的讽刺,再提出几个不合常理的要求。平日里都是不动声色的交给手下照着去办,为什么这一次竟是犹豫了这么久。
这一次只有一个要求,他要见那个女人。
别说是一个女人,身为帝王的上官逸虏去了多少庄中的女人,恐怕他自己都数不清吧。女人从来是小事,甚至都不会在文书中提一个字,也从不在事后打个招呼。
可这一次,他上官郑重其事的提出要见这个女人。虽然那个女人平日里很吵,张扬奢侈,但自己还没有到讨厌她的地步。事实上,对任何女人,他不屑于用上任何情绪。连厌恶都是多余。
只是就此由她入宫觐见就算是送她一步归西,他能够接受如此迅速克死刚娶来的女人,却不知山庄众人对此是否有所准备。
司徒远轻轻叠起了信函,冷声吩咐道,“杨归,去天命铺订一口最上等的棺木。”
“恩?”杨归着实没有反应过来,虽然庄中不时会死人,可是能让主上出言去订棺木的一定不是常人。
“下一份折子。”司徒远已回到案前,信手捻了朱笔。
杨回迅速递上,同时也在极力克制内心的波涛汹涌。虽然讨厌那个女人,不过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早离开他们的世界。主上的眼光从没有错过,这一回那个女人似乎是必死无疑了。现在的自己也难免有了丝小情绪,主上明明知道不会去保这个女人,为何还要任由着她肆意妄为,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或者说,主上的心从没有在女人身上留过一寸,他是真的不在意。
消息传到东院的时候,已是夜里。楼明傲正在一心一意数着玉屏风上的桃花,好情绪也丝毫没被影响。随着消息送上来的还有司徒远亲自赏下的锦衣缎服,五颗灵芝,和几十袋玛瑙珠子。
“去宫里会不会受赏?!”璃儿好奇的凑了上来。
楼明傲抓了一把玛瑙珠子扔出几米远听了个脆响,霎时乐了:“可能吧。”
璃儿张口想说些什么,只感觉到身后的冷气逼至,紧紧闭了嘴,退了三步又三步,给后面的人让出了道。楼明傲透过玉屏风也看清了来人的身影,以往这个时候她早就蹦出去好言好语,只是今天故作不闻不见,歪了头继续数自己的桃花。
“九十一,九十二…九四?!这么不吉利?!”楼明傲气血不畅起来,“骗人,送来时明明是说九十六朵桃花。”边嘟囔着边起身,一把推倒玉屏风。“呼啦”一声,也知道自己这轻轻一推就是百八千俩银子没了。
对面的人影直入眼帘,还是隔着屏风好,至少不会被这眼神冻死。
“相公来啦。”楼明傲想了想,还是一扫阴霾踩着玉屏风的碎片迎上去,顺便不忘提醒道,“今儿不是初八。”
“是十八。”司徒远绕过满地惨烈,寻了个最近的椅子坐了下来,端了手边杯茶,才发现是空杯,吓得璃儿忙端了桌边的茶壶去满。
楼明傲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以为这男人在送自己去死前还能破例搞个特殊,没想还是这般的冥顽不灵。
“是什么时候的玩意?!”楼明傲一指地上的碎片。
司徒远盯着杯里的茶,眼神并没有随着她的指示有所偏离,只顿了顿,轻轻喝了一口润喉。
“南北朝的。”倒是身后的杨回忍不住回了话。
楼明傲无所谓的笑了笑,伸了手欣赏自己不久前绘好图纹的指甲:“前不久我不小心摔了一套更久远的青瓷碗。”
司徒远稳身不动一寸,身后的杨回几乎要站不稳。
楼明傲露出一手绘过的指甲,直伸到司徒远眼前:“好看吗?”
司徒远捏着杯子好久,院落里一个个都是精明过头的女人,她们永远都是做好自己的份内,这等看似幼稚可笑的举止简直就是被视为禁忌。
楼明傲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好着脾气重复了一遍:“好看吗?”
司徒远抿了唇,从没有女人问过这种问题,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冷漠,女眷中敢正眼看自己也已经是少数。更何况这个聒噪的女人甩着一双绘得乱七八糟的指甲在眼前晃来晃去,不过是手指尖大小的地方,再怎么绘能看出个什么来!他司徒远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就当你是默认了。”楼明傲自觉有些丢人加失败,讪讪的自答了,乖乖收回了手。
“是江南水景吗?”司徒远放稳了茶杯,声音不大不小,还是无论何时都不变的语气。
“相公眼力不错嘛。”
“喜欢江南?!”
“没去过,自然喜欢。都说山好水好美人好。”
司徒远淡然抬了头:“你是江南人。”
楼明傲就知道自己不能跟他多说话,五句话不出就一定有漏洞。这种情况下只能笑,觉得两颊都酸了。两具身体的记忆重合在一起,有的时候,她发觉自己很难完全做好一方,不是真正的楼明傲,亦不是彻头彻尾的夏明初。
“哦,你一说我记起来了。”伸手揉了两颊的酸痛,像背文章一般从楼明傲的记忆中一点一点搬出来,“我家的山庄驻在阳江畔,有很大一片荔枝园,东面是一座山。叫什么我实在记不得了。”
“栾山。”
“是,是栾山。”楼明傲猛然抬了头,“你怎么会知道?!”自己确定,楼明傲的记忆中并没有一个这个叫司徒远的男人,甚至连影像的回闪都没有。
“只是去过。”
“是不是偷偷去看过我?!”脑子里蹦出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不经思考就问了出来。
“我大婚当日才见到你。”他答得很痛快。
还真是诚实的男人,楼明傲脸上是笑着,心里已经恨不得把这个怎么也煮不烂的臭男人撕了煲汤。
第十一章 投江
转日的清晨,楼明傲睡眼惺忪服侍夫君更衣,同每一个早晨没有任何区别。楼明傲闭着眼例行了公事,自然伸手拉摸还留着余温的被子,只听屏风里传来了声音。
“辰时会有轿子接你进宫。”
床上的人翻了身,被子蒙头,一副作势不醒的样子。司徒远也没有任何事情说第二遍的习惯,走出屏风看了眼床上的人,转身要走。
被锦被蒙着头,楼明傲发出的声音呜呜的:“棺材要选口楠木的,我对紫桐木敏感,会长疹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