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微微抬了眼,直深入楼明傲的眼眸,忍不住随着一叹:“温步卿说得对,狠到你这般境界的女人倒是不多见了。”
楼明傲亦扬了笑容,:“我就理解为相公和小温一同夸奖我了。”
司徒看着此刻这个看似简单而又戏谑的女人,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庆幸,好似自己平静如一盘浓墨的人生因这个此异端之女染出了几分别样的色彩。楼明傲垂着小脑袋认真地给司徒上药,几束青丝落至司徒胸前,全然不顾此刻司徒眼神之中的波澜。
司徒把玩起女人的发丝,盯着近乎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眼中竟多了些许温意。只他自己还未发觉,为何自己真是不懂如何生这女人的气,好像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恼不起自己。或者说,她眼中特有的神采,往往能浇灭心中的恼怒暴躁,连同着此时,司徒远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惬意。这女人的眼眸不能多看,更不能深看,然则一陷便难脱身了。
“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一声司徒出言轻缓有致,即便再轻柔的语气于此刻,也不过是锋利的刺,狠狠穿透每一层虚假的躯壳。楼明傲手间的动作随着缓缓停了下来,她看着司徒远不语。心中百转千回,那个名字,自己藏在心底有多久了,努力不去回忆并不代表会自此失去记忆。夏明初只是深深藏在了心底最阴暗晦涩的角落,她一直试图掩埋的。
司徒依然淡淡望着她,似乎二人都游离在真实和虚假之间,亦真亦幻,无人愿意主动去揭穿,如果能瞒,就要瞒一辈子,只是瞒不住又能怎般?!他从前并不愿过问她的过去,只是现在很想听这个女人娓娓道来她的一切。可是这并不公平,他不会对她坦言自己的一切,又何来逼迫她的真心以对。两个复杂而隐忍的人,只有一方装作单纯而简单才能共处,这个道理,他早先是懂的。
楼明傲一手落于膝上,无意识的缓缓地握紧,尖而硬的指甲狠狠扎进肉里,紧紧握着的五指控制不住的在颤。司徒远亦意识到她不平静的反应,他慢慢撑起身子,做了起来,有些不忍地揽了女人入怀,坚定了道:“如果有一定要隐藏的理由,就瞒吧。”
楼明傲恍惚着迎上那寸坚毅的目光,呼吸渐轻,头紧紧地痛了。此刻,她感受到男子特有的阳刚气息缠绕于周身,感觉到揽着自己的手紧了又紧。
“一定要瞒我一辈子。”
他把下巴紧紧地抵在自己额头上,出声时,喉间微震,楼明傲感受到丝丝麻麻的痛意从头顶钻进脑仁,再狠狠钝入心底。
只这一句话,击碎了心底最隐秘的防线,泪眼朦胧中,一切都恍惚的有些不真实。
宫城中殿医堂。
太医院独有的中药草味阵阵传来,霍静轻轻品了口茶,脚下跪着一排太医,个个面有难色神色紧张,领头跪着的是皇帝的主治医师薛太医。
“是皇上的意思吗?”霍静放下茶杯,淡淡地说。
“微臣不知娘娘的意思。”薛太医年岁大了,为三代帝王看过诊切过脉,此时也唯有其依然能神色坦然,没有一丝畏惧。
“是真的不知吗?”霍静偏了头,冷冷瞥上一眼,“我问你——皇上的病到底是什么,莫要再骗我一句。”
“娘娘,皇上有旨不能说。”
霍静微握着拳,只清清淡淡笑了:“好个奴才…你留,其他人都退下。”
霍静闭目养神了片刻,呼吸平稳,只等着其余的人都散了去,大殿上只有她和一字不说的薛太医。霍静喝完最后一口茶,起了身要走,绕过年迈的薛太医,却又忽然回身定住怔怔的盯着他,只见他眉间隐隐的汗珠,霍静微微扬起笑容。
“薛太医——皇上只是不让他真正的病情吧?”
太医神色慌张的看了身前人,却不知她到底想说什么。
“那么——”霍静盯着他更紧,“我问你——皇上还能挺多久?”
太医微微皱了眉,僵硬的摇了一下头,“少说了就在这一年半载之间,长远了也不过四五年的时候。”
霍静努力吸了口气,觉得浑身冰凉,向后退了一步,艰难的挺着身子。她想到他的病很重,却想不到…只是四五年的光景。
此时的上清殿,正浸在一片光亮之中。上官逸在床上支了张小榻,榻上摞着几本文书奏折,他提笔的手已不像从前挥洒自如,握得久了就会忍不住抖了抖,连着肩膀微微耸动,一口血吐在了纸上。
殷红的血迹在雪白的宣纸上迅速晕了开来,不同于之前泛着紫黑的瘀血,这口血居然是骇人的红色,鲜妍如朱。他捏起手边的手帕一声声重重咳着,一手把沾了血的宣纸团起来,手边早已团存了好几处宣纸团,霍静站在门外观望了许久,终究是不忍心,轻步走了上去,倒了温水递过去,上官逸垂着头一把接过来喝了两口,连着带血的手帕一起送过来。猛然抬头间发现身旁立着的不是之前的宫人,反而是神色凄然的霍静,不由得一愣,只是把茶递了,另一只手将帕子往身后掩了掩。
“拿来吧。”霍静轻叹了一声,只觉着鼻腔里酸酸的,好不难受。
上官逸微微皱眉,并不出声。
霍静弯身一把抢过手帕,心疼得不敢看帕子上几处绽放的血色梅花,只背了身子在一旁的水盆中用力的搓洗着,眼泪无声的一滴滴落下。
“我没事…”上官逸压着咳嗽,声音低低的。
霍静并不吱声,只用力压住自己的情绪,将洗好的手帕晾在火盆上,缓缓转了身看见上官逸愣愣的看着自己,嘴角仍挂着依稀的血迹。她走上去,无声地掏出自己的帕子轻轻在他嘴角擦着,连着声音也淡淡的,“对不起…”
“会弄脏的…”上官逸并不在意她的话,只管平静地说。
“皇上回来再赏我几条不就好了。”霍静的声音软软的,只听了让人心疼。
“静儿来生就嫁个生意人吧。记着你是最喜欢帕子的,原先收藏了好几百口箱子不是。”
霍静微微仰了头,哀哀的盯上面前的男人:“下辈子,不可以再嫁你吗?”
上官逸愣了愣,仓皇的笑了笑:“下辈子的事,现在想想还太早。也许我到了下一世,你还在这一世。”
霍静随着轻轻一笑,泪水呼的迅速滑落了下来,原来自己还是同五多年前一样,依旧会轻易的在他面前落泪。
“你就…”她加重了语气,紧紧落目于他眉间,“这么急着想去见她吗?”
“你都知道了?!”他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脸,擦着那些泪,声音缓了缓:“想见,却也不想走。长生还小,我真想看着他长大。”
霍静喉咙一紧,反拉着他的手落于自己小腹间,勉强了道:“他更小,不是吗?”
上官逸有些艰难的回神看着她,眼神中多了丝柔意,只微微笑着点了头。

第五章 故人
更新时间2009-12-30 23:35:41 字数:2423

 明佑山庄的除夕最为沉寂,虽是庄中上下皆已打理妥当,只是由着从前的惯例和司徒的淡性,想也不会有几个热闹。无非就是摆上几桌筵席,各院落的借这个机会聚到一间厅堂吃吃酒用顿膳,估摸着时辰又都规规矩矩散去。明佑山庄历年的除夕无非就是一场冷宴。
这一清早,司徒比平日起的稍迟。原也是身上不大舒服,夜里痒痛难忍翻来覆去数回不得入眠,直等到天快明了才来了困意浅睡了下去。杨回也明白的晚了半个时辰才去叫起,推门而入,只见司徒已起了半个身子披着单衣倚在一旁手里端着书,半个袖子还耷拉着没套上。杨回此刻也觉得主母方日有句话说得明僻——司徒家就没有一个姓司徒的能自己个好好穿上衣服。
杨归紧随其后跟了上来,直捏着手中的一对袜子递了上去:“主上,一早主母差人送来的。”
司徒只瞟了一眼,轻言:“主母出去了?!”时候还早,若非她有事出门,定不会轻易起床。
“是…”杨归有些心虚道,“昨夜里来的消息,好像…那家小不死的醒了,主母一早就赶着去了,说是来不及同您说一声。”
司徒心里冷笑了道,不是来不及,而是她从未养成事无巨细都与自己打声招呼的习惯。
彦予从前夜起后便是直坐至天明,只觉得这几日仿佛做了很长很长的梦,光怪陆离的梦景,连着自己都是那么陌生。彦慕在惊喜之余亦夹杂了淡淡的忧虑,只这孩子醒来却仿佛与自己生疏了许多,连自己像往日一般拥着他,他都会有所闪躲。
“她会来吗?”连着出声都和往日不同。
彦慕愣了片刻,方言:“何人?”
“梦里…娘亲似是来过。”
“她却是来过,方时你还未醒。”
彦予微点了头,温顺的拉高了被子把自己侧着身子蜷了起来,轻声嘟囔着:“我就在这等她,这一次一定要等到。”
彦慕似是仍存些不安,坐了一旁盯着床上的人,直到楼明傲悄然走入的时候,方让了身子由着楼明傲靠近。楼明傲袭着屋外的冷意而至,初还显得有些拘谨生涩,站在床边等着彦慕的眼色。
床上的人似乎听到了声响,一股脑起身看着楼明傲,呼吸突然浅了,彦予怔了许久也不出声。楼明傲故作轻松的走上前去,落坐于身旁,学着平日里搂司徒墨的姿势也要揽其入怀,却反被这孩子钻进了自己怀中,只张着双手,不知落在何处。
“娘亲,我很想您。”只一句话,泪便由着眼角落下,湿了楼明傲的衣襟。
楼明傲觉得怀里的温度有些许的熟悉,一手习惯的放在孩子的后额,一手自然放下。连同这个姿势,都没有一丝陌生感。
彦慕倒是觉得此刻自己有些多余了,轻轻离开内屋,为母子二人反关了门。等在门外的蝴蝶有些许的不放心,她煞是怀疑楼明傲倒是能不能扮好母亲这个角色。
屋内的二人,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彦予缓缓坐直了身子,双目有神,全然不像病榻上躺了好几日的人。
“娘亲就算换了这副皮囊,我也认得出。”
楼明傲只觉得寒气从头颅直入骨髓,瞪着眼睛看彦予,好不容易才出声:“你不是彦予。”
稚童反而笑了,眼神中的亮色更加夺目惊人:“娘亲认出我了?”
楼明傲忙摇了头:“你到底是谁。”
“同娘亲一样,只是借了别人的身体而已。这小子身体太弱,我不费多少功夫,就侵了他的身。反是上次去占那个婴孩的身子有些困难,本是要成功的,只是娘亲偏要找那神医救他。那个人倒是真本事,三两下就看出我,说破了嘴皮才赶了我走,我本是不想走的。”
楼明傲浑身的骨骼一颤,惊骇了忙甩了开稚童的手:“你竟去伤害长生,长生那一次重病倒是因你,你到底是谁?”
稚童忽闪着眼睛道:“娘亲真是很在意那孩子,我嫉妒。”
楼明傲起了身,冷冷站在一旁,上下打量了这孩子,冷下声音:“我不会把你的事声张出去,你走吧。不要让我逼你走。”
稚童只笑了笑,这笑容太世故,早已不似当年的孩童:“娘亲是凡身,道行不及我这个三百年的孤魂。你说逼我是大话。”
楼明傲亦心虚了,紧紧握着的拳生了汗,只看着床上的人不出声。倒是稚童起身下床几步靠了上来,迎上楼明傲的目光:“娘亲不信女儿吗?”
“女儿”竟是女儿!眼前这个小男人说着如此荒唐的话,如若是其他人定要扬笑而去,可是楼明傲却信了。退了两步落坐在原木凳上,自嘲的笑了三两声:“是啊,别说你是三百年的孤魂,就算是千年的妖,我也敢信。”
稚童微垂了双目,有些落寞,“我等了三百年,只是想亲自喊一声娘亲让您听见罢了,我无意伤害任何人。”
他的声音极低,却似鸣鼓震得她耳膜嗡嗡,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击在楼明傲心头上,心中的某一个角落似乎因此颤动了小下,连她自己都来不及反应。楼明傲静静抬眼看着他,却不作声,心中空荡荡的,恐惧的情绪寸寸涌入。
“娘亲怕我了?”
“是。”楼明傲寂静出声,“我真的怕你了,附体......也是拜你所赐吧。”
“我只是给娘亲找一个最合适的身体,娘亲还用的惯吗?!”
楼明傲缓缓摇头,微闭了双目:“合适?!倒真是合适了,让我做楼明傲,你再来做她的儿子。”
“不可以吗?”
楼明傲惊讶的看着他,她虽不知道他现下到底是人还是鬼,只是还是对这四个字感到羞耻,猛的冷笑了出声:“你说可不可以?!你就这样杀了楼明傲和予儿。”
“那女人是自己放弃了身体,她现已轮回转世,她这一世比上一世过得好。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只是借用了她的肉身。彦予这个身子,我亦呆不久,他的身体太差了,会损了我的气力。”
楼明傲苍白着脸色,一语不发。屋内突然静极了,两人四目相对了许久,楼明傲努力想要记起什么,只这个想法一瞬而过,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我本是…想死的。”楼明傲定定出言,“你为何偏偏不肯我逃过这一世。你何时见我不可?你终是妖,下一世我遇你,你还是能认出我,为什么偏偏是这一世。”
“这一世有这一世的道理。我等了三百年,无非就是等这第六世,娘亲,您与我竟是隔了五世啊。”
“休叫我娘亲,我何时成了你娘亲。三百年前的事情谁又会记得,就算我真于几世前与你有什么瓜葛,也是三百年前的事了。既要纠结那么久,是不是我还要认全了好几世的子孙儿女才可?!”

第六章 尘乱
更新时间2009-12-31 18:04:24 字数:2436

 “这一世有这一世的道理。我等了三百年,无非就是等这第六世,娘亲,您与我竟是隔了五世啊。”
“休叫我娘亲,我何时成了你娘亲。三百年前的事情谁又会记得,就算我真于几世前与你有什么瓜葛,也是三百年前的事了。既要纠结那么久,是不是我还要认全了好几世的子孙儿女才可?!”
这话脱口而出后,楼明傲只觉得心中突然一痛,是钝钝的痛,并不尖锐,而后在体内如春笋复苏蔓延开来,生生填满了肺腑,她竟是这般痛,当日针扎入心脉而亡都没有此番痛意。沉钝钝的痛在体内翻滚着,似乎要掀起什么惊涛骇浪,卷起三百前的尘封往事。只是浪并未掀起,反倒寂静而落,于是心中更痛更空。
稚童眼中填满了落寞,他本是爱哭的人,却于此时落不下一滴泪来:“我那时也许听不到,但我知道娘亲在说永生永世都会记着我。”
楼明傲轻摇了头:“我记不得你,或者我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
“娘亲的气息还在。”稚童轻轻笑了,“模样会变,声音会变,只这熟悉的气息不易。我本是不能视不能说不能看之人,只靠这气息辨您。”
冷风穿堂而过,几扇窗户被风击开,吱吱的摇着,声音凄厉婉转,直要撕裂肺腑。楼明傲起身去关窗,阖好了,贴着窗木回身看着榻上静静沉睡的彦予。此刻浑身麻木僵硬,似要支撑不下去。她临着走上去两步,替床上的人拉了锦被,一手轻轻附在眉眼的地方,温柔的笑了。她由沉睡中的彦予想到了宫城之中的那个孩子,她记得他睡时亦是这般安逸。
“再不会有人伤害你们,好好活下去。”楼明傲自言自语,这话不知是说给床上的人听,还是自己听,总之庆幸之余掩藏了那么丝忧虑。
彦慕再入堂屋,只看着方才还精神的孩子这会睡了下去,不由得惊道:“这孩子怎么说睡就睡。”
楼明傲以手势做了噤声,轻缓着站了身,放下了床榻的帘子,悄着步走向门外的人,只一手紧上彦慕的袖子,拉着他出了堂间。外间的风很大,楼明傲穿的有些单薄,但还是忍住寒意道:“她走了。”
“谁走了?!”彦慕惊问。
“方才那个不是予儿。”
彦慕此时并未讶异,只沉了气思考了片刻,才言:“的确不像是。”
楼明傲点了点头:“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些孤独可怜的魂魄无处可去,借用了予儿的身体,好在只是片刻。”
彦慕亦随着点头,重复了道:“好在只是片刻。”
“也有一些魂魄是长久的留守。”楼明傲突然道。
彦慕洒意的一笑:“他既是来个片刻,好歹也该用顿饭喝口茶,这般匆忙走了,倒是我们招待不周。料他也是同予儿有缘的。”
楼明傲忍不住笑了,这时候倒也不觉得有多冷,反而周身回暖了起来,微微转身看着满院简朴雅致的布局,轻叹了道:“公子你还是同从前那般潇洒随性。换了别人早该说招了晦气,惧怕个三分,能大开玩笑毫不在意的也是有你了。”
彦慕本是随着她一同扬着唇际,只是渐渐平静了下来,之前轻松的氛围一扫而静,他静静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情绪,声音舒缓有致,轻而易举入了人心:“你有多久没有唤我公子了。”
楼明傲在微微慌乱中转了视线,这般注目下,她竟不敢仰首以对,心下仿佛响了无数面小鼓,鼓声渐密,乱了心弦。
“你若喜欢听,我多唤几次就是了。”楼明傲言中底气越来越弱,“只是我怕你将来并不愿意我再这般喊你,我实没有这个资格。你若是能允许予儿被其他的魂魄暂入,会不会也能相信——”
“公子,尚书大人来送年礼了。”蝴蝶于十米之外的长廊外忽然叫嚷了起来,她本是想走进再说的,只是实在看不下去二人两目直对时的寸寸柔情。在蝴蝶眼中,那个女人早就不配公子这番注目了。她设法找了她来,只是想救病榻上的予儿,并没有对这个始乱终弃的女人存有几分善意。索性隔着十米不如大声嚷嚷了,让俩人难堪了去。
彦慕微微欠了身子,只轻声道:“你先等等,我去去就来。”
“不用了。”楼明傲忙打断了,她心里知道,等着他回来,自己也再难将心里的那番话说出口。“我这就要回去了,等予儿醒了再叫我吧。今儿是除夕,迟了回去不吉利。”
彦慕也不再挽留,点了头,只脱了身上的裘袍反披在楼明傲肩上,言语轻柔:“这时候凉了,你还是同从前一般不知冷暖啊。年头病了身子,怕是更不吉利。”
暖意夹杂着男人气息留在她身上,是墨汁的清香,夏明初喜欢的味道,却又是楼明傲留恋的气息。心头震了震,不知怎的,竟是无意识中伸手揽了面前的男人,双手环着他的腰,才觉得他真是比从前清减了太多,心底微微痛下几分,终究是为了她啊,真不知这男人现下心里是否还觉得值得。
蝴蝶隔着大半个廊子,直看火了眼,真是毫不知耻的女人,光天化日下不顾身份脸面做出这等不齿之为,实在有伤风化,辱没彦家名誉。可当着公子在,她又实在不敢贸然冲上去斥责一番,只得憋了一肚子气扭头走远。
轿子一路走了大半个时辰,楼明傲不出一声,璃儿跟着轿子走不时有些担心的打量了轿子里的人,这般安静的主母,倒真是少有了。楼明傲此刻想着那个三百年的魂魄,她口口声声唤自己娘亲,隔了三百年,又何以纠缠至此呢?!别说是六世之前,怕是前世的恩怨纠葛对自己而言都失了任何意义,她实在弄不明白那孩子为何这般执拗。她心里虽明明白白告诫自己不在意,可耳边还是充斥着那魂魄离开时的话语。
“我只是为了唤娘亲一声。我道娘亲会高兴,那是娘亲盼了一辈子的事。我等了三百年等到说出这一声也值了。娘亲,那一世是女儿连累了您。这一世,你若嫌我累赘,我走便是了,再不给娘亲填忧。”
这声音时高时低,时缓时疾,每一次都撞入楼明傲心底,连着不知名的痛意沉淀了下去。
轿子突然停了,楼明傲探出半个脑袋,发觉这时候还没有出京城,只是落在客栈外。璃儿不明白的看着四个轿夫,其中领头的一个才道:“奴才们只是听命令,送主母来此赴个约罢了。”
楼明傲冷下声音道:“我不记得自己有什么约,起轿。”
“夏相已于阁中等候多时了,夫人就这般难以请动吗?”
这一声不知是从何传出来,却引得楼明傲浑身上下僵住。怔了片刻,无力的唤了璃儿,那几个字咬牙而出:“扶我出去。”


第七章 神游
更新时间2010-1-1 13:24:18 字数:2772

 二层小楼的阁间,凭窗即可远眺数理之外的阳江,除夕的河运似乎冷寂了许多,不如平日的来往繁盛。几家宅落已燃起了炊烟,楼明傲估摸这时候家家户户该预备着制年膳了,明佑山庄亦不例外。
楼明傲从来都知道自己的父亲总是喜欢临窗而坐,所以自己习惯性对着窗落坐。香炉里燃着晚香玉,气味浓而烈,到了夜间尤盛。水取自山石间的冷泉,再以紫砂陶壶烹煮。茶,依旧是君山银针。连着茗器还是那套宴客的唐鎏金仙人驾鹤。自己从来都在这些方面格外佩服父亲,他是个讲究末枝细节的人,为人稳而求更慎,做事考究严谨,从不说没把握的话,亦从不做无意义的事。往往一出言即是要点,正如此刻,他也不兜圈子,直接道:“我听说司徒夫人是爱财惜贵之人。”